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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勾心斗角

  圣手仙猿金伯起话声方落,玉面孟尝淳于俊便即冷笑一声,接口说道:

  “淳于俊向来不信这些邪门歪道,你何妨把我当作鬼魂第三号?倒看看怎样把我与陶、林两位老前辈,追魂夺魄,引进鬼门关度过奈何桥,踏上黄泉路。”

  圣手仙猿金伯起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果在最后那根“追魂令”上划上了淳于俊三字。

  “百毒孙膑”轩辕楚阴森森蔑然一笑,微转轮车,伸手肃客。

  就在此时,六七丈外崖壁上的一大堆藤蔓草树之间,突然有人怪笑道:

  “小娃儿不信邪门歪道,我老头子却深信这鬼画桃符!盖四异又老又驼,孤寡伶仃,毫无生趣,活得真不耐烦,只恨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今天机缘凑巧,能不能求轩辕庄主,帮忙解脱,把我编一个号外的冤鬼第四号?”

  一条人影,翩然疾落当场,正是那位白发驼背的盖四异,手中持一面白布小旗,旗上写着“鬼怨神愁,晨钟暮鼓”八个黑字,与“艺降魔文,计服孙膑”八个双钩白字。

  盖四异这一出现,只有轩辕楚,欧阳一缺,及关东三煞等人,知道他是北邙鬼叟丰秋。至于群侠却各自有异。

  淳于俊及东阳道长,根本不认识这位自称“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的盖四异,故而只觉得来人身法奇妙,快速无伦,暗诧怎的未曾听说过当世武林之中,有这样一位白发银须的驼背高手?

  “铁杖金钩”焦天啸,则因曾被这位怪老头,“山上之山,谷下之谷,洞中之洞,天外之天”四句隐语,支使得跑了一趟太牛山,去世间奇药“天香豆蔻”,及另外两件武林异宝,“一心剑谱”与“百化拳经”。

  但费了不知多少心力,虽然得到那只铁匣,并利用林凝碧那无坚不摧的“吴越金钩”开了匣子,所到手的,却只是一张上书:“拳术无他,善能百化,练剑妙诀,惟在一心”,十字隶字的柬帖而已。

  所以在万妙山庄庄前,重遇这位摸不清来历的武林怪人,心里有点哭不得的滋味。

  西域酒神陶大杯、飘萍子林中逸则记得与这位盖四异同在微山湖荡舟对酒之时,他分明曾说要做“万妙山庄”的不速之客,暗中与轩辕楚大捣其蛋,务必弄得“百毒孙膑”疑神疑鬼,莫明其妙,怎的突又改变主意,公然出面?

  双方人物,均在暗中疑虑之际,那盖四异,却丝毫未把这座号称“步步危机,寸寸死域”的万妙山庄看在眼里,旁若无人的在轮车之边,扬长走过,大摇大摆地进了庄门。

  轩辕楚眉头双挑,眼内凶光突射,但蓦然觉得丹田小腹间那丝凉气犹存,只得强忍愤怒,冷哼一声,转动轮车避开那位酒气薰人的西域酒神陶大杯,远远地再度伸手肃客。

  飘萍子林中逸,因既不知盖四异就是北邙鬼叟丰秋,更不知他于四日以前,业已到过一次万妙山庄,与轩辕楚双方针锋相对,各在肺腑之间,留了一些奇异药物,才会如此有恃无恐。遂在缓步前行之下,神色自若地嘴皮微动,用“蚁语传音”向陶大杯耳边说道:

  “陶兄,年前君山一会,是见轩辕楚毒技之高,心机之险,绝非徒负虚名,稍有一丝防范不到,便可断肠惨死,饮恨埋冤。你看那位盖四异,是否有点过于托大,我们要不要略微提醒他略加警觉?

  西域酒神陶大杯也运用同样功力,一面扬长而行,一面答道:

  “林兄不必担心,据我看来,不但这盖四异仿佛有恃无恐,更有那东阳道长遇见的北邙鬼叟丰秋,以及淳于老弟所遇到的白江州白二先生,隐身暗中。大概轩辕老兄今日纵不送命,也非并得灰头土面不可。”

  林中逸微一点头,向陶大杯说道:

  “陶兄说得虽然有理,但北邙鬼叟在与轩辕楚暗中作对之余,会不会也对我们有所算计?”

  陶大杯略微沉吟,双目一张,神光四射答道:

  “若照丰秋往日情性,确实会作这种两败俱伤,再加上一网打尽的险恶勾当,但除了轩辕楚无形无色的阴谋毒计,有点讨厌难防以外,若凭真实武功交手,陶大杯纵横四海,怕过谁来……”

  话音未了,业已走进“万妙山庄”的大厅,陶大杯、林中逸互相“蚁语传音”只得倏然而止,彼此以目示意,各加小心。

  厅中坐椅,早已分宾主设好,那白发驼背的“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一进厅内,便毫不客气地高坐一位首席,大吃大喝所备茶点。

  林中逸不禁眉头双蹙,暗想盖四异为何这等馋法?

  轩辕楚“毒”名久震江湖,对他万妙山庄的饮食之物,怎敢这么放心大胆地吃喝?

  “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既占首席,林中逸遂请陶大杯坐了次席,然后自己与东阳道长,焦天啸、淳于俊依序而坐。

  主座上的百毒孙膑轩辕楚,等众人入座之后,便自面含阴笑的举杯敬客。

  但除了那位特别胆大的“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以外,谁也不愿沾唇,只是稍为举杯示意而已。

  轩辕楚慢慢自怀中取出一张红色拜帖,目光微扫赴会群侠,却向末座的“玉面孟尝”淳于俊,冷冷说道:

  “淳于俊,你师傅是不是坐化已久的峨嵋怪侠长眉叟?”

  淳于俊听对方提及自己的授业恩师,急忙庄容肃立,朗声答是。

  轩辕楚微微一笑,说道:

  “你既是峨嵋长眉叟弟子,这份拜帖,自拿去看看。”

  轩辕楚说完,因主位首席与宾位末座之间,颇有距离,乃取过一七张寸小弓,塔上一根四寸小箭,穿了红色拜帖,照准淳于俊一箭射到。

  这张柬贴,是封战书,时间订在明年腊月初十,地点却是伏牛山庄世人皆知的“天外之天”。

  至于所列邀请人物,及具名之人,不但把当世第一流好手,一齐网罗,并还有几位业已去世的武林奇客在内。

  被邀请诸人是:峨嵋长眉叟、“天魔”褚珏,“浊世狂生”司马藻,“东瀛妙道”洞玄子,“南荒睡尼”梦大师,“西域酒神”陶大杯,“北邙鬼叟”丰秋,少林护法慧明大师,以及“飘萍子”林中逸等。

  但峨嵋长眉叟名下,另加了三行小字,是“玉面孟尝”淳于俊,“醉洞宾”东阳道长,“铁杖金钩”焦天啸。

  “天魔”褚珏名下,也加了一行小字是“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

  具名之人,则有“百毒孙膑”轩辕楚,班嘉活佛,荷花尊者,飞龙六罗汉等。淳于俊知道班嘉活佛及飞龙六罗汉等,均是藏中好手,“荷花尊者”也可能是他们一派之人,但写在“百毒孙膑”轩辕楚名前的领衔之人,却太已陌生,是狂劲无比的“碧目魔娘”四字。

  自已稍一过目,便立即躬身呈西域酒神陶大杯,及飘萍子林中逸观看,陶大杯、林中逸也不知这位“碧目魔娘”,究竟是哪路人物?

  陶大杯看完,把柬贴掷还轩辕楚,向林中逸纵声狂笑说道:

  “怪不得西域飞龙寺住持班嘉老秃驴,敢在藏边遍传飞龙佛令,要寻我一算昔年十三只人耳旧债,原来他不仅把他多年坐关的师弟“荷花尊者”达禅弄得出来,并又结识了什么碧目魔娘……”

  话音至此,倏然而顿,因为目光冷瞥之下,见“百毒孙膑”轩辕楚接过柬帖以后,竟取笔将“峨嵋长眉叟”,“天魔”褚珏,“浊世狂生”司马藻,“西域酒神”陶大杯,“飘萍子”林中逸,“玉面孟尝”淳于俊等六人姓名,用笔勾去。

  陶大杯见状,不由心中暗诧,“峨嵋长眉叟”,“天魔”褚珏,“浊世扛生”司马藻均是已物化之人,无法邀约,姓名原应勾去,但又顺带勾去自己,及林中逸、淳于俊三人却是何故?莫非……”

  陶大杯念方至此,轩辕楚已从陶大杯眼光之中,猜出他心头所想,极其阴险狂傲地一笑说道:

  “陶大杯兄,你不必诧异,这几位无法于明年腊月初十,前往天外之天赴约,轩辕楚自应将其勾去为当!”

  淳于俊闻不禁剑眉双剔,朗声问道:

  “轩辕庄主,你怎见得陶大杯、林中逸两位前辈,及淳于俊等,不能于明年腊月初十,前往天外之天赴约?”

  “百毒孙膑”轩辕楚看了淳于俊一眼,微带讽刺意味地,淡淡答道:

  “淳于俊大侠怎的如此健忘?你难道记不得你们三人,在我万妙山庄外,便已名登追魂令,编列鬼录!”

  淳于俊大笑道:

  “淳于俊随陶、林二位前辈,赴约万妙山庄,便是为了见识见识轩辕庄主震慑江湖的惊人毒技,性命早置度外,但轩辕庄主尚未施展,便出狂言……”

  轩辕楚等淳于俊说完,也自冷笑道:

  “轩辕楚的几手毒技,倘若有形有色有味有声,哪里还配震慑江湖?称得上毒中之圣。”

  这几句话,不但把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听得大吃一惊,连那位自入大厅,便埋头吃喝,未曾说过话的“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也微翻眼皮,电扫陶大杯等,似乎在观察他们是否业已中毒?

  但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等,各自运功默查体内,却未发觉有甚异样象征。不由彼此交换目光,猜不透自己究竟中毒与否及轩辕楚所自诩自傲,无形无色无味无声的追魂毒技,已否施展?

  “百毒孙膑”轩辕楚何等机智诡诈,冷眼旁观之下,早已把陶大杯等三人的运功默察动作,看在眼中,阴森森一笑,又道:

  “轩辕楚几手毒技,除了无形无色无味无声以外,并能择人而施,限时生死。你们何妨气走任脉,试试关元气海之处,有无异状?”

  陶大杯等适才默查周身,毫无异状,本不大相信轩辕楚所言,但又深知这位万妙山庄庄主,平素极矜身分,决无妄语,遂将信将疑地提气运注任脉,果然立时面色突变,均自发觉丹田之间,蕴藏一种蠢蠢欲动的奇异毒力。

  轩辕楚双目微眯,面上浮现一片揶揄神色,慢吞吞地向陶大杯笑道:

  “陶大杯兄,轩辕楚方才说过能够限时生死,故而你们三位,虽中剧毒,目前尚无妨碍,因为我向来不在所居万少山庄以内杀人,你们大概要等走我庄前五里大限才到。不过暂请平心静气,勿动真气,勿提真气,否则肝肠立断,陶兄等既少了片刻生机,也使轩辕楚素来祥和无比的万妙山庄,沾染了血腥气息。”

  这时东阳道长,焦天啸,均已心神皆乱,不知如何是好,“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脸上,也是一片惊奇。

  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等,则听出“百毒孙膑”轩辕楚这一番话,是害怕自己既知中毒难救,可能突然与他一死相拼,遂彼此默然对看一眼,仍由陶大杯狂笑道:

  “轩辕老怪,你不必胆怯害怕,陶大杯等纵然肝肠寸断,也只怪自己无能,绝不会对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怪物,仗恃武功,下手报复。”

  轩辕楚听完,目注陶大杯,点头笑道:

  “陶大杯兄,你果然不愧名列神州四异,确属光明,活着是明白人,死了也不必做糊涂鬼,你们要不要知道是怎么中毒?”

  这确是陶大杯等心中最难解的疑问,因为三人无一大意懈怠,日日夜夜皆以自己所练神功贯注周身,鼻中口内,并早备好解毒灵药,预防不测。尤其是飘萍子林中逸,贴身还穿着一件度厄宝衣。如此周密防卫之下,又不曾见“百毒孙膑”轩辕楚有过动作,“气海”、“关元”要穴之间的奇异毒力,委实忖度不出怎么进入?

  陶大杯深知轩辕楚用毒之情,当世无二,自己既已毒入丹田,生望便绝。反而神色丝毫不变地一翘拇指,向轩辕楚纵声大笑说道:

  “轩辕老怪,我陶大杯今日虽将这条性命,交代在万妙山庄,也委实佩服你不确有鬼神不测之妙。你说得对,陶大杯等活着是光明人,死了不愿做糊涂鬼,我们洗耳恭听,你是怎样使毒力进入我等丹田之内?”

  “百毒孙膑”轩辕楚斜倚轮车,手执“销魂扇”淡笑几声,缓慢说道:

  “林中逸与我这位欧阳世侄,有杀父深仇,陶兄则倚仗神功,曾使轩辕楚在君山铩羽,淳于俊当时也有对我不敬之处,轩辕楚平生不容任何人触犯,故而杀你三人,便属此会主旨。”

  陶大杯接口道:

  “轩辕老怪不要这等吞吞吐吐,我不是问你想要杀谁,而是怎样将毒送入我们的丹田之内?”

  陶大杯心急,轩辕楚偏要慢吞吞地,白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笑容,道:

  “我既已决定杀你三人,恰好你们又均在庄前抢先开口,遂命金老大记名追魂令,编列鬼录!”

  林中逸发话问道:

  “难道金伯起用手在那所谓追魂令上划了几下,便把毒力送入我们的丹田小腹?”

  轩辕楚摇手笑道:

  “不,不,不,这些举措,只是准备工作,先构成你们的心理威胁,真正中毒,却是在进入这大厅以后。”

  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闻言各自追思,进这大厅之后,有何异状,轩辖楚又复笑道:

  “你们不必乱猜,猜也定然猜不出来,不是轩辕楚自诩,我这点心机,确实当得起孙膑之称,毫不愧色。”

  说到此处,伸手取茶润喉,然后干笑两声,继续道:

  “我这百毒孙膑之名,久震江湖,你们入我庄,自然每人皆是有备而来,鼻中口内,定有解毒灵药,身上也各自凝功,故而要想不着痕迹致人于死,确实极为辣手。”

  厅中空气,越来越觉得紧张。“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此时也已停止吃喝,凝神倾听,听到此处,不由鼻中低低“哼”了一声。

  轩辕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继续说道:

  “我因善识百毒,所以根据生克,配制了一种毒量极其轻微的无形毒粉,装入空中梁栋,缓慢散布在大厅空间。这种毒粉,非经用力呼吸,不会入腹,即令入腹,也不会置人于死。但鼻中倘若预先闻有解毒药物之人,却又不然,解毒药物越灵,所吸入的毒粉越多,毒力也就越强,足以令人缓慢中毒,终于惨死。

  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等不禁相顾苦笑,又听轩辕楚说道:

  “直到此时,我在庄门以外,预先布置的心理攻势,方生奇效。因为我一宣布有人中毒,首先行功默察周身的必是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三人,行动必先用力吸气,用力吸气便告中毒!第一次中毒,吸入腹中,而不自觉,毒量也嫌不够,我遂第二次用计,使你们再度吸毒,并把毒力自行送往关元,气海之间。”

  轩辕楚说到此处,厅中诸人,由衷地对这位“百毒孙膑”的缜密心机,惊服不已。

  但那位“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却突然开口,目光斜瞥轩辕楚,竟似不屑地“哼”了一声。

  “轩辕老头,你吹了这么半天大气,他们三人当真死得了么?”

  轩辕楚应声答道:

  “再过片刻以后,他们不提真力,不动心火,慢慢缓步而行,倘若不在距离万妙山庄五里至六里之间,五脏皆裂,肝肠寸断,轩辕楚便自行服毒。”

  盖四异眼皮微眨,又复问道:

  “你方才说得对,天生万物,互有相克,难道就无物足解他们三位的腹中之毒?”

  轩辕楚冷笑答道:

  “你何必设法套话?除了我自炼的万妙丸以外,走遍天涯,也找不出解药。”

  盖四异怪笑道:

  “老怪物既然知我在套话,何必漏口,难道你不怕我们夺取你的万妙丸么?”

  轩辕楚一阵阴森冷笑道:

  “轩辕楚无缚鸡之力,除了心机以外,哪里斗得过你们这些武林高人,何必硬夺,万妙丹在此,你叫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自行取服,包管活命。”

  说完,果自怀中取出三粒大如龙眼的朱色丹丸,故在身旁几上,但目光却斜向陶大杯,嘴角浮起半丝不屑之色。

  陶大杯狂傲一世,名满江湖,哪里受得住对方如此奚落?但知自己此时委实不能动火生气,遂强自按捺,站起身形,向林中逸、淳于俊微笑说道:

  “江湖人物,视死如归,决不摇尾乞怜,我们何必等到会散,不如此时便走,也许还能在这尘寰中,多走一里半里,晚一点到达这鬼门关口。”

  林中逸、淳于俊也泰然自若,微笑起身,但那位盖四异却向陶大杯叫道:

  “陶兄慢走,盖四异服你死不饶人,居然临进棺材,还要拉上一个名震当今人物作为垫背。”

  话音略顿,转向轩辕楚丹田小腹之间,用手一指道:

  “老怪物怎的健忘,四天前我存在你小腹之间的那点东西,曾经严嘱最忌酒气,如今你与这名驰天下的西域酒神,对话多时,被他们酒气一薰,只怕你要比他们三位,还要先进鬼门关。”

  赴会群侠,自然听不懂盖四异说的什么,互相诧然对望。轩辕楚果然觉得毒性发作,心头惶然,但面上依旧傲然,道:

  “我们同病相怜,你也不必得意,要不要我下令叫他们摔破所有茶杯,以碎磁之声为你助兴?”

  盖四异闻言,似觉全身一震,换了一副笑容说道:

  “老怪物,这样说来,我们四天前所谈的那桩生意.如今是否可以成交?”

  一面说,一面取出那粒白色灵丹,托在掌上。

  轩辕楚此刻小腹疼痛得额上已见汗珠,也自伸手在几上取了一粒万妙丸,但盖四异忽然叫道:

  “一粒不行,我这一粒要换你四粒。”

  轩辕楚方一怒目,盖四异又复诡笑说道:

  “老怪物不要生气,听我说明理由,你拥有这一大片万妙山庄,身家性命,自然比我这江湖流浪汉高贵得多,倘若一粒只换一粒,这桩买卖,做得什么味道?宁愿与你这位大庄主,彼此肝肠寸断,一同死去。”

  轩辕楚闻言,不禁气得全身发抖,盖四异目光微瞥陶大杯等,又满怀得意地怪笑几声,说道:

  “你如果四粒换我一粒,则我除了自服一粒以外,便等于把他们三人的命根子抓在手中,陶大杯、林中逸无什油水可榨,顶多敲他们替我酿几缸百花香雪罕世美酒。但那位外号玉面孟尝的淳于俊,家中却极富有,倘若能把那粒万妙丸卖他千两黄金,我便不必再在江湖流浪,也盖上一座庄院,取名千妙山庄,或百妙山庄,以示饮水思源,但老怪物尽管放心,决不超过你这万妙山庄就是。”

  轩辕楚一面任凭对方诙谐调侃,一面早已拿定主意,冷然说道:

  “我这条性命,虽然觉得确实比你值钱,但要叫我今日大费心机,而未能杀人,是宁愿五人同归于尽!”

  盖四异也知对方不会轻易听话,眉头微蹙,用手一指轩辕楚丹田小腹说道:

  “老怪物不必吞吞吐吐,你不肯以四粒万妙丸送我这粒灵药,难道真忍得这等奇寒剧痛,还是另有其他主意?”

  轩辕楚的丹田小腹,这时剧疼难忍,寒气直迫心窝,难过得真恨不得在地上乱滚一阵。

  但他毕竟天生凶人,强自忍耐,咬牙说道:

  “我既愿与你做这笔交换生意,又必须给你一个难题,并使我今日这场心思,不至于完全白费。”

  陶大杯等群侠,听得齐自一阵心寒,暗叹这位“百毒孙膑”轩辕楚,果然狠毒无比,太已可怕。

  盖四异却拊掌哈哈大笑道:

  “高,高,老怪物确实高明,你且说说这个难题,怎生出法?”

  轩辕楚目光中射出一股厉芒,说道:

  “你和陶大杯、林中逸、淳干俊等,共计四人中毒,我却只肯换给你三粒万妙丸,四人之中,必死一人,这个难题,就是要看你们究竟是谁。”

  轩辕楚的这种作法,委实恶毒已极,听得众侠均自眉头深锁,只有那位盖四异依旧哈哈笑道:

  “好题目,好题目。人到生死关头,才能见出真性情来。我盖四异愿意与他们三位,一同接受这个难题。”

  说到此地突然目注轩辕楚,又复说道:

  “不过这次换药,我们最好互相起誓,免得又象四日前,御寒灵药换人参大补丸,胡闹一阵。”

  轩辕楚点头答道:

  “你先起誓。”

  盖四异肃然起立,面上诙谐之色齐褪,一片庄容,掌中托着那粒灵丹,朗声发话说道:

  “此药如不能治愈你丹田小腹间剧毒奇寒,必当神明知之,天诛地灭。”

  轩辕楚知道盖四异便是“北邙鬼叟”丰秋,以他名列“神州四异”身分,既立如此重誓,必不虚言。遂也朗然说道:

  “轩辕楚这三粒万妙丸,如有虚假,将来让我被自己所制的毒药毒死。”

  双方誓约立过,便即交换丸药,群侠起身告退,万妙山庄之会,就此结束,等待明年腊月初十,再在伏牛山“天外之天”齐集天下群豪,重演才智武技,龙争虎斗。

  但盖四异走到万妙山庄庄门,突然回身向坐在轮车上相送的轩辕楚问道:

  “老怪物,你所炼制的毒物之中,究以何物最毒?”

  轩辕楚不懂盖四异问话用意,率然答道:

  “要数九绝奇毒为最。”

  盖四异目光极其深沉地,凝注在轩辕楚脸上,缓慢说道:

  “我今天预言,你这老怪物,将来必定死于自制的九绝奇毒之下。”

  轩辕楚愕然说道:

  “我换你的三粒万妙丹,真真实实,毫无虚假,怎会应誓?”

  “这并不是应誓,常言说得好: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善水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善箭者,死于射,史有前例。你这老怪物,不但技毒,心肠尤毒,所以我预言你决不会有武林往哲,千毒人魔西门豹那样好收场,必然死在这毒字上。”

  轩辕楚闻言,也不禁心头一颤,默然与关东三煞、欧阳一缺等人止步,目送群侠扬长而去。

  转过一座山环,已看不见万妙山庄,那位“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遂招呼群侠,在道旁觅地小憩,并把自己四日前来此,与轩辕楚先行勾心斗角之事,细说一遍。

  陶大杯等,听完经过,方自恍然。盖四异又把那三粒万妙丹取出,请陶大杯、林中逸、淳于俊等三人服用,以解即将发作的剧毒。

  陶大杯等,已知盖四异本身也中剧毒,万妙丹又只有三粒,自然推辞称谢,无人肯服。

  盖四异见状,也自颇为佩服他们的侠肝义胆,突然一阵狂笑道:

  “对付轩辕楚等那刁恶之人,非用权术不可,不然他怎肯把这万妙丸一给三粒?”

  陶大杯等,正猜不出这位看来仿佛比“百毒孙膑”轩辕楚更要聪明古怪的盖四异又玩什么权术之际,盖四异又复目注淳于俊眉心,正色说道:

  “淳于老弟,让我看看你舌苔,是否已呈现黑色?”

  淳于俊方一张口,盖四异屈指轻弹,一粒万妙丹便已化成一线红光,直投淳于俊的口内。

  盖四异不但弹指发丸,人也跟着施展一种出其不意,迅疾无俦的身法,横飘六尺,二指微伸,点了淳于俊的左肋之下。

  淳于俊口内被射入一丸,尚未来得及反应,肋下又被点中二指,不由蓦然一惊,那粒万妙丸,已自然而然从喉头滚下腹内。

  盖四异轻拍淳于俊肩头,微笑说道:

  “淳于老弟,你不要怪我以这种诱鱼吞钓,霸王上弓的方式,迫你服药,因为轩辕楚的毒技宇内无双,不容轻视,而你们三人之中的内功修为,又似老弟较弱,未曾听我说明详情之前,必然不肯服用,但听清楚究竟以后,又恐万一有所延误,追悔莫及,故而小弄狡狯。”

  淳于俊药已下肚,自然无可如何。但听得盖四异异口同声,只替自己及陶大杯、林中逸担忧,却毫不顾他自己的安危,遂剑眉微蹙道:

  “盖老前辈,你自己不是也是剧毒,而且有四日之久……”

  盖四异不等淳于俊说完,便即狂笑道:

  “这台戏我已唱了四天,应该散戏散锣啦。可笑轩辕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我骗得不亦乐乎。殊不知我自四日以前,直到如今,始终干干净净,太太平平,何曾中过他丝毫毒力?”

  淳于俊等,分明听得盖四异适才说是四日前一到万妙山庄,便中了轩辕楚羽扇之中的销魂散,如今竟又说是干干净净,太太平平,不由均觉诧然莫解。

  诧念未已万,盖四异又已狂笑说道:

  “不但我未曾中毒,就是轩辕楚又何曾中过什么毒来?”

  群侠适才分明看见轩辕楚手抚丹田,痛得满头大汗强自撑熬之状,闻言自然益发莫测高深,纷纷向盖四异追问究竟。

  盖四异也自微现得意地含笑说道:

  “自与二兄在微山湖分手之后,便径赴万妙山庄,但久闻轩辕楚心机毒技,两称绝世,遂在庄前作下种种周密准备。

  “庄门初遇,他举扇发毒之时,我已早用玄功,闭住气息,直到轩辕老怪宣布我已中了他的销魂散,突然灵机一动,不仅将计就计地承认下来,并就势在他身上,略作手脚,终于今日有了大用。”

  盖四异说到此处,便取出其余两粒万妙丸,含笑送请陶大杯、林中逸三人服用。

  陶大杯等一来听出其中曲折,二来也知道盖四异决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当作儿戏,何况中毒甚久,气海关元之间,似已微感不适,遂不再谦辞,接过万妙丸,双双服下。

  淳于俊一面聆听,一面心头突起疑云,觉得适才盖四异飘身点中自己肋下二指之时,所用身法,怎的象在何处见过?

  正在皱眉苦思,那位西域酒神陶大杯却向盖四异哈哈笑道:

  “盖兄老谋深算,着实令陶大杯钦服已久,你不必再卖关子了,且请说出来,究竟在轩辕楚身上作了什么手脚?”

  盖四异眉头一轩,纵声笑道:

  “在这险恶诡诈的江湖之中,任凭你何等盖世英雄,倘若有勇无谋,不能随机应变,也难为天地扶正气,为生民铲不平,对付那些牛鬼蛇神!”

  陶大杯等群侠,听得脸上微微一热。盖四异又继续说道:

  “我欺他对武技是个外行,假意说他中毒,其实不过借着举手之势,向他丹田小腹之间,略施内家武学无风阴指而已。”

  群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盖四异是预先编了一个巧妙故事,再用内家绝学无风阴指,隔空遥点轩辕楚的丹田小腹,使他误认中毒,才换来三粒万妙丸,使得轩辕楚一场心机,终于白费。

  众人对这位白发驼背的盖四异,钦佩无已之际,西域酒神陶大杯却低低吟了几句“无风阴指”,突然面色微变,怪笑连声,身形电转一招“佛手降魔”,便向盖四异的面门,疾抓而至。

  以西域酒神功力之高,又是这近地步的突然发难,任何人也绝难闪躲,必被抓中。

  但盖四异却以一种神妙的身法,飘然闪开,唯因对方出手太快,距离太近,毕竟被陶大杯捞住一些发梢,把满头白发,一齐带落。

  林中逸、东阳道长及焦天啸等,只觉得盖四异所用身法,无比神奇,但淳于俊却惊疑欲绝地叫道:

  “琵琶行。”

  盖四异满头白发,既被抓落,索性连驼背也不再装,身形展处,捷逾轻烟地飘出六七丈外。

  陶大杯一句“丰秋老鬼”,方骂到嘴边,蓦然,听得淳于俊惊呼“琵琶行”,不由愕然高声问道:

  “丰秋老鬼,难道二白先生也是你么?”

  盖四异在七丈以外,缓慢回身,恢复了北邙鬼叟丰秋本相,向陶大杯怪笑说道:

  “老酒鬼听真,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就是白江州白二先生;白江州白二先生,就是北邙鬼叟!但北邙鬼叟,又何尝是我本来面目?不过是我游戏尘寰的化身之一而已。”

  这席话听得陶大杯疑云满腹,蓦然提气腾身,一跃七丈,半空中狂笑说道:

  “老鬼究竟是谁,你今天不把本来面目揭破,休想走到崂山以外。”

  陶大杯一纵七丈,北邙鬼叟丰秋却已一退七丈,也是一阵狂笑答道:

  “陶老酒鬼,不要白赞气力,胡吹大牛,你我功力能差几何?这七丈距离,我若不故意停步,你便追上一辈子,也休想追上。”

  陶大杯知道北邙鬼叟丰秋听说确是实情,正自气得怒啸一声,丰秋又向他摇手笑道:

  “老酒鬼,不要生气,难得江湖豪俊,多集山东,我邀你与林中逸、东阳老道三人,在正月初一凌晨,到泰山日观峰绝顶,看场日出,并在金轮出海,朗照乾坤之际,揭开我的本来面目。”

  话完,根本不等陶大杯回答,身形闪处,似电掣、似云飘,刹那之间,隐入苍落照。

  陶大杯目送对方飘逝身影,口中喃喃自语道:

  “连北邙鬼叟都不是他的本来面目,未免太已令人惊疑!这场泰山日观峰之行,看来非去不可。”

  淳于俊因传授自己《琵琶行》的那位丰神俊郎的白二先生,居然就是散发四垂,面容丑怪的北邙鬼叟,更觉不可思议,尤其听说白二先生、盖四异、丰秋三者均非真名,只是对方游戏江湖化身,不由更极欲往泰山日观峰绝顶,看看这位武林奇人的本来面目。

  故而陶大杯喃喃自语方毕,淳于俊便接口说道:

  “对对对,我们且去日观峰头,看看这位武林奇人的本来面目。”

  陶大杯闻言,目注淳于俊,摇头笑道:

  “淳于老弟,休要怪我扫兴,丰秋老鬼临行,仅仅指名约我与林中逸兄,及东阳道长三人,却不曾包括老弟与焦兄在内,这老鬼性格,古怪异常,不可捉摸,倘若五人齐去,或许他竟不肯出面相见。”

  淳于俊知道陶大杯所说,确是实情,不禁意兴索然,林中逸见状,遂含笑劝慰道:

  “淳于老弟,我与陶兄、东阳道长,泰山日观峰赴约,你与焦兄结伴南游,参与都阳山不开谷的钩剑比赛大会,至多明年腊月初十,伏牛山相会之时,不是便可知道白二先生的本来面目,究竟是谁了么?”

  淳于俊被林中逸一语提醒,暗想山东、广西,中隔苏、皖赣、湘等省,相距极远,万一路上再若出事,稍有耽误,即难免对南荒睡尼负约,误了那场“钩剑比赛大会”!

  南荒睡尼大师当时曾对“北岳双仙”说明,这场大会,全用竹木所制钩剑比赛,使钩者得钩,使剑者得剑,谁艺压群雄,谁就是“龙渊宝剑”、“吴越金钩”的真正主人。

  “龙渊宝剑”现由南荒睡尼大师暂借己用,“吴越金钩”却在林凝碧手中,她必会前往不开谷口赶约,彼此重逢,岂不正好把误会解释清楚?

  端阳大会,既然如此要紧,自应把握时机,立即南游,何必还强自跟去日观峰?

  淳于俊想到这里,便与铁杖金钩焦天啸,向陶大杯、林中逸、东道长三人揭开。

  白二先生到底是谁?却因太饶趣味,太富曲折,请容笔者稍弄狡狯,现先说玉面孟尝淳于俊,铁杖金钩焦天啸南游之事。

  离开崂山脚下,淳于俊便向铁杖金钩焦天啸笑道:

  “焦兄,我们这次南游,怎样走法?是否顺着海边南下,等到了江苏境内,再折向西南,横穿安徽、江西、湖南三省?”

  焦天啸道:

  “今天腊月十九,距离明年五月端阳,还有四个半月,只要途中不出事故,无论怎样走法,也不会延误日期,我们大可一路乘兴登临,尽览东南胜景。”

  语言到此一顿,目光微注淳于俊,又复答道:

  “我外号铁杖金钩,这次随老弟见识见识生面别开的钩剑比赛大会,定可大开眼界得益匪浅,那位负气而别,令我找遍江湖,毫无踪影的林凝碧姑娘,身边既怀吴越金钩,这场大会,她非到不可了。”

  淳于俊剑眉微蹙,摇头说道:

  “我若不是怕错过这次机会,难向林姑娘解释误会,及身怀龙渊宝剑,不能对南荒睡尼老前辈失约,真想偷偷跟上泰山日观峰,看看那位旷代奇人的本来面目。”

  焦天啸已略知淳于俊所遇,含笑问道:

  “淳于老弟,我们肝胆论交,同列风尘三友,情如骨肉,焦天啸要问你一句,老弟最好照实直答。”

  淳于俊不知焦天啸何以突出此言,不由剑眉微挑,朗声答道:

  “焦兄有话尽管请问。”

  焦天啸问道:

  “钟素文、林凝碧两位姑娘,在老弟心上谁轻谁重?你对她们有什么打算?”

  淳于俊想不到焦天啸问的竟是使自己头痛的事,不由心神微乱,口中呐呐半天,苦笑答道:

  “小弟初涉情场,便起风波,真不知该如何措置才才,焦兄既问此言,可有明教?”

  焦天啸聆音察理,鉴貌辨色,看出淳于俊即令未曾偏情于钟素文,也是二女平平,难分轩轾,林凝碧决未占得上风。

  但这类儿女之事,旁人只能关心,不便插口,遂摇头微笑,用一种和平关切口吻,向淳于俊道:

  “一个武林奇女,一个是绝代红妆,两者取舍之间,他人无法插口,但愿老弟以一片诚心,善为处置,鱼与熊掌,莫望兼得!须知红颜善妒,情海波澜,未必弱于江湖风险。”

  淳于俊听出焦天啸语婉情深,不由脸上微红,焦天啸恐他羞窘,也就不再深言,两人遂照预定途程,结伴南下。

  但他们游毕鲁东沿海胜景,才到江苏境内,使听说东海县东北海中的鹰游山上,有武林盛会。

  二人本来不愿多事,但这盛会,颇富吸力的是鹰游山上,有位介乎黑白两道的武林奇人,姓侯名景松,外号“金钩神剑镇东海”,邀请苏鲁二省武林同道,到他海天庄内,元宵赏灯。有人为了景仰这位侯庄主的“金钩神剑”盛名,要在赏灯会上,献赠他一柄罕见绝代金钩,并讨教几手神奇剑法。

  淳于俊听完这传说以后,向焦天啸道:

  “焦兄,除了林凝碧手上那柄春秋朴物吴越金钩以外,小弟真还未曾听说过尚有何种金钩,当得起罕见绝代四字。”

  焦天啸答道:

  “明夜就是元宵,鹰游山又非远海,我们沿途并未耽搁,便去观光一番也好。”

  淳于俊向焦天啸那身槛褛衣衫,及蓬头乱发打量几眼,摇头微笑道:

  “我们到鹰游山上,观光这场赏灯盛会,原无不可。但焦兄外号铁杖金钩,那位海天庄庄主侯景松,外号金钩神剑镇东海,人家会不会疑心你这不速之客,故意拆台搅局,或是觊觎别人献赠他的那柄罕见金钩?”

  焦天啸闻言,眉头方自一蹙,淳于俊又复笑道:

  “但风尘三友四字,在中原虽然小有名声,东海一带,却未必人人见识。小弟想请焦兄修修边幅,换件干净长衫,再与小弟易名前去,也许侯景松认不出你的本来面目。”

  焦天啸苦笑点头,寻了一处客店,梳洗整洁,淳于俊又替他买来一件上等长衫,才上了金钩神剑迎客船,往鹰游山海天庄驶去。

  今日已是元宵正日,侯景松因来客不少,约有四五十位之多,遂在海天庄最宽阔的望海坪上,摆设五席盛宴。至于那些千奇百怪,玲珑剔透的各型花灯,则一盏盏地张挂在望海坪四周的梅林内。天香淡淡,灯影摇摇,繁若明星,疏中朗月,景色绝胜。

  淳于俊与焦天啸所报假名,颇为有趣,是一个斩头叫做于俊;一个去尾,叫做焦天。二人正在流连眺览,暗道主人不俗之际,已时交酉未,蓦然梅林深处,一响金钟,侍客庄丁恭请宾客入席。

  焦天啸、淳于俊虽已易名,仍恐招惹误会,遂特意选了距离主人最近的一席,背身入座。

  海天庄庄主金钩神剑镇东海侯景松,是一个六旬左右的雄健老人,起立举杯,声若洪钟,大声笑道:

  “列位高朋贵友,侯景松因这海天庄内,景色尚佳,每年元霄节,均略备菲酌,邀请鲁苏二省的武林同源,来此小聚,结识新知,把握旧好,挑灯对酒,欢度佳节。今日侯景松斗胆,先按宾客名册,一呼大名,以便众位高朋,互相结识。”

  说完便取过一本名册,高声朗读一遍,淳于俊、焦天啸细细听完,觉得除了“千面空空”唐子羽、“铁面如来”太方大师,及“百手天尊”无名道人以外,并没有什么大名鼎鼎的武林好手。

  但其中有两个姓名未见经传的少年人物,却英姿飒爽,气宇不凡,使淳于俊一见便知这两人身上均怀有上乘武学。

  一个是坐在千面空空唐子羽身边,名叫薄青仁的紫色脸膛儒装书生;另一个是坐在薄青仁对面,眉清目秀,神彩飞扬的青衣少年呼延风。侯景松仿佛对这两位年轻人物分外客气。

  酒过三巡,侯景松又复起立说道:

  “侯景松这海天庄中,虽然每年举行元宵盛会,但今年却与往年大不相同,一来六诏远客呼延风老弟,少时自愿显露几手武林绝艺,可以令我们大开眼界,为此会生色;二来千面空空唐子羽兄的忘年新交薄青仁老弟,因侯景松有金钩神剑微名,要以一柄春秋神物吴越金钩赠送老朽。”

  “春秋神物吴越金钩”八字震惊了四座宾客,其中吃惊最甚的自然要数玉面孟尝淳于俊,与铁杖金钩焦天啸。

  淳于俊听完侯景松说后,目光一注薄青仁,恰好薄青仁也向这边看来,两人目光遂凌空互对。

  淳于俊起初并未细看此人面目,如今却觉得薄青仁五官生得颇为秀美,但左眉直到额头发角,被一大块青色淹没,仿佛生过什么奇疤,面颊及颈项双手皮肤,也非紫非黄的异常丑怪。

  但那两道目光,却精芒隐藏,奇冷如刀,看得淳于俊眉头双蹙,向铁杖金钩焦天啸低声说道:

  “焦兄,世间哪有两柄吴越金钩?莫非薄青仁故作谎言,送给侯景松之物是件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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