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冈抱着吴爱莲离开“天下第一家”,他身受震伤,虽在那武术堂上调息后即能看来没事般的站起,其实伤势沉重,加以功力耗损过大,两臂无力,勉强来到晋城一家客栈内,再也抱不住,不由松手一放,摔得吴爱莲怪叫说:“死鬼!你当姑娘是块木头嘛?”
解英冈踢上房门,累得有气说道:“木头?我看倒像一块石头!”
他一路将吴爱莲抱来这家客栈内,感觉上就似抱着一块大石头,心想你倒舒服,让我抱你走,刚才我两臂若是有力,实应将你当块石头朝地上砸一砸才对。
吴爱莲笑笑说:“既然抱不动,何不在半路上放我,你啊,存心想享受软玉在抱,温香满怀的滋味,又能怪得谁来?”
解英冈知道这位“傻”姐的特性,不同她搭这个嘴,心说:“此女武学不凡,只怕被点的筋束穴制不住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天工夫,我功力未复,难于再点她穴位,须得在她穴位未自解前,好生捆牢她。”
他身边无物可捆吴爱莲,唤来店小二说:“你们怎么对付有羊癫疯毛病的人?”
那店小二回首一望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吴爱莲,当她已然失神,而羊癫疯发作前正是这种症状,吃惊说:“快,快,看样子马上要抽筋了,赶紧用绳子捆住,越紧越好,免得她癫起来,满地打滚!”
解英冈拿出一锭银子来说:“不忙,我知道她还有一段时间才发作,劳你架买捆绳子来捆,记得捆得要特别结实!”
吴爱莲劲衣打扮,甚像走江湖卖武的女子,店小二知道这种女人力气比普通男人大的多,接过银子赶忙买来一捆就是绑老虎也挣不断的牛筋索。
那店小二倒热心要帮解英冈捆,解英冈说:“舍妹虽是江湖女子,满脑子却深种男女授受不亲的规念,我自个来,多谢你了。”
他关上房门,当下一道又一道的将吴爱莲捆起。
吴爱莲一直被解英冈捆捆放放的惯了,现在又捆,仿佛理所当然,一句话也不说,直等解英冈捆好,忽然叹了口气说:“你称我舍妹,莫非真的不打算娶我做妻子么?”
解英冈劳累不堪,哪有兴趣再同她噜嗦,当下自个跃上炕来,闭目睡起,暗中却以“陈希夷降牛望月形”的睡功恢复功力。
吴爱莲见他毫不怜惜自己,任得自己睡在冰冷的石地上,真是个无情郎,不禁越想越是伤心,说声:“你,你………为什么不也让我睡在暖暖和和的炕床上去?”
解英冈面朝炕里背对吴爱莲,仿佛已然休息,吴爱莲也不管他是不是休息了,继续说:
“你,你虐待我也好,不怜惜我也好,却不能不娶我为妻,须知……”
解英冈听得不由停下睡功,暗忖:“难道我不娶她为妻还有不行的吗?”
吴爱莲微顿后,接又说:“须知是你帮我除去无相大师那易容药方,尔今我是非你莫嫁,你怎可不娶我?……”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心中并不愿娶我,其实我大不了终生不嫁,那日在胡莹墓中,我见你对我毫不情意,便断定这主意离你而去,心想你已有妻子,我何必再勉强体娶我,纵然娶我,若无情意,倒不如让我孤寡一生,兔得破坏你与你妻子间的感情,所以那日我离去时也不说其中缘由,只准备终生不嫁罢了。”
解英冈听她如此说来,心中颇为感动,忖说:“她虽出身淫荡,狠辣闻名的桃心门下,倒不失一个本性善良的女子。”
吴爱莲见解英冈一动也不动,问:“你,你睡了没有啊?你若没睡听我跟你说:自那日离开你后,我回到师父那里。同门或师伯师叔,或师姐师妹见我容貌已复,便问:爱莲啊,帮你恢复容貌的爱郎在那里啊?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我无话可因,内心却甚是难过。这因本门弟子容貌不复便罢,倘若容貌已复,而不能嫁给帮她恢复容貌的男子,一生必叫同门耻笑不已,耻笑她一人也还罢了,甚至耻笑到她师父,她师父调教出这种没用、连一个帮她恢复容貌的男子也抓不住的窝襄弟子。
“她们不知不是我抓不住那男人,而是那男人根本无心帮我恢复容貌,倘若他有心帮我恢复容貌,甚或只要有一点爱我之意,我吴爱莲虽丑也要想尽法子抓住他那颗心的。”
解英冈本要冲口说:“姑娘,你不丑,你一点也不丑,以你容貌一定可以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只怪……”
他心想只怪你我无缘,是在那种彼此有成见的情况下相识,又是在那种带着逼迫之意的替你割去易容,否则我有心替你复容,岂会不依你门中的规矩娶你为妻?
解英冈怕这一说,越陷越深,索性不理,任她自说自话,但要再行睡功,却总不能收敛住心,只听吴爱莲又说:“我师父最爱面子,而我又是师父最心爱的弟子,师父命我独当一面,叫我云白鹤门见机取区百练之位而代之。我任务没完成回去已是不该,更带回教同门耻笑的话柄,师父一怒下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所幸我有找回那桃心铁令之功,此功非同小可,等于解除我协已令门难出江湖的束缚,只因得回那协心铁令,我桃心门便可持令到江湖上作为一番。”
解英冈暗暗冷笑道:“说什么作为,吴翩翩心肠歹毒,门老说的好,桃心铁令一回吴翩翩手中,江湖必有大乱,只看吴翩翩命她心爱弟子见机取区百练之位而代之,便是大有独霸江湖之意!”
吴翩翩不甘寂寞,确有独霸江湖之意,她助区百练夺得盟主并无好意,只因桃心铁今未得目前,她不能公然夺盟主之位,相助区百练不过要他心存感激,尔后更用笼络的手段,暗中取代区百练的地位,教她桃心门实为幕后的盟主。
于是她将这笼络的任务交给最心爱的弟子,吴爱莲去办叫吴爱莲传白鹤门弟子的武功,先在白鹤门建立声威,慢慢逼区百练屈服,若不听桃心门的旨意,就暗杀区百练。一个个听从桃心门的白鹤门弟子为掌门盟主,做她桃心门的傀儡,终由桃心门暗中操纵武林。
吴爱莲说:“我交给我师父桃心铁令,师父很是高兴,夸奖了我一番,叫我回到白鹤门,继续完成她老人家交付的任务,同时更要找回你,无论如何要你娶我为妻,不能让同门耻笑我,也就是不能让师伯师叔们耻笑师父。
“如今一年来,师父的任务我已略有成就,但不知你去何处,不料昨晚竟在金菊门相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帮你洗雪令尊生前被陷害的罪名么?不是我不仗义而言,天下哪有不帮公公洗罪名的媳妇,你,你只要娶了我,不用你求我,我自然会自动帮你,可惜,唉!
解英冈心说:“一点也不可惜,我岂会要你帮你证明父亲的冤名而口是心非的答应娶你!”
当下懒得再听吴爱莲絮言联耳,行起睡功,然则气还丹田,吴爱莲又说:“你不必对我好,也不必把我当作真正的妻子,只要你娶了我,不为我,算为我师吧。老实讲,家师实是我的生母,我不忍见我母亲被师伯师叔取笑,人家取笑我,我毫不在乎,但不能让我慈母兼恩师受到任何委屈。你,你能答应我吗?
我,我求你娶了我……“
天下有这般哀求男人娶她的女子,尤其是个国色的女子,可说旷古未有之事。
然则吴爱莲不这么说还好,她这么一说,解英冈更是厌烦地说:“你倒孝顺你母亲,但你可知我的父亲怎么了,我的母亲又怎么了,我父亲耻辱的罪名不是吴翩翩害的么?我母亲犯了色戒被莲花圣尼关在牢中受苦不也是你母亲吴翩翩害的么?”
吴爱莲不知解英冈听的渐有怒意,仍说:“家母非要我教你娶我不可,曾吩咐:你若偏不娶我,就是杀了你也在所不惜,那意思是要我不惜手段,可是那怎成,婚姻是勉强不得的,况且你已有两位妻子,我知道玲玲是你妻子后更不想勉强你,所以也没用心去找你,但如今玲玲死了,你已没了妻子,何,何……不娶了我为妻呢,我一定为你做了贤妻良母,我会尽心服侍你,我会做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
解英冈突然叫道:“你怎么老聒噪个不停,嫌舌头长是不是!”
吴爱莲听他仍对自己那么凶,心想自己这般不顾少女的矜持,而他态度仍无一丝之转变,不禁心头一苦,幽幽咽咽地抽泣起来。
她这一来烦得解英冈再也无法静心用功,倏跃下炕床,一把抱起吴爱莲朝炕里一丢,说道:“好小姐,在下让你睡在暖暖和和的炕床,请别哭了成不成?”
说着,自己朝炕上一躺,背对吴爱莲,哪知才把左手中指塞在右鼻孔内,右手中指按尾阎穴、还未运气行功时,吴爱莲哭泣停止,却又呢喃说道:“英冈,你说愿不愿意娶我呢?
我虽有很多任性的地方,但只要你娶了我,我都会慢慢改的……”
解英冈实在烦透了,翻过身来一个耳光打过去,掌到中途,即又心肠一软,及至落下。
掌到吴爱莲脸颊上,已是轻而又轻。
突然他闻到一阵感人心神的处子幽香,不由心中一动,顺手下下吴爱莲脸上那块蒙面的白绸丝巾。
只见那张吹弹得破,犹如新月清辉,花树堆雪的脸蛋上挂满了粒粒珍珠般的晶莹之泪。
他不是没见过绝色的女子,也不是没见过吴爱莲的真面目,然在此时,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莫名其妙的忆起了那一个沙漠的晚上,那一个与莫小寰、胡莹同处一只皮帐中的晚上,那一个杀死莫小衰却忍不住继续英小衰欲要实行的行为的晚上……
只是那一个晚上他与胡莹都吃了过量的烈性迷药,他解英冈灵智丧失,所行的行为不能以常情度之。
今天,纵然他内伤末愈定力大减,他知道不可再做出那日的行为,他虽然升起一种渴念,但他相信自己把持得住。
解英冈神色有异,吴爱莲哪有看不出之理,她感到害怕却又感到一种震颤心头的甜意,声音更有微微颤慷道:“你,你要干什么?……”
其实解英冈扯下她脸上丝巾后,便一动也不动。并没有干什么的企图,但他那眼神,那微微胀红的脸孔,吴爱莲敏感的觉到他要干什么了。
她那害怕的样子像待宰的羔羊,这看得解英冈莫名的快意,有意吓她一吓道:“嫌你噜嗦,我要吃掉你!”
说着煞有其事的取出“寒玉”宝刃,像要挑断吴爱莲身上的牛筋索以便行事似的。
吴爱莲倒是毫无无愿之意,微闭秀目,轻轻的,低柔的说道:“你只要答应娶我,我迟早是你的人………”
解英冈恶意道:“我若不答应娶你呢?”
吴爱莲梦吃道:“不,你不能不答应,否则我就是舍不得杀你,娘也要杀你的……”
这话听得解英冈立生反感,他仿佛要报复吴翩翩陷害他的双亲,又仿佛要泄恨似的,于是他手中的“寒玉”闪电似的割下,不但割断了吴爱莲身上的层层捆绑的牛筋索,也割破了吴爱莲身上那袭单薄的劲衣。
此时解英冈也用上了上乘的刀法,只见一片片碎衣,像蝴蝶,像落花,随着割过的刃风,飘落。
于是,羊脂白玉般的躯体呈现解英冈眼中。
于是解英冈开始蠢动,开始喘息。
于是……
一天一夜的休息,解英冈的功力恢复了,内伤经内功调治亦无大碍,第二天早上精神奋发的带着吴爱莲离开晋城。
吴爱莲如依人小鸟的随在解英冈身旁,也不问解英冈去哪里,她抱着“嫁鸡随鸡”的观念,解英冈到哪里她便去哪里。
可是她忘了解英冈并没有答应娶她,她懒得再问,她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一点劲,所以什么话也不愿意再说。
她之所以不问个明白,这因解英冈已对她“那样”,那么解英冈要娶她,自是理所当然的事。
有人说女人的心眼最多,其实女人的心眼最直,直得只要一经那种“事儿”,便死心塌地了,连青红皂白,人家对她是好是歹也分辨不清了。
解英冈离开山西晋城,径往华山,他只当玲玲死了,悲恨也于事无补,自在吴爱莲身上泄了恨,他的悲恨就像得到了补偿。
他仿佛忘了本有两个妻子,故然他曾梦想过严、刘两家和解后,携带玲玲、青青隐归的美梦。如今玲玲既“死”,美梦破碎,随着玲玲的“死”去,连青青的存在也置诸脑后。
但他并不会忘了玲玲如何死的,照严丽华所说,玲玲悲惨的“凶死”,他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他发誓要替玲玲报仇,目前虽不是严丽华的敌手,但他相信严丽华总有一天会老的,总有一天不是他敌手的。
其实,他只要吃下身上留存的九颗“七返灵砂”,罡气都可练成,亦即可以罡制罡的战胜严丽华,但他决不这么做,并不是他不极欲替玲玲报仇,他只要能够恨不得马上去杀严丽华,而因那“七返灵砂”不是他的,他即准备用来医治不色,那么无论如何也不会动用。
到了晋城,解英冈发觉有人暗暗跟踪,侧首向吴爱莲望去,她好像一无所觉,解英冈看她,她便痴痴地回望着。
解英冈道:“咱们被别人盯住了梢!”
吴爱莲“嗯”了一声道:“是谁啊?”
问的漫不经心,等于没问。
解英冈道:“如是那方人马,敢狗胆跟踪,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前面是排密林,并无通路,解英冈牵着吴爱莲故意走进去。
显然跟踪的人死死限定了,他们见解英冈走进密林内,也不管“逢林莫入”的诚忌了,跟着掠身入林。哪知一会儿工夫,林内失去解、吴两人的踪影。
跟踪的人一色青色大汉,他们正在张惶失措,四下游视之际,解英冈从天而降,落在他们中间道:“朋友,是找我解某人么?”
那几名青衣大汉见解英冈满面怒色的从树顶跃落,他们知道解英冈的厉害,齐都变了脸色,不知如何应答。
解英冈冷笑道:“既不是找我,待我送你们一程!”
青衣大汉们脸色更惊,只当解英冈要送他们归天,立即蓄势防守。
解英冈探掌向一名青衣大汉抓出,那人倒也滑溜,一闪而过,解英冈不料他们身手竟是不弱,一声大喝,展出上乘掌法,如穿花蝴蝶,游身青衣大汉之间,只见他每掌抓出再不落空,抓一个,丢一个,顿刻将十余名跟踪的青衣大汉全数丢出林外。
解英冈跟着退出,喝道:“你们再敢跟踪,小心少爷砍掉你们狗腿!”
几天来,他忧急玲玲的生死,一肚子是火,说得到还真能做得到。
青衣大汉们跌跌撞撞的爬起,虽然骇极解英冈的身手,却不逃走。
解英冈又喝道:“滚,快滚,谁跑的慢我就先砍谁的腿!”
青衣大汉们实在胆寒,但又不能放弃跟踪的任务,只慢各吞的向后退走。
解英冈见状大怒,正要朝一名退的最慢的青衣大汉出手,忽闻吴爱莲笑道:“英冈啊,何必跟我徒弟们生气。”
吴爱莲姗姗走出密林,她同解英冈离开晋城那家客栈时,身上虽换了一套新的月白女衫,脸上却仍是蒙着原来那块白绸丝巾。
青衣大汉们见她走出,胆子顿壮,抱拳躬身道:“弟子们参见吴姑娘。”
原来青衣大汉皆是白鹤门弟子,吴爱莲传了他们将近一年的武功,等于是他们的师父,但因并没正式拜师,而吴爱莲年龄又比他们小上一大把,称“前辈”、“师父”俱都不当,是以自称弟子,却称吴爱莲“吴姑娘”三字。
吴爱莲道:“谁叫你们跟来的?”
一名青衣大汉道:“吴姑娘单身前来金菊门赴约,掌门放心不下,命咱们暗暗跟随!”
吴爱莲笑道:“难道我还要你们保护?”
青衣大汉道:“弟子们略尽心意,共与一百多位暗随。倘若吴姑娘有险,咱们自当尽力救援。”
吴爱莲道:“除了你们,余下的人呢?”
青衣大汉道:“咱们昨日凌晨见解公子抱吴姑娘走出金菊门,因不知解公子是敌是友,所以不敢有突,今日共分两批,一批押后由咱们这批先跟随,倘若见解公子对吴姑娘不利,弟子们前后会合尽力援救。”
解英冈曾被高天生当作上宾迎入白鹤门,那日区百练更是亲自出迎,凡白鹤门弟子皆都见过解英冈一面,只因区百练下盟主令缉拿过解英冈,其后又当桃心门弟子相迎,到底是敌是友,他们弄不清楚,虽见吴爱莲在解英冈手中,情况不明,所以不敢抢救,只在暗中守护。
他们在客栈四周一天一夜,目的但等解英冈押解吴爱莲出客栈,显然对吴爱莲不利时便即着手抢救。
及见解、吴两人携手而出,令他们十分不解,因他们已从金菊门弟子口中打听清楚,是解英冈击败吴爱莲掳获而去,怎么又看来极友好的走出客栈?
他们还当吴爱莲暗中受了挟持,前后分两批暗随。只要前面一批发觉解英冈有不利吴爱莲的行为时,后面一批快马赶上,一起出手援救。
前面一批十余人不让解英冈觉察的偷偷跟随,一直随到晋城外不见有何动静,只当解英冈并无不利吴爱莲的举动,准备看情形上去招呼,哪知解英冈早已不利了他们吴姑娘,而将吴姑娘收伏的死心塌地,根本不需他们援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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