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冈抢救过迟,扶起倒地的龙娘,见状已知她活不成了。
龙娘胸口正中镇南一掌,五脏被震的离位,就是华陀在世亦难妙手回春,只见一块块紫血从她口里吐出。
解英冈抱紧着她,热泪盈眶的高声喊道:“大姐,大姐……”
区镇南撇嘴冷笑道:“索性成全你们!”
倏地再施突袭,一掌向解英冈后背击去。
解英冈纹身不动,但等他掌到时,施以反掌,这一招反击不中则已,即中势必叫他区镇南毙命!
蓦闻严蜀云一声娇叱:“住手!”
区镇南武功甚为不弱,斗发的一记强劲掌力,竟能中途硬生生收回,身体随那收势掠到严蜀云身旁。
侧首一望神态凄楚的严蜀云,意思是:“看你面上不杀他。”
解英冈却以为严蜀云有意叫区镇南住手,坏了自己反击之计,暗恨道;“严蜀云啊,你太寡廉鲜耻了!”
他哪知严蜀云关心他,只怕区镇南那招,过于凌厉,使得解英冈无反击的余地,而解英冈误会了,只当严蜀云一心向区镇南,解英冈环顾眼前一幅惨景。
龙娘气息微弱。解英冈把她抱的紧紧的,悲嘶道:“大姐,你不能死!”
龙娘性命已到尽头,不可能再有奇迹出现,只见她旯体一阵微微的抽蓄后,渐渐平静,她死的很快,却满怀无限的悲痛。
解英冈放下龙娘僵硬的尸体,他恨自己未能抢救龙娘一命,眼看她被恶贼击毙,死的那么悲惨!
龙娘死不瞑目,她死前一句含恨的话都道不出,怎教她死能瞑目,只有块块紫血吐在胸前,脸上,那就像一个个恶毒的字在嘲骂没有心肝的区镇南……
解英冈解下龙娘腰上那条龙鞭,又将头上发里的鞭形发夹收在怀里,手扰在她那怒睁的眼皮上,低声说道:“大姐,你生前未了之愿,小弟替你完成。”
抚拢龙娘的眼皮,解英冈倏地站起,扬起手中龙鞭道:“区镇南,杀人偿命,过来吧,躲在她身边没有用的,她救不了你!”
这几句话听到严蜀云耳中,刺得她心口一阵隐痛,战抖的说道:“解……解英冈……
你……你当我保护他他……”
解英冈残酷的道:“何不说:你当我与他同谋?”
严蜀云一声惨厉似被蛇咬到心口的绝望呼叫,捧心弯腰倚在亭侧的竹拦上。
区镇南趋身上前,阿谀的问道:“你怎么啦?什么地方不舒服?”
严蜀云微弱的说道:“我,我好痛,帮,帮我揉揉……”
区镇南大喜,忙不迭地抱住她腰,笑道:“乖心肝,痛在哪里?是不是胸口?”
严蜀云握住那只上下蠕动的毛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解英冈不忍卒睹这幅荒淫的画面,低下头暗骂道:“一个是绝无人性的淫徒,一个是毫无廉耻的淫妇!”恨不得举手间拿掉这对狗男女替龙娘报仇。
蓦听区镇南野兽般的惨叫,脚步“登”“登”的直退,退到另一侧,压断竹栏,翻下亭子。
解英冈看得清楚,区镇南腹下“气海”大穴,深没一把匕首,毫无疑问的,那是严蜀去干的。
他不解的望着严蜀云,问道:“姐你你…”
严蜀云脚步蹒跚的退到亭子中央,指着解英冈,恨恨道:“你不要喊我姐姐,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
解英冈道:“你恨我什么,恨我不该此时此地出现,逼你良心发现么?”
严蜀云泪水直洒,指着解英冈的手,抖个不停,苦笑道:“解英冈,你,你好狠心……”
说到最后一字,口角流出丝丝血迹。
解英冈大惊,飞掠入亭内,喝道:“你干什么!”
严蜀云苦笑不已道:“我不要活了……”
这五字说的含糊不清,此时口角不但流血,还有一块块的碎肉!
解英冈不想她正企图咬断舌根,抢步掠上,一指点出。
严蜀云举手一挡道:“我恨你把我送到这里,不顾而去,结果遭那淫贼玷了清白,我恨你一辈子,可惜我这一辈子不会说了……”
解英冈含泪的痛呼:“姐姐,我错怪了你!”
严蜀云自个咬断了小半根舌头,说话时咿咿晤晤,然而解英冈听得懂她那含糊的话意。
只觉心如箭穿,痛苦难当。他再度举手欲点住严蜀云“地仓”穴,止住舌根断处的流血。但严蜀云又挡住了,她不顾将死前,不能交代几句话,只因“地仓”穴一点,便也不能说话了。
解英冈痛苦的叫道:“不要阻止我!”
他绝难承受严蜀云的死亡,准备不惜任何代价全力一救,第一要务,应将严蜀云的伤处止血。
严蜀云抓住他手,苦笑着摇头道:“我,我的心碎了……”
解英冈听清她的话意,大惊望去,只见严蜀云长衫胸口一圈淡淡的掌痕,他是内功高手,焉不知这一圈掌痕是区镇南临死前留下的杰作。
严蜀云的心的确碎了,但那不是被区镇南掌力振碎的,心被振碎不可能再活一刻,他只正击中心侧,内腑受了严重的损伤,活是不可能活得了。心碎指的另一回事,一方面是说中了掌伤,话外之意已被解英冈的误解气得心碎如粉!
严蜀云就像龙娘似的,身体忽然阵阵抽搐起来。
解英冈见状热泪直流,抱着严蜀云的那双手跟着抽搐起来,不那是发抖,他知道在自己的臂上又将死去一位被玷贞操的好女子。
严蜀云挣扎着抓开裹体的衫袍,拉着领口微弱道:“歌…谱……领中……说句……
像对……龙大姐所说的…”
解英冈尖着耳朵听懂她那含糊的话句,悲痛道:“姐姐,你未了之愿,我,我知道…”
尽了最大力气,忍痛说出,却见严蜀云含笑逝去,她晓得解英冈也会替自己完成生前未了之愿,也就是师父九指怪老生前的未了之愿!
可怜的严蜀云,她跟九指怪老苦学了十年武功,却还未在江湖上施展过一次,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解英冈撕开严蜀云的衣领,泪眼朦胧中可见一叠叠白绢垫在里面,抽出,上面记载着各种奇学,那就是九指怪老的歌谱……
八月中秋后,气候渐寒,虽未入冬,吹在身上的冷风也包教旅客们直打抖擞,恨不得歇马打尖,找个客栈,喝上几两老酒再走。
靠近肥城,有一座官道必经的小镇,名叫肥田,镇上街道狭窄,店面虽有几家,除了一家酒肆外,生意清淡,几乎家家门可罗雀。
这家唯一的酒肆没有招牌,只在门前插上两张一青一白的酒旗迎风招展着,那样儿就似向过往的旅客招着手儿。
肆内生意出奇的好,敢情八月的冷风吹得旅客实在受不了,莫不打着进来饮两盅暖和身体的意思。
客再进来,一看满也就催马离去,反正肥城大形并不太远,快马半个时辰就到,到肥城那就不愁没有饮酒的地方。
最后又进来一批客人,一个个挺胸凸肚的,神态傲慢,酒保一见这等带着兵刃,劲装束服的江湖汉子,便知不好招惹,再见他们手臂上戴着龙形护圈子吓得慌忙迎上,哈腰笑道:“各位爷们,客满啦!”
当先那名凸眼横目,那双本来就吓人的眸子再一瞪,模样儿就似一句话说不好动刀子的味道,酒保一看情形不妙,忙又道:“爷们等等,小的想法空出位子。”
说着急向里面钻,就怕那名瞪眼的汉子拔出刀来,弄不好给上一刀。
可是这时大家用饭的时候,一时哪空得出位子,在道上跑的旅客,都是成群结队的,一进来三五位,却也不好随便相惹的。
酒保说了半天,空不出一张整桌来,正急得满头是汗,那名凶眼汉子已等的不耐烦了,一脚踢在陈酒的酒缸上,发出振天价响的声音,差点没踢那土造的酒缸。
酒保惊吓得脸色苍白,忽然灵机一动,招手道:“你们请来内房。”
凶眼汉子一脚只是发作的前端,还没真正发作呢,这时听酒保招呼,哼了一声,喃喃骂道:“他奶奶的,就没一个长眼睛让位子的!”
仿佛他进来,就该有人让他位子,但他忘了这里可不是他横行的地面,谁认识他“吊眼白额”以及身后的三位兄弟。
凶眼汉子边向里行,凶睛边向四下旅客扫视,嘴里还骂个不休,骂这些不让位子没眼睛,端然稳坐的旅客。
这些旅客真够沉着,听他骂,有的冷笑,有的撤嘴,更有的理都不理,谈笑自若的饮酒,真没将他“吊睛白虎”的凶势看在限内。
凶眼汉子走到店中央突然停住了,他预备大闹一番,教旅客认识他“吊睛白虎”杨振的名头,可不是到地方没人让位的人物。
在他身后一位较沉着的兄弟,附上凶眼汉子耳朵道:“大哥,这里是泰山附近,咱们喝完酒吃完饭还有事办。”
凶眼汉子一听二弟的话,提醒自己泰山大会将届,各处群英会集,而此地离泰山不远,这些旅客保不准没有于会抢夺盟主的高人,此处不是自己撒野的地方。
凶眼汉子虽可自命不可一世,却着收了点,哼了哼,这三位兄弟随那酒保直向内房走去。
这内房与店面截然两分,大概是酒肆内酒保们住的地方,那位招呼客人的酒保没得办法,全将他们引进这间卧房当作酒店的套房。
卧房内一张大炕,占据整间房子的三分之二,上面铺黑秽油腻的棉被,教人见着忍不住产生想呕的感觉,另外三分之一的空地上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几把破椅,桌子上还有残剩的酒,酒菜。
酒保一进来慌忙收拾桌上的杯、碟,连连陪笑道:“爷们,坐,坐”
那四位汉子看看此等肮脏的地方,齐都皱起了眉头,凶眼汉子更是不悦的叫道:“他奶奶的,招呼咱们到这里来吃喝,你不要命嘛!”呛卿一声,拔出身后长剑,“飒”的砍掉木桌一角。
酒保吓的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叫道:“没……没办法,只……只有这一处……”
那沉着的汉子倒也讲理,笑道。
“大哥,将究着吧,咱们只要吃饱了好上路,别发了脾气,胃口不好。”
凶眼汉子嚼道:“二弟,这种肮脏地方,你还有胃口吃喝?”
沉着汉子笑了笑,指炕上一人道:“即然有人在这里吃得饱,睡得着,咱们马马虎虎算了,其实在云南有的客店还不如这个地方干净。”
炕上那人睡得沉熟。屋里这么大嚷大叫,也没把他吵醒,身体倾面向里,背对着木桌,自四位汉子进来到现在他的睡姿没动一动。
凶眼汉子觉得闹下去着实没意思,心想在这神地方出风头,白费力气,于是收回长剑,凶眼一看酒保道:“快拿上好的酒菜来,爷们觉得慢了一点,小心你的狗腿子!”
话明明说完了,后面又跟了句“他奶奶的”。
敢情他初到山东来,觉得山东人骂人每每带上“他奶奶的”
四字,颇有意思,骂起来蛮顺口的,于是每说一句话总忘不了那四字。
酒保如逢大敕,慌不迭的退走,没一会工夫,急急忙忙的端来上好的佳酿,整盘的卤菜。
凶眼汉子几杯酒下肚,顺了气,也不觉这地方脏啦,一筷子,一筷子的卤菜直往嘴里送,吃的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凶眼汉子微有熏意的打开话匣子道:“他奶奶的,我就不懂,好端端的突然宣布不参加今年的泰山大会,倒叫咱们龙须司的兄弟白准备了年把时间,唉,本司主当今年在泰山大会上扬威立功,看来一场美梦,不可能再做的了。”
另一位白面汉子笑道:“大哥现在还想参加泰山大会么?”
凶眼汉子习惯的一瞪眼道:“怎么不想,搞不好经过泰山大会时,露他两手!”
沉着汉子摇手道:“千万不可,大哥决不能违背教主的旨意,教主既已下令本教任何人不能参加泰山大会,谁要擅自参加,只怕教主怪罪下来……”
说到这里,想起教主种种严刑,胆寒的住口!
又一位矮小精壮的汉子直摇头道:“二哥说的是,咱们虽是教中正副司主,可决不能违背教主的旨意,本教刑罚的严厉,咱们不是不知,还是乖乖通知所有分布山东的教中弟子后,立即回转云南的是!”
这四位即是拜月教主胡莹属下龙须司庄正副司主,那凶眼汉子为正司主,名叫杨震,沉着汉子、白面汉子、矮小汉子皆副司主,名叫田长发、巫建海、卜树仁。
杨震武功极高却是浑人一个,能安稳的做个正司主全靠副司主田长发的扶助,致于巫建海、卜树仁两位武功、机智皆都平平,勉强坐上一把副司主的座位。
杨震不以为然道:“咱们一身武功不在中原泰山大会场上扬眉吐气一番,空自埋没在云南一隅。他奶奶的,我越想越觉委屈,今年不露他一手,再呆二十年后,颔下多了一大把白发,也就没出头了!”
田长发见大哥话中之意仍想到泰山大会上一显身手,心中十分着急,只怕将来教主责怪下来,自己这位副司主也遭了殃及鱼池之祸,劝道:“大哥,不是二弟小看你武功,依我之见现丑不如藏拙的好,因为…”
杨震粗脾气发起来,一点没遮拦,只见他一掌拍在木桌上,震得杯盘跳起老高,摔下时不是跌碎,便是跌翻。
田长发知道这位顶头上司犯上了牛脾气,那一句“现丑不如藏拙”听得不入耳,但他为要达到断绝杨震擅自参加泰山大会的念头,故意神秘的道:“大哥,慢点生气,我问你一句:教主为什么突然宣布不参加今年的泰山大会么?”
这话题引起巫建海,卜树仁的兴趣,齐声问道:“为什么?”
杨震启唇正也要问“为什么”,却硬硬闭住不问,并且装作已知的味道。其实他粗人一个,这种教中秘密他哪里视察到,可又不能装示不知,否则巫建海,卜树仁两位一定笑话自己这位司主的消息不如一位副司主的灵。
田长发了解杨震明明粗人却硬要面子的臭脾气,却说道:“大哥当然也知这道理,三弟,四弟不知,我同他们说说。”
杨震嗯了一声道:“你向他们说吧,这等紧要的事也得让大家知道一点。”
“大家”两字可也把自己包括了上去。
田长发暗暗好笑了,正要启唇道出,侧眼看到炕上那人身体动了一动,立时嚅了一声,唤道:“酒保!”
酒保忙的跑进,问道:“爷们有何吩咐?”
眼光滴溜的转到桌上,“噢”的一呼,奔上前来,自动收拾起破碎的杯盘,脸上不敢挂一丝不快的神情,还带笑的说道:“立刻替爷们换上一桌。”
田长发一把抓着酒保后退的身子,酒保只觉肩上突然加个紧箍似的,痛的齿跳牙裂嘴,却不敢叫嚷出来。
田长发冷冷道:“炕上躺的何人?”
酒保轻呼道:“爷台放手,爷台放手。”
田长发手一松,酒保站不稳脚,冲向杨震怀里。
杨震坐着不动,任他冲来,这一来酒保可惨了,就像朝铁板上撞似的,撞得眼前火星四冒,人又反弹而出,跌到炕旁又一重撞。
两下一撞,手上捧的破杯盘跌的满地,混身筋骨翻了身,就此昏了过去。
田长发走上两记重耳打醒,酒保一醒先抱着头上肿得老高的大疙瘩,痛泪夺眶而下,可不敢哭出声来。
田长发厉声道:“说呀!”
酒保嗫嚅道:“一个酒鬼……一个……酒鬼……”
田长发道:“为什么躺在这里?”
酒保道:“醉啦,醉了三天,醒来就喝,喝了又醇……”
田长发满意的点了点头,拍拍酒保手背道:“去吧,快点换一桌来。”
酒保双手抱在头顶上,这一抱,痛的呼叫出来,敢情那一撞,头上那块疙瘩痛紧。
酒保顾不得收拾地上的杯盘,跌跌撞撞的冲出去。
田长发坐回原位,笑道:“本教秘密不能随便让外人知道。”
杨震指炕上那人道:“把他轰出去吧!”
田长发道:“这家伙醉的死人一个,听不到什么,免得弄肮咱们,坏了胃口。”
这一刻另一位酒保,全身微微颤栗的进来换上一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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