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钱嵌入杖尾一半,另一半隐现一颗星形图记。
江湖上便用金钱镖的人甚多,但都是特铸的钱形物而已,决不是市面使用的制钱。杜弘的孤星镖确是制钱,是本朝初发行的洪武当三钱,钱背铸有京字。
本朝初,铸的钱称为大中通宝,四文重一钱,甚轻。太祖平陈友谅,又铸大中通宝钱。
前者铸于应天(南京),后者铸于江西。前者由宝源局铸行,后者由货泉局铸行。太祖即位,方铸洪武通宝。钱分五等:当十、当五、当三、当二、当一。当十重一两,当一重一钱。当三重三钱;用作金钱镖,最为理想。
目前,这些早年铸行的钱,由于重量足,铜质佳,已经难以在市面发现了,大多数收回改铸,有些则由民间收藏。目下流通的钱,糟到不可再糟。一百文只需用两个指头便可捏碎,又薄又多铅和杂质,愈铸愈不像话。
杜弘的孤星镖,钱半开锋可用作切割。背面京字的上端,刻有他的标记五角星。但如不细察,便很难发现。
孟婆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星形标记,因此脱口叫出孤星镖,而不叫金钱镖。
这一招,把这几位目空一切的黑道巨擘,吓得心中发冷,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杜弘虎目神光似电,扫了目定口呆的众人一眼,冷冷一笑,将手伸出,向孟婆说道:
“劳驾,完壁归赵。”
孟婆如受催眠,缓缓伸手摘下孤星镖,仔细审视片刻,递过说:“你是银汉孤星?”
他收回孤星镖,瞥了一眼笑道:“信不信由你。你的指力委实惊人,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孟婆皮笑肉不笑地说。
“因此,在下知道你老太婆决非等闲人物。”
“夸奖夸奖。”
“贵姓?”
“姓孟。”
“哦!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孟婆孟姥姥,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
“尊驾的迷魂药物,号称江湖一绝,所以绰号叫孟婆。喝你一口茶,前生的事全都忘了。”
“忘了以后,便可转世投胎。”
“厉害。孟婆,你是江湖前辈,谅必十分清楚江湖规矩。”
“老身横行天下近一甲子,江湖规矩难道要向你请教不成?”
“哦!原来你是有意毁在下的孤星镖示威。”他说完,钱托在掌心,撮口一吹,铜突化为粉末,一吹而散。他拍拍手,又道:“以大力金刚指化镖为齑粉,有此功力的人并不少。
但能化后仍保持原形,天下间找不出十个。”
“夸奖夸奖。”
杜弘推椅而出,冷冷地说:“码头南端没有人,地方宽阔好施展,在下先走一步,在那儿恭候。”
说完,丢一两银子在桌面算酒钱,举步向梯口走。
向福惊魂初定,伸手虚拦道:“杜兄,请留步……”
他冷哼一声说:“朋友,我不认识你,你的手下已受到惩戒,在下不为己甚。如果你不死心,叫你的人也来吧。”
“咱们也算一份。”狂狮羞愤地怒叱。
“欢迎。”杜弘冷笑着说。
孟婆厉叫道:“老身要与他公平决斗,不许旁人插手。”
杜弘盯着她笑道:“公平决斗,便可避免在下使用孤星镖。好主意。”
“你要使用,老身不在乎。”
“你可以放心,在下很少用孤星镖伤人。公平决斗不许使用暗器,在下更不屑使用。”
孟婆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欣然道:“走吧,老身一同前往。”
杜弘领先下楼,赤手空拳夷然无惧。孟婆带了孙女在五六步后跟下,最后是淮扬四猛兽与向福及一群打手。
走向码头,后面的孟婆盯着前面的杜弘背影,心中不住嘀咕:“近年来,江湖上盛传着这位江湖浪人的事迹,据说艺业极为惊人,孤星镖号称武林一绝。如果传闻是真,岂不邪门?他这么年轻,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过二十余年,怎能在最近几年内创下惊世的局面?”
不管她信是不信,酒楼上孤星镖射中杖尾上,孤星镖所创下的裂痕清晰可辨,不由她不信,也不由她不心中发毛。
“也许他只是暗器利害而已,兵刃拳脚的真才学实有限得很。”她心中暗忖,为自己壮胆。
既然杜弘答应与她公平决斗,不使用暗器,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感到胆气一壮,不住嘿嘿阴笑。
胆气壮是一回事,对方的神色表现又是另一回事,她盯视着杜弘的背影,提起的胆气突又渐渐消降。
杜弘昂然而行,步履从容不迫,镇静的举止委实令人心惊,竟然从未向后望,不怕身后的人暗算偷袭。如不是有充份的自信,怎敢如此大意?
她总算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前辈,压下了用迷魂弹偷袭的冲动,怀着不安的戒心,跟在杜弘后面安份地到达码头南端的河滨野地。
没有闲人敢跟来看热闹,皆被打手们赶走了。
杜弘在南首转身,沉静地说:“孟姥姥,如果你道歉,还来得及。”
孟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厉叫道:“小狗杀才!你太狂了。”
“咦!你怎么啦?怎么骂人?”他颇感惊讶地问。
“你这些话,简直没有人味。”
“在下说错了么?”
“到了决斗场,你居然要老身道歉,你昏了头么?”
“哦!原来你认为颜面攸关……”
“住口!”孟婆暴躁地叫。
“好吧!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
孟婆将拐杖塞入孙女手中,冲上怒叫:“小狗!老身要你粉身碎骨……”
叫声中,右掌直插而出,攻击小腹捷逾电闪,掌出时毫无风声,似乎未用内力,快而不够沉。
杜弘心中雪亮,这一掌平平无奇,如不是虚招,也将是中隐杀着的诡异手法,不宜轻接。他侧闪八尺,叫道:“慢来!你这位老前辈,怎么如此暴躁不懂规矩?”
孟婆急怒攻心,不加理睬。本来,公平决斗必须找证人,必须按江湖辈份行礼,说现短亮门户,老一辈的人必须先夺三招方可反击。一言不合便胡乱出招,这算什么公平决斗?
孟婆也是急怒攻心,不理会江湖规矩,再次逼进攻出一记“五丁开山”,同时态叫道:
“俗礼免了!”
杜弘闪身避招,飞脚便扫还以颜色。
孟婆扭身避过一腿,反手抓向杜弘的胫骨。
腿突然疾沉,掌猛地一拂,“啪”一声,拍在孟婆的小臂上。
孟婆一抓落空,反而挨了一掌,只感到手臂火辣辣地,老脸无光,一声厉叫,“金豹露爪”凶狠地探入,五指如钩上抓面门,下搭胸腹,内力山涌。这次用上真才实学,赫然是可抓石如粉的孟家绝学金刚鹰爪功。
杜弘早已打定了主意,不与对方硬拼,四周有不少人虎视眈眈,他怎肯逞强硬接?顺势扭身侧倒,扭身在着地的刹那间,躲过一抓以腿回敬,快如电光一闪。“噗”一声响,扫中孟婆的右膝,力道千钧。
“啪!”孟婆摔倒在地,摔掉了一世英名。
不等他挺身站起,紫影入目,孟婆的孙女孟秋华已急冲而至,拐杖来一记“毒龙出洞”,挟凛凛罡风点向他的右胸要害。
他临危不乱,不再挺起,就地扭身急翻,手一抄,便抓住了杖尾,奋身翻滚。
孟秋华一声惊叫,几乎被扭倒,百忙中松手丢杖,但虎口已被震得麻木,身形急晃侧退。
人影暴起,捷逾电闪扑向孟秋华。
孟秋华仓卒伸手拔剑,要拔剑自救。
晚了,“噗”一声右肩挨了一掌,手不听使唤,拔不出剑,同时咽喉已被一只大手扣住了。
扑上抢救孙女的孟婆在五六尺外止步,救应不及,脸色如死灰,站在那儿发僵。
杜弘已将孟秋华反挟在胸前,沉声道:“孟婆,你怎么说?”
“放了她!”孟婆狂叫。
“你说得真轻松,哼!”
“你……你要……”
“我要按规矩处置她。”
“住手!你……”
“她擅自插手,没错吧?”
“老身并未要她插手……”
“她违规助你,不错吧?在下不相信你不要她插手,是么?”
“住口!老身与人单打独斗,从不要……”
“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她……”
“你不说,在下就毙了她……”
“住手!你……”
“在下有权杀她,而且正打算杀她,只消五指一收,她就要伸长舌头,眼珠往外冒……”
“她是老身的孙女孟秋华。”
杜弘将孟秋华推开,冷冷地说:“记下她的命,你我……”
孟婆飞快地抬起拐杖,切齿道:“老身与你誓不两立,生死一决。”
不远处的矮树前,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喝道:“住手!孟婆,你活腻了么?”
孟婆大吃一惊,脱口叫:“一笔勾消庞勇,你……你不来帮助我?”
“助你?别开玩笑,我救你。”
“救我!就该助我一臂之力。”
“算了,老太婆,你何苦来趟这一窝子浑水?”
“你呢?你……”
“我是来看热闹的。”一笔勾消皮笑肉不笑地说。
“拔你的判官笔,咱们联手。”
“笑话,老夫与这人无冤无仇,为何要与你联手?别忘了,老夫已经洗手多年了。”
“洗手不做买卖,难道助老朋友一臂之力……”
一笔勾消向树后退,抢着说:“老太婆,听老朋友的话,走吧,走得远远地,咱们老一辈的人,该有自知之明,岁月不饶人,让年轻人出头闯荡吧。”
狂狮高叫道:“请留步,庞兄。”
一笔勾消冷冷地问:“你有何高见?”
“阁下是隐修岳山的庞当家么?”
“闭上你的臭嘴!既然隐修,还叫什么当家?”一笔勾消怪叫。
“在下海天庄高忠……”
“哦!淮扬四兽的老大狂狮,少见少见。”
“闻名久矣,只恨无缘识荆。庞兄,咱们谈谈。”狂狮陪笑道。
一笔勾消冷笑一声,不屑地说:“老夫可不认识你这收买路钱的小混混,没有什么可谈的。老夫到宁国来访友,明天就得走,要找老夫谈,可到岳山去投帖,老夫也许会接见你的。”说完,退入矮树后一闪不见。
孟婆的目光,回到杜弘身上。杜弘将一枚孤星镖放在拇指背上,向上一弹,接住说:
“在下未带兵刃,只好用这玩意来接拐杖了。飞刀小剑钢镖袖箭,其实也是兵刃之一,用之明则明,用之暗则暗。用刀剑偷袭,从背后扎穴,刀剑也可算是暗器。”
孟婆打一冷战,心中发虚,一咬牙,恨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丫头,咱们走。”
说走便走,祖孙俩一跃两丈,如飞而遁。
狂狮一怔,大叫道:“孟婆,等一等……”
杜弘哈哈狂笑说:“你该等一等,咱们酒楼上的帐还没算呢。”
疯狼夏孝厉叫道:“姓杜的,你狂得太不像话了,你认为接得下咱们淮扬四猛兽么?”
杜弘又是一阵狂笑,说:“杜某浪迹天涯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出生入死,身经百战,虽不敢自诩高明,但还没将你们区区四猛兽放在眼下。要是不服气,联手上吧,在下如果不能将你们废了,从此退出江湖。”
“哼,你……”
“不过,话得说明,如果你们逃命,四猛兽作鸟兽散,在下当然无法将你们全部废了。”
白象田义怒往上冲,吼道:“这小子竟敢说咱们逃命,非宰了他不可。”
巨大的身躯冲出,似乎地面也在震动,火杂地冲到,劈面来一招“黑虎偷心”,拳风虎虎,力道空前沉重,势如山崩。
杜弘不慌不忙,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扣住了白象的脉门,侧身切入,“砰”一声就是一记短冲拳,狠狠地捣在白象庞大的肚膜上。
白象嗯了一声,身形一晃,大吼一声,左爪抓向杜弘的天灵盖。
可是,杜弘第二拳用上了内家真力,第三拳又加上了三成劲,第四拳已运足了八成真力。
“砰噗砰噗……”
拳响似连珠,在白象的腰、腹、肋开花,拳拳着肉,记记结实,一拳比一拳重,一连七八拳,快得令人目眩。
白象手忙脚乱向后退,双手笨拙地封架,完全忘了反击,也没有反击的机会,连退七八步,最后终于大叫一声,砰然倒地,捧着肚腹哀叫、呻吟。
狂风暴雨似的猛烈袭击,把在一旁的人惊呆了。
“并肩上!”黑麒麟大叫,拔剑出鞘。
杜弘俯身飞快地拉出白象挂在身上的流星锤,开始抡动,锤索逐渐放长,圈子愈绕愈大,声势之雄动魄惊心。
狂狮总算不糊涂,急叫道:“贤弟,不可造次……”
叫晚了,“当”一声大震,流星锤突然直飞而出,只见虹影疾吐,击中了黑麒麟刚出鞘的长剑。
剑从中而折,黑麒麟脸无人色,飞退丈余,如见鬼魅似地继续向后退。
狂狮张开双手,跨出大叫:“请住手!有话好说……”
流星锤重新绕飞,从狂狮的鼻尖前一掠而过。
狂狮惊出一身冷汗,缩头挫腰急退。
一阵链子响,流星锤回到杜弘手中,笑道:“想卖弄嘴皮子么?恕不奉陪。”
狂狮倒抽一口凉气,绝望地问:“你……你要怎样?”
“你得赔偿在下的损失。”杜弘沉声说,用手一指向福,又道:“你也有一份。”
“你……你要怎样赔?”狂狮丧气地问。
“酒菜钱。加上这半天的浪费,以及劳动筋骨的钱。”
“你……你说吧。”狂狮无可奈何地说。
“我说?那我就狮子大开口了,一百两银子,拿来。”杜弘伸手叫。
“你……”
“少一分用你的肉折算。”
向福突然呵呵大笑,说:“老弟台,一句话,包在兄弟身上。”
“你也得赔一百两。”杜弘说。
“这是恶意勒索!”狂狮大叫。
向福大笑道:“高兄,别说了,兄弟赔得起,全算我的。”
“拿来。”杜弘叫。
向福拍拍胸膛说:“老弟台,包在兄弟身上。呵呵!你总不会认为咱们这些人,身上会带了几百两银子逛街吧?”
“我可不管,没有银子……”
“杜兄,兄弟这就派人去取来。俗语说,不打不成相识;咱们相见也是有缘,请移玉酒楼兄弟作东,算是为杜兄陪不是,如何?”
“好哇,有吃有喝,好事一件,求之不得呢。咱们江湖人在外闯荡鬼混,其实还不是为了有吃有喝。”
“那么,请。”
“那就不客气叨扰阁下一顿了。”
众人向酒楼走,向福走在下首,尴笑道:“兄弟姓向,名福,本城鸿泰绸缎庄的东主。
敝庄在芜湖和南京设有本铺,杜兄大概曾经听说过。”
杜弘直摇头,笑道:“抱歉,在下从不留心规矩生意人的事,这辈子从未光顾绸缎庄,没打听过贵宝号的底细。”
到了宛江酒楼,二东主古禄恰好闻警带人赶到。向福工于心计,知道四猛兽败在杜弘手下,难免的心存芥蒂,不宜同席以免难堪,便嘱古禄先将四猛兽请至鸿泰款待,自己与杜弘登楼小酌。
叫来了酒菜,座设雅厢,打发店伙离开,向福亲自斟酒把盏,先敬客人三杯,说些客气话,有了两分酒意,方话锋一转,言归正传,说:“杜兄这次从何处来,光临敝地有何贵干?如需兄弟效劳,定当不负所望。”
杜弘呵呵笑,干了杯中酒说:“向兄,咱们江湖浪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还不是在混?不过,这次前来贵地,却是专程访友的。上月在安庆,打听出一位叫冲天鹤周嘉祥的故友,曾经在贵地落脚,因此专程赶来,希望找到地叙旧。可惜来了三天,毫无音信。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小哥,带在下去见一个相貌与周兄差不多的人,一问之下,却是个姓胡的小贩,好不令人失望。看来在下这次是白来了。”
向福眉心紧锁,问道:“冲天鹤周嘉祥,是不是五年前在巢湖宰了巢湖三雄的独行盗?”
“正是他。其实,那次并不是他的错。巢湖三雄仗势欺人,妄想黑吃黑,逼地吐出在芦州到手的一批金珠,一言不合,谈不拢生死相决,怎能怪他?”
“哦!原来如此。可能杜兄误听传闻,冲天鹤去年曾经在南京快活了两三个月,后来听说北上京师去了。”
“如果真的北上京师,按理不该南下啦!咦!向兄,你一个生意人,怎知咱们江湖人的事?”
向福呵呵笑,得意地说:“不瞒杜兄说,兄弟为人四海,也学了几手花拳绣腿,喜欢结交江湖朋友。淮扬四猛兽,乃是兄弟在扬州办事时,所结交的一些好朋友,最称莫逆的好汉子。”
“难怪,向兄,咱们一见如故,休怪兄弟直言。那四猛兽为人小气,心胸狭窄,爱财如命,为了一文钱,可以出卖祖宗的人,你与他结交,得防着些。”
“呵呵!这并不严重,兄弟轻财重义,对他们客气些也就是了。不瞒你说,兄弟这次请他们来帮忙的。”
“帮忙!他们会大方地帮你的忙?哼!靠不住。”
“不请他们不行,兄弟有了困难。”
“哦!严重么?”
“可说十分严重。早些天,一个来历不明、自称任老大的人,杀了兄弟三名店伙,另一名被废了。数天前,又有一个不知名号的书生,带了一个书童,在相府潭劫了小号一艘船,掳人嫁祸闹得不可开交,目下仍在打官司。”
“哦!这为了什么?”
“唉!还不是为了同行相忌?说来话长,这件事真不愿提,月来被闹得全店不安,焦头烂额,兄弟已无路可走,不得已只好请他们来助一臂之力。”
“哦!你打算……”
“找出那胜任的来,对付那位神秘书生,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可是……你们并未查出对方的海底……”
“不用查,他们会来对付兄弟的。”
“四猛兽对付得了么?”
“这就是令人耽心的事了。”
“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四猛兽加上贵宝号的人,大概对付得了的。”
“杜兄,恕兄弟鲁莽,可否在敞地小作勾留,助兄弟一臂之力?”
“这……抱歉,在下做事,一向凭兴趣决定行止,目下兄弟没兴趣管闲事,必须北上打听朋友的消息……”他断然拒绝。
向福赶忙打断他的话,说:“当然,这是有代价的,兄弟不会亏待你。”
“这……”
“先付两百两银子,尔后每日十两纹银。”
“哦!代价非常高。有些江湖朋友,为了赚一两银子也肯去杀人。你的条件是……”
“对付姓任的和那位书生,每人另加一百两银子,死活不论。”
杜弘脸一沉,冷笑道:“可惜,你找错人了,杜某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人,但却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好汉,不会自贬身价,自甘下流做杀人买卖。”
“杜兄请勿误会,兄弟决无收买杜兄做凶手的意思,而是请杜兄至小店保护老少妇孺的安全,等那些人前来杀人放火,方劳驾杜兄对付他们。”向福急急地说。
杜弘沉吟片刻,久久方说:“这样吧,在下须与对方照面,摸清对方的底,方可决定是否接受。”
“这……”
“如果对方是杜某认识的人,在下负责规劝他们放手,免伤和气。如果不认识,再行决定。杜某不是好杀的人,这点还请向兄谅解。”
口气一软,向福大喜过望,把握住机会说:“当然当然,一切但凭杜兄决定。”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为防他们人多,杜兄如果有朋友,何不一同到小店安顿?”向福试探地问。
杜弘呵呵笑,说:“江湖上谁不知我银汉孤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如果有同伴,就不配称银汉孤星了,是么?呵呵!”
“既然杜兄只有一个人,那就与兄弟一同至敝店安顿吧。”
“也好,稍后兄弟到客店结帐。”
鸿泰虽仅有两间店面,但后院广阔,前后五进之多,后门是一条小巷,可惜未建有楼房,因此天井与院子的一切举动,皆在对面宁宣的阁楼眺瞰下。为了这件事,绝秀才极感不快,准备等风声过后,大兴土木改建楼房与宁宣对峙。当然,能将宁宣扬垮,日后也难免换主,不管新主人是谁,同样不便,最好能将宁宣的店面夺过来,将鸿泰迁至对面最为理想。
杜弘成为鸿泰的佳宾,宁宣派在阁楼上察看动静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淮扬四猛兽被安顿在第三进西厢房。孟婆祖孙不在城中逗留,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杜弘被安顿在第二进的西院,后面便是仓房,也是密室。虽是重要处所,但隔了一道风火墙,看不见仓房,两者是隔绝了的。除非是跳墙而过。仓房的对面是三进东院,四猛兽该是负责仓房安全的人。可知向福对杜弘尚未完全信任,只希望仓房与密室有警时,杜弘能跳墙声援,平时不可能看到仓房的动静。
绝秀才的家眷住在四、五两进,出出进进有不少人,男女混杂,似乎不分内外。事实上,街上的房屋空间有限,进出只有一条走道,想分内外也不是易事。
店伙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前面三进。三、四进中间的院子算是分内外的界限。四、五进之间的天井,男人禁止穿越,但女眷却可进出自如。
半天工夫,杜弘总算认识了三位东主,也记住了其他上下人等的面貌,暗中留了心。
大、二两位的家眷不在此地,住在密室旁的雅室内。
次日一早,管事罗琛匆匆从城外返店,显得疲倦不堪,大概一夜不曾合眼。
三进的厅堂中,三位东主与几位店中的打手,正与杜弘、淮扬四猛兽,和另一个叫吕成的中年人,商讨晚间的应变妙策。管事罗琛急步入厅,向三位东主请安毕,神色紧张地说:
“属下从旋德和泾县赶回,消息不太好,请三位东主拿定主意。”
“怎么一回事?”向福急问。
“两县的织工,包括乡下的小织户,全部拒绝将布售给咱们,货源已断。”
“咱们的人呢?”向福怒声问。
“两地的主事共十二个人,神秘地失踪,其他的人将在下午到达。”
“什么,这……”
“张兄弟昨晚赶了一夜,将消息传到,现在在前面休息。”
“是些什么人?”
“有男有女,皆戴头罩掩去本来面目,出手相当狠,谁也不知他们的底细。”
“反了!”向福怒叫。
绝秀才怪眼彪圆,恨恨地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们抢先动手了。我说过的,先下手为强,未能拆了他们的招牌斩草除根,咱们错了一步。早依我的主意,哪有今天?”
向福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去跑一趟,无论如何,咱们也得在今晚放手大干一番。”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绝秀才打发管事离开,向杜弘众人苦笑道:“瞧,他们终于发动了,今晚无论如何,得请诸位成全。”
狂狮冷冷一笑说:“易兄,一句话,有何差遣,简要地说。”
“今晚咱们杀入宁宣,见一个杀一个。谁能手刃姓熊的,五百两银子酬劳不少分文。”
“对方有些什么人?”阴森冷静的吕成问。
“全是些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的人,人数有限。兄弟派出的人不分昼夜监视他们,并未发觉有陌生人进出宁宣,可能姓熊的在他处另建巢穴,店内不许请来的人走动以掩耳目。他自己在内坐镇,便不会有人疑心他在捣鬼了。”绝秀才冷静地分析。
“那么,咱们在座的人足够了。蛇无头不行,只消除去姓熊的,大事定矣!”
杜弘冷哼一声道:“抱歉,不要把我算在内。”
绝秀才一怔,说:“杜兄,事非得已……”
杜弘坚决地拒绝,抢着说:“向东主邀请在下时,已说妥由在下对付姓任的和一个书生,而且必须在店中等他们前来闹事,方由在下出面。再说,在下还未正式答应呢。”
“这……”
“约定好的事,不能更改。”杜弘斩钉截铁地说。
吕成阴森森地说:“少他一个人,咱们同样办事。本来,人家银汉孤星虽说是江湖浪人,但据传闻,他是个亦正亦邪的好汉,自命不凡,甚至以侠义自命呢,要他杀人放火,他当然装腔作势不愿自贬身价了。”
杜弘冷笑一声道:“姓吕的,光棍不挡财路,在下让你们发财,你还不愿意?你这些话很无礼,但在下不愿与你计较。”
“计较又怎样?你不服气?”吕成傲然反问。
“算啦!在下怕你的黑煞毒掌,你满意了?”杜弘淡笑着说。
“谅你不敢不怕。”吕成咄咄逼人地说。
杜弘神色一正,用深沉的声调说:“吕兄,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想法是错误的。你我都是江湖人,但各有各的路,不能走错,走错了便无可挽回。据在下所知,你黑煞手吕成,一向是独来独往,以敲榨大户勒索江湖大豪为生,明火执杖,杀人放火非你所长,你不属于这一路的。而我,诚如阁下所说,亦正亦邪,只问是非多管闲事的浪人,杀人放火亦非我所长。因此,你走错路,没有理由也要我走错。我只说经过,走错了便无可挽回。如果今晚你有幸不出差错,赶快回头还来得及。隔行如隔山,改变自己所熟悉的行业,是十分愚蠢而极为危险的。”
“你教训我么?”黑煞手吕成恼羞成怒地叫,倏然离座神色狞恶。
“我只是好意忠告阁下而已。”
“怕死鬼!你得收回你的话。”吕成怪叫。
“抱歉,在下……”
黑煞手吕成顺手一掌拂出,“啪”一声拍在杜弘的左胸上。
杜弘坐在椅中,想闪也闪不开,结结实实挨了一掌。他安坐不动,甚至连木椅也不曾被撼动,冷冷地说:“你那仅练了七成火候的黑煞毒掌,还不能对杜某构成威胁。你走吧,在下不与你计较。”
黑煞手大惊,本能地后退两步,举掌惑然注视。不错,整个手掌隐泛黑光,功力尚未散去,刚才出其不意攻出的那一掌,确是黑煞毒掌,为何毫不起作用,对方像是毫无感觉?
杜弘淡淡一笑道:“不必狐疑,你确是打了在下一记歹毒的黑煞毒掌,攻不破在下的护体功,在下早有提防了。”说完,他离座扬长而去。
厅中众人目定口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厅门外。
“这人可怕。”吕成恐惧地说,转向绝秀才放低声音又道:“易兄,小心他。”
“过了今晚,便不需要他了。”绝秀才阴森森地说。
杜弘回到卧室,打开了木窗,放下窗帘。他这座窗口向南开,对街宁宣的阁楼,负责监视的人,可以看到窗户的上半部。
窗帘升降三次,最后仍然拉上了。
近午时分,向福带来了四个陌生中年人。
午膳罢,二进厅人声嘈杂,旋德和泾县的爪牙们,狼狈地撤回了,不时传出受伤者的痛苦呻吟。
杜弘闭门不出,他毫不关心那些受伤的爪牙。
入暮时分,店堂一静。夜间需要出动的人,纷纷悄然离去,赶赴集合处等待三更。
三更天,万籁俱寂。
对面宁宣的店门早已关上了,灯火全无。后面的阁楼,窗户内透出朦胧的灯光。
街东也出现了黑影,在屋顶起落不定,掠走如飞,向阁楼接近。
南端,几个黑影如鬼魅幻形,有些到达屋后潜伏,有些悄然穿入店旁的小柳巷。
鸿泰店门紧闭,但三位东主与主事人物,皆躲在店堂内,从巧妙开设的门缝向外张望。
打更的过来了,从十字路口进入东大街向东门走,到了鸿泰的店外,打出了三更正的点号,掌灯的更夫干咳两声清嗓子,然后用鬼嚎似的声音叫:“紧闭门户,小心火烛啊……”
叫声摇曳中,渐渐去远。
宁宣的店铺只有三进,阁楼在第三进。三个黑影首先接近了阁楼西端,闪在明窗下。
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飘落天井,是狂狮和疯狼撬开了二进的后门,急窜而入。
不久,两人先后抢出,向天井暗影中把风的人叫:“有点不对,里面没有人。”
瓦面上飘下黑煞手吕成,悻悻地说:“后院也是空的,鬼影俱无。”
楼下堂门徐开,窜出一个黑影,低叫道:“楼下不见人影,所有的厢房冷清清,床上的被枕叠放得整整齐齐,人都不在内睡觉。”
黑煞手恨恨地说:“怎么一回事?我不喜欢这种情势。楼上呢?”
“楼门虚掩,还没上去。”
黑煞手领先便走,咬牙道:“除了楼上未搜,不知情势之外,整栋店房是空的,咱们上楼看看。”
楼四周已被包围,人数不下二十人之多。因此,他们用不着再探道了。一名大汉奉命亮火折子,点亮案上的油灯。黑煞手一马当先,举步登梯。
楼门虚掩,一推而开,走道的另一端,出现暗红色的光芒,一看便知是桐油灯的灯光。
黑煞手拔剑在手,悄然掩进。
这里是楼前端的一座宽大的雅室,有一半虚悬在天井上空,所以叫阁楼。阁楼的面积有限,梯口至雅室的门口不足两丈。
黑煞手无畏地闪入。突然呆住了。
雅室无床无桌,没有任何家具,中间铺了一张五色线毯,端坐着一位明眸皓齿的绝色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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