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穿越沼泽区,谁也弄不清这一片沼泽区有多大,反正除了竹筏之外,在这一带无法活动。
有些可乘坐一两个人的小小平底船,也可以在沼泽内行驶,但假使搁上了泥滩,那就麻烦了。
小坡从北面伸入,东南也伸人一段上坡,因此这一段土坡,以这一段沼泽区两岸距离最近,约一里左右。
小径是两岸唯一的交通要道,把两岸的村落连贯起来。但如果雨季涨大水,交通便断绝了,本来相距五六里的两座村,如想彼此往来,那就必须绕沼泽区的外缘行走,不管绕那一边,都得走上一天半天,绕二三十里平常得很,交通极为不便,唯一的工具便是乘坐竹筏冒险行驶。
通过沼泽区的这一段小径,是一列长长的石板条,深深栽入水下而形成的,真有好几百条石板柱,工程极为浩大,不但壮观而且颇富诗情画意。可惜古往今来的画家,从不把这种供人行走的小石径搬上画面。
每根石板柱的顶端,长约两尺宽约一尺,高出水面因水位高低而不同,通常约三尺左右。每根石板柱的问隔,也在两尺左右,小孩经过得跳跃而走,大人则一步一跨,女人两步一跨,走过这几百根石板柱,怪有趣的。但如果失足掉下去,那就灾情惨重,左右大部分地区,是比人更深的软浮泥,表面上看水深不过两尺左右,陷下去就十分不妙,除非能及时撑着下面石板柱的基座,或者抱住石板柱爬上来。
千百年来,人们就是这样往来的,从来没有人想到在这里架一座桥,或者搭浮桥方便行走。也许,往来的人太少;或者地方人士太穷,筹不出庞大的经费建桥,无此必要。
如果两岸的人在中途相遇,相错而过还真需要良好的技巧。相遇的如果是一男一女,可就麻烦了。
假使存心不让对方过来,一个人堵住就够了,真有一夫当关,万夫难过的气势。
要过,唯一的方法是跳下水中攀柱而过。
姬玄华手中有一根农家用的扁担,足有六尺长出头,在他手中威力决不比齐眉棍差。
他堵住小径的中途,要过来的人,必须通过他这一关,除非对方水性高明,不怕隐入浮泥,从水下绕过,不然休想过得了他这一关。
他身后第五根石板柱上,坐着站都站不稳的朱雀功曹许彩凤,用怨毒的眼神,死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他所约的人,必须从对岸来。数量已经规定,不能超过四个人。
对岸,四个人正快步逐柱接近。
“你怎么约这些不相关的人?”许彩凤终于看清来人的面貌了,颇感意外。
约来的人,应该是鱼藏社的首要人物,或者是东厂与李太监的走狗,与其他的人无关。
“他们都是苏州的地头神,传播消息最快,最具可信性,是苏州的爷字号人物。”姬玄华旋弄着扁担,扭头狞笑颇为得意:“由他们口中传出,有鱼藏社的女杀手出卖,必定轰动江湖,我铁定可以名利双收,姬玄华三个字平地一声雷,想起来就乐上老半天,我这种成名的手段,够高明吧!”
“你死得也快。”许彩凤咬牙说:“你也将成为本社搏杀的目标。人怕出名猪怕肥,你将成为众矢之的,日子难过。”
“你放一百个心,我一定可以撑过建根基的一段艰险时期,一定可以连根铲除贵社的根苗,鱼藏社将步黑龙会的后尘,在世间消失。短短一季半年,天下四大杀手集团的第一第二集团同被铲除,这世问也许不会从此天下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姓姬的,你不要做得太绝好不好?”许彩凤终于知道情势险恶,强硬只能让自己的处境更糟:“我朱雀功曹的地位相当高,足以代表本社和你谈条件,何不放弃玉石俱焚的愚蠢打算,采用双方可以互利的行动?只要你开出合理的价码来,我……”
“我不和卑劣的谋杀凶手谈条件论价码。”他断然关闭互利之门:“免谈。”
“我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
“晚了。”他冷冷一笑:“我会从贵社地位比你更高的人口中,榨出我要知道的口供。”
“你……”
“良机不再。”他用冷酷的口吻说:“机会稍纵即逝,逝去的永不会再回来,所以说要把握机会。”
对面来的人已到了二十步外,第一个人相距远有十根石板柱。
四个人两佩剑,两佩刀。三人不再前进,由第一位魁梧的中年佩剑人独自上前打交道,如果动手相搏,只能由一个人出手,其他的人如果跟得大近,后退必定无路,将会撞在一起同往水里掉。
“你就是一再闹事的姬玄华?”这人声如洪钟,大眼中有强烈警戒的神色:“我不认识你,为何派人送贴威胁我前来?”
“你是苏州吃水饭朋友的仁义大爷,更是苏州首屈一指的大豪,江南的江湖朋友,谁敢不尊敬你吴下孟尝周仁的地位?”姬玄华的嗓门更大,豪气飞扬威风凛凛:“鱼藏社蜂拥而至,在苏州你的地盘内兴风作浪,可能你真的不知道,所以在下提醒你提高警觉以防不测。
为表示在下的话不假,所以请你来证明在下的话千真万确。”
“你对周某并不尊敬……”
“因为在下不是江南人。”
“阁下……”
“闲话少说,你认识那位美丽的女人吗?”姬玄华用扁担指指身后的许彩凤:“也许你不认识,但应该知道这美丽女杀手的名号。”
“周某该认识吗?”吴下孟尝极为不悦。
“应该认识,因为她在你的地盘内兴风作浪,等于是直接向你的权势挑战,没把你这位苏州的仁义大爷放在眼下。为了替你分忧,特地请你来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用名和利来做挑起冲突的引媒,十之九可以达到目的。吴下孟尝既然是江湖朋友心目中,独霸一方的仁义大爷,有人敢向仁义大爷的权势挑战,当然影响名利,冲突在所难免。
周仁的绰号叫吴下孟尝,可知他的本籍不是苏州,只是他经营的水运客货船行,在苏州设有相当大的栈埠,总行在镇江。
镇江至常州一带,才称吴下,吴下阿蒙,指的就是三国时东吴名将吕蒙,他是常州的吕城镇人,蜀将关羽就是死在这位吴下阿蒙手中的。千百年后,吕、关两家一直是死对头,吕、关两家决不可能结成亲家,历史仇恨根深蒂固。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关我的事。”吴下孟尝沉声问,怎敢招惹鱼藏社自找麻烦?
“给你看看,让你心中有数。”姬玄华不再加压力:“也等于表明姬某在苏州,不怕任何人向在下的声威横加挑衅。在下不久之后,将公开拍卖这个大名鼎鼎的女杀手,为了保持你仁义大爷的权势,在下希望阁下也参加标价。至于阁下有何打算,得由阁下自己决定。现在你应该已经看清标卖的人了,谢谢光临。”
“你下书胁迫周某的手段,才是真正向周某权威挑战。”吴下孟尝怒形于色,手一动剑出鞘:“而且也有逼周某与鱼藏社结怨,逼江南豪杰表明立场的霸道手段,周某不甘受人胁迫,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悉从尊便。”姬玄华态度强硬,有计划地一步步逼对方走上武力解决的途径。
以剑斗扁担,如果双方武功与经验相当,那是非常危险的事,剑先天上就落在下风。扁担是坚木所制,坚硬而富弹性,比棍更顺手,比枪更利于攻坚。一寸长一寸强,剑根本就不是斗棍的好兵刃,功力相当,既砍不断棍,也挡架不住,甚至很可能一撞就剑折,砍入一半一震之下,剑也会说手。
在只能直进直退,一切妙招技巧皆用不上的狭险地方,剑毫无胜算,吴下孟尝却挺剑上,可知必有所恃,或者不得不为了声誉而放手一拼。
不能用花招,剑徐徐逼进。两人中间隔了一根石板柱,空隙的距离六至八尺,剑必须逼近出招,而且必须从中宫强行切入。
剑气开始迸发,传出隐隐虎啸龙吟,可知吴下孟尝的内功修为火候极为精纯,已可利用剑气伤人于体外了,浑雄的内劲已汇聚于锋刃,等候向外涌发的时机。
姬玄华的扁担,也斜举相迎。
不管任何一方,如想击倒对方,皆必须能占住中间的石板柱,而且必须能稳固地占据。
吴下孟尝身形微挫,要冲上了。
姬玄华冷哼一声,也向下微挫马步。
人影破空,吴下孟尝身后第三根石板柱上的虬须人,突然以惊人的速度飞跃而出,跃过吴下孟尝的顶门,双手齐挥,半空中原地后空大翻腾,轻功骇人听闻。
吴下孟尝也同时马步挫得更低,左手电光激射而出。
原来两人一上一下,同时在原地用暗器攻击。
一声长笑,姬玄华的扁担点在石板柱上,身形斜升在右侧上方的水面上空,离开所立处足有五尺以上,以扁担支撑身躯悬空。
共有七枝暗器,从他原先所占的石板柱上空三尺电掠而过。
悬空的身躯乘势前旋、飞出,扁担也随即前扫,破风声有如隐隐殷雷。
“接不得!”远处吴下孟尝的人狂叫。
叫晚了,吴下孟尝不得不接,已来不及走避,更来不及闪动,稍一移动便会落水,扁担来势太急太猛,不接必定老命难保。
铮一声狂震,吴下孟尝连人带剑震飞而起。
“噗”一声闷响同时传出,还来不及往回翻的虬髯汉,右胯挨了一扁担,身形加速回翻,方向却无法控制,水声如雷,翻落柱下泥浆飞溅。
吴下孟尝非常了得,被震得倒飞丈外,向第三块石板柱侧摔落,百忙中丢掉剑,身形强行扭伸,噗通一声摔落水中,但右手勾住了石板柱,身躯总算不曾下沉。
姬玄华占住了先前双方先争的石板柱,扁担一伸,已直向下沉的虬髯汉,惊恐地抓住了扁担头。
有人奔上,把吴下孟尝拉上急退。
“咱们认栽!”落汤鸡似的吴下孟尝急叫:“不要伤害在下的人。”
姬玄华不收扁担,任由虬髯汉沉在泥浆里。
“阁下的双手飞刀非常可怕。”他向一手死抓住扁担的虬髯汉说:“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足以把超绝的高手打下十八层地狱,贵姓?”
“罗……罗英……”虬髯汉不敢放手,即使水性了得,能在浮泥中浮动,但速度却不见得能快速脱离,而扁担一定可以在刹那间击破脑袋。
“哦!齐鲁第一飞刀圣手飞刀罗。很好很好,你欠了在下六把飞刀的债。”
“姬兄,何必呢!”飞刀罗沮丧地说:“换了你,你如何向江湖朋友解释?周老兄毕竟是江南地面的仁义大爷,你一个没没无闻的外人,下书警告强邀,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所以你们存心要我的命?”
“咱们能不豁出去拼命吗?”
“那就认命吧……”
“姓姬的。”吴下孟尝大叫:“阁下拍卖时,在下保证到场竞标。”
“好,在下信任你。”姬玄华扁担一拖一挑,把飞刀罗挑出水送至对面的石板柱顶:
“阁下如果食言背信,今天的债你们必须加倍偿还,你们走吧!”
吴下孟尝四个,狼狈地向后转。
“你不要得意。”神色委顿的许彩凤咬牙说:“消息传出,本社的超等精锐必将全力搏杀你替我报仇,明暗俱至,就算你有九条命……”
“哈哈哈……”姬玄华大笑:“我就是要贵社精锐齐至,才能连根铲除你们这些凶残恶毒杀手。”
“你……”
姬玄华走近,从对方身上跨过。
“你们的人快要来了。“他指指来路方向:“他们从这一面来,我的用意是让贵社的人,认清我的庐山真面目,让他们放心大胆计算我,保证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直至贵社死光为止,鱼藏社必定从江湖除名。杀你易如反掌,你死了,贵社会另任一个功曹,依然赚血腥钱于谋杀的勾当为祸天下,杀光你们,是唯一可以阻止你们残害天下的良方。”
“拍卖我,你会引起江湖公愤的。”
“凡是同情你们,用大嗓门指责我的人,一定也是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我会把这些狗东西弄成一堆零碎。”姬玄华凶狠地说:“假如我知道这些个狗东西,本来就是凶残恶毒狗都不吃的杂种,我会毫不迟疑把他宰了,多宰一个,世间就少一分祸害。”
“你想做侠义英雄?”
“没胃口。”
“镜花水月两妖女,替李太监做帮凶,做下许多伤天害理的勾当,不知残害了多少平民百姓。而本社所接下的买卖,所杀的人大半是各方豪强。你和她们苟且,可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嘲笑我们凶残恶毒?为了灭口杀了几个村夫愚妇,你实在没有替他们申冤的必要,灭口的江湖金科玉津不是我订的。”
“你已经无可救药。”姬玄华摇头苦笑:“为了灭口,恐怕你连你老爹也会亲自动手宰,你活着,实在是老天爷也欺善怕恶不公平。”
“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你又怎能妄想老天爷公平?”许彩凤仍图说服他:“姬兄,你既然对做侠义英雄没胃口,何不把这件丢开?今后鱼藏社会把你看成朋友,会……”
“我的朋友,决不会是凶残恶毒的谋杀凶手。”他冷冷地说:“你的人来了,那些人是谁?”
四个一式青劲装,青巾蒙面背系刀剑的人,正出现在远处的沼泽边缘,沿石板柱构成的小径飞跃而来,一跃便超越五六根石板柱,落足点十分准确,四人的轻功纵跃术同样高明。
“你死定了,他们是本社的四大殃神。”许彩凤兴奋地说:“都是天下无双的最超绝的杀手,十余年来他们从没失败过。”
“天下无双?他们四个都无双,岂不是有两双吗?好,我留他们一个,剩下的一个才是真正的无双,当然是除我以外他是无双。”他揭开百宝囊的囊盖,露出外层的夹袋口,红色的镖穗入目,一排三棱透风镖共有六枚:“这是三两银子一枚的三棱透风镖,昨天托人在木渎镇兵器店买的。我要和你们超绝的杀手用暗器赌命,让你们知道你们杀人的暗器虽然狠毒精准,别人也会用暗器杀你们。这次,你们的四大殃神将首次失败,且拭目以待。”
四殃杀手速度甚快,说话间已到了切近。
“你不配在本社的四大殃神面前使用暗器。”许彩凤傲然地说。
“你真蠢。”姬玄华冷笑:“如果我对贵社没有相当认识,我敢和你们这种实力庞大的杀人组织对抗吗?我选择这种地方引你们来,你们的四大殃神能四方同时下杀手吗?我不用暗器,并不表示我不会用,不用则已,用则比雷电更具威力,信不信立见分晓。”
四个蒙面人体型几乎相差不远,中等身材结实精壮,似乎一双手都比普通的人长些,四双怪眼同样阴森慑人,大白天依然带有几分鬼气。
不可能并肩站,更不可能四下围攻。
江湖朋友对鱼藏社的四大殃神,怀有极端的恐惧。他们都是刺客,而且是用来专门对付仇家,对付那些胆敢干预该社行事的高手名宿,屠杀胆敢不利该社人士的杀手。他们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也会四殃神同时出手用暗器攻击,配合得天衣无缝,决不会误伤自己的同伴,用暗器围攻的技巧世无其匹。
这里,只能一个一个上。
四个人,每人占了一根石板柱。这是说,四人成一行,鱼贯排列,每人相距四尺,只能成直线向前攻击。除非另有配合的技巧,不然只能一对一公平决斗。
“看清你们的朱雀功曹吧?”姬玄华右手持扁担,左手伸出一枚透风镖:“如假包换。”
“咱们其他的人呢?”最前面的蒙面人厉声问。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根石板柱,宽共六尺,如果用暗器攻击,速度决难看到暗器的形影,手出器及,结果将只有一个:同归于尽。
除非具有可以抗拒暗器的奇功护体,比方说:金钟罩。金钟罩如果也碰上练了金钟罩的对手,那就得看谁的修为精纯了。
“杀掉了,尸体已经入土。”姬玄华声如洪钟,字字有撼人脑门的震撼力:“要不要带她走,看你们的了。自认没有带走她的能力,你们可以向后转,平平安安离去,那就表示贵社已舍弃她了。”
“你以为如何?”
“我怎么可能知道?决定权在你们。我相信贵社的负责人,已经赋予你们相宜行事的权力,随机应变,权衡利害,你们有权决定行动。以目下的情势估计,你们失去地利人和的优势,知道胜算有限,正确的行动该是向后转平平安安离去。”
就算他不用激战法,四大殃神也不会平平安安离去。
天下大小杀手组织为数众多,有些只有三五个人,一二十两花红,就可以暗杀一个人,组织小人手有限,活动地区也限于一州一县或者一府,知名度上不了台盘。组织最大真正名震天下的四大集团,才是作案满天下,江湖声威远播的大组织,敢和四大杀手集团抗衡的人,真数不出几个。
姬玄华竟然胆大包天,向排名第二的鱼藏社挑战,不但毙了该社几个声威震江湖的名杀手,而且掳了该社地位甚高的功曹,公然放出风声要拍卖女杀手,即使是只有三五个人的小杀手组织,也无法忍受这种不上道的侮辱。
“你死了,在下就可以带她平平安安离去了。”蒙面人阴森森的语音充满怨毒仇恨:
“江湖朋友对你姬玄华甚感陌生,阁下必定妄想借机扬名立万。要不,你就是黑龙会派来向本社挑战的人,你是吗?”
“你们不是要追索黑龙会的人吗?你们还没正式证实黑龙会的命运,便迫不及待捉了黑龙会驻在苏州的地区负责人,地位不低的北斗星君程义,已摆明了要火并黑龙会,取代该会第一地位的恶毒吞并面目。如果姬某是黑龙会的人,哪有闲工夫玩出卖女杀手的把戏?你们……”
“我们要你死!”
死字出口,人向上跃。
第二名蒙面人向下一仆,伏倒在石板柱上贴石前窜。
第三名蒙面人向前飞跃,仆伏在第二名蒙面人先前所立的石板柱上。而第二名蒙面人,已经到了第一名蒙面人先前所站立的石板柱,向下一仆双手前挥。
第四名蒙面人,跃落在第三名蒙面人的身后,两人一仆一立,同占在一根石柱上。
说来话长,其实几乎是同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四个人同时以奇速移位,距离不等虽则有快有慢,但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高一下,一仆一立,四个人同时发射致命的暗器,刹那间便获得同时集中攒射的好机会。
人影倏然消失,姬玄华不在石板柱上。
第一名向上跳的蒙面人,半空中双手齐扬,暗器出手后,身形影随即下飘,原来所立的石板柱,已有第二名蒙面人仆伏,势将飘落在同伴的背部。
四个人,分占在两根石板柱上。石板柱宽一尺,长两尺,两个人显得太拥挤了。
他们眼睁睁看到姬玄华消失,大感震骇。
四个人的身形还没稳下,人影重现。
姬玄华不是在原来的石板柱现身的,而是推进了一根柱,人从下面上升,他的双脚是湿的。
他并非使用隐身法,而是向前沉入石板柱的空隙下,由于身法太快,以致像是突然隐没。其实他在四人身形乍动,发射暗器的同一刹那间下滑的,四个蒙面人的暗器像暴雨汇聚,以毫发之差落空。
扁担急扫,罡凤似雷鸣,相邻的石板柱上第一第二两个蒙面人,刚飘落打击已同时光临。
“哎……啊……”惨号声刺耳,骨折声齐起,两个蒙面人被无穷大的可怕打击力道扫飞,一个折腰一个折腿,飞出两丈外,打击力道之猛无与伦比。
水响震耳,泥水涌升,落水的人狂野地挣扎,绝望的窒息性叫号动人心魄,快速地向下沉没,断腰折腿的人,沉落在浮泥中哪有命在?
后一石板柱的两个蒙面人,总算争取到刹那的时机,全力向后飞跃,先脱出险境再说,相距仅四尺,已没有再发射暗器或拔刀剑的机会,脱身第一。
“留下一个!”姬玄华的沉叱似乍雷。
左手一扬,响起一声透风镖突然迸发的音爆,有点像轻雷,也像爆竹爆炸。
太快了,镖的形影似已消失。
“嗯……”已纵起丈余的第三名蒙面人,身在半空镖已贯入后心,红色的镖穗刺目,五寸的钢镖入体四寸余,几乎穿透前胸,身躯如中雷殛,砰一声摔落在石板柱上,反弹落水,瞬即没顶。
第四名蒙面人最幸运,三五起落便已远出三五十步外,发狂般连续飞跃,去势如星跳丸掷。
“旱天……雷……”惊怖欲绝的许彩凤,用变了的嗓音叫。
扁担发劲攻击的响声,以及发镖的音爆,被许彩凤看出端倪,不愧称鱼藏社的功曹。
功曹是神将,巡察天上与人间的善恶,当然无所不知。鱼藏社的四位功曹,都是见多识广的天才型人物,称四海功曹,分别负责四方的杀手提调重任。
姬玄华冷然转身,到了相邻的石板柱上,虎目中冷电四射,凌厉地狠盯着许彩凤。
“你……鱼藏社与你旱天雷井……井水不……犯河水……”许彩凤快要崩溃了,语难成声。
“我与你的事,与旱天雷鱼藏社无关。”姬玄华一字一吐:“你歪曲事实也改变不了情势。”
“原……原来你夜探魏……魏太监生祠……”
“不错,是我。”
“志在抢劫生祠。”
“对。”
“鱼藏社不……不过问你的事……”
“你们也不配管。我找你,为的是你杀死了七个毫无抗拒能力的村民男女妇孺。贵社决不会善罢干休,所以我必须与贵社彻底了断,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你不能……”
“我能的,因为我是强盗,强盗无所不能。你,就是我铲除贵社的媒子。”
“你休想如意……”
声出身动,向水里滚。
扁担一伸,许彩凤动弹不得,牢牢地压住了。
“你要死的,但不是现在。”姬玄华丢掉扁担,抓起她扛上肩。
当姬百华出现在木渎镇时,暗潮激荡。
这座小镇是苏州四大镇之一,设有巡检司衙门,行政上还兼管附近三座小镇,市面相当繁荣。这里,也是游客观光的中枢,游灵岩山天平山的人,如果时间充裕,通常先到镇上的客店投宿,一早便可上山。如果住在府城,镇距府城二十六里,得走上半天。
府城不能撒野闹事,城外则海阔天空可任意翱翔,也是各方牛鬼蛇神斗力的狩猎场,谁怕谁呀?出了事一走了之,谁也奈何不了谁。
他落了店,福星老店位于大街上,右首半条街就是巡检司衙门,旅客流水簿留下他姬玄华的大名。
巡捕们当然知道他是老几,却装聋作哑不敢有所举动。他没落案,巡捕们也不敢找借口将他入罪,巡检司只有三二十个人,出了事必定灾情惨重。
他像黑夜里荒野中的一支火把,吸引了各色各样的蚁虫。
巳牌左右,来游览的旅客,该走的都走了,客店中留下的旅客不多。
他在这一进的客厅品茗,客厅是旅客交谊活动的地方,有两名店伙负责照料,住店的旅客也可以在这里会客,店伙供应茶点里外张罗。
一个魁梧大汉,领了四个打手型的人,气势汹汹踏入客厅,在他的桌前一字排开像要吃人。
“你就是姬玄华?”大汉手按刀把,铜铃眼厉光四射,似乎吃定了他,态度极为恶劣。
“太爷在苏州一鸣惊人,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太爷是姬玄华。”他安坐不动,双手按桌豪气飞扬:“你这混蛋一定是阿猫阿狗小混混,居然用怀疑的口气问姓名,该打听清楚再来丢人现眼,你有何见教?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就放。”
这位大汉可不是阿猫阿狗小混混,而是苏州名气不小的地头蛇,昆山尚武园园主至尊刀的得意门人之一,在苏州的几个大豪大霸中,排名在前三名坐三望二,提起绝刀杨威,还真有几分慑人的威力。
苏州附近水陆群豪中,水路以吴下孟尝为首,陆上以至尊刀称尊,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过境的江湖朋友,最好对他俩保持客气,强龙不斗地头蛇,最好尊敬他俩的仁义大爷霸权。
人手不足,是称不了霸的。至尊刀不但徒子徒孙多,捧他拥护他的朋友也多。
姬玄华的话粗野狂傲,明白表示不承认至尊刀的霸权,粗野傲慢口气托大,稍有地位的人会被气炸。
“狗东西!你……”绝刀杨威果然火冒三千丈,破口大骂,踏前一步将有所举动。
一杯茶泼在绝刀杨威的脸上,姬玄华投杯而起。
“你这狗养的杂种,给我竖起驴耳听清了。”姬玄华一掌拍在桌上,嗓门像打雷:“太爷敢和名震天下的鱼藏社作对,当然有翻天覆地的能耐。你这杂种全身骨头,拆下来重不过四两,还不配替鱼藏社的人捡屁捞毛,居然敢在姬某面前放肆,你他娘的一定是活腻了,要不就是忘了你老爹姓甚名谁。”
“骂得好!”壁角传出喝采声,悦耳动听。
绝刀怒火更炽,扭头凶狠地寻找喝采的人。
壁角的茶几,一位文质彬彬,面如冠玉的年轻书生,微笑着泰然自若品茗,手边搁着一把描金摺扇,明亮的大眼冷电湛湛,与微笑的面庞毫不相称,这种目光会让胆气不够的人发寒栗,微笑的面庞却又和蔼可亲。
一名打手怪眼一翻,双手不住抓放,恶狠狠向书生接近,已知道喝采声是俊秀的年轻书生所发,脸上的神情,分明想把这小书生揍个半死消气。
“你如果不制止你的混帐打手撒野。”姬玄华向绝刀杨威沉声说:“我一定弄断你们的右手,一定。”
“不要你管我的事。”俊秀的小书生不领他的情,笑容十分可爱:“要弄断他们操刀的手,我不会自己来吗?用得着你这个贩卖人口的人代劳?多管闲事。”
“你还不是多管闲事?”他笑笑,神色友好:“他们是冲我而来的,你强出头把他们引过去,不是吗?”
两人一弹一唱,那位打手僵住了。看小书生的镇定泰然神色,决不会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真要糊糊涂涂动手,很可能操刀的手废定啦!
绝刀杨威也许鲁莽自负,但并不蠢笨,举手一挥,命打手退回。
“姓姬的,你不要猖狂。”绝刀杨威不得不控制住怒火,嗓门虽大气势己弱:“你在苏州不断生事,有意引起风波,公然放出口风要拍卖女人,像话吗?你会替咱们苏州的人带来大灾祸。事前事后你都可以一走了之,咱们苏州的人却要承受灾祸,所以你必须早离疆界,苏州容不下你这种人兴风作浪。”
“混蛋!你师父至尊刀在巡抚署有一份差事,负有治安重任。像鱼藏社那种满手血腥的谋杀犯,你们应该秉公处理逮捕他们法办的,反而掩护他们为非作歹,任由他们在贵地滥杀无幸,包庇他们公然活动,可知你们已和鱼藏社的谋杀凶手挂勾搭线,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指责我兴风作浪?阁下,你的武功比朱雀功曹高明多少?”
绝刀杨威打一冷战,凶焰尽消,哪能与朱雀功曹比?连至尊刀也不敢在朱雀功曹面前大声说话呢!
“有人派你来试探,我不和你计较。”姬玄华不再煎迫,继续说:“你走吧!在我面前不自量力撒野,会把命送掉的,真蠢,老兄。”
“我来赶他们走。”小书生推几而起。
“可恶!你……”绝刀又冒火了。
相距在丈外,小书生抬手扣指疾弹。
绝刀杨威的左颚第一大门牙,突然折断唇也受损。
“哎……”绝刀怪叫,以手掩住流血的嘴,吐出断牙和一口血,扭头向外狂奔。
四打手也如见鬼魅,惊恐地飞逃。
远在丈外,扣指一弹便击断坚硬如铁的门牙,那简直像是玩妖术,如果击中胸腹,结果如何?谁经受得起这不可思议的一击?
“你在向我示威。”姬玄华苦笑,暗暗惊心:“是不是天玄指?”
“我要你把朱雀功曹交给我。”小书生不再笑了,神色一变,平空涌起阴森的慑人气势。
果然是向他示威的,这种指功似乎不需事先聚气行功,不需准备凝力聚劲,随时皆可信手发出,与一般的先天内家气功不同。如果是正宗的内功,必须苦修半甲子以上的岁月,而且必须有超人的天赋,方能在仓卒间神功骤发,远及丈外离体伤人。
有些高手似乎也可以突然出手以绝学伤人,其实暗中早已凝气行功了,只不过修为的境界高深些,旁人无法知道他暗中默默行功而已。
姬玄华是行家,已经知道这小书生身怀绝技,内功修为超出常情之外,武功更可能深不可测。
“你在胁迫我?”他沉着地问。
“也许吧!”小书生似乎颇为自负。
“我的答复是:不!”他的不悦写在脸上,语气坚决不容误解。
“别无商量?”
“对,别无商量。”
“你在苏州扬名立万,江湖朋友对你的风评口碑甚佳,已经树立了英雄形象,犯不着贩卖女人破坏自己的声望。”
“我一点也不介意浮名虚誉。”
“我介意,因为我不希望你成为邪魔外道。”
“真好笑。”他真的笑了:“你是什么?善恶的主宰?度化的菩萨?你算了吧!管管你自己吧!你出手便伤人,并不是什么好德性,你还不配扮神佛。据我所知,有些神佛骨子里就是邪魔外道。”
“你尽管嘲笑讽刺吧!但你必须把人交给我。”小书生固执地说。
“不可能,办不到。”他更固执:“事关名利,牵涉仇恨,谁也不会放弃,我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身怀绝学。”
“你也很了不起。”
“镇南的田野空旷。”
“对,还没冬耕。”他有点光火。
“正好放手一搏。”
“这就走吗?”一生气,他不想让步。
“对,这就走。”小书生说走就走,轻拂着摺扇大摇大摆往外走。
田野还没进行冬耕,像一座无尽的大广场,不但便于个人放手拼搏,甚至可以作为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
“你真不给?”小书生沉声问,明亮的大眼中,阴森的冷电仍在,先前在店中装出来的和荡神情不见了,慑人的气势正逐渐加强。
小书生正举步进入留了稻根,泥土仍然有点润湿的空旷稻田,他大踏步跟入,鼻中嗅入淡淡的幽香。
“当然不给。”他有点恍然,心中好笑,说的话虽则仍然斩钉截铁,但已无火气:“俗语说,善财难舍。”
“什么意思?”小书生扭头质问。
“我拍卖朱雀功曹,底价是一千两银子。”他邪笑,有伸手摸对方娇嫩面庞的冲动:
“你简直想向我打劫,想从我怀里掏银子,掏我冒险赚来的银子。”
“我给你一千五百两银子。”小书生一面举步继续向前走,有点信口开河的意味。
他一怔,心中一动。
如果是侠义门人,有意阻止他为非作歹,决不可能用一千五百两银子向他交换人。
老实说,真正的侠义英雄,身上能掏出三百两银子的,举目江湖真找不出几个。
善财难舍,非侠义门人,也不会甘心花一千五百两银子,解救一个不相关的女杀手。
刚想发问套口风,突然眼前一黑,身躯因刹那间失去重心,而脚下一乱。
他后悔,已嫌晚了。
使用毒物的人真不少,但配称宗师级的人并不多。江湖上以百毒为绰号的宗师级人物,大概有十个八个,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好东西不会用百毒害人。
鱼藏社正式在外露面,公然表示鱼藏社杀手身份的人,就有一个百毒天尊,这人已经被他解决了,是该社的外三坛地坛坛主。
黑龙会有一个毒郎君廖智,是已死了十余年的恐怖凶魔,百毒魔君的得意门人,江湖朋友把这一双师徒,看成可怕的毒蛇猛兽。
最近几年,出了一个女的宗师级人物,出没无常毒杀了不少高手名宿,很少人知道这女人的底细,名列邪魔令人闻名丧胆。
百毒夜叉,就是这邪魔的绰号,姓祝,芳名却有好几个,最常称的名号是百毒夜叉祝小娇,或者百毒夜叉祝小乔。江湖朋友把她列为五夜叉之一,最为可怕。
据传说,女的夜叉最美丽。但见过百毒夜叉祝小乔真面目的人不多,是否美丽人云亦云莫衷一是。
这位美丽而极为恐怖的女邪魔,会不会投入鱼藏社做杀手刺客?
他已经看出小书生是假货,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因此嗅到幽香,心中并没在意。
人在上了当之后,绝大多数会后悔粗心大意。
他中过一次毒,概略明白中毒的症候。当然不是中则立死的毒物,要活捉一个人,不需用中则立毙的烈性毒物。慢性毒物的症状,在精神状态的反应是相差不远的,与在生理上的恶心呕吐腹痛的症状不同。
“我真蠢得像猪!”他心中狂叫。
小书生转身挟住了他,朦胧中,他看到俊秀的面庞,流露出诱人的得意笑容。
他想反抗,已没有机会了。
“我做事不一定是为钱。”小书生笑吟吟地说:“我也不会真的给你一千五百两银子。”
“你……你……”他语不成声,昏眩感袭来,失败感击溃了他的反抗意识,浑身发虚,他放弃了挣扎奋斗求生的念头。
在苏州城内城郊,有名的园林不少于两百座。在木渎镇附近,往灵岩山的大道两侧,就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园林别墅,不许闲杂人等擅入,形成不少禁区,外人不可能知道这些禁区,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故。这是说,这些园林禁区是藏匿的理想去处。
透过绿窗,窗外的阳光耀目,鸟语花香,幽静的园里,给人的感觉是远离尘嚣,远离尘世的纷扰污秽了,这世间是如此美好。
被安置在雅致房中的姬玄华,可不认为已经远离纷扰污秽了,他正面临世间最平凡也最复杂的选择:生死荣辱。
他必须有所抉择,不管他是否喜欢。
他被安置在这座幽静隐蔽的园林别墅内,把三两百具尸体埋在地下做肥料,外人决不可能知道,土地潮湿,要不了几年就会骨肉化泥,连毛发牙齿也会腐化。
小书生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那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婆,偌大年纪似乎脾气特别暴躁。
倒是另一位艳光四射,曲线玲珑的妙龄少妇,处处流露出温柔可爱的表情,落落大方有淑女贵妇的气质,眉目如画美而不带妖气。
小书生已回复了少女装,清新脱俗极为出众,不施脂粉天然国色,浑身绽放出健美活泼的青春气息。年轻就是美,那含苞待放的风华,就具有动人的魅力,不加人工修饰也令异性激赏,给人的感觉是甜美可爱。
委实令人难以置信,这么一个芳龄二人或二九的青春活泼少女,竟然练有可离体伤人于丈外的可怕指功,那该是苦练半甲子有成的修为火候。
他被摆放在妆台的壁角下,浑身脱力,胸腹仍感不适,喉间发热头晕目眩。这是属于女人的闺阁,所有的家俱装饰,都带有浓浓的女性气息,是不可有外人出入的地方,隐蔽性极高。
三个女人坐在锦墩上,摆出三娘教子的阵势。
“你把朱雀功曹藏匿在什么地方?”用毒擒他的少女,用俏甜的嗓音和嗲嗲的动人神情,来软的劝说:“我保证,把她交还给鱼藏社,不把你交出,你就可以恢复自由。我还保证你今后的安全,当然你也不能再向鱼藏社进一步报复。”
“我们把你当成好朋友。”美艳的少妇,也用甜甜的嗓音诱使他就范:“好朋友应该有福分享,鱼藏社所付的二千两银子补偿金,你可以分一千。姬兄,我们很够意思吧?”
“你们不是鱼藏杜的人?”他有气无力,说话仅可以听清字音而已。
“不是,你听说过金花娘子其人?”少女的态度更和蔼了,甜美的面庞人见人爱。
“金花娘子方惠姑,二十年前魔道三艳姬之一。”他的见闻相当广博,虽则出道仅两载岁月:“这个女人在江湖神出鬼没二十余年,听说五年前在洛阳龙门,谋杀了江湖大豪火麒麟鲍家麒,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杀掉火麒麟的前一年,她已经加入鱼藏社,目下是该社的内总管,内外两总管的地位比功曹高一级。她是我的一门表亲,所以请我们营救朱雀功曹。”
“用两千银子请你们营救,一定是一竿子也打不到底的表亲。”他用嘲弄的口吻说:
“所以我不信任你,你毫无力量保证我的安全。喂!你小小年纪,美得令人栓不住意马心猿,你怎么可能练成可伤人于丈外的天玄指?我算是服了你,可否请教贵姓芳名?”
“我已经不小了,百毒夜叉祝小乔,整整在江湖风云了八年,即将年届三十啦……”少女居然不隐瞒真实年龄:“我这样打扮在江湖行走,才能保持神秘的身份。那位樊大姐,也许你也不陌生。”
百毒夜叉又指指少妇,少妇嫣然一笑百媚生。
“我也快要是老太婆啦。”少妇银铃似的嗓音,一点也不像老太婆:“祝小妹名列五夜叉,我名列七妖,比双镜花水月两妖还要大几岁,七妖中我名次在中,千幻妖樊云英,比镜花水月的名号要响亮些。”
邪道令人害怕的七妖八怪五夜叉,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既名之为邪,还不至于坏得太离谱。但这个百毒夜叉,毒得令人心惊胆跳。
“老天爷!我这个刚出道,志在扬名立万的后学小辈,走了好运会碰上名震江湖的风云人物。”他的脸成了苦瓜脸:“这位阴森凶恶的老太婆,想必也是人人害怕的名宿前辈了。”
“老身不配称前辈。”老太婆脸一沉。
“我本来就称你前辈呀!你年纪比我大是事实。”他继续探口风拖延时间:“不像这两位女妖夜叉,练成了长青术驻颜术,打扮得花枝招展,含苞待放我见犹怜,而且心猿意马不能自待,我反而成了前辈啦!”
“你和镜花水月两妖相好,她们也比你大。”百毒夜叉说:“似乎你对比你大的女人……”
“这不能怪我呀!美丽漂亮的女人,像我这种年轻少见识的莽汉,只看到他们美丽动人的一面,怎知道她们芳龄比我大或比我小?祝姑娘,告诉你一个男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
“在男人眼中,世间只有两种人。”
“哪两种人?”
“那就是男人和女人,老少美丑都不重要……”
“你少给我废话。”老太婆突然龙头杖一伸,在他的大腿上敲了一记:“老身是人见人厌的活阎婆,心硬如铁下手狠毒。你把朱雀功曹藏在何处?说……”
“藏在无人能找得到的地方。”他痛得咬牙咧嘴。
“说!”活阎婆厉叱。
“那鬼女人是我保命的护符,我不会告诉你……”
“老身已经把你的命捏在手心时,任何护身符也保不住你的命,你不说,老身会活剥了你。”
“你不敢。”他提高嗓门:“我死,朱雀功曹也死。鱼藏社为花红而杀人,他们居然肯花二千两银子,可知他们珍惜朱雀功曹的性命,请你们救她而非要她死,你敢要我的命吗?”
“先给他一点点小警告。”活阎婆挥手狞笑。
一声妖笑,百毒夜叉首先离座揪起他。
一点点小警告出于两个心理不正常的女人手中,可不是好玩的事。
两劈掌加上一粉拳,把他打得倒飞而起,被千幻妖接住、扭转身躯,粉拳及腹,玉掌劈颈根,一连几记重击,把他打得几乎内腑离位,口角溢血,然后交回给百毒夜叉。
两女将他交来交去,每交一次必定加一次痛击,拳掌愈下愈重,来来往往交了五次,他已经不知人间何世,终于昏迷不醒。
一盆冷水泼醒了他,他感到全身的骨头正在崩裂坍落。这一点点小警告,令人做噩梦。
“姬兄,何必自讨苦吃呢?”百毒夜叉用温润的玉手,捧住他扭曲变形的脸,用醉人的嗓音,妖滴滴向地说,吐气如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了,真像一双爱侣甜蜜蜜腻在一起:“等鱼藏社来接你的人到达,那就来不及了,我们无法把朱雀功曹交出,只有把你交给他们啦!你愿意被他们逼供吗?你是一个聪明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
“你……你知道吗?”他喘息着打断对方的话:“一个真正的江湖玩命者,是不会把生死放在心上的,我,就是一个真正的玩命者。我敢和鱼藏社公然叫阵,你敢吗?”他吞下一口血水:“也许你也是一个玩命者,但你绝对没有我洒脱看得开。你在某一种情势下会崩溃,我不会。因为你我都是在江湖玩命的人,所以都知道江湖的禁忌,等我把朱雀功曹交出,也就是你们凌迟我的时候了。这些禁忌,你懂,我懂,鱼藏社的人更懂。”
“不要愚蠢,姬兄,把人交出,我会替你求情……”
“哈哈哈……”他大笑,声如鬼哭十分刺耳。
“你笑什么?”
“我宰了鱼藏社不少人,六个是朱雀功曹的同伴,其中有他们的地坛坛主百毒天尊桑大德。然后,又宰了四大殃神的三个。女人,你明白我笑的原因吧?”
“这……”
“如果你是鱼藏社的社主赛专诸孙百霸,你会放过我吗?”
“该死的!至少你可以减少很多痛苦。”百毒夜叉放弃劝说,凶狠地抽了他两耳光,正式摆出夜叉面目:“现在,再问你一次,人藏在何处?”
“藏在天底下……”
一指头点在他的背部第九脊椎下,他猛然一震。
这是要命的筋缩穴,浑身立即开始收缩,每一条筋甚至每一条肌腱,皆开始收缩、抖动、扭曲……
片刻间,他的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半。
连脸部的肌腱也在收缩,因此脸已失去了人形。如今他像一头落水的豹,衣裤全被汗水湿透了。落水的猫毛一湿,瘦骨鳞峋难看死了,他就是这副德行,毛一湿体型缩小小了一倍。
终于,他昏厥了。
又一盆水把他泼醒,然后又一次昏厥。
当他第七次被泼时,百毒夜叉解了他被制的筋缩穴。如果再不解,他死定了。
他如果死了,鬼女人如何给鱼藏社个交代?
“罢了,这是一个铁打的人。”百毒夜叉泄气地说:“如果可能,我不想把他交给金花娘子。”
“我也有点不舍。”千幻妖叹息一声:“镜花水月两妖,被唯我居士骂了一顿,就乖乖地听命放弃他,她们怎么肯舍得这英俊坚强的好男人?”
“你两个荡女可不要胡思乱想,被情欲迷昏了头。”活阎婆不悦地提出警告:“鱼藏社与他恨重如山,你两人如果不识相,万一出了差错,以后休想有好日子过。好好看住他,我出去看看。奇怪,接人的人早该赶到了,怎么迄今毫无动静?”
“你不懂,老太婆。”百毒夜叉冷冷地说:“你对男人已经麻木,你这一辈子已经快活够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而我们还年轻,当然有点放不开。”
“你不会愚蠢得不知利害吧?”
“放心啦!要我用性命来换一个男人,办不到,即使这个男人貌比潘安,坚强如山。”
百毒夜叉苦笑:“这个铁打的英俊男人说得不错,我虽然也是一个江湖玩命者,但绝对没有他洒脱看得开。”
老太婆活阎婆这才如释重负,匆匆出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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