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紫云英醒来走出里间,只见刘伯温盘膝坐于床上运功,他叭到脚步声,便蓦地睁开眼来,虽然一夜没睡,依然精光四射,神气十足。
紫云英一见,喜道:“好啊!二哥竟如惭愧大师伯伯一样,可以打坐代睡觉了!”
刘伯温笑笑不语,一跃跳下床来。梳洗毕,在借宿的大户家中胡乱吃了一顿早饭,便告辞上路,一直向西面走去。
紫云英见这时刘伯温脸上愁容一洗而空,代之而浮现的是满脸焦急,不禁奇道:“二哥,你心中的疑难,难道经一夜便跑走了么?”
刘伯温微笑点头道:“果然跑走了!但那是高人指点之功劳。”
紫云英更奇道:“二哥昨晚并未出门呵!三妹怎的不见这高人进来?这高人到底是谁?”
刘伯温微微一笑,道:“这位高人惊天动地,世人景仰,其名号字字万金,就说出来三妹亦不会相信,不说也罢。”
紫云英一听,格格一笑,道:“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么?这位高人姓赖名布衣,名号寻龙大侠,是也不是?”
刘伯温奇道:“三妹怎会知道?”
紫云英笑道:“我怎会不知?因为二哥的宝贝书‘青乌序’上,便有‘寻龙大侠赖布衣’数字!”
刘伯温这才知道紫云英原来早就窥看过“青乌序”,据此而推测他所见的高人便是赖布衣。刘伯温不禁在心内叹了口气,暗道赖恩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刘伯温亦无缘目睹仙容,你教我如何告知你这位高人到底是谁?
刘伯温笑笑,不置是否,只道:“三妹快走,今日必得再赶十里路。”
紫云英明知再问下去也没结果,便干脆不问,放开脚步,向前疾奔。刘伯温笑笑,也不说什么,微一提气,赶了上去。
刘伯温二人向西面急急赶了十里,终于抵达一处乡村地方,但见满目荒凉,心道这儿的老百姓想必也不会好过了。
刘伯温向村人打探,知道这里是濠州钟离县太平乡,乡中有三大姓,一姓沐、一姓汤、一姓朱。沐姓人较为富有,汤姓人中规中矩,朱姓人则赤贫如水。另外尚有刘、马、邓等外来杂姓人。
刘伯温一听,登时心中一动,暗道三妹先母现身示警之时,曾说三妹的祖家便是这个濠州钟离县!但不知这太平乡中的马姓人,是否与三妹有甚渊源?而且三妹有紫气之兆,必与紫微星有牵连,如今一者已现,这倒要仔细在意了!
刘伯温心中动念,但并不点破。他与紫云英在乡中四处逛荡,趁机察访。他发觉此乡中沐姓一族,智计双全,但不免流于奸诈;汤姓一族则忠厚老实,但智计不足;朱姓一族,人穷志不穷,不乏气质甚佳之人,但却未免因被人贱视而致的偏激狭隘。但三姓之中,似乎均无乾坤大转移气运中人。
刘伯温与紫云英在乡中东逛西游,乡民虽仍在勉强支撑,但人心已惶惶不安,唯恐难民队伍流经此处洗劫,那乡中便无一可以幸免了。因此谁也没心神去理会这对行踪不定的小兄弟,倒是有一位叫汤和的放牛娃,跟在刘伯温和紫云英后面,随处乱跑。汤和年方八岁,见刘伯温脸孔长得长长的甚为奇特,便称他做“长脸哥哥”,但紫云英因模样太过俊俏,如女娃一般,汤和便不敢乱叫,只在她面前嘻嘻傻笑。紫云英作男童打扮,自也不说什么,每见汤和,看她傻笑,就向他扮个鬼脸,想把他吓跑,但汤和一见,却反而笑得更响,跟得也更紧了。
刘伯温有汤和带引,随处逛游,倒也十分方便。因此他也舍不得让汤和离开,有吃的便多分一份给他。渐渐地刘伯温便与汤和很熟落了,在汤和口中,亦知道这乡中不少事情。他得知这乡中的保长姓刘,待人甚为得体,乡人皆甚为尊敬,这段时候,乡中有头面的人,全聚到刘姓保长家中,商量如何抵御外来难民的洗劫去了。
刘伯温正思想着如何去拜访这刘姓保长,这天傍晚,汤和却跑来对刘伯温神秘地道,“长脸哥哥!我领你去拜见我的大哥,你去么?”
刘伯温见汤和说得神神秘秘的,便笑问道:“小兄弟,神神秘秘的,他是谁?说来听听。”
汤和道:“他啊,叫朱兴宗,待兄弟可好啦!他大我四岁,因此我喊他做大哥!”
刘伯温笑笑道;“小兄弟是娃娃,他大你四岁,亦是十二岁的娃娃,有甚好看的?”
汤和一听,便鼓起腮,怒道:“好啊!你瞧不起我大哥!大事不好,将来要杀头的!”
小娃娃竟说出这等凶霸霸的话,刘伯温不禁一惊,故意气他道:“小鬼头胡说八道!瞧你小不丁点,别人一捏你脖子,你就完了,还说要杀人的头么?”
汤和一听,却挺认真地道:“你不信?我大哥说,他做了个梦,将来要做大事!他还说,他首先要做的,使是杀元鞑子!……”
刘伯温见汤和竟说出这等作反的话,脸色一变,往四周一瞧,四下无人,才定下心来。暗道他那个大哥,志够大,胆也够大了,且又姓朱,但不知其根基如何?是否那应运之人?
刘伯温这般转念,便笑笑道:“好!小兄弟,你带我去见你大哥便了!”
汤和一听刘伯温肯去见他的大哥,高兴得大跳,道:“好啊!长脸哥哥,你跟我来也!”汤和一跳一跳的,抢先带路而去。
汤和领着刘伯温,往太平乡西面走去,走了二里多路,前面现出一间草屋,草屋已甚为破旧了。汤和一指道:“大哥便住在那儿!待我喊他出来见你。”汤和说罢,便以手指塞口,打了一个唿哨。
这似乎是小家伙们呼唤的讯号,因为草屋里亦传出同样一声唿哨。不一会,草屋的后面林地,便跑出一位年方十二岁的大娃娃,大娃娃迈开大步,四平八稳地向这面走来,一面甚有气度地开口叫道:“三弟!是你么?二弟怎不见来?……咦!他两人是谁?”
汤和不待大哥走近,便抢着发话道:“他是外乡来的长脸哥哥!懂许多事呢!小弟便把他领来见大哥你了!”待大哥走近,汤和又向刘伯温和紫云英道:“诺!他便是我的大哥朱兴宗!还有一位二哥沐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刘伯温朝朱兴宗仔细一瞧,但见他双眼炯炯有神,双耳特长,耳珠丰厚而光润,两手垂而可以过膝,更奇的是,他的面颊左红右青,忽隐忽现!……刘伯温一见,心内突突一跳,暗道此人隐隐已有帝王兆局,且更集青红光于一身,奠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么?这倒千万要仔细了。
刘伯温转头欲招呼紫云英上前,以便观察她与朱兴宗的反应,谁知紫云英此时已与朱兴宗四目相对,两人失神似的互相凝视。朱兴宗左右面颊的青红光此时更为显著,紫云英的脸上亦现出一阵淡淡的紫气!
刘伯温一见,心中又惊又喜,暗道果然甚有文章了。
刘伯温和紫云英与朱兴宗相见了,刘伯温有意与朱兴宗细谈起来。原来这朱兴宗在家排行第四,上面还有三位大哥,父亲朱世珍,母亲沐氏,世代赤贫。朱兴宗说,他又名朱元璋,因为据说他的娘亲梦吞圆日而生他,且因生子曰“弄璋”,因此便给他起了个别号“元璋”。他今年十二岁了,但因家贫,仅读三年书,碰上饥荒岁月,便不得不停学了。
朱兴宗因家贫,常遭人白眼,自少便野性和放任。他与同乡的娃娃混得很熟,众娃娃也很听他的话,其中有一个叫沐英的娃娃,更与朱兴宗和汤和聚在一起,烧香叩头,结成异姓兄弟。朱兴宗年纪最大,隐隐然便成了众小伙伴的领袖大哥。
刘伯温虽然已瞧出朱兴宗身具异象,但是否乾坤大转移的领袖,他尚未敢遂下判断。于是便故意旁敲侧击,考究朱兴宗的根基。但见他虽读书不多,但聪慧过人,常能举一反三,见解独到,大有领袖群雄之风度。
刘伯温心中又惊又喜,便对朱兴宗道:“朱兄弟明天一早,约集你的二弟和汤兄弟,前去村后密林好么?长脸哥哥有一样宝贝给你们瞧也。”
朱兴宗点头答应了,临走,却目注紫云英,道:“明日紫兄弟也去密林么?”
紫云英格格一笑,道:“我二哥去,小弟自然便去了。”
第二天一早,朝阳升起刚好半丈时,朱兴宗果然便领着他的二弟沐英、三弟汤和赶来村后密林赴约。
刘伯温指着地上一处土堆,道:“宝贝便在下面,谁能挖出它,这宝贝就属谁!”
朱兴宗、沐英、汤和这三个小家伙一听,二活没说,马上伏地,依言用手挖了起来。
但仅挖了几下,汤和就突然哎哟一声,弯腰抱腹叫起来,原来他的肚子忽然痛得非常厉害!但他停手不挖,肚子便不痛了。汤和试了两次,便哇哇大叫道:“我不挖了!再挖肚子便要炸开了,挖到宝贝也没用!”
刘伯温沉吟不语。
一会后,沐英也头痛起来,他的性子似乎甚有韧性,虽然头痛得冷汗直冒,仍然拼命的用手去挖,但最后也终于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这时不但头痛得厉害,连手足也抽搐起来,根本就无法再挖下去。
但朱兴宗竟毫无异样,照样深挖下去,他的手指头擦破了,鲜血流了出来,但他连叫也没叫一声,依然往下挖上不息。
刘伯温在一旁瞧着,他不由暗暗点头叹道:“命数!命数!此子果然大有来路!……”
“长脸哥哥!便是这宝贝么?”
就在此时,朱兴宗已在深坑之中,捧起刘伯温预先深藏的龙晶珠!朱兴宗的手指鲜血直冒,鲜血滴到龙晶珠上,再见鲜艳夺目!
刘伯温一见,心中突突一跳,暗道这岂非便是“血脉相汇龙晶珠”之像么!
刘伯温此时再没半点犹豫了,连忙对朱兴宗道:“朱兄弟!快告诉我你家的祖墓位于何处?”
朱兴宗捧着龙晶珠,有点迷惑地道:“我家的祖父便葬西山坡下,前面有三棵松树之处,但这与宝贝有甚关系?”
刘伯温要朱兴宗立刻领着他上他的祖坟,一面道:“朱兄弟是否很想长大了杀元挞子?”
朱兴宗咬牙点头道:“是呵!因为我的二哥被元兵拉去当民工,被杀死了!我一定要替二哥报仇的!”
刘伯温道:“你欲大报仇,还是小报复?”
朱兴宗奇道,“什么叫大报仇?什么叫小报复?”
刘伯温微笑道:“小报复容易,你长大了,也去杀一个元兵,就算已替你二哥报仇了!但若是大报仇呵,那便须联合千千万万如你一般,对元兵有仇恨的人,拿起刀枪,把所有的元兵都杀个精光!这才叫大报仇!”
朱兴宗道:“若把元兵都杀光了,那朝廷岂非就完了么?那好极了!我一家人,还有二弟、三弟他们许许多多人,就不必受元人残害了!那我就大报仇好了!”
刘伯温微微一笑,道:“朱兄弟若要大报仇,那就听我的说话做便了!”
说话间,朱兴宗已领着刘伯温和紫云英、沐英、汤和,来到西山坡下,指着三棵松树后面的土坟道:“刘大哥!那便是小弟的祖父葬身之处。”
此时,刘伯温于寻龙堪舆大法上已甚具根基,他举目一看,但见朱家祖坟坐落在大山坡下,倒略具气势,乃藉大山的气脉;但余则平平无奇,更兼土地枯瘠,水气奇缺。刘伯温不禁暗暗点头道:“如此格局,仅可保一家平安,此乃沾了大山气脉之福;但水气奇缺,地上枯瘠,必然穷困不堪,绝无发展机会,若处此墓穴,其后人便一千年也难有甚惊人之举!”
刘伯温这般转念,便转身向朱兴宗道:“朱兄弟手上的宝贝,只能深藏于土,方有妙用。如将之置于你家租坟里面,你家日后便必然有好日子过了!朱兄弟以为如何?”
朱兴宗大喜道:“那自然好呵!就听刘大哥的话便了!”
刘伯温便吩咐朱兴宗,赶快去拿一些锄铲等物前来。沐英和汤和却自告奋勇,飞快地跑回家去,偷偷地拿了工具跑来。
刘伯温相帮着,把坟墓挖开了一个洞,然后用布把龙晶珠包了,从洞口投进墓里,又重新填好泥土。
当一切弄妥时,已是当日午时时分了。
幸而一切顺利,刘伯温暗松了口气,暗道:“朱兴宗虽乃应运之人,但其性过于偏执,将来一旦君临天下,只怕一变而为嗜杀!如今把龙晶珠放于其祖宗身畔,当可潜移默化,半导龙脉,或可消其血脉泪气矣!”
刘伯温用心良苦,于引导乾坤大转移天机演变时,为求天下百姓好过,处处力求尽善尽美,才不惜耗尽心力,顺势而导行,否则,他就把龙晶珠留在朱兴宗身边,亦一样可以助其成事,却已大失潜移默化之功了。不过,刘伯温虽然用心良苦,但此时他的天机心性尚未达大成,因此有许多突发变故,却非他所能预知,亦因此令他日后历尽人世的凶险!
过了几天,刘伯温便与朱兴宗、汤和、沐英等小伙伴告辞。临行,刘伯温对朱兴宗道:“朱兄弟,你根基深厚,日后前程必然惊天动地,但尚欠修德一条,因此在十八岁前,切勿轻举妄动,宜静待其变,你好自为之!”
朱兴宗道:“何时才可重见刘大哥你?”
刘伯温想了想,道:“五年之后,必定聚首相遇!届时或可共闯大业!但此事切勿轻泄,就算家中父母亦然,否则只恐有不测之变!朱兄弟记住了!”
刘伯温说罢,即与紫云英离去,紫云英似乎心有不舍,频频回头向朱兴宗等人招手告别,但终于也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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