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雷用三颗棋子下毒手,再加上一脚,金四娘骤不及防,毫无准备,哀伤已令她麻木,白送了性命。
两煞看见他们的主人不但杀了同路人金四娘,更向一个疯子下毒手,令他们心中发冷,在无穷反感和厌恶中,也平空生出可怕的恐惧念头,跟着这种人卖命,太可怕了!
他两人脸上的神色变化,完全落在秋雷的眼中了。
秋雷不动声色,从容走近温和的微笑道:“两位的伤势怎样?咱们该走了。”
两煞放了心,不知危机将至,他们只看到秋雷安详友善的微笑,看不见秋雷心中所伏的杀机了,于是站起齐声道:“不打紧,咱们还撑得住。”
“那就走。”
“何不将尸首丢入湖中毁尸灭迹?”青龙煞提出建议。
秋雷呵呵笑,跃上船说:“尸体如果丢入湖中,日后咱们怎脱得了干连?放在这儿,有一天被人发现之后,便会猜想他们是拼斗而死,咱们便可超然事外了。”
他将金四娘的革囊扬了扬,又道:“这玩意儿丢掉可惜,留着又不会用,还是丢掉算了。”
船冒着风雨驶离芦洲,青龙煞吃力地掌舵,对穿着蓑衣不入舱享福,反而冒风雨站他身旁的秋雷,怀着无比的恐惧和戒心。目前他和红纱煞皆受伤不轻,如果秋雷想在这时杀他俩灭口,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不由他不提高警觉。
他已暗中知会了红纱煞,切不可两人站在一块儿,万一秋雷果生歹念,两人总有一个可以跳水逃命。同时,他斜定秋雷如果不能将两人同时杀掉,必定心有所忌不敢冒然下手。
但他却不知,秋雷早已看出他两人的心意,杀人灭口之心更切。
风雨愈来愈大,船冒雨鼓风而行。远远地,一艘建了华丽客舱的小型游艇,也冒雨向君山疾驶。
已经是午牌末,按行程,距君山已是不远,显然大雨中看不到君山。
秋雷心中有数,他离开后艄,钻入舱内,开始搜寻君山渔父藏在舱底的三个酒葫芦。这破船是君山渔父的渔舟,他相当熟悉。两煞先前乘坐的船是抢来的渔船,他们当然不熟。他先将一碗酒倒入碗中,取天蝎玛瑙浸上片刻,再倒入酒葫芦内。
酒葫芦有三个,他将其中之一倒空,然后提了无毒的一只酒葫芦走出舱面,向前面的红纱煞走去,一面喝酒一面问:“距君山还有多远?快到了吧?”
红纱煞嗅到了酒香,似乎感到酒虫直往喉头爬。他咽了一口口水,说:“快了,大概还有三里左右。”
声落,他已动身钻入舱中去了。
秋雷早知两煞的性格,心中狂喜,却不露形迹,从侧舷走向后艄,走近了青龙煞。要想同时杀两个已有戒备的谙水性好汉,太难了。再说,他必须留下一个控舟的人,他自己无法控舟。
红纱煞进能不久,传出“蓬”一声沉响,风雨声太大,如不留心,是难以发觉的。青龙煞以为红纱煞已经进舱躲避风雨,但注意力仍放在舱中,响声传到,他吃了一惊,这是人倒在舱板上的声音嘛,怎能瞒得了他?同时,他对秋雷不走内舱而走外舷的举动,本来就起了疑心,响声有异,他立即感到毛骨惊然,猜想到刚才秋雷定然在舱中弄了手脚,说不定曾经用金四娘的毒蛊安置了杀人陷阱哩!
他浑身发冷,冷汗直流。同时,也涌上了逃生的念头。
秋雷已站在他的身边,伸手可及,一面喝酒一面问:“这艘船很小,能否驶向武昌?”
青龙煞不假思索地答:“如果江上不起风,自无困难。”
波浪汹涌,船头突然上升,在头首下沉的刹那间,青龙煞暗运真力,将舵柄向左推,突又往回扳,“咯”一声响,舵柄齐根而折,被他用暗劲震断了。
舵柄齐根而折,船突向左猛倾。
“糟!”他尖声怪叫,右手一松,丢掉了风帆控索,双手去抓舵柱,表面上是想扳紧舵柱,暗中却反面向下按。他虽胸部受伤,但手上仍可用狠劲,一按之下,力道空前凶猛,生死关头,他用了全力。
风帆控索被扔脱挂住,帆突然打转。风急水猛,帆湿漉漉地沉重而不透风,被风一刮,那还了得?船立即成了受惊的疯马,发起疯来乱扭乱蹦。
“哎呀!”秋雷惊叫,立脚不牢,向侧便倒。
“咯咯”两声怪响,舵柱两侧的横栓被青龙煞压断,舵柱向下急沉,滑下水去了。
青龙煞故意惊叫一声,乘上身下冲压落舵校的瞬间,一个跟斗翻出船尾,下了水。
秋雷不是笨蛋,他在舵柄突然折断的刹那间,便知青龙煞已看穿了他的阴谋,在打主意逃命了。船突然狂扭,他在跌倒的同时,手中的酒葫芦已脱手掷出。
“拍”一声脆响,行将入水的青龙煞骤不及防,右胯挨了沉重的一击,酒葫芦炸裂,波浪一涌,人不见了。
船一阵猛烈跳动摇摆,波浪一涌,左舷沉没入水中。
秋雷刚来得及抓住一块船板,便被翻落水中,等他浮上水面,只看到半覆的船,半浮半沉已在五六丈外了,浪花翻涌中。他只看到天字中金蛇乱舞,雷声震耳,浪花一阵向他扑击,再片刻便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知经过了多久,突听不远处有人大叫:“有人,快救起他。”
他循声看去,原来是不久前远远看到的小型游艇。
他被两名雄壮的水快拉上船来,舱口突然传出一声娇呼,是女人的声音,接着有人叫:
“你你……你不是飞龙秋雷么?”
他抬头一看,心说:“糟!可有麻烦了。”
华丽的船舱内,两名俏侍女左右并立,中间站着一个天仙化人似的少女。他认得,那是去年在石综村途中邂逅的林昭华,青云客林家谋的妹妹。
他记得,那时的林昭华对他神情冷淡,甚至有轻视他的傲态流露,是个眼高于顶的女娃儿。青云客与君山秀士有郎舅之亲,且住处距许州相近,对许州七柳湾之事当然了如指掌,也必定知道四金刚与七煞投入七柳湾的事。胳膊往里弯,这丫头如果到了君山烟波楼、岂不揭穿了他飞龙秋雷的一切底细阴谋?
小游艇也叫画舫,最少也有一二十个人,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灭口,事实上也办不到。
“我必须将这丫头引开,决不可让她们到君山。”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他堆一脸苦笑,趋前行礼道:“是林姑娘么?多承援手,感激不尽。石淙一别载余,姑娘比那时清丽多了,在下几乎不敢相认啦!”
林昭华在和秋雷初次见面时,见秋雷年纪轻轻初出江湖,便在脸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态,本来有点不高兴,因为她也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人。但当秋雷在天生石桥亮相,一举成名艺惊群雄时,秋雷那的豪情神勇,将她刚筑起不久的自傲藩离攻垮了,她开始对这位确有惊人绝艺和确是值得自傲自豪的英俊少年人有了重新的估价,接着便是涌起强烈的好感,在好感中产生了情意爱念。因此。在活僵尸出现时,她拼命叫秋雷快逃,关切之情表露无遗,让秋雷猜出了她的心中事。
秋雷将高帽子往她头上一戴,她更是晕啦,高兴地说:“请进,请进,这时不宜卖弄你的口才,到里面先更衣再说。我倒好听听,你这条飞龙怎会掉在水里的。”
秋雷道谢毕,随一名侍女到后舱,向船夫们讨了一袭黑劲装换过,急急回到客舱。
客舱中,林昭华已经替他准备了热酒去寒,分宾主就坐毕,他抢先发问:“林姑娘,请问这艘船是君山令亲的么?”
“不,是襄阳府汉江之豪水府神龙葛当家的。秋爷此问,不知有何用意?”林姑娘惑然的问道。
秋雷苦笑,从容地说:“一言难尽。令亲君山秀士不在家,在下为了登门致谢君山秀士在三峡援手之德,不想无缘得见,却碰上了几个仇人,在水中好一阵厮杀,船翻了,几乎丢掉老命。在下不想再到君山了,姑娘可否送在下先返岳州府再说?”
姑娘信以为真,答道:“这有何难。这次我借葛当家的船准备遨游两湖,第一站是洞庭,溯湘江至南岳一游,正沿江而下至鄱阳湖哩!舍亲既然不在家,我也用不着登门打扰他们了。能送秋爷下岳州,不胜荣幸哩!”
秋雷大喜,心说:“妙极了,我何不乘她的船下武昌?沿途挑逗她,这女人的年纪已不小了,该有二十岁啦!最易上手,多用些心机,把她弄到手,生米成熟饭,就不怕她在君山秀士面前拆我的台了,更可令她的哥哥青云客死心塌地和我联手称雄,岂不一举两得?”
他不动声色,向姑娘谢道:“在下深感盛情,谢甚。如果姑娘方便,在府城取回行囊,希姑娘准许在下随船下武昌,尚请俯允。”
姑娘喜极,鼓掌喜悦地说:“好啊!我正想请你随船下放哩!一言为定。即使专程敦请,也不易请到秋爷的大驾哪!”
当天入暮时分,有人到君山将信息带给四金刚,四金刚和五煞、清风、明月,火速夺渔船逃出君山,遵照秋雷手示,不走岳阳,却从湖北岸登陆。
烟波楼的大队船团出动晚了些,他们想不到四大金刚一群人会连夜冒风雨逃走,更没料到这群人不走岳阳,却在半里外转向北岸登陆远走。
船团追了三里地,碰上从岳阳大举来援的水怪桑九原,两队船重新向岳阳追,一无所获。
五天后,君山秀士的船驶入了洞庭湖。同来的有毒王周起潜。荆州府的逗留,令毒王抱根终身,到烟波楼的当天,便知道君山的变故。师兄君山渔父的茅屋中,不见祖孙俩的踪迹。
擎天一剑几个人,下落不明。
君山秀士怒火攻心,愤怒如狂。他知道四金刚和七煞都是秋雷的人,但还不知是秋雷亲自光临君山闹事。
他派了两艘船,与毒王在当天急驶芦洲,船上有对芦洲不太陌生的人,在芦洲整整搜了一天才找到泊在洲西部的方舟。
方舟上有人,是奄奄一息的欧阳慧。她伤势沉重,这些天以她父亲剩下的食物充饥,恰好粮尽,她的伤亦已恶化,抱住她祖父已发臭的尸体,晕厥了一整天了。
毒王心肠俱裂,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认得脸上血肉模糊的金四娘,还以为可能是金四娘和祖孙俩在这儿动手,两败俱伤哩!
姑娘命在旦夕,无法查问,只好先用灵丹保使元气,收拾死者的遗骸,运回君山善后。
慧姑娘整整昏迷了五天五夜方脱险境。之后,她将雷鸣远的事说了。至今她还不知爷爷将沉雷剑法传给了秋雷,对秋雷的事她所知不多。
听了姑娘对雷鸣远的描述,毒王和君山秀士大惑不解,雷鸣远既以四金刚为敌,狠斗金四娘,怎会是秋雷?而从姑娘的口述中,雷鸣远的象貌确又与秋雷相象。
烟波楼的大总管和几名高手失了踪,被四大金刚掳走了,君山秀士的脸上挂不住,大怒之下,立刻传信邀集朋友,准备北上到许州大兴问罪之师。邀请的人中,自然包括了妹夫青云客林家谋了。
毒王也准备带慧姑娘同行,到许州找秋雷,要证实雷鸣远的身份。
至于金四娘的死讯,毒王不愿说,君山秀士不敢说,怕金神金祥前来找他算帐要他的命。烟波楼的人,被告诫着守口如瓶.免得惹上滔天大祸。
金四娘的坟墓在君山,坟墓象一个土馒头,没有任何标记,很不易找到。
江湖中暗流激荡,风雨将临。
君山秀士的朋友,从四面八方向君山赴,一再迁延,至六月下旬,还未启程北上。
而毒王与慧姑娘,已在六月中旬到了许州。两人已化装易容,隐去本来面目,经过多方的打听,方知他们来晚了,七柳湾庄主飞龙秋雷,已经在月初起程到河南府游历,归期无定,同行的有大批七柳湾的高手,还有青云客的妹妹林昭华带着两位侍女同行。
两人不肯放手,奔向河南府,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沿途打听飞龙秋雷的消息。
可是,两人相当失望,秋雷行踪如谜,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到了河南府,河南府根本没有人知道秋雷的踪迹。他们到邙山打听雷鸣远的消息,邙山不但没有姓雷的人,更没有什么青云观。
同一期间,晚一步到许州寻找秋雷的人,也晚一步到达河南府。这人是秋雷的哥哥秋岚。
秋岚在巫山县对面的老关庙养伤,一住半月。半月中,已康复了的乔天香姑娘,衣不解带的侍候他的汤药,不避嫌隙小心打点。
笑弥勒和慕容永叔已放下了心事,他两人仍小心戒备着深怕金四娘去而复来。
满天花雨在秋岚可以坐起的那一天,告辞走了,临行请秋岚有暇经过岳阳,务必到他的家中小住。
这几天,秋岚已经可以起来活动筋骨了。他身体硬朗,复有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神药相助,被震离原位的内腑,居然在短短的半月中复原,不能不算是奇迹。如果换了旁人,独角天魔那一记雷霆一击,不当时毙命,也难拖延一个时辰,他居然从鬼门关内逃了出来。
东海神尼已经先走了,带了黎姑娘动身的。而有名不道姓的琬君姑娘,仍然留在舟中,与天香姑娘照料秋岚。有她在,秋岚复元得快些,她那可使内腑复位的神奇推拿术,令天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位姑娘性情相投,结成了香闺好友,磨着笑弥勒追问秋岚的底细。但笑弥勒守口如瓶,坚不吐露任何消息。天香姑娘虽然有所省悟,看出秋岚与秋雷之间定有关连,但秋岚既自认姓山她也无可如何,只能将谜团藏在心底。
五月下旬,船下放荆州府。乔姑娘姐弟原定在夷陵州登陆,取陆路走荆门州,从襄阳奔南阳府兼程返家。但姐弟俩借口秋岚尚未痊可,坚持要到荆州府,然后由荆州至荆门,只差一天的路程而已。
谁也没料到夷陵州有了变化,当晚船泊夷陵过夜,秋岚却俏然不辞而别,渡汉江至交陆府,取道德安府奔向许州,秘密往晤乃弟秋雷去了。
沿途,他听到许多有关乃弟的事情,在传说纷纭中,江湖人对乃弟秋雷的批评,可说毁多誉少,尤其是火拼巴山苍猿的事:令许多武林朋友摇头叹息,认为这种扩充地盘的手段太过卑劣,大胆大妄为了。也因此一来,七柳湾的盛名震动江湖,那些不想受人管辖的地方之霸人人自危,而别具用心想攀龙附凤的人,却纷纷向七柳湾递送名帖往拜。四大金刚和七柳七煞大闹君山的事也在这江湖上流传,有人认为,烟波楼和七柳湾,不久之后便会掀起凶猛的江湖风暴。
他很痛心,想不到乃弟竟会愈来愈横行霸道。他开始考虑到乃弟在急急于名利,认为已迈入将成为江湖霸主的坦途时,是否听得进他的劝告,大有疑问。但他不能不为了手足之情,前往许州尽劝告之责。
到了许州,他来晚了。秋雷已在短期间整顿了七柳湾的部署,带了手下重新仆仆风尘于江湖各地。在许州的爪牙们,传出的消息说主人往河南府云云。
七柳湾既传出主人已赴河南府,这消息意味着秋雷已进一步想向河南府两大武林世家打主意。
秋岚心中大急,立即奔向河南府。
秋雷不是傻子?他怎么会让爪牙们传出他的正确行踪?目下他已名震天下,敌人愈树愈多,公然在江湖招摇的时辰还未到夹,必须等到他登上江湖霸主的宝座后才行。
河南府他必须要走一趟的,但时机尚未成熟。首先,他得解决小凤儿的事,龙形剑王玉堂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无法忍受龙形剑接收小凤儿的奇耻大辱。江湖中谁不知小凤儿是他的人?谁不知小凤儿是最先助他创基业的情妇?龙形剑固然可恶,小凤儿更可恶,投入没没无闻的人的怀中他不在乎,投入大名鼎鼎的绿林大豪龙形剑的怀里,意味着他的声誉名位已经动摇,他是受不的。
要解决龙形剑,必须先找到龙形剑的死对头海天一叟龙光。其一,他怕在双方冲突期间,海天一叟乘机夺回他许州的基业,金鞭于庄原是海天一叟的人,里应外合并非难事。其二,他想收服海天一叟,联手对付龙形剑,不仅免去内顾之忧,更可壮大自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他的野心愈来愈大,要进一步控制绿林之豪了。
找海天一叟并不难,海天一吏的垛子窑在邓州淅川县西面百余里群山丛中,与西面的大黄山小黄山相距不足三十里,正好在河南、湖广、陕西的中间地带。这一带不但三不管,而且地广人稀,虎狼成群,几乎是洪荒绝域,正是啸聚山林的最佳地带。海天一叟在这一带开山立堂,可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建寨的山,他称为海天山,堂,叫乾坤堂。所以对外而言,只要在盘道时说出“四海九天”绿林朋友莫不热诚接待;对内,切口是“顶乾立坤”,对方便知是龙形剑的心腹党羽,是名列乾坤堂的人,来头不小。
秋雷不会愚蠢得直闯海天山乾坤堂自找麻烦,他要将海天一曳引出垛子窑解决。
大热天,一群高手秘密到了邓州,然后向淅川山区赶,在淅川布下了强大的打击实力作为后盾。淅川县,是今年刚从内乡县分出来的新县份。以前虽也曾一度是县,但本朝开国后,便取消了并入内乡,今年再从内乡划出三个乡,重置县治。
海天山,是海天一叟对外所开的山名,这仅是绿林强盗之间,用来代表身份的名称,真正的土名儿,却叫做壶山,远看象一个有柄有嘴的酒壶。到海天有两条路,左面是大道,大得只可通行一匹马,过了峡口镇,便无人再往西走了,只有海天山的好汉们通行。
另一条路从西北走花园头,那儿没有本县唯一的巡检司。出花园头有一条小径向西南岔出,可抵海天山。
在淅川,如果问海天山的去向,没有人知道。如果问壶山,人们会向西面的千峰万峦一指,并且善意的劝告客人切不可前往冒险,那儿虎狼成群,去不得。
淅川城小得可怜,小得象一个土寨,全城找不出一家象样的高楼,找不出一家象样的客店。
先遣人员布置停当之后,正主儿到了。
秋雷仍是出现在岳阳时的书生装束,但筝却不带了,清风、明月两个小鬼,打扮成书童模样,一个背了书囊,一个带了剑匣。
一行共是六人六骑,清风、明月在先,秋雷和喜上眉梢的昭华在中,最后是昭华的两名侍女。在这荒僻山区的小城中,突然光临了这般俊秀的青年男女,只片刻间,便轰动了整座县城。
唯一勉强可以委屈他们歇宿的客店,是县前街的丹崖客栈。店主是丹崖山的人,所以店名丹崖。头一天已有人订了店,整座店包下了,不再接待其他外客,所以店中只有三男三女。
客人刚落店毕,店门口一名要饭的拔腿就走,从县后街直奔西门,扬长而去,却末留意被人盯了捎。
西门至峡口镇的大道,行走的人并不多,全是当地的村民。走西北花园头的人,早年有许多商旅往来。从荆于关出陕西商州。可是。今年南阳附近自去岁入春以来,整冬不见雪景,开春迄今,不见滴雨,稻麦别说收成,连种子也没下,何来收成?三年前,刘千斤在这一带作乱,官府派兵戒严,入陕的路已经封锁,平常军民根本不许往来。今岁收成无望,饥荒将成,大量饥民向南偷渡汉江,涌入山区。往西却不行,紫子关已经封锁,而进入大黄山小黄山的路也不通。海天一叟心无大志,他不想造反,只作他的山大王,拒绝收容饥民,入山者杀无故。因此,饥民只好偷渡汉江,进入荆襄郧阳山区,有些则奔内乡,投奔小王洪,石歪膊。听说,早年的刘千斤余孽李胡子和王彪,已经进入九道梁山区,准备东山再起。
年初,李胡子以太平王的符令,派使者前来招请海天一叟入比,愿封他为河南王。海天一叟不上当,将使者的双耳刻下遣回,致语说,太平王的乌合之众,如敢在海天山惹事,一律格杀勿论,把李胡子气得几乎要亲子带领贼众前来火拼。
海天一叟老谋深算,见多识广,他看出今年的旱灾比去年更重,将有更可伯的大荒年光临,从饥民大量南移的光景看来,李胡子的声势必定日益壮大,比上次的刘千斤更浩大百倍,大乱将兴。上次刘千斤也找他合作,他直率地拒绝了,因此双方大火拼,损失可观。也因此一来,官府对海天一叟另眼相看,默许他在壶山开山立堂,不加过问。这次李胡子的声势浩大百倍,南阳一府二州的饥民,入山的数量至目下为止,已超过八十万了。万一李胡子在起事造反之后,为期先解决内顾之忧,势必先解决海天一叟的垛子窑,将是玉石俱焚之局。因此,他知道海天山已无留恋的必要了,他犯不着和李胡子火拼,已打定主意在不久之后,移至熊耳山投奔神箭古月亭,古寨主是他的拜弟,已经接受了他的请求。
因此,海天山事实上已形成孤立之局,此路不通,陌生人离开峡口镇,休想再踏入雷池一步了,往来的人口稀少,走上十里八里,不见一个行人。
小花子出了西门,路上全是些衣着槛楼面有莱色的村民,举目向四周看,赤地千里,鸡犬不闻。
他奔向一棵大槐树,正想展开轻功奔至树下的土地庙,那儿,是海天山的一处传递站,有一座茶亭,平时经常供给路人解渴的茶水。
摹地,土地庙中人影乍现,现出一个壮实如牛的青衣大汉,劈面拦住豪笑道:“哈哈!
小兄弟,辛苦了,歇会儿再走吧……
小花子吃了一惊,不是自己人嘛!竖打狗棍立下门户,讶然问:“老兄,在何处得意?”
“哈哈!别问,别问,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只消知道在下是吃山的,就成。”
小花子知道不妙,沉声问:“阁下是正黄旗呢,抑或是副黄旗?”
李胡子的巢穴,立了一面大黄旗,即所谓招兵旗,主巢穴的叫正黄旗,其他地区则称副黄旗,以辨别是何处的人马。小花子料错了,还以为遇上李胡子的人哩!
大汉哈哈狂笑,笑完说:“小兄弟,你弄错了。你听着:许州七柳,龙飞九州。”
小花子扭头便走,急急逃命。
“小兄弟,留驾,不为难你,用你通风报信。”
小花子一咬牙,一声尖叱,扭头向土地庙中追来的大汉旋身来一记“回龙戏珠”,打狗棍凶猛地递出,抖出一朵杖花,居然风声虎虎。
大汉哈哈大笑,左闪,出手,勾住棍一带,左掌贴棍削出,叫:“撒手,小心断指之厄。”
小花子不敢放手,力气太小,抽不回棍,手一松仰身斜扭,一腿踢出。
大汉将棍向下一带,“拍”一声击中小花子的膝盖,急抢而入,一把将咧嘴坐倒的小花子劈胸提起,笑道:“再撒野,大爷下废了你才怪。”
同一期间,秋雷带了清风,泰然走向南门街的同记粮店。
同记粮店早已没有米面出售,但招牌还未取下,这年头,村寨十室九空,城里的人也大都逃荒去了,一斤米要卖黄金二两,吃得起的人少之又少。这家粮店是城内第一家大粮店,只有一些从六百里外的商州运来的麦皮,高梁,豇豆等等,但经常缺货。
掌柜的这几天闲得慌,道路不靖货源已绝,店东伙计全都懒洋洋的,四扇大门只开了一扇边门,他站在店门口抬头看天,天宇中万里无云,毒太阳晒得人头晕脑胀。
“再不下雨,得吃草根了。”他喃喃地说。
口中说,目光却落在施施然走近的秋雷主仆身上。
“那话儿来了。”他心中暗叫。
秋雷含笑走近,站在阶下举手长揖,微笑道:“请问兄台,掌柜的仁兄可在?”
“尊驾……”掌柜的讶然问。
“在下姓秋名雷,请见掌柜先生。”
清风从剑匣拔出长剑,纵上阶在店门上一阵挥动,划出一条简单而神似的飞龙,笑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家相公专程前来拜望贵当家,用不着假撇清,反穿皮袄装羊。快将咱们爷儿俩往里请,还等什么?”
清风开门见山的叫着,幸好街上没有人。掌柜的想发作,又不敢,只好强忍恶气,向里伸手说:“秋爷玉趾光临,小店幸甚。请进,请进。”
清风一阵怪叫,厉声道:“什么话?为何不开中门迎?小看人么?”
店中早有准备,掌柜的向内喝道:“大开中门。伙计,迎客。”
中门大开,店中站着八名粗胳膊大拳头的伙计,一个个叉腰而立,全用凶光四射的怪眼,死盯着来客。
掌柜的举手虚引,冷冷地说:“请进店来待茶,请移玉。”
秋雷举步升阶,含笑说:“有僭了,打扰贵店,于心难安。”
他领先入店,瞥了众伙计一眼,又道:“贵当家所派主持店务的弟兄,全是上上之选,难得呀!”
掌柜的引客人就坐,店伙奉上香茗,他自己也在案旁落坐,说:“在下池靖,奉当家手谕在这儿主持店务……”
“哦!原来是铁扇子池兄,久仰,久仰。”秋雷抢着说。
“秋爷不远千里而李,来意不善,不知有何指教,愿闻其详,尚乞见告。”铁扇子不再客套了,直指正题。
秋雷胸有成竹,笑道:“在下此来,专为拜望贵当家,以解决许州金鞭于庄的事,特请池兄先容。”
“秋爷谋夺于庄兄的基业,胁迫于兄反叛敝当家,敝当家不加过问……”
“什么话?”清风怪叫,哼了一声又道:“金鞭于庄乃是独行大盗,不受绿林管辖,贵当家与他只算朋友而已,凭什么阁下敢称他反叛?岂有此理:”
铁扇子大怒,候然站起怒叫道:“可恶!你是什么人?敢在这儿教训池某?”
秋雷作好人,摇手笑道:“池兄,请息怒,目下彼此不宜争论,是么?那是在下的跟随,为人鲁直,言词间或有所得罪,池兄休怪。在下此来,不打算与贵当家理论是非,只想彼此和平相处,解释金鞭于兄的误会,可否请池兄派人至山寨……”
铁扇子接口道:“秋兄既要一见敝当家,在下愿为引见,乾坤堂没有宾馆,秋兄何时可以启程?”
秋雷摇头,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法前往贵山拜候,特请池兄传信山寨,请贵当家在丹崖客栈一会。”
铁扇子气得脸上发育,冷笑道:“敝当家领袖绿林,岂能轻离山寨?”
秋雷也沉下脸,站起说:“秋某一方之霸,名震江湖,到贵地请见贵当家,已是情至义尽。告诉你,明日午正秋某恭候他的大驾,他如果不来,秋某先铲除贵山在四郊的明暗窑子,休怪秋某言之不预,告辞了。”
“你敢?”铁扇子厉声叫。
秋雷剑眉一轩,沉声道:“有何不敢?不信秋某先让你开开眼界,免得自命不凡坐井观天。”
“兵刃取来。”铁扇子向里叫。
秋雷哈哈狂笑,说:“阁下,何不先试试拳脚?动兵刃对贵店毫无好处。”
铁扇子不再发话,突然飞扑而上,乘秋雷语声末落,凶猛地攻了三拳劈了两掌。
秋雷双掌左拔右格,屹立如山,轻易的化去三拳两掌,立即抢入还以颜色,左掌一引,引出对方的右手,右拳切入,发如电闪。铁扇子连拳也未看清,“噗”一声左颊便挨了一记重击。不等他叫唤反扑,凶猛的打击已绵绵而至,一记“左右开弓”打得他脑袋欲裂,眼前一阵黑。“砰”一声斜撞出丈外,恰好昏跃在柜台后端的粮桶内。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八名伙计连看都没看清,只看到人影乍合,然后铁扇子斜撞而出,如此而已。
“咱们上!”有人大叫。
秋雷呵呵笑,摇手道:“老兄们,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是太愚蠢了么?凭你们几个小毛贼,也敢奢言和秋某动手?免了罢,快通知贵当家,明日午正,秋某在丹崖客栈等他,再见了。”
话完,与清风扬长而去。
当晚,一名悍贼送来海天一叟手书,说得很简单,但十分坚决,说明日巳牌正,城西十二里长山谷口见面,如果胆怯不来,江湖上见。
长山谷口,在湖水南岸,西南是绵延二十余里的长山谷,谷口是处密林遍布背山面水的荒原。河床已看不到水影,干得出现了可怕的龟裂惨象。
所有的树林,已失去了持有的青绿,一片憔悴枯黄。毒太阳静静地照耀,大地热腾腾,四周鬼影俱无,人畜几乎绝迹,如不亲临其地,永难相信这是以山水见胜的三省交界处山区。
谷口原有三户人家,这时已不见人影,人都逃荒去了,只剩下三栋无人照管的破败土瓦屋。这就是约会的地方,巳牌初,还不见主客双方派人到来。
秋雷昨晚已来勘察了当地的形势,已看出这儿根本不宜设伏,任何方向皆可走动,上千人马不见得能将四周封锁,干涸了的河床隐不了人,也阻不住人。
他已看出海天一叟这次的约会,恶意不多,不由心中狂喜,决定与昭华双剑赴会。
他换了一身月白劲装,背系长剑。昭华姑娘则穿一身水湖绿劲装。两人穿起劲装显得十分抢眼,男的英俊,女的刚健婀娜,看去象是一双壁人。
中间一栋瓦屋中,半朽的木门突然“砰”一声倒下来。
秋雷和林姑娘,两匹健马恰好到了谷口,看日色,距巴正不过片刻。听到瓦屋有声音,两人驱坐骑向瓦屋奔来,直迫近至屋前晒麦场,仍不见有人现身。
“昭华,你先等等。”秋雷向姑娘招呼,飞身下马,轻挥着马鞭,向瓦屋奔去。
破木门倒在地上,门内站着一个凶猛狞恶的巨人,飞蓬发,乱虬髯,眼似铜铃,血盆大口狮子鼻,赤着上身,露出一身虬结如坟如丘的古铜色肌肤,高有八尺以上,看去象一个野人,令人望之心寒。
秋雷不在乎,泰然向里走,跨入门限。
野人不言不动,象个石人,铜铃眼毫不眨动,似乎不是真人。
秋雷艺高胆大,直迫近八尺内,含笑道:“尊驾练了一身好筋骨,雄壮如山,真亏你练的,下了不少苦功吧!贵当家来了么?阁下高姓大名?”
巨人仍然不言不动,象一个毫无知觉的人。
秋雷一怔,心说:“咦!这家伙难道被人点了穴道制住不成?”
他走近细瞧,伸手在野人眼前一晃。看是否有反应。
“咋!”巨吼象乍雷,震得耳膜欲裂,野人突起发难,在吼声中抱住了秋雷,双手象铁箍,一抱之下力道万钧,换了旁人,胸骨不被挤碎才怪。
秋雷冷笑一声,三阳神功倏发,浑身坚似金石,接着,“噗噗”两声暴响,两劈掌在野人左右头根。
“嗯!”野人轻叫,双手一松,接着一声虎吼,出其不意抓住秋雷的腰部将人向上举,抛石子似的将秋雷抛出门外,他也急冲而出,不等秋雷站稳,再次扑上。
秋雷高也有八尺,只是没有对方结实雄壮而已,试出对方力大无穷,而且可能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不怕打击的硬功,不下重手不行了。
他一手拨开抓来的大手,扣牢对方的腕脉,大旋身躬腰低头来一记大背摔。
野人居然反应奇快,右手被扣实胸部顶紧,双脚立即离地,也竟能收管抵住秋雷的颈子,左手扣住了秋雷的左腿,人向前借势猛冲。
秋雷将人摔出了,但左腿被扣,野人的冲力奇大,他一时也沉不住马步,身不由己,两人凌空来一记空心翻,“噗”一声大震,尘土飞扬。野人背脊着地,重重地掼倒,仍死扣住秋雷不放开,秋雷的背压在野人的胸上方,猛地一肘猛顶,正中野人的左肋。
“嗯!”野人轻叫,手松了。
秋雷虎腰急扭,脱出对方的双手。
两人各向侧波,飞跃而起。巨人的狮子鼻有血迹,原来是被秋雷背上的剑柄云头所撞中。
秋雷不再和野人斗蛮力,拳发如电,“黑虎偷心”渔阳三擂”再变“凤凰展翼”。前四拳击中野人的胸腔,把野人打得不住后退,不住沉声叫痛,双手不住封架,手忙脚乱。最后一招的手肘,凶狠地撞中野人的左筋,在“展翼”的下半招,他的掌背又下沉重的一击,击中野人的右胸胁。一连串凶狠沉重的打击,力道如山,野人虽练了金钟罩,同样禁受不起以三阳神功注入拳掌的凶猛霸道扫击,“啊”一声怪叫,飞跌丈外,砰然大震声中,烟尘滚滚。
晒麦场上的林姑娘安然坐在马上,喜悦地叫:“打他个半死再说,这人是海天山第一条好汉呢。”
秋雷当然不放过,冲上伸手将野人的腰带抓住向上提,右手铁拳正待攻出,野人却大叫道:“住手!我恨天无把苗勇服了你。”
秋雷放了手,笑道:“哦!原来是苗兄,得罪了。”
江湖上论真力,有两个人是顶尖儿人物,两手可力掣奔牛,可举千斤巨石。恨天无把苗勇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飞云观被秋岚救出的恨地无环张澜。恨地无环隐世不出,恨天无把却作了强盗。论年纪,恨天无把只有四十出头,小了一倍。
恨天无把揉动着胸胁,咧嘴地说:“你小子好狠好重的拳头,徒手相搏,我第一次失手,你厉害。我跟你走,怎样?”
“你跟我走?”秋雷讶然问。
“不错,跟你走,货卖与识家,跟你,我心服口服。跟着海天一叟,他只叫我守山门,他的玩意差得紧,不是敌手。
秋雷大喜,伸出大手说:“一言为定,咱们以后兄弟相称,我叫你大哥。”
两只大手一夹,把住臂,双肩相抵,把得死紧。恨天无把虎躯下挫,叫:“比马步,秋兄弟。”
两人向下沉,扭腰、顶进、猛拨、下带、上抬,但半斤八两,脚下未动分毫。片刻,两人额上见汗,蓦地响起秋雷一声沉喝,恨天无把右膝突然一挫,膝盖着地。
“你行,我输了,输得不冤。”恨天无把高兴地叫。
两入放了手,相对哈哈大笑,秋雷问:“大哥,海天一叟为何不来,巳牌正了。”
恨天无把拭掉额上的汗水,说:“他会来的,快到了,他今天很烦恼,等会儿我还得替他尽一次力,大丈夫绝交不发恶声,我不愿让人说我苗勇是忘恩负义之徒。”
“你要帮他对付我?”
“不!是对付李胡子的人,兄弟,你听说过太平王?”
“略有风闻,但不知其详。”
“那家伙要造反,预定在八月中秋举事,手下已招纳了九十万乌合之众和一群亡命徒,上次派人招龙当家入伙,被当家的将来使割掉耳朵放回,他不死心,将咱们的人恨入骨髓,本想派兵前来报仇,却又怕泄露消息惊动朝廷,影响举事大计,这次他派了十二先锋中的八名好汉,前来向本山叫阵,约定午正在这儿见面,双方不带人马,一比一拼他个你死我活。”
“八个人,哈哈,李胡子未免太小觑了海天山的英雄了。”’“兄弟,话不是这般说,咱们江湖人以信义为先,说过一比一决不会倚多为胜,八先锋每人皆身怀绝学,号称万人敌,老实说,能接得下他们的人,不但海天山找不出几个,江湖中也不易找。”
“大哥,你呢?”
“我接下一个可以胜任,接第二场……不瞒你说,吉凶难料,李胡子的八先锋令当家的十分烦恼,你又适逢其会的找他麻烦,想得到他的心情是如何的焦躁了。”
秋雷往林姑娘身旁走,一面说:“大哥,小弟此次来完全是善意的……”
话未完,谷口枯草丛中传出一阵豪笑,海天一叟徐徐现身,大声说:“飞龙,你的善意老夫心领了,司马昭之心,难道老夫不知么?哈哈!”
南首疏林中一声鬼叫,站起一个黑铁塔般的黑衣人,手中的托天叉闪闪生光,左右并肩站着四名半百年纪的黑衣人,执托天叉的人,秋雷不陌生,在天生桥已经有过一面之缘。
西端密林中,也传出一阵桀桀狂笑,五名高矮不同像貌狞恶的老悍贼,大踏步出林走向晒麦场。
海天一叟举步走近,他左右共有六名花甲年纪以上的老人,全穿了黑劲装。背着刀剑,从容走近。
秋雷呵呵笑,迎上说:“龙当家,贵山高手如云,山寨赛是金城汤池,秋某如不用激将法,怎能请得动当家的虎驾,秋某来此确无恶意,如果当家不谅,那么,悉凭阁下卓裁。”
“你来此到底有何用意?”海天一叟厉声问。
“要与当家联手,对付龙形剑王玉堂。”
海天一叟困惑地注视着对方,狠狠地吸迫对方眼神,要在秋雷的眼神中,找出话中具有多少诚意,然后问:“你的话是真是假,不是算天门峡的账?”
“秋某言出如出,决无戏言,天门峡之事,不谈也罢。”
“为什么?”
秋雷撇了身侧安坐马上的林姑娘一眼,泰然地说:“为了绿凤孟娥。”
海天一叟笑了,说:“绿凤嫔上了龙形剑,老夫略有风闻,难道不是你扔掉绿凤的。”
“秋某只是问光老是否愿意联手。”秋雷追问,称海天一叟为“光老”,口气相当客气。
“事实真象未明之前,老夫无法给你满意的答复。”
秋雷冷冷一笑,沉下脸说:“请看今日江湖中,究竟是谁的天下,秋某雄霸许州,威临中原湖广三峡,有江南浪子两位主持大局。南京江右。有七柳七煞主事,湖广以南,与君山秀士即将敌我分明,江汉之间,青云客与秋某将是亲家……”
“哈哈哈哈……”海天一叟狂笑,笑完说:“青云客是独角天魔的得意门人,独角天魔已重出江湖,助门人闯天下。青云客野心勃勃,会和你结亲家,你未免太自信了。”
秋雷向昭华伸手虚引,笑问:“光老可认得林姑娘么?在下可替诸位引见。”
“小女子林昭华,以后请多多指教。”昭华在马上颔首含笑发话,状极得意。
海天一叟这才有机会向姑娘仔细打量,脑上渐现惊容。青云客带着青云八丑走江湖,经常也带了妻妹同行,江湖对昭华姑嫂俩并不陌生,海天一叟岂能不识,他吁出一口长气,冷冷地说:“就算你有无数高手在佑,龙某却不愿做你的爪牙。”
“秋某绝无此念,只想与光老联手对付龙形剑,至于江湖事,秋某管黑白两道,光老则领袖绿林,咱们各行其事,和平共存,怎样?”
海天一叟顽固的摇头,说:“老夫看不出你有多少诚意,日后再议,告诉你,金鞭于庄是龙某的朋友,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如有三长两短,龙某将令七柳湾变成屠场,目下请两位离开,日后再议联手之事,是否需要,老夫自有主见。”
秋雷强忍心头怒火,平空生出除去金鞭于庄的念头,淡谈一笑,接口道:“好吧!尊驾既然拒绝联手,在下只好告辞了。”
“老夫并末拒绝,但得从长计议,目下老夫有事,过些时日方可决定。”
秋雷行礼告退,说:“诸位既与李胡子派来的八位先锋在此一决,机会不可错过,在下有幸倒得看看贵山的高手大显神通。”
两人退出屋前的草坪,在北首近河床的一座密林中系上坐骑,静候其变。
谷口的东首,有一条小径伸向另一座山谷,可以到达汉江北岸。
近午时分,八匹枣红健马掀起滚滚黄尘,从山谷奔出,蹄声如雷,沿小径向长山谷口飞驰而至。
海天一空率领着手下弟兄在三间瓦屋中休息,蹄声传到,十八个人涌出屋外,一字排开,恨天无把挽了一条黄黑相间的虎尾棍,铜胎,两色漆,乍看去不知是铁是木,其实是风磨铜打磨的重家伙,全重八十二斤,假使对方误以为是木棍,不上当才怪。
八匹健马狂奔而至,在谷口草坪两面一分,蹄声候止,八匹马一字排开,同时止步,排列得整整齐齐。
中间两人突然举手大喝道:“艺比天高。”
“江东八豪。”其余的人接着虎吼。
“下马!”中间的大汉高叫。
八人飞身下马,八人如一,同时落地,同时将缰挂上鞍前的判官头,八匹马同时扭头转身,同时小驰奔入谷口的密林,训练之精,令人叹为观止。
远处的秋雷心中一震,向姑娘说:“江东八豪,不是黄山老怪手下的八名守炉人么?老怪不与江湖人往来,原来早已存心不良叫门人子弟造反,难怪瞧不起江湖人。”
“怎见得是老怪的守炉人?”姑娘问。
“去年我曾经到过黄山天海,曾在老怪石室前经过,见过这八个人,后来,在到文殊院的路上,就曾和刚才高叫下马的大汉同行,所以认得。”
八个人全穿了箭衣,背系长剑,腰上是皮腰带,插了一排六寸小飞刀,一个个相貌狰狞,怒眉暴眼,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身材高矮不等,结实精悍。
发令下马的大汉短小精悍、额中有一条刀疤直拖至眉心,满脸红光,生了一个酒槽鼻,走起路来张着膀子,看去神气万分,傲气凌人。
八个大汉在草坪中间一字排开,额上有刀疤的大汉向远处屋前的海天一叟点手叫:“龙当家的,到草坪来答话,我鬼影幽魂沙千里等你的答复。”
海天一叟举手一挥,十八个人从容踏过晒麦场,走入草坪,分两列迎上。
双方在草坪中间相遇,相距五十丈外站住了。
鬼影幽魂向前走,海天一叟也独自迎上。
秋雷一拉林姑娘的纤手,两人携手进入草坪。
鬼影幽魂冷冷一笑,抱拳行礼,大声说:“龙当家,沙某奉大王手谕,再给你一次机会,免得海天山乾坤堂玉石俱裂。”
海天一叟哼了一声,沉声说:“你就是这几句话么?多此一举。”
“那么,你决定一意孤行了。”
“正是此意,龙某宁可作强盗,决不造反,绿林大盗有十大戒律,不劫清官,不抢孤儿寡妇,不胁迫良善,不欺升斗小民,而你们,哼!什么东西,流窜所及,玉石俱焚,当年刘千斤造反,杀了多少人,老兄,四十余万,四十余万人中,有多少人是真正该杀的,你们简直狗屁不如,行同禽兽,还想裹胁海天山的英雄豪杰做你们的走狗爪牙,你简直瞎了眼昏了头,来吧!老夫用武林规矩和阁下赌生死,八场?负五场为输,你们输了,不许你们再来骚扰,老夫输了,海天山是你们的了。”
“好,阁下快人快语,谁先上场?”
“我地府游魂招雄先上,谁先来送死?”叫吼声震耳、最左侧的一个瘦长大汉奔出场中。
海天一叟和鬼影幽魂同时退下,双方的人也同向后退,空出十丈方圆的一段草坪。
一名花甲老人拔剑出场,阴阴一笑道:“我,阴司鬼王,王庆,恰好是专收游魂厉鬼的人,咱们俩正好看看谁先死,不是冤家不聚头。拔剑!”
地府游魂咧噶怪笑,说:“妙极了,上啊!老鬼王。”
两人立下门户,剑尖徐伸。
“叮叮!”剑尖轻触了两次,先试试力。
地府游魂哈哈长笑,突然展开抢攻,奋勇突进,连攻八剑之多,剑虹急剧闪动,龙吼震耳,剑气迸射。
“铮铮铮铮……”金鸣声连续爆炸。
阴司鬼王接了八剑,回敬了九剑之多,双方远攻,剑无法不接触,换了一次照面,双方棋逢敌手。
接着,愈迫愈近,剑影飞腾中,疾进疾退快逾电光石火,一双剑尖吞吐如电,剑虹只在对方的胸腹之间弄影,险象横生,危机一发。
危机终于来了,地府游魂一声怪笑,掏出了真才实学,剑上所发的剑气突趋猛烈,罡风扑面,冷气袭人。
“铮铮!”阴司鬼王连错两剑,化去了对方“王星逐月”的前两剑,人向后退了两步。
“着!”地府游魂低吼,第三剑出手,人影飞扑而上,剑尖在阴司鬼王的剑右飞旋而进。
“糟!”一旁的秋雷失声叫,只有他看出了危机。
阴司鬼王撇剑自救,对方来得太快了,剑撇出人向左纵,还想顺手枪攻哩!
糟了,他撒剑封招没封住,对方最后一剑竟然是虚招,剑反面向下沉,一挥之下,血珠飞溅左胁下骨折肠出。
“啊……”他狂叫,斜退五六步,跟随站住了。
“承让,承让,哈哈……”地府游魂冷酷的笑,转身走了。
阴司鬼王的头缓缓下垂,目光落在正挤出胁下创口的红血和白肠,打一冷战,伸手一按,“当”一声长剑坠地,身形一晃。砰然倒地;救他的人刚好抢到,一切都嫌晚了。
一名精壮的大汉缓步而出,拔剑笑道:“第二场轮到我四海孤魂水良知,谁将命拿来给我?你们这些小毛贼,不成气候,不成气候。哈哈!”
一名中年大汉怒不可遏,发出一声震天怒吼,飞扑而上,厚背单刀如同狂风暴雨,连攻五刀。
四海孤魂不接招,左闪右避,一面狂笑道:“你真蠢,阁下,不通名便乱砍一气,死了还要我这孤魂去查你的底细,岂不太……着!”
“完了!”秋雷叹息叫着。
大汉攻至第十刀,刚贴近四海孤魂的身左,已抢得绝对优势,只消转身顺手挥刀,便可将四海孤魂挥成两段,可是,他慢了一步,四海孤魂反面前冲、右扭、旋身,反迫在他的身左,剑尖倏吐,贯入他的左乳外侧。
“铮!”大汉的刀挥出了,假了一步,砍中剑身,剑向外震,一带之下,剑尖离体,大汉也被带得向后便倒,创口更大,肺冒出了气泡。
“哎……”大汉在地上挣扎,滚了两滚便躺着不动了。
恨天无把拖着虎尾棍大踏步而出,抢先叫:“谁和我恨天无把拼命,快上。”
“我,炼狱厉魂詹定山,要命你就拿去吧!”一个雄壮如狮的人一面说,一面拔剑向外走,语气中充满了轻蔑。
刚立下门户,还未献礼,恨天无把已狂风般卷入,虎尾棍罡风乍起,毫无顾忌的抢进,“穿针引线”斜捣而入,“狂鹰敛翼”猛挑而出,疯狂地再来一记“排云荡雾”,猛攻对方的中、上盘别看他个儿高大是个浑人,但出手如风,攻招捷逾电闪,每一棍力道万钧,锐不可当。
炼狱厉魂一时大意,闹了个手忙脚乱,被迫退了三丈余,方躲掉三招凶猛无比的狂攻,他开始游走了,轻灵的长剑近身的机会不多,看样子,这一对在三五百招内也难分胜负,斗巧招吃力不讨好,毫无精彩可言。
海天一叟心中暗暗叫苦,已经输了两场。大事不妙,他没想到对方的艺业如此高明,看来栽定了。他一咬牙,大踏步走出叫:“沙千里,咱们算第四场了。”
持托天叉的大汉也掠出叫:“第五场一并算。”
秋雷突然纵出叫:“光老退,让在下接一场试试。”
海天一叟曾经领教过秋雷的艺业,大为放心,也乐得利用秋雷卖命,同时也想看看秋雷的进境,便挥手让使叉大汉退下,他自己也退下了,一面说:“老弟小心了。”
秋雷存心在海天一叟面前示威,同时,他想收服江东八豪留为己用,所以迫不及待抢出。
“你是谁?”鬼影幽魂不屑地问。
“胜得了在下手中剑,再问不迟,你上呢,抑或叫另一人来送死?”秋雷豪气勃勃地答。
鬼影幽魂大怒,厉声道:“小子,你很狂。”
“彼此被此,别废话。”
“沙某必定杀你。”
“在下却要你活着,上,亮剑。”
另一名粗壮大汉掠出,拔剑向鬼影幽魂叫:“让开,我杀了这小子。”
不等鬼影幽魂退出,他已从侧方飞扑而上,剑出“飞虹贯日”,疯狂地进击。
秋雷倏然转身,原垂在身畔的长剑突然幻起一丛虹影,剑动风雷发,象是天际传来一阵隐隐殷雷。
“嗤嗤!”错剑声刺耳。撕裂着旁观者的神经,令人闻之心向下沉,头皮发炸。
无数突然飞起的虹影,锲入大汉袭来的剑影中。
“糟!”鬼影幽魂失声惊叫,急冲而上,招出“天外来鸿”,急攻秋雷的右翼,想解同伴之危。
晚了,秋雷一闪不见,“天外来鸿”落空,白用了。
大汉“哎”了一声,急退八尺。
秋雷鬼魅似的到了他的身右,沉喝震耳,“转身!”
大汉左胸口出现。一条五寸长创口,真听话,右旋、挥剑、厉吼,要拼个两败俱伤。
殷雷声又起,剑虹又闪。
“啊!”大汉叫,右胸又挨了一剑,创口也是五寸长,伤肌而不伤骨。
“丢剑!”秋雷冷叱。
“铮!”一声脆响,大汉的剑飞腾而逸。
“躺下!”又是秋雷的冷叱声。
“噗!”大汉肩头挨了一劈掌,沉重如山的打击力道,使大汉无法承受,仰面便倒。
鬼影幽魂追到了,狂野的一剑点出。
“站住!”秋雷的冷叱声直震心脉。
“铮!”剑鸣接着乍响。
鬼影幽魂站住了,张口结舌如见鬼魅,眼睛瞪大得象灯笼,呼吸似乎已经停止,死死地盯着他胸口的剑尖,他感到剑气直迫心腑,心向下沉,浑身发冷。
他的剑脱手翻腾,飞出五丈外,“噗”一声掉在草丛中,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我的天,这是什么剑法?”海天一奥向同伴低叫,不住抽冷气。
“四、五两场,你们都输了。”秋雷冷冷地说。
鬼影追魂神魂入窍,怪叫道:“不算!你用的是妖术。”
秋雷哈哈大笑,笑完说:“你既然不服,拾剑再来,为证明在下不是用妖术,留点小意思给你。”
剑虹连闪两次,人影乍分,秋雷退出丈外,鬼影幽魂的胸口,胸衣出现一个大八字,衣裂但肌肤丝毫末损。
地府游魂已经胜了一场,在外侧观战,大惊失色也心中不服,突然一声不吭,从秋雷的身后飞扑而上,剑化长虹,急射秋雷的背心。
秋雷恍若未见,林姑娘却焦急地尖叫:“雷哥,小心背后。”
秋雷仍然末加理睬,注视着鬼影幽魂拾剑。
地府游魂到了,眼看剑尖及体。
“完了!”海天一吏惋惜地叫。
人影如虚似幻,殷雷乍起,剑虹急闪,秋雷的冷叱入耳:“你怎算得是英雄好汉呢?
呸!”
“铮!铮铮!”地府游魂的剑左荡右飘,手忙脚乱向后退,剑被秋雷的剑左击右挥,剑尖在他鼻尖闪来闪去,迫得他拼命将脑袋向后仰。
秋雷如影附形迫进,最后一剑挥出,“铮”一声暴响,地府游魂的剑齐锷而折。
“你也留些记号。”秋雷冷叱,手腕挥了两次。
地府游魂感到剑气彻骨,胸前一凉,他没命的向后退,一不小心绊着草根,仰面砰然躺倒,火速滚出丈外,飞跃而起,低头一看,胸衣脑然有二个大八字,肌肤未伤。
他一咬牙,一声怒吼,双手一阵急动,六把飞刀发似连珠,急袭两丈外的秋雷。
秋雷长剑潇洒的振出,一面说:“老兄,你在班门弄斧。”
六把飞刀发出一阵铿锵脆响,化成十二段飘坠草中。
鬼影幽魂已将剑拾在手中,突以令人难以相信的奇快手法.扑近秋雷的身后,长剑已递出。
“铮!”双剑相交,秋雷已用令人难觉的奇速转过身来,剑锷压住鬼影幽魂的剑,剑尖伸至对方的咽喉前,厉声道:“可恶!你真要送命,难道在下就舍不得杀你?”
鬼影幽魂想抬剑,但宛如蜻蜓撼铁树,被压住的剑不能移动,沉重如山。
“丢剑!”秋雷沉喝。
他乖乖地松手,叹口气说:“沙某自命不凡,自以为可力敌万人,所以敢以八人之力,大胆闯山,想不到却接不下阁下正式的一招半式,你下手吧,在下认命,输得心服口服。”
秋雷收了剑,冷冷地说:“你很不错,惺惺相惜,在下不能向你下手,你们走吧!叫那位炼狱厉鬼住手。”
炼狱厉鬼詹定山正和恨天无把狠拼,恨天无把的虎尾棍主宰了全局,但真要将炼狱厉鬼拾下短时间内极为困难。
“四弟,速退。”鬼影幽魂大叫。
“苗大哥,饶了他。”秋雷也叫。
秋雷在短短的期间内,以雷霆万钩的声威连败三名高手,不费吹灰之力,神奇的沉雷剑法,不但震慑了江东八豪,更把海天一叟的悍贼爪牙,吓得直冒冷气,心胆俱寒,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死盯着秋雷。
秋雷冷冷的瞥了一眼胆战惊心的八豪,冷冷地说:“你们该走了,李胡子不成气候,挟饥民为乌合之众,决难与官兵抗衡,只多造些孽而已,何苦?”
鬼影幽魂拭掉脸上的冷汗,凶焰尽消,问:“阁下尊姓大名,能见告么?”
“在下姓秋名雷,绰号飞龙,立业许州。”
“哦!在下似乎对秋兄有点眼熟。”
“不错,在下于黄山天海,曾与阁下有一面之缘……”
“我记起来了,下文殊院之时,同行的那位书生就是你。”
“沙兄记性倒是不错。”’
鬼影幽魂叹口气,黯然地说:“咱们投错门路了,后悔无及。”
“是令师授意沙兄投效李原的?”李原就是李胡子。
“不!家师已于年初仙逝了。秋兄,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咱们八兄弟愿投明主,为秋兄效命不知是否见容?”
秋雷心中狂喜,但表面不动声色,说:“可是,秋某志在称霸江湖,无意称王道寡。”
鬼影幽魂哈哈大笑,说:“功名富贵如浮云,沙某何曾愿随李胡子打天下,只因为家师生前与石和尚交情不薄,石和尚住刘千斤起事被杀,李胡子和王彪侥幸走脱,去年曾经赴黄山,敦请家师起兵复仇,家师年事已高,不愿下山,说是等他准备停当之后,派我兄弟八人前来相助而已的,李胡子为人刻薄寡恩,只知奸淫掳掠,流民中也全是些老弱,成得甚事,如果秋兄不肯收容的话,咱们兄弟只好重返江东创业了。”
秋雷呵呵笑,爽朗地说:“诸位如果不弃,秋某愿与诸位同甘苦。”
“一言为定,秋兄,咱们跟你走。”
“兄弟无任欢迎,待兄弟与龙当家略作交待,便可一同启程。”
秋雷说完,向海天一叟定去,海天一叟不等他走近,大声说:“秋老弟,一言为定,共除龙形剑。”
“兄弟深感盛情,但不知当家的何日方可动身?”
“海天山老朽决定放弃,不久当迁熊耳山,如果能早早安顿,初冬便可与老弟同行。”
秋雷略一沉吟,说:“光老当知兄弟对惩戒龙形剑之事,耿耿于心,迫不及待,这样吧,可否在九月凉秋发动?兄弟对绿林道的消息不够灵活,期望光老立即着手召请绿林道好友,先孤立龙形剑,再就是请供给那家伙的行踪,这两年来,那家伙极少在垛子窑逗留,在江湖奔走行踪如谜,咱们不能乘他不在之时毁他的基业,以免被江湖朋友指责不讲江湖道义,必须在江湖中将他截住才行。”
海天一叟自然同意,笑道:“理该如此,咱们就此决定了,九月下旬之前,老朽派人至尊府商讨细节,老朽的暗号、标帜、表记,且先向老弟解说,走,你我找一处荫凉处所先行商谈。”
次日一早,一行人离开了淅川,偷渡荆子关进入陕境,先走终南谒师,再东出潼关,向河南府而去,到河南府已是七月中旬了。
沿途,秋雷仍和林姑娘走在一块,恨天无把则带领着清风、明月,还有两名侍女,走在前面张罗食宿和走门路弄取路引等琐事,江东八豪断后,在五六里之后跟进,前面五六里,则有四大金刚、五煞,和一群隐身的高手,声势空前浩大。
他们还未到达潼关,河南府已经风雨满城。
飞龙秋雷要到河南府的消息,传向江湖每一角落,闻风赶来的人络绎于途,这些人中,有些是想投奔他的人,有些是寻仇来的。
君山秀士还呆在君山接待赶到的好友,但他的另一部分好友,却先到河南府等候下手的机会了。
青云客来了,不但带了青云八丑和一些高人名宿,更有独角天魔同行;他知道妹妹昭华,姘上了秋雷,羞愤难当,将秋雷恨之切骨,他的妹妹怎能嫁给一个已有几个姘妇的人,他自己好色,却不许妹妹姘上好色之徒。
海天一叟的山寨中,悍贼们良莠不齐,内中潜有龙形剑的奸细,在秋雷未离开淅川之前,消息便已传出了。
无巧不巧,恨重如山的李玉衡,由鬼眼瘦猿、铁手姜环引领着,恰好从栈道出川,也到了河南府,同行的有李玉衡的师父离魂掌关尚,也就是在三峡船上所见的老人,另一个是离魂掌的好友恨地无环张澜,上次李玉衡入川,便是到重庆投奔恨地无环学大力金刚掌的,岂知恨地无环却被困飞云观,险些丢掉性命,后来被秋岚所救,先派同时被救的拼命三郎东方贲保护救出的少年返川,他也在老关庙辞别秋岚赶回重庆,这时却陪李玉衡赴河南府,想找神拳陈校的后人引见少林掌门宏一大师学艺,以便日后报仇雪恨,但他们并不知道秋雷要来。
风雨洛阳,群雄萃聚。
秋岚在风雨满城中,赤手空拳独自到了河南府,他既无朋友,也缺乏江湖经验,可以说,他是个又聋又瞎的人,根本不知道府城已风雨飘摇,不知凶险之将至,他的相貌与乃弟相差无几,岂不糟透?
河南府,下辖一州十二县,府治在洛阳,所以城厢叫府城,外围才归小小的洛阳县太爷管辖。在到龙门山的大道旁,有伊王的大伊王庄,县太爷不敢管城内的事,只配派人替伊王看王庄,但城内如果出了纰漏,县太爷仍然得摘下乌纱帽等候参革。
伊王的王庄起自安乐窝,南抵关王家附近,有一条小径岔出大道,向东走,十余里靠近伊水北岸,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落,叫做许庄,那就是中州第一武林世家,早年自道第一高手冷剑许中州的家园。
冷剑许中州在未封剑归离之前,庄前车如流水乌如龙,往来的英雄豪客不绝于途,庄中食客众多。当真是鸣钟鼎食之家,令人羡煞,甚至早年横行府城,鱼肉百姓的首任伊王朱彝,也不敢在附近横行,而且不时上门作客,丢开王爷的臭架子,不敢招惹许家的子弟。
那时,中州漂局的镖车,镖旗所至,没有人敢动生歹念,东至南京,北抵京师、大同,南迄闽粤,西达嘉峪关,通行无阻,威震天下,四大凶人那时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人物,但在冷剑的奇学震撼下,同样讨不了好去,活僵尸在四大凶人中排名第三,经常找冷剑的麻烦,没有一次能胜得了冷剑手中的长剑。
中州镖局关了门,副局主笑孟尝乔文忠知道自己挑不起这副重担,急流勇退,也返家株守田园。
笑孟尝的家在龙门镇,两家相距十余里,平时往来密切,三代友情坚比金石,在江湖中,只要说起洛阳武林两大世家。不必提名道姓,便知是指许乔两家族。冷剑许中州是白道第一高手,乔家有人荣任少林掌门,谁惹得起他们?
冷剑许中州归隐之后,除了一些早年好友之外,上门的人少了,许庄开始冷落,不复当年盛况,过去的不会再来了。
尽管许乔两家已退出了江湖,但江湖的消息瞒不了他们,六月下旬,乔姑娘姐弟安然返家,将九死一生的经过禀明了两家尊长,掀起了江湖大风暴。
银凤姑娘相当失望,早先对秋雷的些少好感完全消失了,她想不到秋雷竟是这种人,她只能向天香姑娘深致歉意,心中耿耿。
她爷爷已经封剑,没有人敢上门找麻烦,但她爹许钦不作如是想,知道象秋雷这种狂妄无比目中无人的年轻小伙子,是不会注视江湖规矩的,少不了将有是非,不得不未雨绸缪,早作准备。
她母亲柳氏秋涛,是笑弥勒柳文华的妹妹,在笑弥勒处知道了一切经过,心中恨极,兄妹俩自然也有番商量,到乔家共襄对策。
笑孟尝乔文忠不是个惹事招非的人,修养到家,但子女九死一生的事,他怎能不管,立即传信少林,暗中积极准备应变。
消息传来了,说是飞龙秋雷即将光临河南府。
笑孟尝二十三年前虽然是中州镖局的副局主,但那时年纪只有三十岁,比局主许中州小一辈的,结婚太晚,只生了一个十七岁的天香姑娘,和十二岁的小诚,这次几乎同时丧命,他当然受不了,立即传信给早年生死与共的镖师好友,准备找金四娘算帐。他也知道金神金祥可怕,但他敢于和老凶魔一拼。
七月初,酷阳似火,官道上黄尘滚滚。
秋岚生长在四川,有用巾包颈的习惯,他用青巾缠头,青直裰,脚下是多耳麻鞋,背着小包裹,看去象个乡下人,但俊面和雄壮的身材,气质迥异,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在中午烈日的曝晒下,他踏入了河南省第二大城洛阳,在律阳门附近,他在一家三流客店中落了脚。
人地生疏,他不懂江湖门径,想向人打听乃弟的消息,也找不到门路。
他必须及时制止乃弟上许家胡闹,那会激起就林公愤,怎成?”
“我何不先到许家看看风色?”他想。
洗漱毕,他步出店门,虽洗掉了满脸风尘换了衣裤,但仍然是同一式装扮,比起他的弟弟秋雷,简直一是王侯一是乞丐,不能相提并论。
首先,他得打听许府的所在,他已听说许家的府第不在城中,在城外打听比较方便些,便信步出了律阳门*沿坡根大路向天津桥走去。
天津桥在宣阳门外,这一带城根距河岸稍远些,筑了一座小寨形的土围,中间客商集云,叫做南关,南距桥头只有十来丈,进了南关,从中间广阔的大道往城里看,可看到前后重叠的两座石城门,那就是宣阳门。
这地方他没来过,他从许州启程,走的是登封偃师,由东门入城,糊糊涂涂在街上摸不清方向,摸到津阳门落店,几乎走遍洛阳城,但却末出城。
南关是往来要冲,市面繁华,商店林立,十分热闹,车马往来不绝,贩夫走卒来去匆匆。
要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是茶楼酒馆,这儿没有茶楼,酒馆多得是。走不了十来步,迎面便接着“上洛酒肆”的大招牌。这是一般行商贩夫的消闲小店。
掀开帘子跨入店门,真要命,店里比外面更热,闷得人直冒汗,整间店面摆了十余张八仙桌但只有七八个客人,连跑堂也提不起劲。
他前脚入店,后脚跟入一各短小精悍敞着衣领的大汉,同向里走,店伙堆下笑脸,一叠声往里请、送来一把湿淋淋的手巾张罗着茶水。
为了要打听消息,他必须靠近有人的地方坐,右首一桌有三个横眉大服也穿了青直裰的客人。他泰然在邻桌坐下,面对着三个客人。
随来的短小精悍大汉,也旁着他的下首座头落坐,不住直着嗓子向店伙招呼:“先来两壶高梁,切上两斤中肉,然后准备烙饼,要快!”一面吩咐,一面解下腰带,拉开前襟,抓起扇子猛扇。
秋岚他也要一壶酒,来盆烧卤,店伙应着刚走开,邻桌三名大汉互相递过一道眼色,然后坐得最近的满脸横肉大汉放下杯筷,推椅而起,向秋岚走来。
“很巧,是江湖人,似乎是冲我而来的。”他想。
果然不错,大汉是冲他而来的,走近堆下笑,抱拳行礼,低声道:“在下徐州三英铁腿侯全可否借一步说话?”
秋岚莫名其妙,但仍然堆下笑容,笑道:“请坐,但不知侯兄有何见教,小可秋……”
铁腿侯全施过一张长凳,紧靠着坐下了,抢着笑道:“在下与摩云手秦庄是好朋友,久仰秋兄大名,如雷贯耳,在江湖朋友中,谁不知秋兄的名号,上次兄弟途经许州,曾至贵庄投贴拜候。可惜秋兄远游在外,未克亲聆教益,缘铿一面,甚感遗憾,今日幸会,实慰生平,秋兄是刚到洛阳么,呵呵!几个不成气候的小毛贼想对秋兄不利,秋兄其实用不着改装避过他们的耳目,何必长他们的志气?”
秋岚恍然大悟,人家把他误认为秋雷张冠李戴了,听说有人对乃弟不利,他心中一惊,懒得否认,问道:“侯兄似乎已知道那几个人物了,请说说看对否?”
铁腿侯全傲然一笑,却又警觉的瞥了一眼邻坐的短小精悍大汉,叉腰站起往大汉面前一站,冷笑道:“老兄,坐到那边去。”他向远处角落的食座一指。
酒菜还没来,精悍大汉正闲得无聊,鹰目一翻,突然伸手去抓茶杯。
铁腿侯全右手一闪,“得”一声轻响,一把明晃晃的飞刀插在杯旁,叱道:“呸!你这肠吃了豹子心,想用茶泼太爷?”
精悍大汉的手距杯还有寸余,飞刀就插在杯与手之间,他想拔刀,但铁腿侯全的右手还有一把飞刀,刀尖距他的鼻尖不足半寸,他收回手,冷冷地说:“算你行,咱们回头见。”
说完,出店而去。
“侯兄,不可惹事。”秋岚低叫。
铁腿侯全收回飞刀,走回坐下说:“那家伙叫一阵风贾新,是阴曹客南宫和的小走狗,上次秋兄在天门峡打了南宫老贼,他发誓要找秋兄算账哩!真是不知自量。请到那一桌,让在下作一次东道,并让在下的两位拜弟,向秋兄致意。”
秋岚也不推辞,与另两人厮见,两人一叫花拳罗王,一叫铁刀茅昌,与铁腿侯全合称徐州三英,是徐州的地头蛇,在江湖略有名气,聊可算是一流人物。
铁腿侯全命店伙将杯筷移过,敬了一杯酒,说:“九华羽土落脚在翠云峰上清宫,鬼谷先生住在东门周公庙附近,海天一叟的拜弟神箭古月亭,半月前就和熊耳山大寨的几名绿林悍贼藏在邙山附近,这位古寨主听说是为了龙形剑而来,龙形剑的得力臂膀赤煞二凶说,龙形剑王当家极愿交秋兄做朋友,不知是真是假。”
铁腿洋洋自得的将所知的消息说了,秋岚对这些人陌生得紧,但口头上不能不敷衍,笑道:“这些人不见得都是为在下而来的,在下留心就是,多谢侯兄关照。哦!洛阳许家目下如何了?”
侯全哈哈笑,说:“目下门禁森严,如临大敌,早些时,豹面乞婆那老狂婆说,秋兄和金四娘决定向洛阳两大武林世家寻衅,这消息震憾江湖,令人震奋,江湖朋友纷向洛阳赶,要看秋兄大显神威,替咱们这些三流朋友吐口气,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昔日的英雄豪杰也难免今日落魄,而且洛阳两大武林世家早已没落,他们凭什么还以世家的名号在外面唬人,秋兄此举,确是大快人心,有用得着咱们兄弟之处,但请吩咐,水里火里,咱们兄弟是义不容辞。”
秋岚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他想不到乃弟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前来洛阳找洛阳两家的麻烦。后果可虞。
其实,乞婆根本不知中州以下所发生的事,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替秋雷招来了麻烦。
金四娘在夷陵,已将被人讨去解药的事说了,秋雷这次到河南府,并无意向许、乔两家惹事生非,他只想登门见见令他梦寐难忘的银凤姑娘,再就是追搜龙形剑和绿凤孟娥,人言人殊,谣言愈传愈离谱,麻烦大了。仅仅因为他是个新近崛起的江湖青年高手,短短年余便名震天下,引起各方瞩目,自然有人从中推波助澜,闹了个满城风雨,大出秋雷意料之外,秋岚自然更弄不清。
海天山力伏恨天无把,剑镇江东八豪,海天一叟服输联手,这些消息及时传到洛阳,引起了骚动。
神箭古月亭立即派人返回熊耳山,询问真假,在末接受确实消息之前,他仍对秋雷保持警戒。
秋岚见铁腿侯全愿意效命,心中大喜,说:“其他的事,不敢有劳三位兄台,希能拨冗陪秋某前往许、乔两家一行,感激不尽。”
听说要前往许、乔二家,三人的脸色一变,铁腿侯全抓耳搔腮,为难地说:“秋兄,不是在下推托,目下咱们兄弟有要事在身,可否等晚上再去,大白天,由这儿到龙门乔家,人多眼杂,由安乐窝小径到许家,也人马往来不绝,这这……”
秋岚心中明白,这家伙根本就是怕和他走在一块儿,恐怕引人误会。怕白道朋友找他麻烦,刚才所说的水里火里,无非信口开河而已,有了地址,他不必再劳驾他们带路了。龙门他听说过的,安乐窝他也不陌生,虽未亲到,名胜之区岂有不知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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