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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豫州老店位于东关外,夜间不但东门城门关闭,关门也闭了,断绝城内外的交通。三更正夜禁开始,城关内的居民不再外出,大街的管制栅门都关闭了,只留小栅门让巡夜的巡捕丁勇与更夫走动,因此如无高来高去的本领,决不可能自由走动,更不可能进城出城。

  两个暗桩的轻功很不错,飞搪走壁如履平地,爬城跳城敏捷如猫,所以被派夜间监视客店的任务。

  关墙比城墙矮,两人从关门的外侧百十步,沿蹬道登上关墙头,正要准备往下跳。

  关外没有城濠,高仅八丈,普通的年轻人也可以一跃而下,上来却难。

  他俩对女鬼难免有点恐惧,心中有鬼,偏偏会碰上鬼,算他们时运不济。

  刚要往下跳,耳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你想吓死人吗?呸!”在右方的暗桩,以为是同伴咳嗽,吓了一跳,扭头向同伴低声埋怨,心虚的表情极为明显。

  “你干什么?”同伴也吃了一惊,沉声反问。

  两人眼角的余光,立即看到身后站着的朦胧人影,定神一看,吓得打一冷战毛发森立。

  “女鬼……”两人不约而同惊呼,本能的反应便是向下跳。

  女鬼大白天侵入逸园,打昏郎秀英的事,郎家的爪牙早已怀有强烈的恐惧。郎二小姐的武功根底,府城其他的人并不知情,爪牙们却一清二楚,连武功深不可测的二小姐也禁不起女鬼一击,他们怎敢和女鬼拼老命?

  以背向敌,斗志全消,肯定会遭殃的。刚要跳下堞口,背心已挨了一击,两人同时摔倒在堞口下,幸好不曾跳出堞口,不然将摔死在墙下。

  出观了另一个黑影,是少女夏冰。

  “不错,是派在豫州老店的两个眼线。”少女夏冰利用星光,稍加查看两个昏死的眼线:“奇怪,他们为何反而从城里出去?他们应该在客店的。”

  “客店出了意外。”梅姑娘说。

  “那个假花花公子在城里快活,被姨爹打落河中,这时不知漂到何处去了,客店会出什么意外?”少女夏冰不以为然:“最好把这两个人带走问口供。”

  “我正有问口供的打算。”

  一人扛了一个沉重的大男人,丝毫不影响纵跃的身法,跳城而下,疾赶郊野。

  郎秀英真假落水的猫,浑身水淋漓曲线毕露,沿着河堤奔跑,焦灼万分用目光按寻河面,看是否有人漂流,希望禹秋田及早爬起来,可别淹死她心爱的情人。

  她以为禹秋田是被女鬼打落河中的,并没发现另外有人向禹秋田袭击。

  这次,她的确明白不是女鬼的敌手了,那一记九幽摧枯掌他己用尽了全力,发时潜劲如山洪涌崩,无坚不摧,却毫无作用,精力已耗损了一半,怎敢再继续攻击?

  “可能其是成了妖魅的鬼。”她心中对女鬼是人的信念动摇了。

  据说,鬼如果修炼至能在白昼幻形,就成了魅不怕阳光,与修练成妖的动物花草有同等道行,不是人所能克制得了的。

  少女出现得十分突然,也是她疑之为真鬼的原因之一。

  果然被她看到一堆漂浮物,黑夜中隐约难辨是何物体。她大喜过望,急急奔下平时妇女们洗衣的码头,并且拾到一根木根,等候漂流物流下。

  木根一拨,她大失所望,不是人,只是一堆垃圾。

  “五岳!”她向呜咽的河水神经质的尖叫。

  堤上传来脚步声,出现一高一矮两个模糊人影。

  “喂!你叫什么?”洪亮的嗓音有点迫切;“我听到叫什么五岳……”

  “我的人掉下河去了,请帮我找。”她急切向人求助:“我一个姓秋的朋友……”

  两黑影似是吃了-惊,急奔而下。

  “怎么一回事?哦!原来你是郎二小姐。”高壮身材的北人屠讶然轻呼。

  一看是两个老人,而且认识她,她心中一宽。

  “快帮我留意,人是从上游不足两百步掉下去的。”她指手划脚不胜焦急:“我的朋友谙水性,但是被打下去的,应该漂到这附近了。”

  “我们帮不上什么忙,黑夜落水很难看到,不过我们替你留意就是。人是被谁打下去的?”

  “一个女鬼。”

  “什么?女鬼?”

  “是的,女鬼,我这位姓秋的朋友,算来已经是第二次被女鬼打落水了,上一次是在郑家的逸园。”

  “郑家逸园?”扮老人的千幻夜叉又是一惊。

  “是的,这女鬼十分厉害……”

  两人扭头往上走,不再理会她了。

  “喂!你们……”她大叫。

  “我们怕鬼。”

  “不必耽心。”北人屠安慰焦急的千幻夜叉,“小禹的水性一定不错,小小的金斗河淹不死他的。”

  “老褚,我们忽略了一个人。”千幻夜叉极感不安:“逸园,有点不妙。”

  “忽略了谁?”

  “虹剑电梭那贱货。”

  “哎呀!”

  “她一定暗中跟来保护,所以在逸园扮女鬼现身。那姓梅的女人只查出八表狂生藏匿在逸园,却不知道虹剑电梭并没南下风阳暗中跟来了,禹兄也上了当。”

  “那贱女人根本不是小禹的敌手……”

  “但他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怎敢大意用武功周旋?咱们赶快出城重回客店,希望他已经平安回店了。”

  两人心中已急,火速转身出城。

  他俩在客店向小秋明示警透露风声之后,知道禹秋田不在客店,必定到郎家去了,因此跳城前拄郎家,以便暗中策应,没想到半途碰到了郎秀英。

  小秋明再次发现有人入室,再次看到有人挑亮灯火,心中有点不悦,但和衣躺在床上故意装睡。

  “你一定知道有人来了。”少女夏冰拍拍床柱:“你的主人身怀绝技,你当然也不弱,如果不起来招呼,我会打坍这张床,你最好相信我说到做到。”

  她不能再装睡了,故作受惊地挺身掀衾而起。

  她怔住了,这一长一少两女,灯光下美得令人目眩,便知道禹秋田在逸园碰到的少女芳驾光临了。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吧?”她不能再假装不会武功的小书皮了:“我家公子与你们无仇无怨,彼此即使有小怨小恨,事情过了就算了是不是?些微小误会也放在心上没完没了,日子是很难过的。”

  “咦!你是一个小姑娘。”梅姑娘一怔。

  “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多大了?”

  “你问这有何用意?”

  “回答我的问题。”梅姑娘沉声冷叱。

  “十三岁。”小秋明心中一跳,这女人发起威来,还真有慑人的气势。

  “你扮作书童。

  “贵公子游学,当然有书童才符合身份。”

  “你和他同房?”

  “咦!你这人好奇怪,房有内外,我是书童负责侍候主人,有什么不对吗?”

  “你十三岁不算小了,小姑娘。说,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奴婢?”

  “好吧!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小秋明有点醒悟,知道对方想歪了:“我本来应该是公子爷的奴婢,但公子爷全家上下老小,从来没把任何人当作奴婢仆女,仅把我们当作邻居的孩子。”

  “怎么说?”

  “老太爷收养我们一群家破人亡的孤儿孤女,少爷则看着我们长大,亦亲亦师,但他一直把我们当作邻居的孩子,给我们友情与自尊。每次他外出遨游,必定带三、四个孩子出来历练,要求我们冷眼旁观众生相,体会做人处事的道理和艰难的世道。他说过,你不是他的敌人,他对不是敌人的人,是不怎么介意的。但你们如果伤害我,就算你们躲到玉皇大帝的宝座下,他也会毫无畏惧地把你们揪出来。我想,我说得够明白了,你们走吧!”

  “你们真是从京都米的?”梅姑娘态度温和,不再流露导仇强者的神情。

  “这并不重要,夫人。”小秋明保持一贯的礼貌笑意:“皇帝位在紫禁城,专做些为祸天下的狗屁事,所以从紫禁城来的人,庐州的百姓除害怕之外,其他金是憎恨和唾骂了。江湖朋友通常不问来处的。”

  “他很爱护你?”

  “他爱所有的朋友和邻居。也许他爱护我们二十余个孤儿孤女胜过某一些人,因为我们都是家破人亡的劫后余生者。如果你们真与我家公子有不解的恩怨,最好直接找他打交道,不要在我身上转任何念头,这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甚至不可收拾。”

  “他丢下你一个小女孩不加照料,该知道寻仇的人是不择手段的。”

  “他知道我的自卫能力并不差。”

  “露两手给我看看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公子爷是读书人,他的书童怎可卖弄拳脚?”

  “你小小年纪,胆气甚足而且伶牙俐齿,大概他一定教给你许多绝活。今晚他被郎二小姐请走了,你不耽心地所做的事?”

  “他所做的事,不需要任何人耽心。他经常告诉我们一群小孩,已个人自从知道人事始,就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顺便提一提,不要伤害那些派来监视的暗柱,他们听命行事,其实他们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家公子可知道鹰扬会八表狂生其人?”

  “我听他说过这个人,那个人很坏。”

  “你们不是朋友,已可确定。”

  “朋友?我家公子没有这种朋友,那也是可以确定的事,他还不配替我家公子堤鞋。”

  “好,我这就放心了,你放心睡吧!”

  “好走。”小秋明礼貌送客。

  送走了两位女客,她掩上房门,面对孤灯思索了老半天,仍然理不出头绪,不知道这两位女客,与前两个报信通风的老人有何关连。

  “等公子回来怎么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有何用意。”她烦恼地自言自语:“我真该套口风的,真笨。”

  先后两批人前来打扰,幸好都是没怀敌意的人,因此她能从容应付,不知道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她真不想逞强,以免影响禹秋田的计划,虽她有跃然欲动的感觉,被人一而再打扰当然心中不快。

  离秋田躲在河对岸,默默坐在码头旁的暗影中,运气行功疏导被击中的期门穴淤积,半闭的穴道逐渐复原,撑得相当辛苦。

  期门属足厥阴肝经,是足太阳牌经与阴维三脉之会,不但封闭后失去行动能力,三条脉的气血皆迟滞窒碍,被制稍久可能因此成残。

  他相当愤怒,对方不该下重手的,彼此并无难解的仇恨,简直欺人太甚。

  总算对方还讲规矩,出声警告再出手,减少了他的恨意,但报复的念头并没除。

  他听到郎秀英沿河寻我的焦灼呼叫声,心中一宽,对方并没迁怒不相干的人,所以郎秀英能全身跳水逃走。以郎秀英的武功造诣,是不堪对方一击的。

  接着,他心中感到不安,歉疚的感觉爬上心头。郎秀英虽是人所周知的荡女,但对他却是真心的。他真有点后悔,不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挑起对方的情火,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毕竟郎家不是他的仇人,郎秀英应该是无辜受害,没有理由替任何人担负罪名。

  “罢了!我得冒险去找。”他在羞愧中,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

  经脉复原后,已经是四更正,时候不早了,已没有充裕的时间活动。

  但他不死心,悄然奔向郎老太爷的郎家大宅。

  深入虎穴,计划改变必须加速进行。

  郎德馨为人粗心,也因为酒喝多了误事,不理会八表狂生藏匿郑家的消息,也认为这件事无关重要。总算不太糊涂,知道派人急急前往向乃父禀报。

  郎老太爷的反应,出乎意外的激烈。

  四更初,郎老太爷紧急召集的人手,已陆续赶来听候差遗,直等到重要的人手到达,立即分批出发。

  第一批七个人,是从东院悄然出发的。

  对面邻宅的瓦面上,潜伏着从郎二少爷住处赶来的北人屠和千幻夜叉。两人在郎二少爷的住宅,踩探离秋田的动静,一无所获,全宅安静如恒,没有闲杂人等出入,并没发生任何变故。

  两人心中一动,猜想禹秋田必定不在郎二少爷的宅院,很可能转进郎家大院,便匆匆赶来了。

  果然不错,郎家大院有所行动了。两人略一商量,蹑在第一批人身后小心跟踪。

  禹秋田到达时,最后一批人恰好动身。他心中一动,反正时候太早,潜入郎家妓查时间不够,何必急在一时?也就蹑在这批人身后跟踪,郎家显然有大事发生,正好乘机侦查郎老太爷在弄些什么玄虚。

  跟出东关到了城外,他愣住了。

  “他们要去逸园,为什么?”他喃喃自问:“两家交情深厚,而这些人全穿了劲装带了兵刃,气势汹汹,不像是上门加深交情的举动呢!”

  他一直以为在客店监视的眼线,是郑家所派的,反而没有小秋明估计正确,小秋明认为是郎家派来的。

  其实,他俩都只猜对了一半。郎家、郑家都派有眼线,两家的人心照不宣,各行其事互不干扰,两家都有权保护自己的安全,对陌生人加以调查监视,防患于未然,不希望发生意外。

  不同的是,郑家没有郎家积极,因为佳客是先被朗家请到的,朗家应该多派人手作深入的调查,所以郑家并没全天候派人监视,晚间根本不派人在客店走动。

  他猜得不错,先后四批人手,在逸园外因聚集,共有三十二人之多。

  看布置,禹秋田有点恍然。

  郎、郑两家反目成仇了,郎家这些人声势浩大,硬闯的意图极为明显,而且有意全面封锁,不容许有人漏网,先分为四路封锁,天一亮,逸园的人休想乘夜脱身啦!

  很不妙,如果天亮再发动,他就无法在旁看热闹啦!目前他还没打算暴露武林高手的身份呢!

  逸园是郑家女眷游玩的地方,平时阴盛阳衰,女眷不来,白天也看不见几个人,所以会闹鬼。

  今晚,似乎多了一些人。

  东天发白,守园的门子刚起床练功,突然发现有人从里面打开因门,涌入九名黑影,不由大吃一惊。

  门子发出一声警啸,携剑奔出挡在花径中。

  “什么人?”门子亮剑沉叱:“不许乱闯!”

  十个人大踏步接近,接近至二十步仍难看清面貌。

  “王园丁,叫逸园冯管事来回话。”领先而来的人沉声叫:“识相些,收了你的剑,以免受到伤害,所发生的事与你们下人无关。”

  “咦!原来是郎家的孙总管。”王园丁大感困惑,收了剑:“你们这是干什么?”

  “等冯管事到来,你就知道干什么了。”孙总管冷冷地说:“你不必多问。”

  “冯管事会来的,穿衣着靴需要时间,孙总管,你们像是打上门来了呢!”

  “大概是的。”孙总管坦率承认。

  “这……这是……”

  “不久自知。”孙总管口风很紧。

  不久,五个人提刀带剑匆匆赶到,然后是逸园的管事冯成,带了管理逸园的四个人奔至。先到的五个人,平时不在逸园走动,是临时派来警戒的郑家打手,在府城颇有名气的好汉。

  双方都是熟识,而且有好朋友的交情,目下陈列金戈铁马,气氛十分尴尬。

  “冯兄,各为其主,恕在下无礼。”孙总管不再摆威风,沉静的行礼说:“兄弟希望不伤和气,彼此平心静气把事情办妥。”

  “孙兄,你这是平心静气办事吗?”冯管事苦笑:“两家交情深厚,有如世家,你带了刀剑声势汹汹长驱直入,你要我如何向郑老太爷交代?说吧!到底为了何事,劳动诸位兴师问罪,是否出于郎老太爷授意?”

  “请教,贵园是否收匿了一个叫八表狂生的人?”孙总管反问,不回答其他的问题。

  “这……兄弟无可奉告……”

  “冯兄可知道这个八表狂生是何来路吗?”

  “这……”

  “冯兄可知道他两个多月前,带了三十众位鹰扬会的两手,远赴山西边墙,所做下的狗屁勾当吗?”

  “孙兄,兄弟一无所知……”

  “那么,我来告诉你。他向天长堡主用武力索取该堡包庇的人。掀起无穷风波,直接导致天长堡的毁灭。而灾祸发生时,他不但不与天长堡共患难,反而在紧要关头溜之大吉,任由祝堡主挡灾见死不救。”

  “我听到一些风声……”

  “不是风声,是事实。他这种货色,是到处坑人,比瘟疫更可怕的混蛋,一到此地,就替咱们郎家带来不可测的灾祸,你这里也白昼鬼魅横行。冯兄,咱们必须在他惹来更大灾祸之苗,赶他远离疆界,以免大家遭殃。叫他三个人出来,我赶他走。”

  “孙兄,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冯管事一脸无辜相:“同时,我郑重告诉你,我不认识什么八表狂生,只听说过一些有关他的事迹而已。你无凭无据带了凶器打上门米索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逸园是郑老太爷招待女眷的地方,你居然说这里藏匿了陌生的男人,莫须有的事,你要我怎么说?”

  “冯老兄,你还没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孙总管沉下脸,语气转厉:“那混蛋得罪了各方的牛鬼蛇神,有不少人等机会要他的命,就算他对咱们庐州的人没有任何阴谋,也得提防他招引仇家,在这里搞得烈火焚天。如果不早在灾祸接踵而至之前把他逐出疆界,咱们庐州的人将受横祸飞灾波及,死无葬身之地,你也将是遭殃的一个,届时后悔已来不及了。女鬼在逸园出现,就是灾祸降临前的先兆,你明白了吗?”

  “你这是无的放矢……”

  “是吗?冯老兄,我要搜,把这个人搜出来,你老兄反对吗?”

  “你要搜?未免太狂妄了吧?”冯管事忍无可忍,态度转硬:“我原谅你这种咄咄逼人的无礼态度,毕竟彼此是多年的朋友。但如果你不识相要进一步妄想搜查,一切后果由你负全责,冯莱重责在身,受不了你这种欺人大甚的污辱,你给我滚出去!滚!”

  “为了避免日后的灾祸发生,孙某必须这样做。冯老兄,得罪了。”

  十个个人同时撤兵刃,同时向前闯。

  冯管事这一边也有十个人,还多了一个王园丁。王园丁早上起来活动筋骨,手中有剑,可知不是纯粹的老弱看门人,而是深藏不露的健者。

  恶斗无可避免,各为其主势将全力以赴。

  “让开!”一名孙总管的打手,沉喝着冲向挡路的冯管事,长剑发出隐隐风雷声,从中宫长驱直入,招发仙人指路,左手一引,剑随即进射而出,劲道与速度相当惊人,做一个打手显然大才小用了。

  所谓打旗儿的先上,笨鸟儿先飞,那是不正确的笑话,不能当真。通常打群架必定精锐先上,让差劲的人跟在后面检便宜打落水狗,不然一上去就垮,会影响后面同伴的斗志士气。

  这位打手当然是精锐,最先扑出开道,剑上的火候精纯,招发剑气进爆极具威力。

  冯管事一怔,吃了一惊,凭这刹那间爆发的凌厉攻势,哪像平常所知道的普通打了?失惊之下,竟然不敢贸然接招,向侧一闪让开去路。

  五个最先赶到的逸园打手之一,突然斜切而入,剑起处光华疾射,挣一声接住了郎家打手凌厉的一剑,火星飞溅中,郎家的打手斜震出丈外。马步一乱。

  孙总管也吃了一惊,伸手虚拦已方逼进的人。

  “你不是郑家的人。”孙总管狠盯着冷然仗剑屹立,神情威猛的打手:“看来,鹰扬会的精锐已经来了。该死的!你们在打什么阴毒主意?想把庐州划入你们的地盘?以为庐州无人吗?”

  右方不远处的花树丛中,踱出三个黑衣人。

  “孙总管,交给我。”泰然领先接近的人沉声说:“他是鹰扬会十方土地之一,无常一剑肃风,昨天傍晚赶到的,另有一群男女高手散布在全城。不管他们来意如何,对咱们都有潜在的威胁,必须断然处理,我来对付他;”

  “咱们保证对贵地的人毫无威胁。”无常一剑萧风脸色一变,怎么一出手就被对方看出根底了?急忙采取低姿势解释:“咱们接到敞会的人十万火急的求援信息,不得不急急赶来声援,与贵地的人无关。”

  “你要在下相信吗?”黑衣人冷笑。

  “事实如此。老兄,你知道追杀八表狂生的人是何来路吗?”

  “那是你们的事。”

  “字内双仙之一的晚辈,西洞庭山栖霞幽园的人。”无常一剑大声说:“敝会的人藉逸园藏匿,决无图谋贵地人士的阴谋。老兄,我保证将人接走,敝会的人决不在贵地逗留,可否与诸位套这份交情?”

  一听鹰扬会惹上了栖霞幽园的人,孙总管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表示栖霞幽园的人,已经在本城展开活动了,对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具有无穷的威胁。

  字内双仙目下仍在江湖走动,是专找牛鬼蛇神加以痛惩的正道前辈名宿,但很少过问小人物的闲事,神仙也不能以千万化身,管天下问的大小事务。

  “老天爷!你们竟然惹上了栖霞幽园的人。”孙总管叫起苦来:“果真把灾祸带来了,你们会把本城的人拖入泥沼里,郑家就是受波及的第一家。趁天还没大亮,你们赶快离境。”

  “不行。”无常一剑断然拒绝离境:“咱们已有周全的准备,埋葬栖霞幽园的几个小辈,她们只有五、六个男女,咱们有把握把她们一网打尽。”

  “可是,以后呢?栖霞幽园的人必定倾园而至,他们的朋友也将……”

  “没有以后,咱们将干得干净利落。”无常一剑说得斩钉截铁,信心十足。

  “连我们这些小人物都知道了,何所谓干净利落?你们事后可以一走了之,我们可就惨了,阁下。”

  “那就得看你们有没有封锁消息的能耐了,孙老兄,事情已经发生,情势不由人,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应该知道,江湖朋友谁也不介意栖霞幽园的问罪,但不能不重视鹰扬会的报复,其中缘故和理由你应该懂。”

  连一个小说沏,也不怕正道人士问罪,而鹰扬会这种黑道组合,报复之惨烈委实令人害怕。无常一剑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孙总管当然听得出来。

  “孙总管,你如果不想加入我们,还来得及离开。”冯管事及时施加压力;“栖霞幽园的人,对任何人都是潜在的威胁,帮咱们悄悄埋葬了远来的几个人,对你们是有好处的,鹰杨会更是深领盛情,必有厚报。”

  “兹事体大,得由郎老太爷定夺,在下作不了主。”孙总管预留退步,当然也知道情势严重,怎敢做主?举手打出撤走的信号:“冯兄,你们去乱搞吧!但愿你不会后悔。郑老太爷如果是自愿的,他大概也不会后悔。打扰了,告辞。”

  信号发出,四路准备入园的人纷纷后撤,虎头蛇尾,狼狈的脱离是非场。

  天色大明,北人屠与千幻夜叉守候在豫州老店外,有耐心的等候禹秋田返店,打算找他直接提供消息,不再暗中候机策应。

  “那姓梅的姑娘,很可能就是栖霞幽园的人。”千幻夜叉有点沮丧:“早知道是宇内双仙的人,我何必多管闲事?真泄气。”

  “我才真的后悔呢2”北人屠自嘲的笑笑:“我北人屠凶名昭著,才是双仙惩戒的目标,我居然糊糊涂涂管她们的闲事,真是见了鬼啦!”

  “逸园闹鬼,你见鬼又有何足奇?”千幻夜叉调侃老杀星:“禹兄在逸园遇鬼,定然是那个小丫头,我得找机会警告她们离开禹兄远一点。”

  “你对付得了栖霞幽园的人?”

  “那是肯定的,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接近她们,我对行刺学有专精,只不过不屑做刺客而已。”

  “你如果用无影神针行刺杀人,老天都不会饶你。”北人屠摇头苦笑:“我北人屠光明正大杀人,这两年就逐渐觉得杀人不见得愉快,所以我宁可做浪迹江湖的浪人,不再替人做刽子手了。小霍,你还年轻,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好杀成性,日后就不可收拾了。做一个令人害怕的女人,并不是什么惬意的事。”

  “你少说废话好不好?”千幻夜叉生气地说:“我如果不像夜叉一样令人害怕,我的骨头恐怕早已烂成泥灰了。这年头好人难做,好人一定死得很快。”’“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北人屠扔开杀人的话题:

  “做人处事,各有看法原则,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哦2你认为小禹会不会置身事外?”

  “得看郎家是否和郑家采取一致行动。”

  两人随郎家的打手前往逸园,潜伏在暗处冷眼旁观,把双方打交道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正式知道八表狂生的确在逸园藏匿,更知道鹰扬会来了不少策应的人,情势愈来愈复杂了。

  不管郎家站在谁的一边,都会引起禹秋田介入的兴趣,禹秋田已有计划的勾引郎秀英,不论目的何在,决不会置身事外。

  “如果小禹帮助郎家,而郎家又不得不帮助郑家采一致行动,那就麻烦了,他会与栖霞幽园发生激烈的冲突,后果颇为严重呢”

  “所以我们只好现身劝他呀!我讨厌那个荡女。”千幻夜叉恨恨地说。

  “呵呵!我嗅到了醋味。”北人屠大笑。

  “你……”千幻夜叉跳起来叫,要冒火啦!

  在天长堡,她就对禹秋田敞开心扉,不断设法吸引禹秋田对她注意,可惜用错了方法。

  在江湖邀游,以她天赋的月貌花容,加上后天练就的超绝武功,谁不捧她奉承她?追逐在她裙下的人不知几几,她像个受人人崇拜的女皇,众所追逐的天仙美女。

  可是,禹秋田却是唯一不受她吸6引的人。

  要她摒弃自尊,像虹剑电梭向八表狂生示爱一样低首下心,她办不到,不可能突然改变习惯求人爱怜,她不是这种急于找寄托的女人。

  禹秋田无牵无挂地离开她,她感到十分伤心充满失败感。

  准一可以自慰的是,禹秋田也同样毫无感情地拒绝幻剑飞虹李春萱。李姑娘名列七仙女之一,比她更年轻貌美,家世与风华都比她强一分半分,同样引不起禹秋田的注意,她不是唯一失败的人。

  她真的很不服气,郎秀英比起她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么一个荡女,居然被禹秋田迷上了?简直岂有此理。

  即使她知道禹秋田勾引郎秀英,必定另有所图,但仍然让她感到不自在,已表示她对禹秋田的爱意,已逐渐增加份量,接近至渴望的边缘。

  北人屠揭开她心底的秘密,她又羞又急要撒野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小禹来啦!”北人屠托住她要揍人的手肘,向街西一指。

  东关外形成城外的市集,有四、五条街,豫州老店与对面的官营金斗驿,都在最大的街道上,大街也是至南京的官道起点。向南岔出的另一条官道,可通巢湖附近的各州县,因此天一亮,街道上行人如卿,进城的四乡农贩,更是络绎于途。

  禹秋田的衣裤还没全干,是从东面而来的,夹杂在众多农贩中,他那件半干的青衫委实岔眼。

  “咦!他怎会从东面来的?”千幻夜叉心细如发,一眼便看出异状。

  “可能漂到金斗河的下游去了。”北人屠自以为是:“真够狼狈的,这个女鬼让他吃足了苦头。”

  “我不饶她!”千幻夜叉咬牙说。

  “你算了吧!那是小禹的事,他受得了,你如果干预,恐将难以收拾。”

  “什么难以收拾?”

  “与栖霞幽园结仇,不会有好处的。”

  “就算栖霞幽园的人都是神仙,也管不了众多小鬼的事,天下大得很呢!让她们跑断腿来找我好了。”

  “毕竟不划算,是吗?让小禹处理吧!等他梳洗毕,我们再去找他。”

  “进店去等。”千幻夜叉迫不及待往客院急走。

  旅客们纷纷准备动身,店外车水马龙人声喧闹,正好乘乱混入店中,谁也没留意人丛中的两个老人,到底是不是店中的旅客。

  两人以常人的估计,眼巴巴的等候禹秋田梳洗,当他们出现在禹秋田的客院时,愣住了。

  禹秋田的房间大开,一名店伙正踏出房外,神态悠闲的锁上门,明白的表示禹秋田主仆已经不在房内了,可能已经迟了房间。

  两个中年大汉,急急奔上走廊。

  “秋公子走了?”一名大汉拦住店伙急问。

  “不知道。”店伙摇头:“只知他在柜台留下话,叫人把门锁上。”

  “小书童也不在?”

  “不在。”

  “到何处去了?”

  “小的真的不知道,客官。”店伙不住摇头:“一早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留意众多店官的出入。反正秋公子既没退房,也没有何交代,委实无法分心留意他主仆俩的动静,客官要找他吗?”

  “算了。”大汉泄气的说,急急偕同伴走了。

  “是眼线,回去要挨骂了,这两位仁兄不称职。”北人屠说:“咱们两个老江湖也栽了。”

  “真糟!咱们怎办?”千幻夜叉大为焦急:“该到何处找他?”

  “他悄悄溜走,而且带了书童,可知必定有了意外交故,他感觉出情势有点失去控制了。”

  “去郎家?”

  “郎、郑两家都在忙。这样吧!在逸园附近静观其变,到可能有事发生的地方守候,总比到处乱闯实际些。要记住,我们是局外人。”

  “我知道,走。”

  两人匆匆出店,越野而走疾赶东面的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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