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惠珠道:“五天前,我去鬼门关看那些石像,原已死亡一年多的‘武林豪客归扬铭’突然出现,将我掳去金佛山,幸蒙跛脚仙相救,我才回到此处,所以我一听他是归扬铭的儿子,立刻出手攻击他,但刚才听了这位华公子的一番叙述,方知”
成幼慧对她底下的话已不感兴趣,突地转对华云翔厉声道:“华云翔,现在你还有甚么话可说?”
华云翔苦笑一下道:“刚才你听到了甚么?”
成幼慧道:“你说那天劫掳我的人就是你父亲!”
华云翔道:“不错,我是那样说过,不过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那人是冒充的,因为实际情形是家父已经不在人间了。”
成幼慧冷笑道:“哼,你真会说谎呀!”
华云翔道:“我没有说谎,涂啸天、丘清泉、归扬铭及家父四人的尸体,都是我从江上捞起并亲手掩埋的,而最近已死的四人却出现了三个,涂啸天在普陀山出现杀了我叔叔,家父出现掳你到此,归扬铭在鬼门关上出现而掳走了这位丘姑娘,从这些不合情理的事件上看,你就该知道”
成幼慧叱道:“我不听你胡说!”
她转对三个哥哥道:“大哥、二哥、三哥,咱们动手把他宰了!”
成智雄、成守仁、成大勇也恨不得立刻手刃杀父仇人,闻言之下,身形一动,便要攻围上去。
“且慢!”
蓦地,一声沉喝由屋门口传入,随见一个相貌不凡的老者举步走了进来。
这老者年在六旬之谱,修眉朗目,骨格清奇,颏下留着三缕长须,头戴一顶儒巾,身穿宽袖蓝衫,腰悬一口宝剑,神态翩翩,令人望而生敬!
成家兄妹一见老者进来,只得中止攻击,一齐退开到原来的位置。
老者走近棺前,揭开棺盖看了看,向华云翔说道:“老夫乃七剑堡二堡主石志云……”
神色沉着,语气冷静,与成家兄妹的狂傲冲动,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华云翔抱拳道:“久仰大名,幸会。”
石志云道:“方才听你说有人冒充令尊及涂、归二大侠在各地出现,你此言确实么?”
华云翔道:“确实,这位丘姑娘可作证。”
石志云转望丘惠珠问道:“姑娘确认掳你去金佛山之人是归大侠?”
丘惠珠点头答道:“是的,那人确是长得与归大侠一模一样,不过我现在已相信他不是真正的归大侠了。”
石志云对华云翔又问道:“你说先后捞到的三具尸体是涂啸天、丘清泉、归扬铭三人的,你怎知那三具尸体一定是他们三人呢?”
华云翔道:“尸体上挂有他们三人的名牌,而且家父也指出确是他们三人没错。”
石志云点点头,又道:“据说令尊死亡的情形是……”
华云翔道:“被那杀人魔砍去首级!”
石志云道:“既是一具无头尸,你怎知那是令尊?”
华云翔道:“名牌上刻着家父名号,而且从体形上看,确是家父的遗体。”
石志云道:“你再仔细同想一下,你敢百分之百的确定那是令尊么?”
华云翔道:“是。”
石志云面上泛起一抹冷道,道:“让我们来研究一下,那天你在江上捞到那具无头尸而发现名牌上刻的竟是父亲的名号时,你一定震骇万分,对不对?”
华云翔点头道:“对。”
石志云道:“在那种情形之下,你的情绪必然非常激动,怎么能够冷静的察看那具尸体而确定那是令尊呢?”
华云翔道:“就因发现名牌上刻着家父名号,所以在下才会仔细辨认。”
石志云道:“你虽然曾经仔细辨认,但别忘了那时你是在悲愤头上,人在悲愤头上是不能正确的看清事物的。”
华云翔:“二堡主的意思是……”
石志云道:“老夫的看法是:你所捞到的那具无头尸不一定是令尊!”
华云翔道:“换句话说,掳劫成姑娘那人,有可能是家父了?”
石志云道:“正是!”
华云翔不禁冷笑道:“二堡主认为家父会安排一个毒计来陷害他的儿子?”
石志云道:“此言怎讲?”
华云翔一指成智雄和成幼慧道:“他们曾见一个模样与在下一般无二的人由这屋中逃出,那人自然是‘家父’的同党人物,二堡主认为家父会安排这样一着毒计来嫁祸于我?”
石志云道:“你不承认那人是你自己,我们可没有相信那人一定不是你。”
华云翔道:“二堡主是说那人是我?”
石志云道:“老夫也不便说那人一定是你,不过现在有个办法可以试出令尊的生死之谜……”
华云翔道:“甚么办法?”
石志云道:“你跟我们回七剑堡,接受我们的囚禁,假如那‘死神’是令尊,他自会去救你,否则便不会;再进一步说,假如他去救你,便可断定你是杀害我们堡主之人,否则便不是。”
华云翔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在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受你们囚禁。”
石志云冷然一笑道:“所谓重要的事情是甚么?”
华云翔道:“援救跛脚仙老前辈,他可能已遇害,不过在下不能不去看看。”
石志云一指丘惠珠和归志彪道:“由他们两人去就行了。”
华云翔道:“二堡主莫非认为查明杀害成堡主的凶手比救一个活人更重要?”
石志云道:“你这个问题,老夫的答覆是:你是个杀我们堡主的嫌疑人物,我们不能让你跑掉。”
华云翔道:“在下若是要跑,此刻早已不在这里了。”
石志云道:“你没有跑,是因你腿上受伤之故。”
华云翔道:“二堡主!你不认为你的话太牵强了吗?”
石志云冷笑道:“老夫倒觉得对你太客气了,换个旁人,他决不肯让你有洗刷罪嫌的机会!”
丘惠珠见他们越说越僵,忍不住插口说道:“二堡主,你若是怕他跑掉,何不跟我们一道去金佛山?”
石志云冷冷道:“用不着!”
丘惠珠道:“我听说成大堡主与跛脚仙老前辈私交甚笃,如今二堡主明知跛脚仙有难,难道忍心袖手旁观?”
石志云道:“我们堡主刚死不久,敝堡不欲在此期间插足武林是非!”
丘惠珠道:“成大堡主已然遇害,你们还能不插足武林是非么?”
石志云瞥了华云翔一眼,道:“迄今为止,我们还未怀疑到第二人身上去。”
丘惠珠忽然吃吃一笑道:“二堡主一定要擒他去你们七剑堡?”
石志云道:“是!”
丘惠珠笑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哩!”
石志云不屑的一笑道:“丘姑娘是局外人,最好莫干预此事。”
丘惠珠道:“我看不惯的事就管,二堡主若是要动手,也把我算进去吧!”
石志云冷笑道:“丘姑娘若是这么说,老夫倒有个主意……”
丘惠珠道:“请说。”
石志云道:“咱们到外面空地上去,由老夫和你们两人走几招,老夫若输了,掉头就走,反之若胜了,华云翔得跟我们走,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丘惠珠转望华云翔问道:“怎么样?”
华云翔忖度已无第二条路可走,便点头道:“好,但这位归兄似应先予施救,他被姑娘点中腹结穴,内伤不轻,若不立即治疗只怕性命不保。”
丘惠珠掏出一只小瓶子,说道:“我这里有专治穴伤的灵药,服下十颗,准保无事。”
她倒出一颗药丸,蹲下塞入归志彪的口里,再倒一杯茶把他灌下去,笑道:“行了,一刻时后,他便会苏醒过来。”
华云翔于是拿了自己的一对判官笔,举步向外走去。
双方退到屋外空地上,成家兄妹仍仗剑守住四个方向,防备华云翔乘机脱逃。
石志云在空地中央立定脚步,也不拔出佩剑,神色冷傲地道:“进招吧!”
华云翔忽然转向丘惠珠道:“丘姑娘,我改变了心意,这件事还是由我一人来解决为是,你请退下!”
丘惠珠笑道:“不,我们两人联手也不见得是人家二堡主的敌手,但义之所在,岂可反顾,这一架我是打定啦!”
华云翔道:“好,我领你这个情,咱们上吧?”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摆出了攻击姿态。
石志云巍立未动,面上挂着一丝微笑,好像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双方静静的对峙了片刻,华云翔首先出手,一招“点石成金”猛然对准石志云的左膝盖点去!
这是他家传绝学“三十六路阴阳判”中的一招厉害杀手,看似平凡,其实蕴藏着各种变化。
他一开始便施出厉害杀手,并非有意取石志云一命,而只是想速战速决,因为他的腿伤仍未痊愈,不宜久战。
石志云没有看出他这一招“点石成金”的奥妙,一见笔到,只侧身轻移半步,挥掌便向他的判官笔切去。
这一切的力道却十分之强,似乎他也打算在三二招之内便将华云翔和丘惠珠制服。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的手掌即将切中华云翔的判官笔之际,忽见华云翔的判官笔一抖,方向立变,不但避开了他的掌招,而且笔尖一下就点上他的分水穴!
石志云未料到华云翔的笔法有如此巧妙的变化,不禁大吃一惊,急切间右膝猛抬,以膝盖碰上判官笔。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膝盖是碰上了判官笔,但胸襟却被笔尖刺破了一个洞!
这下,他的一张脸通红了,因为照规律他已算输了一招,但他自然不肯就此认输,老羞成怒之下猛的大喝一声,双掌暴出,十指如爪,飙然向华云翔胸部抓去。
一旁的丘惠珠见得真切,适时一箫点出,娇叱道:“接招!”
她的紫玉箫也是专打穴道的,而且手法之精奇,竟不在华云翔的判官笔之下。
石志云听到她的紫玉萧由身后点到,迫得只好中途撤掌,腾出一手去化解她的攻势……
他是七剑堡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一身内外已达登峰造极之境,而且对敌经验之丰富,实非华云翔和丘惠珠所能望其项背,打了数十招之后,已然渐占上风。
华云翔感到腿伤隐隐作痛,刚刚复合的伤口似有裂开之象,心中很是着急,但他不愿沦为七剑堡的阶下囚,故咬紧牙关继续奋斗。
丘惠珠也想帮他解除危难,故拼命进招,可惜她的紫玉箫招术灵巧有余,力气却嫌不足,每次眼看就要得手,最后都被石志云雄浑的掌力震退。
又斗了数十招,华云翔突然感到伤口一阵剧痛,心知复合的伤口,已经裂开,偏巧就在这时,石志云一掌攻到他左腿上,他疾忙移步后退,但脚板落地时,剧痛已使站立不稳,不觉弯腰蹲了下去。
石志云乘机一脚踢出,正中他的右眉,登时踢得他滚出数丈开外。
丘惠珠看得一呆。
也就在地这一分神之闻,突感手上一轻,紫玉箫已被石志云一把夺走。
石志云夺下地的紫玉箫之后,没有继续出手,收式站住,冷笑一声道:“丘姑娘,够了吧?”
丘惠珠怔了怔,才撇嘴一哼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甚么了不起!”
石志云转对华云翔冷峻地道:“华云翔,你已输了,现在你得跟我们回去!”
华云翔点点头。
他已由地上坐起,正在察看又在流血的伤口。
丘惠珠嚷道:“别跟他们去!他们没安着好心肠,你若跟他们去七剑堡,就别想再出来了!”
华云翔不顾伤痛,站立起来道:“丘姑娘,在下有两项要求……”
丘惠珠见他态度冷得出奇,不由一呆,道:“甚么?”
华云翔道:“归兄的穴伤痊愈之后,请即与他赶去金佛山看看,为那位可敬佩的跛脚仙老前辈尽一点我们做晚辈的心意。”
丘惠珠道:“你一定要跟他们去七剑堡?”
华云翔道:“是的,大丈夫一言九鼎,纵死亦不可反悔。”
丘惠珠道:“可是”
华云翔截口苦笑道:“丘姑娘,你劝我没用,我当然不愿去送死,但我们话已说出口,我以为信守诺言是我们练武人应该做到的一点!”
丘惠珠幽幽一叹道:“好吧,我当与归志彪赶去金佛山找找看,你的第二项要求是甚么?”
华云翔道:“若找不到跛脚仙老前辈,请转赴重庆府邀‘鬼斧神工阴怀仁’前往鬼门关看那些石像,阴怀仁说不定能指出那杀人魔是谁。”
丘惠珠点头道:“好,我爹亦是被害者之一,查究凶手是我应该做的事。此外还有别的么?”
华云翔道:“还有两件事情,有位武林前辈‘磨刀老人’可能不日会来到此处,再有涂啸天的女儿涂香香预计一月后亦将到达,请设法与他们见面,共商寻凶之策。”
丘惠珠道:“好的。”
华云翔交代完毕,便转向石志云道:“二堡主,在下可以跟你们走了。”
石志云轻嗯一声,道:“智雄,守仁,去把你爹的灵柩抬出来。”
成智雄和成守仁应了一声,纳剑入鞘,一齐入屋将棺材抬出,向涪陵方向走去。
石志云这才抬目望定华云翔,问道:“你能不能行走?”
华云翔道:“试试看。”
石志云道:“我们在附近停着一辆马车和三匹马,等下你可以坐车。”
华云翔道:“谢谢。”
石志云道:“你有东西带走么?”
华云翔道:“只有几件衣服。”
石志云道:“去拿吧!”
华云翔乃按着伤腿走入屋里,把平日换穿的衣服及治疗刀伤的药物打成一包,背在背上,即出屋道:“行了。”
他转向丘惠珠点点头,笑道:“丘姑娘,但愿咱们后会有期!”
丘惠珠道:“你放心,我们将尽一切力量找到凶手,然后立刻去七剑堡救你出来。”
石志云把紫玉萧还给丘惠珠,一挥手道:“走吧!”
于是,他在前领路,华云翔走在中间,成大勇和成幼慧押后,一行人离开了茅屋,朝涪陵方向走去……
丘惠珠怅然目送他们带走华云翔远去不见之后,才转回屋中,只见倒在地上的小豪客归志彪眼皮已在眨动,似将苏醒,连忙蹲过去,把紫玉萧指在他心房上。
俄顷,归志彪清醒过来了。
丘惠珠道:“别动,你先躺着好好听我解释。”
归志彪发现地的紫玉萧抵在自己心房上,不禁面色一变,怒道:“丑丫头,你到底在搞甚么鬼?”
丘惠珠道:“你再骂我一声丑丫头,我就让你尝一尝我们丘家独特的分筋错骨的滋味!”
归志彪眼睛一瞪道:“你道老子不敢?他妈的别说骂一声,就是骂一百声一千声老子也敢!现在老子就骂给你听……”
丘惠珠伸手掩住他的嘴,以央求的语气道:“你先别骂,听我解释解释如何?”
归志彪头一歪,摔开她的手,破口大骂道:“丑丫头!丑丫头!你比老母猪更丑!比母夜叉更难看!天下第一大丑的就是你……”
丘惠珠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行道江湖已有四五年,却仍不脱闺女气息,因此被人称为“千金女侠”,平日里地只听到人家对她的赞美,从来没有人骂她丑,现在听到了归志彪一大堆的咒骂,不由的伤心欲绝,掩脸哭了起来。
归志彪不料她会哭,楞了楞道:“咦,你哭个甚么劲儿?”
丘惠珠哭道:“你骂我,我就要哭。”
归志彪冷笑道:“哼,我当然要骂你了,你话也不说明白,一上来就要我的命,这是甚么意思?”
丘惠珠哭哭啼啼道:“我的确是被你父亲掳去金佛山,所以一看见你就不由我心头火发……”
归志彪翻身坐起,惊喜的问道:“你没有看错么?家父当真尚在人间?”
丘惠珠道:“现在我也弄不清楚了。”
归志彪道:“甚么事不清楚?”
丘惠珠道:“华云翔说不止是你爹死而复活,还有他父亲和神州一剑涂啸天乃曾相继出现,他说那可能是歹辈们冒充的,所以我见到的那个‘武林豪客归扬铭’只怕也是假的。”
归志彪发呆道:“人死了怎能复活?若是歹辈们冒充的,他们为何要冒充已死之人?”
丘惠珠道:“我也不知道。”
归志彪摆头张望,问道:“华云翔呢?”
丘惠珠道:“被七剑堡的人带走了。”
归志彪一惊道:“七剑堡的人来了?”
丘惠珠道:“正是,你昏倒不久,七剑堡的二堡主石志云和成家兄妹突然出现……”
当下,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归志彪骇然道:“这怎么办?”
丘惠珠道:“事情未弄清楚之前,量他们七剑堡也不敢胡乱杀人,所以我想华云翔暂时不会有危险。”
归志彪叫道:“这可难说啊!万一他们七剑堡独断独行把他杀了,那岂不糟糕!”
丘惠珠道:“我看不会,石志云说过了,他只要把华云翔囚禁在七剑堡中,看‘大儒侠华玄圃’会不会再度出现搭救儿子,所以只要‘大儒侠华玄圃’不去救他,他便没有性命之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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