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翔很尴尬,道:“好,小侄不吃了。”
华玄农道:“你吃一个馍馍,喝一碗开水,这就差不多了,吃得太饱对身体有害无益。”
华云翔道:“叔叔,咱们来谈谈我爹!您老可知我爹是被谁所杀的么?”
华玄农摇头道:“不知道!”
华云翔道:“那么,您老可知我爹有什么仇家?”
华玄农又摇头道:“不知道,我和你爹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华云翔听了很失望,又问道:“无论如何,您老总该知道我爹为甚么退出武林的吧?”
华玄农道:“不知道!”
华云翔咦然道:“您老甚么都不知道么?”
华玄农点头道:“正是,我甚么都不知道,所以你这次来找我可说找错了。”
华云翔不信他甚么都不知道,忍不住冲口道:“有一件事情,您老一定知道!”
华玄农淡淡道:“不一定,你说说看。”
华云翔迢:“就是您老和我爹不相往来的原因!”
华玄农神色冷了冷,道:“不错,我和你爹不睦,我们早已断绝了兄弟之情,但原因我不能告诉你!”
华云翔痛苦地道:“为甚么呢?我爹已经死了,还有甚么不可说的呢?”
华玄农冷冷的道:“你爹都不肯告诉你,我为甚要告诉你!”
华云翔感到浑身发冷,扔下半个馍馍,长叹一声道:“小侄明早就走!”
华玄农并不挽留,道:“最好如此!”
他起身走去床前,拿了一床破棉被,递给华云翔道:“今晚你去塔中睡觉。”
华云翔道:“多谢叔叔好意,小侄不需要棉被。”
他提起自己的包袱,转身开门而出。
石屋外面,灯光如画,塔上的灯火正在熊熊燃烧,望之令人头昏目眩。
华云翔伫立仰望片刻,轻叹一声道:“灯塔!你是迷航者的救星,但你能指引我甚么呢?”
怀着一颗悲伤凄凉的心,他举步走入塔中,把包袱扔下,然后拾级登塔,靠上一个窗口,凭窗远眺远处的茫茫大海。
他望着大海,看白浪粼粼,一波逐着一波,忽然想起古词有:“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渺,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之句,更觉万种哀愁齐上心头,泫然欲泪!
父亲因何与叔叔断绝兄弟关系?
叔叔当真不知父亲的退隐及被害的原因么?
唉……
他凭窗倚立良久,才转回塔下,见塔下有一堆干草铺开,躺了下来。
在胡思乱想中,神智渐渐进入朦胧状态。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眼前晃过一片人影,心知是叔叔来了,本想睁眼坐起来,但转而一想,决定假装睡熟,看看他有何举动。
华玄农真的来到了塔中,来得无声无息,有如脚不沾地的鬼魅!
他脸上带着一种阴森诡谲的表情,悄然走到华云翔身边,俯身注视一番,确定华云翔已入梦乡,才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转身走了出去。
华云翔听出他已走出塔外,才微睁双目,望着他已走出数步的背影,暗忖道:“哼,他这是干甚么?为何这样鬼鬼祟祟?”
只见华玄农走回石屋,轻轻掩上木门,便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了。
华云翔愈想愈疑,决定探明究竟,于是慢慢翻身爬起,提轻脚步,向石屋走过去。
趋到石屋门前,蹲身上下一看,见木门没有一条缝隙可作窥视,乃又轻移脚步,沿屋下寻找起来。
转到石屋后面,发现其中一块石砖下透出一丝灯光,和石砖下有空隙,于是趋前向内窥望。
缝隙虽小,一眼望入,却可看见石屋中大半的情景!
但见华玄农此刻正由床下搬出一只大酒瓮,那酒瓮似乎很重,他费力的将酒瓮捧到另一边的石壁下,然后打开瓮口,探手入内,取出一件东西来。
黄澄澄的,竟是一个金元宝!
看份量,约在两斤左右,而且洒瓮中显然显然藏着几十个那样大的黄金元宝,他拿出来的只是当中的一个而已!
华云翔看得惊奇不置,暗忖道:“嘿!他并不穷,他藏着许多黄金,但他这些黄金是哪里来的呢?看守灯塔赚来的么?不……”
思忖间,只见华玄农拿起那个黄金元宝在嘴上亲了亲,脸上笑眯眯的,好像在亲着亲生儿子,然后把黄金元宝放回瓮内,封上瓮口,接着转去移开壁下的一口大米缸……
那口大米缸下垫着一块木板,他移开米缸,再翻越那块木板,便见地下有个洞口。
他把那一瓮装满黄金元宝的酒瓮捧入地洞内,盖上木板,再将米缸移回原处,看看没有甚么破绽,这才挺身起立,透出了一口气。
华云翔心中暗笑,忖道:“原来他是怕我发现那一瓮黄金,因此将它藏入地下心哼!真是可笑……”
他继续窥视,看见华玄农已准备上床就寝,于是轻移脚步离开屋后,走回灯塔。
不,就在他即将跨人灯塔之际,突听石屋木门“呀!”的一响,旋闻华玄农怒吼道:
“云翔,你起来干甚么?”
声色俱厉,显见其心中至为惊骇愤怒。
华云翔吓了一跳,转身一礼道:“叔叔,小侄刚起来小解,可是吵了您么?”
华玄农怒冲冲走到他面前,戟指他叱道:“你看见了,是不是?”
华云翔见他目中杀气隐透,心头一懔,忙的佯作迷惘道:“您老说甚么呀?”
华玄农瞠目暴戾地道:“你刚才躲在屋外偷看我,对不对?”
华云翔惊愕道:“偷看您?偷看您甚么呀?”
华玄农目射锐芒道:“你没有偷看?”
华云翔摇头道:“没有,小侄内急,去树林中小解,并未走近石屋一步。”
华玄农打量他好半天,疑色渐去,道:“你当真没有偷看我?”
华云翔笑道:“叔叔,你老是怎么啦?小侄为何要偷看您老?是不是您老在屋子里做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华玄农怒道:“胡说?我没有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暗中窥视!”
华云翔含笑道:“小侄说一句话,您老不要生气,您老的嘴脸小侄已看够了?何必再偷看呢?”
华玄农竟不在乎冷嘲热讽,只一瞪眼道:“好,你睡觉吧!”
语毕,掉头入屋而去。
华云翔转回草堆躺下,暗叹道:“唉,原以为见到他便可解开一些谜,那知恰恰相反,他给我的只是更多的谜,更多的困惑……现在我该怎么办?明日一早离开此地?或者留下来?”
他想了半天,决定留下来。
因为,他确信叔叔华玄农一定知道父亲退隐的原因,他要迫他说出来!
天亮了。
海岛上的清晨,空气清新,景色美丽,远处的海涛声配上近处的鸟叫,听来令人沉醉。
华云翔却无心情领略,他举步走出灯塔,见叔叔也已出来,便上前施礼道:“叔叔您早。”
华玄农冷冷淡淡地道:“桌上有一个馍馍,你拿去吃吧!”
华云翔走入屋中,一瞥壁下那个米缸,说道:“叔叔:你老不烧饭吃么?”
华玄农道:“偶尔吃一两顿米饭。”
华云翔一指米缸道:“这里盛的是不是白米?”
华玄农面色微微一变,立刻走入屋中,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答道:“是啊!”
华云翔走近米缸,手摸上缸口道:“咱们来煮一锅饭吃如何?”
华玄农登时紧张起来,沉沉脸道:“不成,我每月在初一和十五才吃白米饭,现在还不到时候!”
华云翔道:“叔叔太刻苦了,一个人活在世上,虽不该奢侈浪费,但更不该虐待自己,您说是不是啊?”
华玄农轻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有虐待自己,我天天有咸鱼咸肉可吃!”
华云翔道:“你老难道只能吃咸鱼咸肉?吃鲜鱼鲜肉不更好么?”
华玄农冷笑道:“听你这话,就知你也是个不长进的败家子,你也不想想看,这世上没饭吃的人多得很,我有咸鱼咸肉可吃,还有甚么可抱怨的?”
华云翔道:“但常言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是你老吃得起鲜鱼鲜肉,为甚么不吃呢?”
华玄农道:“我才不吃鲜鱼鲜肉!”
华云翔道:“甚么原因?”
华玄农道:“告诉你,同样一块肉,若是咸的,可以佐餐一顿,但若是鲜肉,一日就吃下去了,这相差有多大,你小子自己算算看吧!”
华云翔尖笑道:“所以我说您老太刻苦了,您老这样省吃俭用,要把一生的积蓄留给谁呢?”
华支农似乎心慌,两眼一瞪道:“积蓄?你胡说甚么?我一日三餐都吃不饱,哪会有积蓄?”
华云翔故意把身子倚上大米缸,微微一笑道:“小侄是说,假如您老有积蓄的话……”
华玄农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生吃的都没有,哪还有晒干的!”
他见华云翔身子靠在米缸边,心中很是不安,挥挥手道:“你快把那个馍馍吃下,然后我送你回陆上去!”
华云翔走去拿起馍馍咬了一口,嘴嚼着道:“不,小侄已改变主意,决定在此多住几天,陪陪您老人家。”
华玄农一摇头道:“不必,我孤独惯了,不需要人陪伴,你回去吧!”
华云翔道:“小侄至少要住四天。”
华玄农神色一变道:“甚么意思?”
华云翔道:“因为您老已收下小侄四两银子,您老说过小侄须付一两银子,昨晚小侄已付了四两银子,因此有权在此居住四天。”
华玄农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说道:“我把四两银子还给你如何?”
华云翔摇摇头,在凳子上坐下来。
华玄农是愤怒,吼道:“小子,你这是甚么意思?要耍无赖不成?”
华云翔平静一笑道:“您老这样说就不对了,您是小侄的叔叔,小侄是您的侄儿,这次小侄跋涉数千里来此探望你老,难道不该多住几天?”
华玄农一指外面叫道:“我不欢迎你,你马上给我滚回去!”
华云翔坐着不动,笑道:“要走,至少也得您老把事情解释清楚之后。”
华玄农怒道:“解释甚么?”
华云翔道:“关于您老与家父闹翻的原因。”
华玄农跳脚道:“那没甚么可说的!”
华云翔道:“您老不说,小侄死也不走!”
华玄农气极,戟指他一字一字道:“你不走,我把你扔下海喂鱼!”
华云翔面无惧色,笑笑道:“跛脚仙知道小侄将来此探望您老,小侄若死了,您老如何向他解释?”
华玄农似被“跛脚仙”三个字震慑住了,呆了半响,才重重“哼!”了一声,道:“好,你就在这里住四天,四天之后,我不再收受你的银子,你得给我滚!”
华云翔情知他怕自己发现他的藏金,内心十分紧张,心想自己只要在这四天之内缠住他不放松,他在不胜烦恼之下,也许肯吐露与父亲翻脸的原因,当下点头一笑道:“一言为定,小侄当在第五天早上离开这里。”
华玄农取了一顶草笠戴上,向屋外走去,说道:“你出来,我要锁门了!”
华云翔提起茶壶倒了一碗开水喝下,才举步走出,问道:“您老欲去何处?”
华玄农把木门锁好,便朝岛边走去,道:“我每天早上都要驾船在岛边巡视一番,你跟我来吧!”
华云翔于是跟他走去。
来到一处岛边,只见一面峭壁下停泊着一艘帆船,华玄农跳上船,扯起风帆,解开缆绳,见华云翔上船坐定之后,即开船沿着岛边驶去。
华云翔道:“叔叔,听说这一带海上经常出现海盗?”
华玄农爱理不理地道:“嗯……”
华云翔道:“您老和海盗交过手没有?”
华玄农道:“有。”
华云翔道:“您老能降服他们么?”
华玄农道:“能。”
华云翔见他不大理睬自己,也就闭口不再发问,开始欣赏着海上的景色。
帆船沿着小岛驶了半圈,华玄农忽然把船停在一处礁石遍布的海面上,坐下道:“云翔,你说你们爷儿俩在长江捕鱼,那么你的水性如何?”
华云翔道:“还过得去。”
华玄农道:“你能潜水多久?”
华云翔道:“一刻时。”
华玄农面露喜色道:“哦,这倒难得……”
华云翔道:“您老问这干么?”
华玄农不答,闭目沉思起来。
他似在考虑一件事情,足足沉思了顿饭工夫,才睁目笑道:“云翔,你想不想发财?”
华云翔一笑道:“只要取之有道,谁不想发财呢!”
华玄农道:“那么,咱们来合作一下,寻获之后,我分你两成。”
华云翔听不懂,问道:“何处有财宝可寻?”
华玄农一指海底道:“就在下面,十几丈深的礁石洞内!”
华云翔不信,笑道:“哦?”
华玄农正色道:“真的,这座普陀山以前原是海盗盘踞之地,他们在海底礁石洞中藏有大批金银珠宝,以前被我在较浅的礁石洞中找到了一些,我知道十几丈深的地方藏着更多的财宝,可惜我潜水的本领不高,无力起出。”
华云翔道:“十几丈深,并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华玄农道:“问题是下面有上百个礁石洞,而且错综复杂,我不知道财宝在哪一个洞中,而且那么多的财宝我一人之力也无法拿上来,必须有一人援助才行。”
华云翔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一瓮黄金元宝,心中有些相信了,问道:“这就是你老一直蛰居于此,以及每天驾船巡视的原因?”
华玄农点头道:“不错,十多年前我行道至此,见这一带海盗猖獗,便孤身上岛将他们打跑,他们因在海底藏着许多财宝,不甘损失,经常偷偷上岛企图杀害我,但每次都反被我击溃,最近他们很少来了,不过偶尔也来一两次,想乘我不备将财宝打捞起来,因此我天天驾船巡视……”
话声微顿,又道:“我知道你爹必会向你提起此事,所以你今天找来我心里有数,现在咱们把话说开,你我合作打捞,我分给你两成,如何?”
华云翔道:“您老想左了,我爹从未提到您老,更未说些您老在此看守财宝之事。”
华玄农笑了笑道:“不论你爹说了没有,现在我已将秘密说出来了,你到底肯不肯帮助我打捞?”
华云翔道:“可以,不过小侄有个条件。”
华玄农扳起面孔道:“你别不知足,我分给你两成,已够你一辈子受用不尽了,你知道那下面藏着多少财宝么?告诉你,折算白银少说也在五百万两之数,我分你两成,你就有一百万两可得了!”
华云翔微笑道:“小侄一文不取!”
华玄农一呆道:“不然,你要甚么?”
华云翔道:“您老只要把与我爹翻脸的原因,以及有关我爹生前的一切尽您所知告诉小侄就够了。”
华玄农色喜道:“你不后侮?”
华云翔道:“决不!”
华玄农欣然道:“好,等你帮我将所有财宝捞起,后来我便把一切告诉你!”
华云翔道:“一定?”
华玄农点头道:“一定!”
华云翔道:“好,现在请将藏宝详细地点告诉小侄,小侄立刻下去。”
华玄农指着附近一带海面道:“就在这一带,你潜下十几丈后,使可见到一大堆礁石,它像一个蜂巢,有数不清的大小礁洞,你慢慢的寻找,一定能够找到那批财宝。”
说毕,取出一捆长绳,把绳子的一端缚上桅杆,再将另一端递给华云翔,道:“你带着这条长绳潜下去,若发现蔽宝,使用绳子捆好,由我拉上来。”
华云翔笑道:“小侄下去之后,您老可不能把船开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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