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琼拇指微按,先闭住二人腕脉穴道,然后放手,吩咐店伙把自己桌上酒菜移过来,亲自执壶替二人斟满了酒,含笑道:“承两位看得起,在下奉敬水酒一杯,先干为敬。”一仰头,果然饮干了一杯。
两名汉子面面相觑,却不肯饮酒
桑琼淡淡一笑,道:“啊!我明白了,两位想必是嫌酒冷怕伤了肠胃,这容易,咱们把酒煮一煮再喝如何?”
说着,探手向酒壶上轻轻一按,不片刻,壶中丝丝作声,热气沸腾,阵阵酒香扑鼻,一大壶酒登时滚烫。
桑琼举起竹筷,向两名汉子杯中点了点,道:“天真冷,刚斟的酒,就结成冰块了,难怪二位不肯赏脸,在下替二位换一杯热酒吧!”
说来奇怪,杯中本来尚有余温的酒液,被他竹筷一点,转瞬间,果然凝结成两团冰块。
两名汉子目睹玄功,惊骇欲绝,四目圆睁,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
桑琼用筷将冰块挟放自己杯中,转过筷头,轻轻向酒壶一搭,内力循筷迫发,壶中箭也似射出两股热酒,不多不少,恰好注满两杯,然后举杯微笑道:“古人煮酒论英雄,可惜在下不是英雄,所以偏好冷酒,正所谓‘冷暖自知’,二位,趁热喝吧,还犹豫什么呀9”
两名汉子脉门受制,真气无法提聚,手足尚可活动,看了这情形,自知决非敌手,无可奈何,只得举起酒杯。
桑琼笑道:“不愧是神机堡硬汉,在下还没有请教,二位在堡中担任什么职司?”
其中一人冷冷答道:”咱们只是堡中无名小卒,你纵然摆布了咱们,也算不得本领。”
桑琼道:“这是两位太客气,据我猜,能受重用差遣,自然不会是无名小卒,至少,也该是同侪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才对,二位何吝于吐露名姓?”
那汉子昂然道:“告诉你也不妨,我姓穆名滔,他名叫方成,咱们属于璇机堂弟子,奉命监视你的行动。”
桑琼笑道:“多谢关怀,二位想必是奉贵堡曹总管的命令吧?”
穆滔应声道:“不错。”
桑琼又道:“我有一点不明白,看贵堡曹总管的神情,很像是武林中颇负盛名的高人,但一向却很少听过曹克武这份名号,而且,他两腿都断了,不知道凭藉什么本领,竞蒙堡主信任,委为总管,地位犹在莫师爷之上呢?”
穆滔脱口道:“你知道什么?曹总管身负绝技,双腿虽断,却是咱们少堡主的师…………”
话犹未毕,旁边那名叫方成的汉子突然低喝道:“老穆,你在找死吗?””
穆滔惊然住口,急急运目四下张顾,眼中充满惊怖之色。桑琼微笑道:“不用害怕,咱们只是随便聊聊,这些话,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方成接口道:“你休想从咱们口里探听什么秘密,要杀要剐由尊便,但是咱们不妨告诉你一句话,你也别打算活着离开龙溪了。”
桑琼晒然道:“在下不但不想离开龙溪,今夜更要再人神机堡,去会一会贵堡那位身负绝技的曹总管,现在,我再问二位一句话,假如你们愿意回答,彼此就是朋友,我决不伤二位一肌一发,立刻恭送下楼,假如不愿回答,我也不想难为二位,只是委屈在这儿多坐一会,等贵堡同门来接你们的时候再走,你们先考虑再作决定吧!”
方成抗声道:“不需考虑,凡是有关堡中秘密,咱们宁死也不能回答。”
桑琼平静地道:“这件事,与贵堡秘密无关,我只想知道北宫三燕和剑魔甘首明,是不是已经失陷在堡中了?”
方成冷冷道:“不知道。”
桑琼耸耸肩,转向穆滔道:“你愿意回答吗?”
穆滔迟疑了一下,低头不语。
桑琼笑道:“如果愿意,只须回答‘是’或者‘不是’,甚至以点头或摇头表示也可以。”
穆滔不禁意动,低声对方成道:“这事不算堡中机密,依我看,就告诉他也不要紧,老方,你看如何?”
方成沉声喝道:“胡说,这比堡中机密更重要,总管和少堡主煞费苦心,好不容易才……”说到这里,倏忽顿止。
桑琼“闻弦知意”,心里暗惊,双袖轻拂,方穆二人同时机伶伶打个寒噤,伏倒桌上。
桑琼取出一锭银子,赏给店伙,吩咐道:“我这两位朋友喝醉了,让他们瞌睡一会,体要惊动,稍等自有人来接他们回去。”
酒店伙计只要银子不少,又得厚赏,那有不愿意的,连声答应不迭。
桑琼洒步走出长安酒楼,本拟返回客栈,经过街口那家渔具商店,见店门还开着,便顺道进去问问水靠送去了没有,讵料一问之下,又出了岔子。
那位孙老板十分巴结,比手划脚,把飞虎辛东跟自己的关系大吹一遍,然后道:“水靠已经交给辛大爷亲自替您带回店里去了,公子,不是我孙胖子唠叨,您找到这位辛大爷合伙,算是找对了人啦,川江中提起辛大爷,真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公子爷,您只管等着赚钱吧,有生意,务心请多多照顾小号……”
桑琼问明飞虎辛东容貌,心里却骇然失惊,暗忖道:飞虎辛东分明脸上有麻子,此人既非麻脸,顾然是神机堡的人,假冒辛东之名,取走水靠,其目的,不外藉此混入客栈,等候我回去时暗下毒手,或者事先在店里弄了什么手脚!
一念及此,顿生警惕,勉强应付了孙老板几句,退出渔具商店,立即赶回清风客栈。
事也凑巧,桑琼尚未走近客栈,远远就望见一个灰发老人,胁下挟着包裹,正隐身对街暗处,不住向客栈窥伺张望。
一灰衣老人面貌跟孙老板所说的一般无二,胁下挟着的又正是自己新购那一包水靠,这情形看在桑琼眼里,亦证猜测不错,当下一声冷笑,闪身由一条小巷绕道而行,反掩至飞虎辛东身后,决心要看他怎样下手。
飞虎辛东苦候桑琼,桑琼也在苦候飞虎辛东,一个焦急地在店外踯躅,一个却悠然隐身屋顶冷眼旁观,正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俗话,只不过“螳螂”并无捕蝉意,“黄雀倒有猎食心,桑琼一心认定这灰发老人必是神机堡来的对头,又哪里想得到他会是真正的“飞虎辛东”的呢。
眼看三更已过,街角暗处的飞虎辛东实在忍耐不住了,身形一长,忽然掠登客栈房顶,晃身直奔后院。
桑琼亦步亦趋,紧蹑在后,只见飞虎辛东飘落院中,站在自己卧房窗外凝神倾听半晌,终于拍开窗槛,飞身进人房中。
桑琼正在暗暗冷笑,转瞬间,又见飞虎辛东匆匆由房中退出,掉转身径奔大街。
跨房越脊,来到长泰酒楼,楼中灯火熄灭,门扉紧闭,早已歇市了。
飞虎辛东怔忡良久,一顿足,竟如飞出了镇街,展开身法,毅然直扑神机堡。
桑琼紧追不舍,遥蹑其后,疾行顿炊光影,只见飞虎辛东沿着护堡河向西绕行,最后竟在一处僻静河边,匆匆换上了水衣水靠,偷偷潜人河中。
这时候,桑琼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前面这灰发老人如果是神机堡门下,自然不会偷泳护堡河,莫非自己弄错了对头?
桑琼越想越诧异,结扎衣衫,紧跟着也下了水……
飞虎辛东渡过护堡河,便小心翼翼沿岸摸索,不时度量位置,似在寻找什么?桑琼仗着水性精湛,不即不离跟在后面十丈左右,一面缓缓潜泳,一面运足目力,注视着飞虎辛东的动向。
两人划水都很谨慎,极力不使发生声音,逆泳数丈,前面的飞虎辛东突然深吸一口气,身躯一缩沉人水中,失去了踪影。
桑琼急忙加快赶了过去,探视之下,才发现河水中有一个宽约五尺的圆形洞穴,分明正是堡中排泄污水的暗渠人口。
于是,也深纳一口真气,潜行跟进。
那暗渠人口处虽在河水下,渠身却逐渐向上延伸,水流甚急,十分难行,所幸渠中狭窄,手足可以借力攀附,否则,纵是泳术谙熟,也无法进入。
二十余丈以后,暗渠已高出河面,。可以探头换气了。
桑琼仍不敢大意,侧耳倾听,前面清晰地传来水声。足证飞虎辛东就在前面不远。
又行了将近五十丈,估计位置,应该已经深入神机堡地底了,可是,却沿途未见到任何铁栅或滚刀之类装置。
桑琼忽然泛起一丝警觉,立即停步不前,探头打量,只见飞虎辛东正一步一步涉水弓身而行,距离已在三十丈以外。
正在这时候,空闻“呛呛”连声,前后水花爆溅,每隔十八余丈,同时落下一座铁栅、登时将进退之路一齐隔断,暗渠人口更响起“轧轧”轮轴声,显然滚刀也同时出现了……
飞虎辛东大吃一惊,方欲转身,脚下忽然飞卷起一层软绵绵的大网,“唰”地一声收紧,全身立被裹住。
那大网质料非金非铁,竟是宝刀难断的“天罗丝”揉合缅钢制成,网中更附有无数小钩倒刺,人落其中,稍一挣扎,浑身尽遭到钩嵌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飞虎辛东只哼了一声,渠顶突然掀开丈许大一块空隙,大网由空隙处飞快地升起,霎眼间,已升出地面。
只见地上灯火照耀如同白昼,人影纷乱,一层层围得风雨不透,大网一出暗渠,四周立即暴起一阵欢呼:“捉住啦!网里有人!姓桑的小辈果然入网了!”
火光下,总管曹克武和少堡主邓化平并肩而立,邓化平扬手指着网中蜷曲的飞虎辛东,得意地笑道:“桑琼,你也有今天?”
客堂执事骆寒湘也恨恨骂道:“狂妄小辈,虽然穿话无耻,毕竟还是落在网中了,现在倒看你还傲不傲!”
邓化平喝道:“先不要松冈,多加几条牛筋索,将他结结实实捆住,仔细别被他挣脱了。”
几名堡了应声上前,刚抖开牛筋索,曹克武突然一顿金拐,沉声道:“且慢!把灯火移近些,老夫看他不像是桑琼。”
邓化平笑道:“从暗渠中揭上来的,不是他还有谁……”
话声未落,曹克武已经探拐一拨网孔,顿时沉下睑来,冷叱道:“撤网”
拽网堡丁如命松开大网,网中飞虎辛东遍体鳞伤,缓缓伸直身体,仰起头来。
人群一阵惊噫,失声道:“是辛老大”
邓化平愣了一下,怒喝道:“辛东匹夫,你是找死么?”
飞虎辛东惨然一笑,道:“不错,既入神机堡,原就没有打算再活着出去。”
邓化平怒不可遏,欺近一步,厉声喝道:“你们兄弟仰仗本堡为生,竟敢设此圈套,愚弄神机堡,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以为咱们不屑杀你!”
探手拔出腰际长剑,抡剑就剁。
剑锋破空疾下,却被曹克武飞起左拐,“当”地迎面正着,邓化平虎口一麻,登登连退三四步,长剑险些脱手,惊诧地道:“您老人家这是”
曹克武面罩寒霜,冷冷道:“区区匹夫,杀之何益,暂留活口,老夫还有话要问他。”
邓化平虽悻悻不已,却默然未敢争辩。
曹克武目若寒冰,冷冷扫了飞虎辛东一眼,缓声道:“神机堡待你们兄弟不薄,前次通臂猿辛博不遵号令,丧命于莫师爷之手,本堡并未追究你们兄弟,反而厚赏殓资,这件事,实破堡中惯例,想必你都明白?”
飞虎辛东垂首道:“辛某明白。”一
曹克武脸色稍霁,阴笑道:“老夫素知你们兄弟中,只有你为人最安分.也通些情理,与本堡又系旧友,今夜你虽然潜入本堡禁地,看在旧谊份上,老夫也不愿再追究了,但是,那桑琼有没有跟你同来?你得据实回答才行。”
飞虎辛东道:“辛某颇愿实告,只怕总管不肯相信。”
曹克武目光一注,道:“你且说说看?”
飞虎辛东略作沉吟,便把事情经过,坦然说了一遍。
曹克武听完,双眉紧皱,阴声又问道:“照你所说,竟跟桑琼毫无渊源,然则,你偷偷从暗渠潜人堡中,有何目的呢?”
飞虎辛东爽朗地回答道:“我虽不识桑琼其人,亦自知无力与西堡为敌,但却不愿他因劣弟之故,失陷堡中,所以赶往镇上,想劝止他擅人西堡,谁知久候未见返店,只说他已经冒失进人西堡,才随后前来寻找的。”
曹克武注目道:“你在镇上等候了多久?怎知他可能已入堡中?”
飞虎辛东道:“那桑琼曾预购水衣水靠,当然已有入堡的打算,我在他寄居清风客栈外等候将近四个时辰,一直未见他回店,据情推测,自是已经先行入堡了。”
曹克武道:“他预购的水靠,并未取去,怎能进得沟渠?”
飞虎辛东道:“也许他水性本佳,根本不需水靠,只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而已……”
曹克武暗暗一惊,回头叱喝道:“派两名水性好的,带火把去暗渠中搜查一遍,快!’”
邓化平应声挥手,招来两名弟子,高擎火把,由堕网洞口进人暗渠中。
片刻之后,渠中传来连声惊呼,两名弟子神色仓惶回报道:“不好了,沟里铁栅都被利刃削断了!”
曹克武闻声变色,重重一顿金拐,追悔的话尚未出口,远处又响起一阵急剧的警钟声。
循声张望,警信竟来自“璇玑堂”方向。
曹克武怒眉高挑,冷哼道:“千虑一失,终于被小辈潜入了腹地!…”
满场弟子,人人惊愕失色,邓化平焦急地道:“璇玑堂还因着北宫三燕,恐怕已经……”
曹克武叱道:“尽说废话何用,下令全堡戒备,多带人分头堵截,老夫去璇玑堂镇守地牢要枢。”话落,金拐暴点地面,人已疾如怒箭冲天射起,扑向内堡腹地。
邓化平急忙传令发出红色号箭,调派得力弟子随后赶援,一面命人把飞虎辛东押人四室,暂时与金钱豹辛伦锁在一起。
刹时间,神机堡中号箭横飞,乱钟纷呜,人影交错,立时沸腾成一片,皆因那些地下暗渠四通八达布满全堡每一处角落,谁也不知道桑琼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那曹克武不愧身为一堡总管,别看他双腿齐膝俱断,半截小腿使用义肢,胁下二支金拐,却比两条腿毫不逊色,拐尖每一着地,都在七丈开外,身形起落如飞,不一会,已经赶到全堡中枢所有的‘璇玑堂”。
他最关切的,倒不怕桑琼逞威伤人,只担心国在地牢中的北宫三燕和剑魔甘道明被救走,纵虎归山,余患无穷。
是以,曹克武首先要查看的地方,便是璇玑堂地底四室有无异状?身形甫落,却意外地发现班巩堂附近十分宁静,机钮控制的囚室并未升起,轮值守卫的弟子仍然挺立国中,而且,师爷莫金荣更已亲自把守在门前石阶上。
曹克武目光疾扫,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这儿没有事吗?”
莫师爷迎着拱手道:“此地平静,并无事故。一不知总管可曾擒住桑琼那小辈!”。
曹克武摇摇头道:“说来实出人意外,咱们防范虽严,仍被他乘隙潜人堡里来了……方才分明是由此地首先鸣响警钟,究竟是何缘故?”
莫师爷茫然答道:“属下也正觉得奇怪,警钟好像是由这边开始的,等匆匆赶来,却没有发现什么变故!”
曹克武沉吟道:“莫兄有无查看地下囚室!”
莫师爷道:“还没有,但据警戒弟子们称,并无意外。”
曹克武提拐一挥,沉声道:“莫兄小心护守,待老夫下去查看一下。
莫师爷恭身应道:“总管放心吧,不劳叮嘱。”
曹克武移拐直向璇玑堂走去,刚到门前,忽又停身问道:“堡主安歇了吗嗖。”
莫师爷含笑道:“早已安歇了,否则,属下也抽不开身。”
曹克武点点头,又道:“他知道今夜的事?”
莫师爷低声道:“怎会让他知道?近日以来,他情形已大不如前,纵然听到响动,也生不出反应,饮食渐减,不给他吃,也不知道饥饿,看来只怕……”
曹克武阴恻恻一阵轻笑,接道:“很好!老夫言出必行,决定遵守前约,莫兄尽管放心吧,老夫生平敬重的是不忘故主之人,真有那一天,还要多多借重莫兄大才。”
莫师爷戚然道:“属下不敢奢望富贵荣华,只求成全微衷,赐归林泉,从此水绝江湖,就感激不尽了。”
曹克武嘿嘿一笑道:“到时候再说吧!老夫不是口心不一的人,既然承诺在先,凡事都好商量。”
说着,正待转身移步,谁知无意间目光掠过地面。却发现厅门角落,有一支珍珠镶玉的发簪。
曹克武心中一动,双目陡射异光,原来那支珍珠王簪看来十分贵重,绝非堡中侍女丫环们的饰物,而神机堡除了仆妇丫环和十余名猥族野女,谁会佩戴这种珍贵的饰物呢?。“他心念电转,恍然暗惊,一缩身,伸出的拐杖又半途收了回来,目注莫金荣阴森一笑,道:“莫兄赶到这儿已有多久了?”
莫师爷连忙应道:“属下一闻钟声便赶了来,大约已有盏茶光景。”
曹克武笑着又问:“在你之前,有谁来过吗?”
莫师爷脱口道:“没有啊”话已出口,才发觉大有语病,急又顿住,脸上却微微变色。
曹克武耸肩晒笑道:“莫兄不觉答得情急了些?老夫问的是在你来以前。”
莫师爷惊然一震,赔笑道:“属下仅是臆测而已……”
曹克武拐尖一指门角玉簪,阴哼道:“何须臆测?这不就是证明?”
莫师爷目光一触玉簪,顿时脸色大变,p刚内道:“这……这…属下的确不知道……”
曹克武笑容尽敛,代之是一片阴森的杀意,叱道:“莫金荣,你还敢狡辩厂”
莫师爷垂手道:“属下不敢,属下真的不知道,请总管明察!”
曹克武国射凶光,冷笑道:“还察什么!这真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老夫自问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敢心怀二志,私纵要犯,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肯实说!”
话声甫落,一提金拐,猛向莫师爷欺了过去。
莫师爷仓惶疾退两步,一探手,从袖手抽出了紫铜烟管,怒目大喝道:“老匹夫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抡动烟管,疯也似的卷地扑至。
这一着,颇出曹克武意料之外,久摄淫威之下,并且向极驯服的人,居然敢拼死反噬?
他微微一怔,怒火顿炽,左手金拐迎面挥起,厉声叱道:“你在找死!”
金拐破空,挟着一股刺耳锐风,正中莫师爷的紫铜烟管,“吐’地一声响,火星四射,竟硬生生将莫师爷震退了四五步。
曹克武精目闪动,杀机已起,右手拐向前一探,如影随形追了过去。
哨!哨!哨!一连三拐,莫师爷踉跄倒退,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虎口震裂,烟袋险些脱手。
曹克武鄙夷地嗤道:“姓莫的,还不乖乖跪下!老夫体念旧谊,或许赏你一个全尸……”
莫师爷目毗欲裂,怒吼道:“断腿游魂,凶残匹夫,你且慢得意,神机堡已不容你逞威肆虐,今天夜里,就是你恶贯满盈的时候,老实告诉你吧,堡主早已脱险,现在正由桑少侠护卫着,你派在后堡的那些狐群狗党,都做了剑底亡魂………”
曹克武拐势一顿,骇然道:“这话当真?”
“怎么不真?咱们都是证人。”回答却来自身后。
曹克武霍地旋转身子,目光扫过,摹吃一惊,原来那四名轮值璇玑堂的“弟子”,正各提长剑并肩站在后面,竟是剑魔甘道明和北宫三燕。
方才距离稍远,剑魔甘道明显然井未看清曹克武的面貌。这时见他回过头来,不觉也吃了一惊,脱口道:“老魔头,原来是你……”急忙摆剑约住三燕,自己亦身不由主,倒退了一大步。
曹克武虽然吃惊,却并无惧色,冷冷一笑道:“难为你还认识老夫!”
甘道明惊问道:“十年前就听说你遭了报应,原来你并没有死?”
曹克武怨毒地道:‘东庄未绝,北宫未毁,南谷西堡末入掌握,天下武林未归一统,老夫岂甘就死!”
甘道明神色凝重的道:“就算东庄北宫与你有隙,但南谷西堡与你何仇?天下武林与你何恨?你如此处心积虑,难道意图独霸天下?”
曹克武傲然道:“老夫身受惨酷迫害,忍辱十年,才有今朝,便是君临天下,又有什么不该?”
甘道明心头一震,沉声道:“老魔头,你也太狂了,十年前若非欧阳宫主和桑庄主一念之仁………”
曹克武未待他说完,突然断喝道:“住口!血仇如山,终须索偿,老夫没有工夫跟你斗嘴,只警告你一句话,你若惜命保身,从此断绝天寿宫,老夫尚可网开一面,放你逃生,否则,就休怨老夫手下无情,生死一念,你自己选择吧!”_剑魔甘道明仰天一声长叹,道:“猖狂独夫,何其泯顽?断腿残肢教训,犹未能使凶心稍敛,令人可惜。”
曹克武冷笑道:“听你口气,敢情是护定天寿宫了?”
剑魔正色道:“甘某受欧阳宫主知遇之情,虽溅血横尸,死有何憾。”
曹克武狞笑道:“很好!老夫最好成人之美,少不得成全你一番忠心,姓甘的,亮剑吧!”
说着,微微提起右拐,左拐却向后斜插柱地,凝神蓄势而待。
剑魔甘道明平时何等狂傲,但此时面对强敌,狂态尽敛,双手捧剑侧靠右腰,低声嘱咐三燕道:“你们退开三丈。只许旁观,不得出手”。
墨燕轻道:“看来老虎头一身功力不弱,咱们何不联手对付他,还跟他讲什么客气………”
甘道明叱道:“胡说,我若不敌落败,你们联手又能如何?记住体要鲁奔,别让天寿宫三字被人看轻了。”
三燕听得同感肃然,依言退出三丈外。
这时候,神机堡喧腾的人声已渐归平静,少堡主邓化平亲率高手遍搜全堡,毫无所见,正督促堡中精指水性的弟子,分由各处暗渠人口追查桑琼踪迹,无暇兼顾内堡,他只说璇玑堂有曹克武坐镇,当保万无一失,却不知全堡中枢正蕴酿着一场血战。
剑魔甘道明抱元守一,真气遍布全身,;缓缓吸了一口气,左手剑决一领,目光灼灼注视着丈外的曹克武,人如古松挺拔,巍然不稍颤动。
但是,他全身衣袍鼓荡如涛,满头霜发根根浮扬,显然已将毕生功力提聚到十二成以上。
反观曹克武,神态却飘洒从容,除了左拐柱地,右拐虚提,看不出有什么过分的紧张。
两人尚未出招相搏,气势上已明显地有了强弱之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甘道明已经全神待敌,曹克武却颇有轻敌之意。
三燕和莫师爷见此情形,都不禁替剑魔捏着一把冷汗。
武林高手相搏,决胜不在一招一式,一最重要的以静制动,把握对方的破绽疏失,抢制机先,一击得手。
这也就是所谓“敌未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最高致胜原则。
剑魔甘道明久历江湖,平生所经血战,真是屈指难计,临敌经验丰富,当然深悉。“沉着”的道理,但现在面对强敌,却显得过分紧张,有些沉不住气。
以剑魔的身分,何至如此呢?细加分析,不外两个原因,第一、自然是为了曹克武武功精湛不可轻视。第二。却是肇因于数月之前,与桑琼那一场血战。
那场战,剑毁人伤。使狂做不可一世的甘道明,第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也第一次泛起了英雄老迈的感触,长江后浪推前浪,任是盖世英雄,难保永不凋零,他警惕之余早已傲气尽消,不再目空一切,何况眼前强敌,无论阅历修为,都决不在桑琼之下。
甘道明小心翼翼凝神待敌,一直不敢贸然发动,对峙了许久,掌心额际都渗出了汗珠,而对面的曹克武仍然气定神闲,毫无破绽可乘,也没有先出手的意思。
双方僵立相待,目不稍瞬,都怀着同样的心情,却把旁观三燕看得焦急万分-
黄燕欧阳兰黛眉频皱,忍不住低声对墨燕说道:“三姊,看情形甘叔叔不一定胜得了姓曹的,这样耗下去,对咱们只有不利,倒不如趁姓曹的势孤,擒贼擒王,大家早些下手……”
墨燕摇头道:“甘叔叔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刚才我也这样说,却被他骂了一顿。”
黄燕道:“咱们不必明帮,可以暗助他一臂之力。”
墨燕道:“怎么暗助呢?”
黄燕轻笑道:“你瞧我的好了。”
双眸一转,故意提高声音,向曹克武身后招手叫道:“桑公子,不须出手,快把堡主护送到这边来………”
一声呼叫米已,曹克武果然吃了一惊,身后疾转,扭头回顾就在这微一分神的刹那,剑魔已乘势发动,一声轻啸,抡剑飞扑而上。
曹克武扭头不见有人,情知上当,忙不迭挥拐返身应敌,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剑气破空,金拐耀目,两条人影一触即分,随即暴起一声金铁交鸣脆响,剑魔甘道明凌空倒飞退回,身上分毫无伤,曹克武一只左袖,业已齐肘而断,飘坠地下。
黄燕耸耸香肩,摇头轻叹道:“可惜!可惜!”‘声未落,曹克武突发厉笑,提拐反扑了过来,双拐呼呼生风,卷向剑魔甘道明。
甘道明乘隙一击,虽然只斩断了曹克武一只衣袖,但所获得的信心和斗志,却无法用一只衣袖来衡量,这一瞬间,戒惧之心尽去,长剑展动,怪招连绵,平生所学都随豪念并生,势如长江大河,力敌不退。
曹克武一轮急攻未能得手,怒吼连声,双拐抡动如飞,真力也提足到十成,拐风顿盛,其势如狂风剧雨,直恨不得将甘道明连人带剑砸个稀烂。
两人迅快绝伦互拆约二十余招,双方都打出了真火,拐影弥漫,剑气森森,附近三丈以内砂石飞扬,花枝草丛尽成了粉未。
激战正烈,忽然人声鼎沸,由远而近,火光下,但见少堡主邓化平率领着十余名狎族野女,向须巩堂大步而来。
邓化平并不知道璇玑堂发生了变故,只因遍搜全堡不见桑琼,准备来璇玑堂回复曹克武,不料一进园门,蓦见北宫剑魔和三燕已脱困,甘道明正跟曹克武激战方酣,莫师爷却和三燕在侧旁观。
他先是一愣,继而失惊,急忙喝令手下十余名猥族野女一拥上前,将北宫三燕围住,自己却向莫师爷叱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启开地下囚室,纵放了要犯?”
莫金荣冷冷答道:“是我!”
邓化平一怔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莫非反了么?”
莫金荣冷笑道:“不错,对你们来说,老夫正是反了。”
邓化平又惊又怒,戟指道:“你……你……你………”
曹克武拼力攻出两拐,沉声叱道:“蠢物,尽说什么废话,变故已生,还不快些传令本门精锐,包围璇玑堂,下手擒人。”
这一分神开口,竟被甘道明振剑反击,夺去了主动。
邓化平听了,大惊失色,一面喝令猥族野女动手,一面从怀里取出特制号箭,掷向空中。
那号箭迎风即燃,疾升数大,忽然“蓬”地炸裂,洒出满天绿色碎光,片刻之后,又二次爆发,却变成红色。
红绿二色交变号箭,表面是下令全堡弟子紧守岗位,不许擅离,实则是召集曹克武的心腹死党,紧急驰援。
莫金荣见他施放二色号箭,不由冷哼道:“既然有意惊师动众,索性把全堡弟子都召了来,叫他们也知道神机堡这些年的隐情内幕。
说着,振袖一扬,一溜蓝光应手射向夜空,啵啵连声,炸开无数蓝色光焰。
蓝光信号,却是神机堡号令全堡聚急的急命。
两种含意绝对相反的信号先后升空,全堡弟子都给弄糊涂了,等到依信号前后顺序推断明白,各地警钟纷鸣,灯球火把,分由四面八方,向碗机堂聚集而来。
不多久,先后两种弟子都奉召赶到,碰巩堂前顿成人海,而且汇为数层奇特的分野。
最核心;是激战未已的曹克武和剑魔甘道明。
第二层,是三燕与莫师爷出手,力敌少堡主邓化平及十余名猥族野女。
第三层约有近百名剽悍大汉,由客堂执事骆寒湘为首,全属曹克武心腹死党。
最后一层,数达千名之众。才是真正神机堡弟子,这些人数目最多,也最糊涂。远远在外层,目睹园中厮杀,久受全堡尊敬的莫师爷竟跟敌人并肩联手,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园内激战难分高下,园外议论莫衷一是,有的人疑心莫师爷叛堡通敌;有的人又坚认莫师爷跟随堡主多年,决不会叛堡,一定是被曹总管逼反了的……
绝大的多数尚在惊疑之中,突见莫师爷朗声叫道:“桑少侠,是时候了!”
一声呼唤,璇玑堂中灯火齐明,同时响起一阵轧轧之声,那座四面长窗的凉亭,突然冉冉向上升起。
亭外长窗移退,现出一架轮椅,椅上端坐一位白发儒衫老人,正是西堡堡主“璇玑秀士”邓玄,轮椅侧边,却挺立着桑琼。
近千弟子暴起一片欢呼,皆因神机堡自从曹克武应少堡主之聘,担任了总管,堡主邓玄已有整整五年未曾露面,大家只知道堡主染病未愈,谁也想不到今夜会在璇玑堂突然出现。
其中许多人都喜极而泣,情不由己,含泪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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