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琼藏身树顶,居高临下,事情演变经过,-一尽人目中,当人妖夏玉珍乘机下手,掌伤侯昆扬夺取藏珍图的时候,他就从心底生出一点疑窦,暗想:侯昆杨功力精湛,为人又奸诈百出,他居然会这般轻易就着了人的道儿?
这疑念当时只在他脑中一闪而逝,并未十分在意,可是,就在园中群雄为急夺藏珍图引发血战的当儿,桑琼偶一回目,却发现侯昆扬正半闭眼睛,偷偷注视激战情形。
桑琼心细如发,刹时间,恍然有悟,暗中留意,又见侯昆扬数度偷窥,前后共有三次之多,那时园中血战正烈,自是无人发觉。
起初,桑琼疑心侯昆扬以图为饵,或许另有阴谋安排,于是严令九灵帮不准擅自出手,及至藏珍图被太阳谷麦氏兄妹夺去,群雄尽散,侯昆扬果然伸伸懒腰,从地上翻身坐起。
只见他满脸得意之色,整抚衣冠,自己向桌上取了酒壶,满斟一杯,仰面饮乾,大笑说道:“春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嘿!嘿!东庄完了,这一来,南谷也快啦,………”
桑琼听了没头没脑几句话,心中惊然而惊,正凝神倾听下文。忽见一条人影,幽灵般飘落厅中,沉声喝断了侯昆扬的话题道:“侯老当家且慢得意,别忘了隔墙有耳。”
六指臾侯昆扬霍地旋过身来,一见来人,连忙拱手笑道:“原来是令主驾到了,侯某正引颈企盼。今夜之事,尽如算计,令主想必已经亲自得见,快请上座,容侯昆扬陈禀详情。”
那人一身灰衣,胁佩短剑,用一幅厚纱,掩住面庞,只露出两只摄人心魄的冷峻眼睛,灼灼注视侯昆扬,举手轻摇道:“不必张罗费事了,今夜妙计得售,侯老当家应居首功,在下代表宫主,亲自向侯老当家表功赐赏,请下跪受奖。”
侯昆扬欣然色喜,慌忙屈膝跪倒,口里井自谦谢道:“区区微劳,怎敢当宫主厚赐!”
那灰衣蒙面人探手拔出胁下银色短剑,平举齐胸,冷冷道:“圣恩浩荡,不容推辞,请低头。”
侯昆扬依言低下头去,那灰衣蒙面人短剑疾转,手臂倏忽一沉,“噗”地一声,剑尖竟插人侯昆扬背心。
六指臾身躯猛可一震,连哼也没有哼出来,登时倒毙地上。
灰衣蒙面人拔剑拭净血迹,冷冷看了一眼,一言不发,振衣旋身,宛如怒箭般凌空拔起,略一闪动,便消逝在沉沉夜色之中,一身衣袍,竟未带起丝毫声晌。
这段演变,太过突然,只看得桑琼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如梦初觉,匆匆取出一枚黄色号箭,掷向空中。
一缕黄光飞升丈余,杨秀珠和九灵帮七名高手纷纷现身出来,人人脸上,都难掩不愉之色。
桑琼急急落下大树,沉声问道:“各位兄弟,谁的轻功最佳?”
鬼偷邢彬应声道:“老偷儿武功不敢自吹,如论轻身之术,自问尚堪驱策。”
“你立即追上那灰衣的家伙,设法查出他落脚的地方?是何身份?有无同党?一有所得,立即飞报。”
鬼偷邢彬点点头,飞身径去。
众人愕然相顾,霹雳神葛森首先按捺不住,怒声问道:“帮主到底搞什么名堂?眼睁睁看着藏珍图被人抢走,却叫咱们躲着喝西北风。”
梁金虎也接口道:“我等赶来淮阳派,难道只是为了来看热闹吗?”
头陀郝飞也摇头道:“早知是这么回事,不如呆在家里睡大觉,刚才要不是舒老弟劝住,酒家可真要动手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对桑琼群起责难,铁面金钩伍一凡虽然没有开口,神色间也极显困惑。
杨秀珠眼见众人不满,也不禁焦急地问道:“大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伙儿都等你的号令,偏偏你却不许动手。”
桑琼淡淡一笑,说道:“我不发令出手,理由十分简单,因。为据我推测,那幅藏珍图,根本就是一份假品。”
群人闻言,俱皆吃惊,舒凤平脱口问道:“帮主怎见得图是假的?”
桑琼笑着把侯昆扬的怪异情形说了一遍,最后反问道:“如果真图,侯昆扬怎会假作受伤由人夺走?如是真图,淮阳派怎会废弛警戒,任人出入禁地?如是真图,刚才那灰衣蒙面人又怎会杀死侯昆扬灭口呢?”
一连串问题,问得众人哑口无言。桑琼微笑又道:“自从天山五魔在万梅山庄现身,我便对那幅藏珍图,起了疑心,及见候昆扬残席未散,席上共有六付杯著,疑心更盛,其后舒兄张罗挑衅,侯昆扬一反常态、竟坦然不惊,他心中有所仗持;已是显而易见,所以我严令不许出手,正是要看看他们如何安排这场假戏,其实只须约略留意,此中虚假,不难立辨,大家试想,万梅山庄是淮阳派根本重地,今夜血战许久,淮阳派居然不见一人出面,岂非天大笑话?”
铁面金钩伍一凡拈须沉吟,道:“帮主灼见,自有道理,但在下仍不明白,既然这幅藏珍图是假的,那真图到哪里去了?侯昆扬造此假图,用心又何在?”
桑琼正色道:“如果猜测不错,这藏珍秘图已被人利用进行一桩极大阴谋,候昆扬下过是受人指使者,目的既达,最后当然只有被杀灭口了。,,伍一凡骇然道:“那是一桩什么阴谋?”
桑琼耸耸肩道:“此时论断虽嫌过早,但太阳谷麦氏兄妹夺获假图,已堕陷阱,这一点,却是不须再怀疑了?”
说到这里,仰面悠悠一叹,接着又道:“武林隐祸已在酝酿,四大世家自然首遭嫉恨,东庄已经瓦解;如果南谷再遭覆灭,后果实不堪设想,咱们既为武林一派,对此事就不应坐视。”
舒凤平不觉沉声问道:“帮主的意思,是说咱们还须设法劝阻太阳谷,不让他们中人算计?”
钢苦笑道:“他们正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哪会轻信良言,除非咱们能够尽快取得那份真正的藏珍图,或许还来得及化解他们这场危难。”
霹雳神和梁氏兄弟不禁意动,忙问道:“咱们要怎样才能取到真图呢?”
桑琼道:“此事关键,端看鬼偷邢彬是不是能踩探出那灰衣蒙面人的来历了,如今留此已无益处,大家还是早离这是非之地,然后再说下一步吧!”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霹雳神等人难免都有些怏怏不乐。行八骑,趁着夜色离万梅山庄,一路疾驰,直奔合肥。
第二天已牌时分返抵合肥,大伙儿没精打采用了些饮食,正准备继续上路,忽听大街上一阵惊呼叱骂,行人纷纷问避,蹄声急如雷霆,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般掠过街心,向西驰去。
舒凤平循声望去,突然轻噫了一声,沉声道:“奇怪,马上好像是邢大哥?”
群人急忙张目细望,那骑快马业已奔出二十余丈,只见一人伏鞍而卧,双手紧紧抱着马颈,面目看不真切,从身形衣着推测,果然和鬼偷邢彬十分相似。
桑琼振臂一挥,道:“大伙儿快追上去,他行色如此匆忙,必然已有重大发现。”
八人各自扳鞍上马,猛加一鞭,风也似直追下去,渐渐出!”西门,那鬼偷邢彬却仍然伏鞍狂奔,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舒凤平纵马高呼道:“邢老哥,全帮在此,快些停马!”连叫数声,邢彬竟充耳不闻。
霹雳神葛森骂道:“这老偷儿敢情是疯了,帮主慢追,待咱去截他回来,”
他两腿一夹马腹,唰唰连抽三鞭,坐骑负痛,长嘶一声,疾若怒箭猛冲而前,同时扯开喉咙,一声大喝:“老邢,再不收缰,咱老子要揍你了!”
这一声呼喝,宛如平地焦雷,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乱响,但前面的鬼偷邢彬却一味埋头狂驰,似乎没有听见。
葛林勃然大怒,双脚一顿,人从鞍上挺立了起来,觑得真切,猛然吸气振臂,凌空跃起,身如天马行空,疾跨两大步,巨掌一探,牢牢一把抓住前面马尾。
只听他“嘿”地吐气开声,猛打千斤坠,双脚落地。左弓右箭,整个身子就像钉年的石桩,贯力一收,那匹奔得正急的怒马,竟被他硬生生拉住,嘶聿聿一声哀鸣,顿时停了下来。
这时候,桑琼等也都一拥赶到。
霹雳神一手挽住马尾,一手便向鬼偷邢彬抓去,口里骂道:“贼娘养的,咱看你再听不听话……”
桑琼突然沉声喝道:“葛森,不许胡来!”
霹雳神一怔,手掌虚举空中,迟迟没有抓下去,众人这才发现鬼偷邢彬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一缕殷红血丝,背心衣衫上,现出一个乌黑掌印,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大伙儿齐齐惊呼,纷纷落马,舒凤平和伍一凡合力将他从马背上抱下来,轻轻放在道侧草地上,头陀郝飞掬出一粒紫色药丸,塞进鬼偷口中,梁氏双煞四掌齐出,立即替他渡力疗伤。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鬼偷邢彬才悠悠醒来。
桑琼柔声说道:“你不必太急于开口,从你负伤情形看,咱们已经知道你失败了!
鬼偷邢彬苦笑了一声,摇头道:“帮主错了。老偷儿虽然身受重伤,总算被我查出那蒙面人的来历,所以顾不得伤势,兼程回来飞报帮主……”
群人俱皆一震,不约而同追问道:“那家伙是谁?”
鬼偷邢彬长叹了声,说道:“老偷儿干了一辈子尖嘴利眼生涯,这一次竟走了眼,那个什么‘令主’,原来竟是个女人………”
“女人?”
桑琼听了,大感意外,忙道:“你别性急,慢慢地把经过情形说给咱们听好了。”
邢彬点点头,继续说道:“昨夜老偷儿奉命追那蒙面人,离开万梅山庄不久,那人就舍了正路,转人乱山,整整在庄前庄后兜一夜圈子,时而慢步蚁行,时而奔腾如飞,好几次正走着,突然停步返身察看,错非老偷闪避得快,险些被她发现形藏。”
“老偷儿见她举动鬼祟,就料定她附近必有同党等候,越发死盯不肯放松,直到天色将明,到了一丛密林边沿,那家伙驻足左右张望了一会,果然快步闪入林中。
“这一来,老偷儿却为难了。有‘逢林莫人’,乃江湖戒语,可是,如果我枯守林外,万一被他金蝉脱了壳,岂不是阴沟翻船,老偷儿忖度再三,只得硬着头皮,也缓步跟了进去。
“那片林子占地极广,其时天色甫露曙光,林中伸手难辨五指,老偷儿蹑足提气,步步为营,行了十余丈,忽然听见林子里有两个女人在低声谈话。
“我闻声却步,屏息倾听,只听其中一个正嗤嗤而笑道:“姊姊慧思巧计,将来事成之后,定获重赏,那时不知还记得咱们姊妹情谊不?”
“另一个却略带责备地道:“这是什么时候,偏是你还有心说笑,大姊交待,东西弄不到手,咱们都别回宫去了。自己姊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时候,你得多尽些力,务必要缠住其余的人,让我好下手。”
“先前一个应道:“姊姊放心,小妹自信还能应付,最要紧的,是别让他们认出你我的本来面目。”
“两人说到这里,语声忽然中断,老偷儿正听得入神,一时情急,略移身形,不料就在这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刚要回头,背心已重重挨了一掌。
“老偷儿自知败露,顾不得伤重,就地一滚,钻入一丛乱草堆里,左近突于此时纷有乱足音传来,那两个丫头匆匆搜索了一遍,就径自去了。老偷儿挨到天明,才强忍伤势,缓缓爬出密林,又徒步奔了一程,寻了这匹马……”
鬼偷邢彬述说至此,业已上气不接下气,桑琼示意他躺着休息,自己缓缓站起身来,低头负手徘徊,许久未发一语。
伍一凡双眉一挑,沉声道:“帮主还有什么不解的?事证明确,那幅藏珍图,的确是件假货。”
桑琼摇头道:“我思索的不是藏珍图的真假,而是那林中两个女人,可能是何身份?”
鬼偷邢彬喘息着接说道:“这一点,帮主不必再费心去想了,老偷儿负伤让人草堆,那两个丫头曾在草堆外搜索,她们的衣着相貌,老偷儿已认出来了。”
桑琼矍然道:“是吗?邢兄你看出她们是谁了么?”
鬼偷邢彬道:“她们一着蓝衣,一着黑色衫裙,两人都外加披风,胸衣上,各绣一只振翅欲飞的燕子……”
桑琼骇然一震,脱口道:“照这么说来,她们竟是燕京天寿宫五燕中的蓝燕和墨燕了?”
众人听了这话,尽皆失色。舒凤平诧问道:“久闻北宫五燕的名号,咱们都未见过,不知她们究竟是怎样了得的人物?”
桑琼叹道:“提起北宫五燕,不愧当今武林中的奇女子,五燕之中,蓝。墨、紫、黄四燕,原是北宫欧阳天寿的四位义女,不但年轻貌美,而且个个都有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欧阳天寿仅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欧阳玉儿,自幼即得其父真传,风仪出众,兰质慧心,名列五燕之首,武林中曾有人说:五燕联手,天下无敌。此话虽略嫌过甚,但那‘彩燕’欧阳玉儿,曾与我幼年论交,品貌、武功,的确当得‘女中豪杰’四字……”
铁面金钩伍一凡忽然岔口问道:“帮主既与北宫彩燕自幼论文,想必也是武林中名门后代,怎么从未听帮主对咱们谈谈过去的事儿呢?”
桑琼自知一时忘情漏了嘴,忙笑道:“那是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童年交往,不一定都是同道,还提它做什么?”目光过处,却见丑书生舒凤平正对自己微笑,不期脸上一红,急急移开。
霹雳神葛森气呼呼道:“帮主别把几个娘儿们说得那么了不起,她们要害谁不干咱们的事,千错万错,她们不该伤九灵帮弟兄,依咱之见,一索性打上燕京天寿宫,寻那欧阳老头论理去。”
头陀郝飞苦笑道:“天寿宫名震武林,葛兄大约还不知道吧?”
霹雳神怒道:“名震武林又怎样?难不成老偷儿这一掌就白挨了?”
桑琼摇手道:“现在不是争意气的时候,如果那蒙面人真是北宫五燕之一,幕后主使者,当然就是欧阳天寿,那老头儿自视极高,孤傲成性,若无真凭实据,决不会认账,所以,咱们应当设法先查出阴谋证据,公诸天下,然后邀约武林同道共谋声讨,才是正途。”
舒凤平问道:“咱们要怎样才能获得真凭实据呢?”
桑琼沉吟片刻,笑道:“这也不难。我猜他们故意使假图人太阳谷麦家兄妹手中,必定已在图中所示的藏珍之地布下陷阱,咱们只须追踪麦家兄妹,在适当时机,出面揭破阴谋,自然能获得天下同道的信任。”
众皆认为有理。于是,开始分配人手,鬼偷邢彬伤重,由郝飞护迭返回古墓调养,就便等候杜三娘;其余七人,分为三批,云岭双煞梁氏兄弟一路;铁面金钩伍一凡和霹雳神一路;自己桑琼仍率舒凤平杨秀珠一路,以合肥城为中心,分头探查太阳谷人马去向,同时约定二日为期,无论哪一路有了消息,立即开始追踪,同时设法通知其余同门。
众人大为振奋,又详细议定了各种联络图形记号,分别作别上路。
桑琼向头陀郝飞亲切叮嘱道:“好好陪刑兄养伤,窖中藏酒,不宜多饮,杜三娘从金陵回来,就叫她们在古墓中等候好了!”
头陀郝飞听了一怔,随即点点头,转身抱起鬼偷邢林,返回古墓而去。
郝飞去后,舒凤平诧异问道:“帮主为什么特别叮嘱他‘窖中藏酒,不宜多饮’呢?”
桑琼淡淡一笑道:“此人表面粗鲁,心地却甚精明,只是酒后喜欢信口胡说,我想,他会听得懂我的话中之意。”
舒凤平愕然道:“帮主与他相处不过短短数日,对他竟了解如此深刻?”
桑琼笑道:“这有什么奇怪,他跟舒兄一样,都是故意用一副丑恶面孔,来掩盖心底的秘密罢了……”
舒凤平丑脸之上不住抽动,默然垂下头去,低声道:“在下早知瞒不过帮主,但父母血仇未报,自忖武功又非侯昆扬敌手,区区徽衷,还盼帮主见谅”
桑琼握着他的手,诚挚地说道:“如今侯昆扬已经自食恶果,总算替伯父母出了一口怨气,你为什么还不肯以本来面目与人相见呢?”
舒凤平一阵激动,热泪夺眶而出,举起手来,缓缓剥下脸上其丑无比的人皮面具……
杨秀珠骇然一声轻呼,敢情所谓“丑书生”,竟是一位二十岁不到的俊美少年。
桑琼接过那付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把玩良久,赞不绝口,又对秀珠道:“从现在起,应该改口叫罗大哥了,但此事最好暂不宣布,帮中分子极杂,有人的时候,还是称呼舒大哥较好。”
秀珠笑道:“罗大哥既然还了本来面目,公子也该把实情告诉他了吧?”‘桑琼点点头,遂也将自己身世遭遇,坦然相告。
罗天奇大吃一惊,道:“帮主跟侯昆扬初会的时候,演展绝世手法,罗某见了就有些疑心,但却没想到竟是名满武林的东庄庄主。”
桑琼叹道:“卧龙庄毁败之恨,实不下于罗兄家门惨变,我若不是得秀珠父亲等三十六位义士捐躯相救,早已死在太湖西洞庭山了。罗兄与我情形相仿佛,都不得不以假名欺人,内心之苦闷,言辞难宣,依我看,九灵帮中必然还有第三位使用假名的朋友。”
罗天奇道:“帮主是指那头陀郝飞吗?”
桑琼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那晚在铜棺下跟我交谈的,除了郝飞,不可能再有旁人,但我细心观察,却又看不出他有什么异状,罗兄与他相识较早,对于他的来历……”
罗天奇摇头道:“古墓中男女八人,来自天各一方,谁也不会确知谁的来历,那头陀郝飞言语粗鄙,终日酗酒,我对他最是鄙视,从来很少跟他交谈……”
忽然神色一动,轻呼又道:“啊!我记起来了,有一天,我曾看见他跟伍一凡相约同到墓外林子里,两人好像在争论着什么,等我走近时,两人都住了口,事后我也问过伍一凡,但他只叹息说道:“人心难度海难量,你只记住凡事谨慎,不要受人利用就是了。’这句话,我苦思甚久,始终想不出原因何在?帮主今天又说听到铜棺密语,难道那郝飞果真有什么不测居心?”
桑琼默然片刻,问道:“你说的是组帮以前的事?还是组帮以后的事?”
罗天奇道:“就在帮主来到古墓的前一天,那时大家虽有同盟一议,却因帮主之位悬而不决,正在磋商方法。”
桑琼听了,不觉剑眉深锁,好一会,才道:“如此说来,郝飞这个人,委实甚难揣测,好在这事并不急在一时,以后有机会,我要仔细问问伍一凡。”
接着,又叮嘱道:“今日所谈,乃是咱们三人之间的秘密,时机未至以前,咱们的身份仍应掩蔽。”
罗天奇连忙点头答应,三人并辔缓行,不知不觉,又回到合肥城下。
这时候,日过中天,道上行人往来,十分热闹,三骑骏马来到城门口,正要人城,杨秀珠忽然惊噫一声,偷偷用肘撞了桑琼一下,向城墙边努努嘴,低声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桑琼顺着她手指望去,登时心头一震,原来就在红砖嵌砌的城门右侧,赫然有人用白粉画了一个鱼形图案,鱼头向南,鱼尾朝北。
罗天奇沉声道:“这正是咱们议定的联络暗记之一,鱼头所指,便是应该追踪的去向。”
桑琼沉吟道:“这就奇怪了,咱们三批人分手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么快就被他们找到太阳谷人马的下落了?”
杨秀珠道:“太阳谷人马衣色特殊,十分好认,也许碰巧从这儿经过,被他们发现追了下去,咱们快些跟去吧!”
三人于是拨转马头,沿城墙向南驰了一程,果然又在一株大树树干上,发现到第二个鱼形图案,鱼头却改向东南方。
桑琼不再怀疑,领着罗杨二人放马疾奔,渐渐远离了合肥城。
疾驰十余里,沿途都有暗记指引,只是,所行之处,却越来越荒僻,桑琼不时驻马察看,地上更看不出有大批马匹经过的蹄印,不觉又有点疑惑起来。
直到第十二个暗记图形,鱼头忽然改为向上,图形上方并且加了三道横线。
罗天奇勒马道:“依暗记显示,太阳谷人马应该就在附近三里以内,帮主请和杨姑娘在此暂候片刻,我去探一探再说。”
桑琼叮嘱小心,罗天奇翻身下马,展开轻功提纵术,直向左前方一块高地奔去。
过了盏茶光景,却废然而返,摇头道:“附近十里内,看不见一人一骑,只有正东那片枫林后,有一排房屋,却是一处尼庵。”
杨秀珠脱口道:“或许太阳谷人马,就藏在那所尼姑庵里?”
罗天奇笑道:“太阳谷麦家三兄妹,加上十二名日月武士,人数不少,无论藏在什么地方,马匹都难掩蔽,而那尼庵却内外静悄悄的,哪可能藏着许多人马?”
桑琼道:“沿途图记并无错误,附近既无旁的房屋,咱们且就往那尼庵看看虚实也好,假如没有,就算随喜一次,也不要紧。”
于是,罗天奇策马前导,一行三人,绕过枫林,径向尼庵而去。
那尼庵建筑在旷野之中,前有枫林,侧临小溪,红墙翠瓦,占地虽不太广,但林深叶茂,修竹参差,颇为幽静。
桑琼远远下了马,低谓二人道:“佛门清修之地,不可鲁莽,你们等在这儿,让我去探问一下再说。”
秀珠道:“大哥要小心些,麦家兄妹曾在淮阳见过咱们。”
桑琼笑了笑,道:“放心,我自会应付。”略整衣衫,洒然举步向庵门行去。
来到门前,侧耳倾听,庵中不闻丝毫钟鼓诵经的声音,黑漆庵门紧紧闭着,似是一座空庵。
桑琼心里暗暗诧异,刚待扬手敲门,谁知手肘方抬,那庵门却突然“呀”地一声打开,一名女尼垂首合十,侧立门边,低声道:“施主请进来吧!”
突如其来的变化,倒把桑琼吓了一跳,那女尼好像早知他要来,已在门后等了许久似的;桑琼准备了一肚子措词,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开口了。
他只得侧身还了一礼,期期艾艾道:“敢问宝刹是”
那女尼冷冷接口道:“咱们这儿名叫宝觉庵,施主若是觉得一人胆怯,不妨邀约林边那两位朋友一同进来也无不可。”
桑琼一怔,偷眼打量,见那女尼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眉如远山,颊若敷脂,十分标致,只是语气神态,冷得令人难以忍受。
他明知道“宝觉庵”中必有蹊跷,但却不甘示弱,晒然一笑,道:“在下坦荡心胸,无亏神明,别说是佛门净土,便是幽冥地狱,也没有什么可胆怯的,少师父请接引。”
说着,昂然举步,跨进了庵门。
那女尼猛抬头,两道锐利眼神迅速向桑琼扫了一眼,冷冷一笑,“蓬”地推上庵门,并且顺手下了门闩。
桑琼心里暗惊,表面却不露声色,微笑道:“贵庵地处荒野,也难怪门户要谨慎一些!”
那女尼不答,低头迈着碎步,领路径向佛殿行去。
桑琼亦步亦趋,暗中留意,只见那女尼足不扬尘,行走之际,衣袂不带分毫风声,赫然竟是一位身负绝俗武功的道中高手。
这时候,他才有些后悔了。暗忖“此地若仅是太阳谷属下,倒还容易应付,如果误闯上什么恶庵凶寺,岂非自找麻烦,早知如此,实不该意气逞强,还是带秀珠和罗天奇一同进来的好。
但转念又忖道:是福不是祸,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桑琼仗剑江湖,见过恶煞凶神不知多少,难道今天武功一失,就怕了几个尼姑不成?思念及此,惧意顿消。
那女尼领着他在经堂佛殿随喜一遍,整座尼庵静悄悄的,太阳谷人马连半点影子也没看见,桑琼顿感失望,正要藉词告退。女尼却合十说道:“已备酒菜,请施主用了斋再说。”
桑琼微笑道i“少师父明知在下还有两位朋友候在外面,盛意敬领,咱们还有要紧事待办,不想多打扰了。”
那女尼也浅笑说道:“施主从合肥城一路赶来,时已过午,尚未进过饮食,又何必客气推辞呢?至于两位令友,小庵已经另有接待。”
桑琼闻言猛吃一惊,变色道:“你把他们什么样了?”
女尼含笑不答,转身领桑琼穿过院落,来到一间雅致的竹屋前,轻轻掀起竹帘,说道:
“施主请看,这不是两位令友吗?”
桑琼一望,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间竹屋内摆着一席丰盛的酒筵,茶香洋溢美酒盈樽,席上坐着两个呆若木偶的客人,正是罗天奇和杨秀珠。
罗杨二人正襟危坐,四国直视,不言不动,显然已经被人制住了穴道。
桑琼又惊又怒,大喝一声,便待冲进竹屋,脚下才动,那女尼手一沉“唰”地一声轻响,竹帘复又下垂,恰恰隔断了桑琼进路。
桑琼一掌推上竹帘,触手一片冰凉,这才骇然惊觉,敢情那付“竹帘子”,竟是钢丝编织而成。
那女尼冷冷说道:“施主何必急躁,令友好好坐在房里,没有人会伤他们一毫一发,假如彼此撕破了脸,那就谁也不敢担保了。”
桑琼紧握双拳,怒喝道:“你们是谁?这般对待,意图何在?”
那女尼平静地答道:“请施主放心,咱们并无恶意,只不过想问问三位来历。”
桑琼哼道:“好吧!既然已落你们算计,要问什么,尽管问好了。”。
女尼淡淡一笑,却道:“要问施主的人,并非贫尼、施主请随我来。”手一摆,侧身肃客。;
桑琼被她弄得如堕五里雾中,想想罗天奇和秀珠都已失手,自己内力丧失,逞强徒自取辱,只得咽下一口恶气,随着女尼离开了竹屋。
女尼左转右弯,又将他带到一间敞厅,只见这敞厅三面有窗,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圃,清风垂柳,一派恬静,厅中洁椅净几,壁间悬着字画,不少出自名家手笔,倒十足像是一间坐息养性的书房。
这座“宝觉庵”,江湖中并无藉藉之名、庵中竟隐藏着绝世高手,那女尼一身武功已不待猜测,向罗天奇和杨秀珠下手的,必然武功更在女尼之上,否则,以罗天奇苦练十五年的少林绝学,怎会那么轻易便被制住了呢……
正自疑思不定,突闻身后有人轻叫道:“杨帮主2”
桑琼显然回头,眼前一亮,敞厅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三名蒙面女郎。
那三名女郎都是俗家装扮,各披一件宽大披风,正中一个脸上垂着一幅洁白的面纱,云鬃高挽肩后斜;插一柄白穗长剑;其余两人也一戴紫色面纱,一罩黄色丝绢,六道冷电般目光,正瞬也不瞬炯炯注视着自己。
三名女郎衣分三色,连所戴面纱也不相同,但却同样予人一种冷艳熠熠之感。
桑琼心头微震,连忙抱拳道:“敢问三位姑娘是庵中什么人?”
那三名女郎没一人开口,目寒似水,仍然凝注着他,好像要看穿他的肺腑。
桑琼暗觉骇异,又道;‘在下并不认识三位姑娘,你们又怎知在下姓杨的?”
三名蒙面女郎仍是目不转睛注视着,谁也没有回答。
桑琼大感尴尬,低头看看自己,并无失仪之处,不禁火起,怒道:“喂!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死瞪着人家,难道不认识在下是谁?”
话声方毕,其中那身着紫衣的一个竟接了口:“不错,我们正是不认识你是谁。”
桑琼一怔,随冷笑说道:“哼!咱们虽是初次见面,但三位似对在下来历早已熟知,而且,你们刚才还称呼在下杨帮主
紫衣女郎黛眉一剔,逼视道:“你真的姓杨么?”
桑琼暗暗吃了一惊,忙道:“这才奇怪,一个人的姓氏,岂是随便乱叫的?”
紫衣女郎似乎为之语塞,秀眉连皱,扭头望望正中那面覆白纱的一个,轻声道:“五妹,咱们也许是认错人了……”
白衣女郎忽然眼现泪光,毅然摇头,道:“不会错。他改得了姓名,改得了面貌,却改不了说话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他,绝对不会弄错的。”
说着,陡地跨进一步,披风微掀,一缕寒光暴现,手中已紧捏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
桑琼只道她要动手,本能地侧身半旋,斜退三尺,错掌凝神戒备。
谁知她却倒转长剑,颤抖地缓缓将剑柄递到他的面前,眼中热泪盈盈,颤声道:
“你……你仔细看看,认得这柄剑叫什么名字吗?”
桑琼诧然低头注目,只见那剑柄吞口色呈紫青,穗结蓝丝,柄上刻着一头獠牙外露的狡猊。
杀那间,他浑身一震,不觉脱口叫道:“青倪剑!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
那白衣女郎双目一闭,两行晶莹泪珠,噗籁籁滚落襟前,凄声道:“这是我亲手从括苍山飞云禅寺后院客房外一块大石上取下的,你既然认得它是青猊剑,还能再说你姓杨?”
桑琼惊骇莫名,迷惑地道:“你……你…”
白衣女郎纤手一扬,摘落了面纱,露出满脸泪痕。咽硬道:“琼哥哥,你还认识我么?”
桑琼触目一愣,轻呼道:“玉儿!原来是你”
白衣女郎松手掷了长剑,失声叫道:“琼哥哥,这些日子,我找得你好苦啊!”双臂一张,和身扑了过去。
旁边紫衣黄衣二女轻嘘了一口气,互看一眼,悄然退出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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