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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二六七回

  玉虎吐灵音警禅心降魔凭定力

  毒龙喷冷焰伤恶怪却敌运玄功

  前文说到金蝉、石生、甄艮、甄兑、易鼎、易震、小神僧阿童,同了灵奇、石完、干神蛛等一行十人,由北极陷空岛地璇宫底,误入地轴中枢,被太阴元磁真气吸住,走向两极子午线上。眼看撞上极光大火,危机一发,忽然巧得生机,转凶为吉,由来复线穿出南极地窍,走入紧附宙极南端的小南极天外神山光明境内。金、石诸人见当地满是玉砌琼铺,琪花瑶草,仙山楼阁,气象万千,比起陷空岛绣琼源景物花树,还要灵秀雄奇瑰丽得多。想起下山时所奉仙示和道书后面所附偈语,似有海外清修,神山开府的寓意,方在欣慰。因干神蛛事前突然失踪,前往寻找,等在途中相遇会合,但已深入重地,被盘踞当地多年的妖物万载寒炫用邪法困入一座翠峰玉楼之内。后来金蝉用神驼乙休所赠传音告急之宝求救,并开读锦囊仙示,得知妖蚿只要隔一个日夜,便可将先前为众人法宝、神雷所伤的元气、肉体补足复原,前来为害。这时众人已各将飞剑、法宝,在那数十丈高大的玉楼之中凌空结成一座穹顶光幕,除干神蛛早已遁走外,一同分坐其内,又各备有一枝毒龙神香。阿童虽无此香,仗着灵奇持有乃父灵威叟向陷空老祖求借来的寒氤宝鼎,中贮秘制神香,威力更大,只要事前防范得严,或者可以无害。也是阿童该有这场魔难。众人都爱极金蝉新收弟子钱莱,纷纷问答说笑。金蝉虽觉危机将临,强敌在前,不应大意,因用慧目遥望对面法台,妖蚿现出原形,正用那六张血盆大口,在台上残杀海中精怪鱼介之类,连护身丹气均未放出,看神气,发难还早。又见众人已准备停当,正在说笑甚欢,自己也实爱那钱莱,不特未加阻止,反倒加入,说笑起来。当地终古光明如昼,不分日夜,每隔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零一个时辰,才有个把时辰的黑暗。此时也正是太火极光向此斜射,阴阳大气在于午线上互相激荡,为光明境最危险的时期。除此个把时辰以外,永无黑夜。众人多半童心,又见妖蚿动静一目了然,有甚变故,必先觉察,何况防备甚严。大家说高了兴,竟忘时间早晚。

  众中灵奇比较最为谨慎,偏生阴错阳差,入门未久,不会本门传声之法。金蝉又因锦囊仙示有“缜秘勿声”之言,未向灵、石二弟子告知,所以灵奇不知底细。只因妖蚿来势必快,几次想请阿童坐在自己怀内,比较稳妥,终防阿童多心,说他轻视;又想防身宝光这等严密,小神僧幼得白眉禅师期爱,禅法甚高,所炼佛光威力神妙,就有变故,心灵上必起警兆,怎么也来得及。最后决定,等妖蚿发难之后,再请同坐,于是忽略过去,更不再提。这时众人已按九宫方位排好,由灵奇居中,余下八人分八面坐守。本都向外,因正无事闲谈,暂时面均朝内环坐。阿童本应坐在灵奇怀里,到时放起佛光,将二人一起护住。因见妖蚿尚未发动,平日和金、石二人交情最好,又喜钱莱天真灵慧,一见如故,金蝉排坐位时,石生心喜钱莱、石完,惟恐二人年幼,初经大敌,遇到这等凶险场面,以为自己身带法宝颇多,母传两戒牌、离垢钟尚未取用,想将二宝分借钱、石二人,并想遇险时,就便照应,便把地位选在二人之中,令其分列左右。到时如真无力兼顾,那是无法,否则遇机仍可救助。这一来,石生便和钱莱并坐一起。阿童因无甚事,便凑将过去,三人并坐,随众说笑,甚是高兴。

  南海双童甄氏弟兄最是稳练多识,为七矮中的主谋。先也随同说笑,这时忽然想起阿童曾得佛门真传,六根清净,平日虽是天真,喜怒均不过分,惊惧神情更是从来所无。先与妖蚿对敌,那等惊惶失措,已是第一次见到,还可说是尊信师长最甚,心灵上有了警兆,想起下山时白眉禅师所示仙机,成败之心太切,故而诚中形外。既然这等害怕,理应警惕到底,时加小心,如何转眼忘怀,反更高兴起来?似此惊惧愁喜情绪,均是相交以来所无,事颇反常,已疑心他先说警兆恐要实现。再仔细朝阿童脸上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阿童人最慈祥和善,大有乃师之风,言动神色也极安详,永无疾声厉色,不但平日相处,连对敌时也是如此。这时不知因甚激发,始而趾高气扬,眉飞色舞,毫不把当前妖物放在心上。继听钱莱谈到小南极四十六岛一班妖邪实在凶横可恶,自从金钟岛主久赴中上不归,越发肆无忌惮,恶迹越多,便连骂妖邪可恶,后来越说越气,竟想斩草除根,将群邪一网打尽。这些话如在别人口里说出,并不足奇。阿童乃佛门高弟,素主慈悲,对方改过迁善,便可不究既往,怎会说出这等斩尽杀绝的话来?同时又发现阿童眉目之间隐带煞气,前额更现出一片淡红色影子,越料不妙。甄民因为同舟共济,一人也伤不得,何况彼此交情甚深,首先着急。忙用传声,向金、石、阿童等五人说道:“小神僧,你须留意白眉老禅师所赐偈语。你此时头上现出红影,眉目间均有煞气。妖蚿厉害,我们患难同舟,牵一发而动全身,委实不可疏忽呢。”

  阿童闻言,猛然想起师言,不禁失惊道:“我前生本来夙孽未尽,多蒙恩师佛光化解,虽然冤孽已解,本生仍要应过。今日心灵上连起两次警兆,我已觉出不妙,这红影一现,定是凶多吉少。少时彼此无法相顾,我如无事便罢,如若遇害,或被妖蚿所伤,诸位道友请念我数十万里相随来此,无论如何,务必将我元神护住,带了回去,感谢不尽。”众人见他词色悲忿,说话也无伦次,迥与平日不同。良友关心,全都感觉不妙,心中又急,同声劝说:“哪有此事?我们七人早已言明,此行生死患难安乐皆相共之,哪有坐视一人独败之理?不过小神僧今日词色与往日不似,必有原因。何不运用禅功,向白眉老禅师通诚祝告,一试吉凶呢?”阿童闻言,依言运用禅功试一通诚,并无感应,心情也逐渐宁静起来。众人见他仍是平日安详神态,额间红影也减退了好些,料知就有甚事发生,不致有甚大害,俱都代他欣慰。

  经此一来,自然又耽误了好些时候,众人仍一点不曾觉察。大家心情正注在阿童身上,石完忽然问道:“师父,这妖怪也不知吃了多少大鱼,照我以前在巫山石洞山腹中的估计,差不多快一天了,怎的还未吃够?”一句话把金蝉等人提醒,方想起时已甚久。钱莱跟着在旁插口说道:“楼外虽有邪法掩蔽,看不见天星,照我久居此间的经历计算,就不满一整天,也差不多了。”金蝉闻言,先吃一惊,忙用慧目朝上一看,西方一星独大,精芒闪耀,旁衬小星七颗,此外天空中繁星密布,正与初被困时所见天色相似。忙问钱莱:“此是何星?”钱莱惊道:“师父法力真高,竟能由禁网中透视上空天星。那便是启明星,因这里缠道方向不同,所以出在西方。此星一现,便是一整天了。”

  话未说完,金蝉目光到处,前面玉平台上突然飞起一片绿气,将妖蚿连台一起罩住。又听钱莱说是满了一整天,料知事变将临。刚喝得一声:“我们留意!”随听楼外媚声媚气地笑道:“你们哪一个跟我快活去?趁早出来,否则我有通天彻地之能,神鬼莫测之机,更炼就千劫不死之身,玄功变化,法力无边,你们那些法宝,一件也难伤我,照样被我攻进,那时全遭残杀,后悔无及。休看我残杀那些蠢物,似你们这样妙人,我修道万年,尚是初遇。我本纯阴之体,只要肯顺从,绝不舍得伤害。如能以你们的纯阳,补我纯阴,彼此融会交易,不特两有补益,我也由此将原身脱去,化成六个美人,与你们结为夫妇,永住这等灵山福地,与天同寿,长生不老,岂非两全其美?”说时,众人已全面向外,照着先前所商应付之策,一言不发。只阿童一人本定回坐灵奇怀内,因先前离开,没有归坐。妖蚿来势神速,才一现身,众人便觉光幕外面,多了一种绝大压力。阿童佛光本想环绕在光幕外面,金、石诸人恐他有什么险难,再三相劝,令其放在内层,以作万一之备,至不济,总可仗以防护本身,免为邪法所伤。阿童也是对友心热,以为佛光与本身元灵相合,邪法难侵。自与金、石诸人凑成七矮之后,平日无事,互相讨论观摩,对于众人法宝、飞剑备悉微妙,十九试过,都能运用。又是安危相共的生死至交,彼此灵感相应,对敌无异一人。当初此举原是石生提议,说:“各人功力差不多,法宝、飞剑妙用却是不同。如若一旦遇上强敌人多,双方混战,一个照顾不到,就令不伤自己人,也免不了生出阻碍。再要和南疆红木岭、碧云塘两处一样,万一有人中邪受伤,法宝、飞剑在外,本身无法收回,同伴既要顾人,又要顾宝,已是两难,再如不能代厄收回,以致失落,岂不可惜?”于是把各人的法宝、飞剑,大家交换演习运用,除阿童的佛光,非通佛法不能运用外,下余七人,全能由心施为。

  阿童知道佛光虽在里层,一样能够飞出光幕之外御敌。朋友好意,虽未再争,不知魔难将临,情不由己,先前虽连起两次警兆,心中害怕,经禅功通诚,不见感应,便放了心,反更轻敌。一心打算将佛光放向外层,相机将神木剑掩蔽宝光,暗放出去,给妖蚿吃点苦头,稍出恶气。同时又觉钱莱年幼可怜,独当一面,未必胜任。过信自己佛光威力,能随心念隐现御敌。何况玄功坚定,多厉害的妖邪,至多不能取胜,或被困住,决无受伤之理。灵奇虽然道力较浅,总比钱莱强胜好些,人又稳坐中央主位,八面均有能手环护,足可无虑。有心想令钱莱去与灵奇会合,自己代他守这离宫。又想:“金蝉自从做了七矮之首,便与众人议定,平时随便言笑无忌,只要奉到教祖仙示,由其代为发令以后,必须一体遵守,不可丝毫违背。先曾说过,各人方位派定,妖蚿一现,便各顾各,以本身道力,在法宝防护之下抵御邪法,毋为幻象所迷。鼻端如闻异味,立以本身三昧真火,将香点燃,自生妙用。别的全不理睬,更不许擅离原位。钱莱新近拜师,如何令其违背师意?”想了一想,还是坐在一旁,随时暗中相助,比较好些。

  主意打定,因灵奇恰是背向离宫,正好背对背坐下,以为这样双方皆可兼顾。一看外圈八人,连同中宫灵奇,早照金蝉所说,各自澄神定虑,运用玄功,准备应付。同时妖蚿把话说完,一声媚笑,便环绕光幕走了一转。每过一宫,一片绿色烟光闪变。跟着,分化出一个与妖蚿化身差不多,淫艳无比的赤身妖女,站在当地,朝那一宫的防守人施展邪媚起来。妖蚿仍旧往前绕去。似这样,连经六宫,连本身共是六个赤身妖女,环绕光幕之外。民、坎两宫外,每门均有一个妖蚿分化出来的赤身美女,都是粉铸脂凝,生香活色。始而只是媚目流波,娇声巧笑,淫词艳语,向众引逗。后见众人神仪内莹,英华外吐,宛如宝玉明珠,自然朗洁,一尘不染,无隙可乘。于是笑吟吟一个媚眼抛过,各把藕臂连摇,玉腿齐飞,就在外面舞蹈起来。

  阿童见众人警戒庄严,如临大敌,连钱莱、石完也是如此,各把目光垂帘返视,直如平日打坐入定神气一样。暗忖:“师父常说,目为六贼之首。异日在外行道,遇见厉害妖人,施展出九子母天魔和十二都天神煞,魔教中阿修罗五淫神魔、姹女吸阳等魔法,不论来势多强,只要先有防备,应变机警,一见道浅魔高。形势不妙,立即闭国内视,用师传大金刚天龙等坐禅之法入定,外用佛光护身,任他邪法有多阴毒,也难侵害。并说自己出生三月,便入佛门,不久便被恩师收到门下,从小勤修佛法,得有本门真传,降魔法力虽然不到功候,定力尚还不差,只要遇事留心,当可无虑。生平未与女子交往,几次随众对敌,也未遇到这类邪法,初意定必厉害,照今日所见妖蚿前后情景,对其只有万分厌恶。明知此是淫凶丑恶无比的妖物,如何会受它的勾引迷惑?何况人又藏在光幕之内,这些法宝俱是仙府奇珍,任何邪法异宝不能攻进,怕它作甚?想是金、石诸人因见妖蚿神通变化,邪法高强,被困在此,相隔中上大远,所以格外小心。实则脱身虽然不能,被害决定不会。真有凶险,妙一真人必早预示仙机,怎会任其自投绝境?”念头一转,见妖蚿所幻化的六个赤身美女已经舞到妙处。粉弯雪股,玉乳酥胸,凉粉也似上下一齐颤动。口中更是曼声艳歌,杂以娇呻,淫情荡意,笔所莫宣。心想:“原来妖邪伎俩不过如斯,有何可惧?难得遇到这等淫毒无比的妖物,何不借此试验自己功力?好在戒备严密,又在中心地位,万一有甚变故,再用玄功抵御也来得及。”

  哪知妖蚿诡计多端,上来头一个看中金蝉。不料对方累世童贞,仙缘深厚,又得有玄门上乘心法,复蒙许多前辈师执爱怜,所受教益甚多,下山以前,通行火宅严关。一行同门六个少年好友,年纪虽轻,道力却是坚定。加以锦囊仙示告诫,自然不敢大意。金、石、甄、易等六人返照空灵,固不必说,连石完、钱莱、灵奇三人,也不是深知妖蚿厉害,看出危机,便是福至心灵,不该遭难。觉着各位师长法力高强,尚且被困,临事如此谨慎,何况自己,又因独当一面,惟恐一时疏忽,贻误全局,全都把平时顽皮童心收起,改作谨慎起来。内中石完又是天生异质,心如铁石,不特不会受甚迷惑,引起欲念,并且奇寒酷热以及各种邪毒之气,均难加以伤害。这两个小人,看去仿佛功力稍差,实则得天独厚,别有专长。妖蚿诡计难施,表面淫声艳舞,作尽鬼态,心却忿恨已极。本对金蝉志在必得,经时一久,看出金蝉道心坚定,不易摇动。宝光之内,还有一圈佛光,对方十人,非有一个受了摇惑,必定无隙可乘。方始变计,想就众中择出一人,运用邪法,愚弄诱敌。只要稍现一丝空隙,立可化整为零,以诸天幻象愚弄,挨个享受过去,至尽为止。主意打定,厉声怒吼道:“无知小鬼,不识好歹!你仙后得道万年,如杀你们,易如反掌。我只要一现法身,略用玄功变化,便连人和法宝一起吞入腹内,不消三十六个时辰,便为我大阴真气炼化。我人宝俱得,固是大有补益。你们却是形神皆灭,连残魂都逃不出半点,岂不可怜?比起顺我心意,结为夫妇,永享仙福,相去天渊。再不降顺,我一张口,你们就悔之无及了。”说罢,只阿童仍在注视妖蚿动静,余人早料妖蚿邪媚无功,必还另有凶谋,闻言各自加意戒备,置若罔闻。

  妖蚿大怒,震天价一声厉吼,四山轰轰回应,立起洪响,那座数十丈高大的玉字琼楼一时震撼,连整座翠峰也似摇摇欲倒,声势先就惊人。同时眼前一暗,六女齐隐,妖蚿立现原身,竟比先前所见加大十倍。六个怪头,九条长身,连同四十八条利爪,一齐挥动。身上软腻腻,绿黝黝的,腥涎流溢,活似一条条其大无比的蚯蚓,这一临近,形态越发丑恶可怖。又是凌空飞舞,停在外面,天都被它遮黑了大半边。妖蚿这次现身,当中、两头特大。才一照面,十二条前爪往前一抓,一片鸣玉之声过处,整座琼楼全被揭去,只剩下大片平崖楼基。紧跟着,由口中喷出两股绿气,将光幕一起裹住,张开血盆一般大口往里便吸。

  阿童先听妖蚿口发狂言,说是要将人和法宝一起吞噬,还未深信。及见一现原形,便喷绿气,那许多法宝、飞剑结成的光幕竟被裹定,往妖蚿口中投入,同时又觉压力暴增,光幕被其束紧,好似无力挣脱神气,不禁大惊。晃眼之间,光幕吸向妖蚿左边怪头口前。右边怪头似想争夺美食,奋力一吸,又被吸了过去。左头也似不服,照样猛吸相争。两头怪口齐张,互相争吸不已,眼看相隔只有数尺,又被对头夺去,全都不能到口,争得彼此怒吼连连,厉声交哄。余下四头也齐张口发威,势更猛恶,震耳欲聋。阿童不知此是妖蚿诡计,想将众人引开,化合为分,以便下那毒手。以为妖蚿丹气厉害,那么强烈的宝光,竟敢强行吞噬,照此情势,必被吸进口去无疑。万一如它所言,岂不是糟?因知众人早就言明各顾自己,以防两误,无法商议。情急之下,意欲将计就计,运用自己佛光试它一下。随运用玄功,将手一指,将佛光飞向光层外,压力果然减轻了些,心中微喜。正欲以全力施为,妖蚿似觉佛光威力较大,当中两首便不再争,一齐狂喷绿气,裹定光幕,朝口猛吸。阿童试出那绿气不似预料那等厉害,心便放宽许多。见此情形,正合心意,便不再强抗,反把佛光连同光幕一起略为缩小,表面故作不支。等缩小了十之一二,光幕已经迫近众人坐处,冷不防突用全力施为,佛光、宝光同时暴长,本意想将妖蚿丹气震破。只见数十百丈金光、宝霞暴长急涌中,耳听妖蚿连声怒嗥,绿气首被震破,脱了束缚,一片碧光闪过,妖蚿全身忽隐,不知去向。

  阿童自以为得计,心想:“众人不该胆怯谨慎过度,一味防守,不敢反攻。方才如若合力抵御,或将光围缩小,索性任其吞入口内,再照前策,合力施为,当中怪头必有一个震成粉碎,给妖蚿一个重创,岂不也好?如今妖蚿逃去,必又是逃向平台养伤,复原再来,未必再肯上当。似此相持,真不如趁其负伤未愈,乘胜赶去,合力与之一拼呢。”越想越觉有理,正要告知众人吉凶有数,株守无益,不如试上一试,不行再说。忽然发现光幕加大之后,并未缩小还原,四外一片混茫,先前所见仙山楼阁,翠峰琼树,以及对面妖蚿所居的金庭玉柱,宫殿平台,全都不知去向。仅看出连人带光幕,落在一个极大的山顶之上,地势十分平坦。同伴九人,相隔均在十丈以外,仍按九宫方位跌坐,每人身前神香多已点燃。细查人数,只有钱莱不知去向。

  阿童正在惊疑,忽听金蝉用传声急呼道:“小神僧,你适才已为妖蚿所愚,我们此时身入危境,形势比前更加凶险,多半自顾不暇。处境更是艰难。所幸我在光幕暴长之际,突然警觉,防备尚早。灵峤三仙所赠玉虎甚是灵异,在危机一发之间,忽吐人言。才知甘碧梧仙子早已算就今日之事,虎口内藏有仙符留音,到时自生妙用,将妖蚿元灵隔断,只被乘隙侵入一些,不能尽发它的凶威。而那毒龙香专制这类前古精怪。休看妖蚿玄功变化,邪法极高,一闻此香,便昏昏如醉,有力难施。只须挨上十多日,救兵一到,立可无事,化凶为吉了。无如此香少了一枝,上来错了主意,不该令灵奇镇守中宫,你又轻敌,未与合坐。钱莱虽然无香,但他家学渊源,又服过玉莲仙实,尚可无害。就这样,为防万一,已在妖蚿暗用大挪移法分化我们之时,看出破绽,行法藏起。我们十人,只你处境最险。幸仗各人法宝、飞剑,连同你那佛光,均具极大威力,防御严密。妖蚿仅能用那一丝真元之气,里应外合,不能全身入内为害。只要不为它幻象所迷,便可渡此难关。此时外层宝光万万不能再行移动变化,以免又中暗算毒计。等我说完,速将佛光收回防身,运用佛家金刚天龙禅功入定。不论有何身受,全置度外,自可无害;否则,就不免吃它大亏了。此时谁均不能分神他顾,我这次说话也是万分危险。只为你我患难至交,誓共安危,此虽是你应有魔难,但我弟兄蒙你纤,尊下交,数十万里同舟相助,宁遭苦难,也无坐视之理。也许本门千里传声之法,全凭心灵运用,不致为此数言受害。即使不然,陪你受罪,也较心安。为此犯险相告,望小神僧千万留意才好。”

  阿童闻言大惊,当时醒悟过来。因听金蝉说到未两句时,似颇惊慌,料他为了自己受累,关心着急,回间已无应声。只听石生传音急呼。叫、神僧急速自顾。此时妖蚿初闻神香,灵奇防你准备不及,又将宝鼎内的神香大量发出,妖蚿骤为所中,以致邪法尚未发动。我也不能多说了。”阿童知金、石二人以前情分最厚,未下山时,灵感便自相通,石生必听自己发问不已,恐其两误,也学金蝉犯险警告。自己已为妖蚿邪法所乘,危机四伏,如何还敢大意?心中一动,忙把佛光收转。刚把全身护定,忽然机伶怜打了一个冷战,知道不妙,忙即按照师传运用禅功。满拟金刚天龙等禅功一经运用,万邪不侵。哪知妖蚿一丝丹元真气,已在阿童先前收发佛光之际乘隙侵入,附向身上。不特阿童本人,连众人也同被幻象分隔,满布危机。道心稍不坚定,立即飞出光幕之外,自投陷阱,连元神也休想保全。不过众人防御得严,当妖蚿现形,用幻象愚弄诱敌时,紧守师言,置之不理,未为所乘,比较好得多罢了。阿童邪气已经上身,禅功怎能如意运用。如非金、石二人为友忠义,犯险警告,有了戒心,又仗佛光紧护本身元灵,直是万无幸理。就这样,阿童身受已是痛苦万分。

  原来阿童所习乃是上乘佛法,功候虽还不到,毕竟名师传授。本身福缘根骨既厚,用功又极勤奋,差不多已得白眉真传十之七八。平日一经入定,便如一粒智珠,活泼泼地返照空灵,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杂念。这时却是不然。先是心乱如麻,不能返虚人浑,物我两忘。等到勉强将心定住,身上又起了诸般痛苦,疼痛麻痒,同时交作。再试往外一看,先前所见同伴一个不在。跟着,现出奇异微妙景象:不是眼前珠茵绣榻,美女横陈,玉软香温,柔情艳态,秋波送媚,来相引逗;便是赤身玉立,轻歌曼舞,皓体流辉,妙相毕呈。舞着舞着,忽然轻盈盈一个大旋转,宛如飞燕投怀,来相呢就。随闻一缕极甜柔的肉香,沁入鼻端。那又凉又滑的玉肌更是着体欲融,荡人心魄。面红体热,心旌摇摇,几难自制。如在方才,阿童必当妖蚿幻化美女,必以法力抵御降魔,中它圈套无疑。此时已知身人危境,一切见闻身受全是幻景,稍一镇压不住七情,立为所算,只得任其偎倚,不去理睬。不料对方得寸进尺,竟把丁香欲吐,度进口来,立觉细嫩甘腴,不可名状。香津入口,又起遐思,心神一荡,抗既不可”守又不能。自知危机瞬息,稍懈即败,哪敢丝毫大意。没奈何,只得听其自然,只把心灵守住,运用玄功,勉强压制心情,不为所动。总算以前根基扎得稳固,有时居然在万般为难之下,入定起来。心智刚一澄清,幻象齐化乌有,越知只有定力诚毅,可以战胜邪魔,越发加紧用功,不敢丝毫懈怠。

  无如邪气附身,虽仗佛光法力,不曾侵害真灵,但是妖蚿神通广大,诡诈百出,所用邪法变化无穷,女色不能迷惑,又生别的幻象。由此起,又变作大风扬尘,罡风刺体,吹人欲化,七窍五官皆被堵塞,几乎闷死。跟着,又是骇浪滔天,海水群飞,身陷汪洋万顷之中,压力绝大,身子几被压扁,海水如百万钢针一般满身攒刺,奇痛无比。刚刚忍受过去,又是千百火球当头打到,互相一撞,纷纷爆炸如雷,化成一片火海,人陷其内,毛发皆焦,周身皮肉烧得油膏四流,焦臭难闻,痛苦更不必说。阿童定力本强,已经醒悟前者俱是幻象,先还咬牙忍受。后来索性拼受诸般苦痛,千灾万难,认作当然,只把本身元灵牢牢守定,一毫不去理会。每经一次苦难,无形中道力随以加增,只一入定,便即化解。可是每换一次花样,所受也更残酷。先还要受上好些时苦痛,才能躲过一难,刚刚安宁,心神又把握不住,禅功稍一失调,危害立即上身。最厉害是一面受着苦难,心神还要摇荡,似欲飞扬出窍,不知要费多少心力,才得脱险。总是宁息时少,受苦时多。到了后来,痛苦虽然逐渐增加,解除却比先前容易,渐渐安宁之时较多,痛苦之时越少。虽幸最危险的关口已渡过一大半,但是这类风火炮烙之刑,虽然是个幻象,事过境迁,人还是好好的,若无其事,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但当其入幻之时,那罪孽也真不好受。似这样百苦备尝,也经过了好几天,除本身元灵未受动摇外,心身实已疲惫万分。

  妖蚿见阿童小小年纪,连经邪法侵害,毫不为动。到了后来,元灵忽然出窍,由命门中往上升起,被一股祥霞之气冉冉托住,跌坐其上,离头只有尺许。以为对方肉体受不住幻景中磨折,元神已受摇动,离开本身,不过根器道力尚还深固,未受迷惑。立意吸取到口,正在加功施为。哪知阿童千灾百难之余,竟然大彻大悟,已超佛家上乘正觉,物我两忘。元神出窍以后,便静静地停在头顶上面,仿佛具有金刚降魔愿力,一任妖蚿邪法危害,千变万化,直不能动他分毫。妖蚿素性凶横刚愎,想到的一定要做。虽看出阿童元神宝相庄严,神仪莹朗,并且元神已经离体,痛痒已不相关,情欲十三魔头全都无法侵害,但到口馒头,心仍不死,正以全力运用,志在必得,哪知上来便遇见这么一个定力最高的对头。这一耽延,便经了好些时日。等到发现事不可能,转向别人进攻,余人已悟出毒龙神香的妙用。妖蚿就是拼耗元气,施展玄功,猛下毒手,不想再遂淫欲,只把对方吞下去,旷日持久,救兵也将赶到,来不及了。妖蚿正以全力施为,瞥见阿童顶上佛光忽似金花一般爆散,灵雨霏微,宛如天花宝盖,倒卷而下,刚把肉体护住,元神佛光一瞥全隐。再看,人还是好好地跌坐当地,二目垂帘,满脸祥和之气,神采焕发,已经安详入定。那先前附在身上的一丝邪气,竟被荡退,并为佛光消灭大半。由此起,对方身上好似有绝大潜力发出,再也不能近身。却又看不出一点迹象,连先前护身佛光俱都不见。妖蚿试再施展先前邪法幻象的欲关六贼,以及水、火、风、雷、金刀、炮烙之刑,全都无所施威,比起方才对方忍痛苦熬情景,相去天地,这才绝望。妖蚿见阿童在光幕环绕之下,又无法去进攻,除用幻象诱惑愚弄而外,别的邪法全无用处。而各人面前,又都有一股克制自己的毒龙香,当中少年所持宝鼎中香尤为厉害。对方如不受愚中邪,自行投到,自己稍为走近,闻到香味,便即昏昏如醉,通体皆融。既恐敌人乘机逃走,先前已经尝过神香味道,又防反攻为害,自然不敢十分大意。

  妖蚿修成后,纵横数千年,平日任性残杀,无不得心应手,从无拂意之事。如这次所遇困难情形,从未有过。加以生性客贪淫凶,每隔十二时辰必要恣情淫欲,事完,再把那些情人吞吃下去,大嚼一顿。未了还得加上许多海中鱼介之类,才能快意。因和众人相持,一晃十多天,食、色二字全都空虚。又把众人认作空前所无的美食,隔时逾久,求得之心愈切,早就馋涎四流,怒发欲狂。及见阿童无法进攻,只得改图,去寻别人晦气。妖蚿本有六个化身,分向众人进攻,上来势猛心毒,打算一举成功。不料女仙甘碧梧所赠玉虎口内预藏灵符留音,金蝉得以警觉之后,立即传令众人,先把神香点燃,朝妖蚿射去,当时便醉昏了四个。只剩当中两个主身分化的妖女,因在运用邪法,相隔较远,又是本身元灵所附,功力最深,不曾受伤。对那神香,虽不似其他四个化身那么易醉,中上也是难禁。先前金蝉为了提醒阿童,冒险分神,几乎为另一化身所害,全仗神香方得免难。这时那四个化身已早醒转,妖蚿也看出对方不是易与,心虽忿极,贪欲更胜于前,却不再作那徒劳之事。舍去阿童以后,自觉分身力弱,敌那神香不住,又想在必要时下那毒手,便把六身合为一体,仍幻作一个赤身美女,先朝金蝉赶去。

  金蝉固是妖蚿第一个看中的人,处境虽无阿童那么苦痛,经过情形也颇凶险。原来金蝉自从听玉虎留音,便向阿童传声急呼,连香也顾不得点。话未说完,猛觉身外压力加增,情知不妙,为友热心,仍想把话说完,邪法也已发动。先是面前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赤身美女,在一片轻绡雾毅笼罩之下,已快扑上身来。一着急,便将嫔姆所赐修罗刀发将出去;又把大、中二指照准香头一弹,立有一点火星飞向香头之上,神香立时点燃,冒起一股青白二色的烟气,朝前直射出去。这时金蝉只顾悬念阿童安危,一面御敌,一面口中仍在说话。并不知妖蚿因见光幕阻隔,不能飞进,特用幻象诱敌,想激敌人取宝施为,只要光幕稍被冲动,乘着神光离合之间,稍有一丝空隙,便可侵入,为所欲为。金蝉这一出手,正好上当,情势本是危险万分,总算金蝉仙福深厚,不该遭难。身佩玉虎乃灵峤仙府奇珍,威力神妙,不似阿童佛光须以主人本身功力来分强弱。那枝神香恰又相继点燃。就在修罗刀二十七道精碧光华穿破光幕而出,妖蛟伺机乘隙冲人,危机一发之际,玉虎本身自具妙用,不等主人施为,突然发动,由虎口内瀑布也似喷出一股银光,直射前面。那光幕因是二三十件法宝、飞剑结成,层次甚厚。妖蚿心急骄狂,以为敌人已经中计,只防宝光分合太快,错过时机,既未看清楚敌人所用是何法宝,更不知那神香克星,自恃玄功变化,飞遁神速,只顾冒失冲光而入。还未穿过光层,迎头撞上玉虎口中所喷银光。方觉厉害,挡得一挡,猛又闻到一股异香,当时心醉神迷,骨软筋麻。才知不妙,赶忙飞遁退出圈去。

  光幕中的法宝、飞剑本就厉害,只为妖蚿玄功变化,身形已隐,金蝉一面说话,又一面飞刀杀敌,心神已分,不曾发现,才被妖蚿乘隙侵入。等到神香点燃之后,金蝉猛想起外有光幕阻隔,妖蚿怎得飞进?定是幻象,莫要中它诡计。又见玉虎无故口喷银光,威势猛急,从所未见。知道神物通灵,自生妙用,越料情危势迫。不禁又惊又急,赶忙将修罗刀收回。本意刀光不再收入光幕之内,只令附在光层之外,以免穿光而入,带进邪气或妖蚿元神,引火烧身。方在收回,猛瞥见虎口银光所喷之处,妖蚿吃那青白二色的香光射向身上,面上立现惊惶,由光幕层中向外飞遁,大有手忙脚乱之势,才知妖蚿已经侵入。虽因谨记玉虎留音,未将各层宝光、飞剑发动夹攻,但现成的二十七口修罗刀正往回飞,如何能容,将手一指,那二十七道金碧刀光立往妖蚿身上裹去。妖蚿虽然神通广大,当此神志将昏,周身麻醉之际,此刀又是专杀邪魔妖物的至宝奇珍,怎禁得住。总算数限尚还未尽,金蝉心有顾虑,拿不定眼前所见是真是幻,来的这一个化身是否妖蚿当中主体。又知这六个化身,两主四从,全有呼应,只要当中主体不死,下余四身哪怕斩断破碎,至多七日便可生长复原。与金蝉对敌的化身刚中神香昏迷,另外还有三个化身也各在石生、石完、易震三人面前同样醉倒。妖蚿主体也自惊觉,立用玄功抢救下来。就这样,与金蝉对敌的一个,仍被修罗刀将前爪斩断了三只,身受好些刀伤,几将妖头劈为两半。急切问,还无法修炼还原,负伤临敌,天性又极凶残固执,见众人防御严密,无懈可击,只有阿童比较容易下手,意欲由此进攻,一网打尽。嗣见形势日非,没奈何,只得变计,对于金蝉又爱又恨,于是六身合一,头一个又找了他去。因知这班敌人虽然年幼,道心全都坚定,法力颇高,邪媚故伎绝所难施,上来便开门见山,咬牙切齿,戟指怒喝道:“你们须知厉害,我一反手,便将你们化成灰烟。再若执迷不悟,形神俱灭了。”

  金蝉自经连日运用玄功,潜心体会,不特增加好些功力,并还悟出毒龙神香的妙用。加以这些日来,妖蚿全神贯注阿童,无暇旁顾。金、石二人各具一双慧目法眼,虽因遵守师诫,不敢分心他顾,却在暗中观察,看出好些破绽。便乘两下里相持之际,试探着暗中传声告知甄、易四人,说:“妖蚿迟早来犯,这七枝毒龙香如若同指一处,合力夹攻,威力更大。可惜石完不能传声告知,稍有缺陷,姑且试它一试再说。”二人原因十人同行,香却只赠了七枝,其中必有原故。又见别的法宝穿出光幕,光层必受冲动,独这神香穿光而出,好似银月照波,静影沉壁,水面上不现一点迹象。香头烟光所射之处,虽和正月里的花炮一样劲急非常,光层却似晶墙镜壁,毫未闪动。先前妖蚿化身一闻此香,立即昏迷欲倒,变化逃去。如果联合应用,威力定必更大,这一来,竟被料中。金蝉见妖蚿突然在光幕外面出现,神色更加狞恶,一面守定心神,一面发动暗号。冷不防伸手一弹,一口真气喷将出去。那枝毒龙香已点燃了多日,悬在各人面前,香头上发出一缕细如游丝的香烟,缕缕上升。金蝉这一伸手,余人也同时施为。石完灵慧,见状跟着学样。七枝神香突然怒涌,各发出一股青白二色的香气,朝前面光幕外急射出去。晃眼透出光层,互相一撞,便化作大蓬光雨,四下里急射,散布开来。妖蚿飞遁神速,先前又吃过亏,本不至于受伤。也是晦运临身,阴错阳差,到处受挫,多受伤耗。正在厉声喝骂,只当敌人仍和先前一样潜心兀坐,以静御动,不加理睬,决无什么作为。不料毒龙神香乃陷空老祖苦炼多年的至宝,不特香中异味专制妖邪精怪,一任功候多深,一闻此香,也必昏昏欲醉。内中更暗藏有寒焰神雷,只要三枝连用,互相融拿,立生妙用。何况七枝香同时施为,齐注一处,威力更是大得出奇。

  妖蚿眼看好些美味,连耗多日,空自眼馋喉急,不能到口,反受伤折,淫欲之心又复奇旺,急怒交加,不由失了理智。一见神香来势猛烈,依然不舍就退,自恃全身坚逾精钢,想将身上窍穴用真气闭住,试它一试。谁知陷空老祖特意假手众人来此除它,惟恐被其看破,神香具有分合生化之妙。那蓬光雨由表面看去,一撞便散,实则由分而合,隐而复现。晃眼化成无数豆一般大的寒碧精光,不用人指挥,便相感应,齐朝妖蚿身上打去。香头上那股烟气香光更是突突怒涌,朝前发射不已。妖蚿见光雨散灭,七窍和身上要穴全被自己封闭,仅头脑微昏,并未昏醉,以为得计。只等神香燃完,便把炼了数千年的丹气全数喷将出来,豁出真元损耗,将光幕震散。再不便把那方圆三百余里的玉山,整个倒翻或是熔化,将众人压入穴山底地火穴内,炼化成灰。再开一个火口,将众人的真灵之气吸入腹中,以为补偿,兼带雪恨。及见光雨刚散,突现出万千点的寒碧精光,雹雨一般上下国外一起打来。虽然看出不似寻常,更没料到冷焰神雷与魔教中阴雷异曲同工,各具绝大威力,微一迟延,妄想喷出丹气防御。就在这满口绿气喷出,现出原形,晃眼之间,神雷已纷纷爆炸。只听连珠霹雳之声,惊天动地,身外绿气首被神雷炸裂了好几十处。未炸裂的冷焰寒光得隙即入,见缝就钻,到了里面,又复互相激撞,纷纷爆炸。妖蚿六条长身,又被炸伤了数十百处,四十八只怪足利爪也炸断了一小半,闹得遍体鳞伤,受创甚重。如非身躯长大,皮肉坚硬,具有极大神通,玄功变化,不必七矮救兵到来,就这一下,已成粉碎了。

  这原是瞬息间事。妖蚿飞遁何等神速,原是一时疏忽,遭此惨败。一见元气大伤,知道不妙,赶忙纵身飞遁。如往来路退回也罢,无如受伤太重,激怒攻心,把敌人恨人骨髓,又见神香、寒雷多在光幕前爆发,逃时妄想由光幕顶上飞过,就便施展预定毒手,将腹中一粒内丹吐出,与敌一拼,震破光幕,微露空隙,立可成功。说时迟,那时快,这里妖蚿刚刚飞起,下面灵奇静坐光层之内,早看出阿童神情痛苦。料为妖蚿所算,爱莫能助,正在愁急。过了许久,见阿童面色转和,神仪明朗,心方一宽。跟着,妖蚿又在幕外喝骂,金蝉等七枝神香突然一起发射。知道此香如不用以御敌,可点四十九日以上。照此用法,大量施为,顷刻用完,救兵未到,岂不又少一层防御?又不便出声劝阻。正打不出主意,瞥见寒光爆发,万雷怒震,才知香中藏有冷焰神雷。灵机一动,想起父亲借鼎时曾说:“你诸位师叔有此七枝神香,足可防身除害。可惜事关机密,不能预泄,此行虚惊,当所不免。你那宝鼎与神香同一妙用,威力只有更大,务要紧记勿忘。到了前途,更不可向众提起此事。”暗忖:“鼎内也必藏有冷焰神雷等异宝奇珍。”见妖蚿丹气已被震破,本就想要乘胜夹攻。忽见妖蚊连声怒吼,现出数十丈长的原形,六首高昂,九身蜿蜒,在残余绿气环绕之下冲光冒火,往光幕顶上飞舞而来。那一大片光幕,立被遮黑了半边。妖蚿遍体鳞伤,血肉狼藉,二三十条树干粗的利爪一齐划动,作出攫拿之势。目光宛如电炬,凶芒闪闪,血口怒张,厉吼连声,来势猛恶已极。受此重伤,不向来路逃退,反朝敌人飞来。方疑它不怀好意,待要施为,便照父亲传授。手朝宝鼎一指。忽听钱莱急呼:“师兄快作准备,留神妖蚿情急吐出内丹,光幕难免不受震荡,就来不及了。”

  钱莱早得乃父钱康指教,深知妖蚿底细。虽然服有玉莲灵实,不畏邪气迷惑中毒,但是妖蚿邪法厉害,终恐一旦被其侵入,不能抵敌。一到当地,便用隐身法赶向师父身旁,匆匆禀告了几句。不等发难,早用家传专长,隐藏在灵奇身侧。初意众中只有自己未带神香,而灵奇所带宝鼎,正与父亲常说的灵癸殿中至宝寒氤宝鼎一般无二。照父亲平日所说,有此一宝,便可除却妖蚿,况又加上七枝毒龙神香。但不知为何不用?初入师门,未敢多言。因灵奇宝鼎威力更大,打算托庇。已然藏身多日,正不耐烦,忽见妖蚿惨败,神情有异,看出将下毒手,忙即大声告警。灵奇也正发现妖蚿飞临光幕上空,忽把九条长身一齐划动,盘成一堆,凌空飞停在光幕上面,全身皆被绿气包没,把六个如意形的怪头一曲一伸,全身倏地暴长,粗了两倍。六首一齐向上直竖,左右四头各喷出一股五彩烟光,直射当中两张血口之内,全身忽又缩小。紧跟着,一声极难听的怒吼,由当中两口内突喷出两团五彩奇光,两下里一撞,合二为一,光团反缩小了些,看去不过饭碗般大,只是流辉电射,幻丽无比。妖蚿动作极快,光团一经会合,便往下打来。灵奇恰在此时发动,再听钱莱大声疾呼,心中害怕,竟以全力施为。宝鼎所藏冷焰神雷,又与金蝉等所用不同,威力更大。此是由合而分,出手便是大蓬银色寒星朝上激射。双方势子又急,同时发动,刚出光幕,便撞个正着。又是大片霹雳当空爆炸,中间好似杂有叭的一声巨响,满空银电也似的雷火横飞中,一声极凄厉的惨嗥,妖蚿已凌空遁去。那大片冷焰神雷也紧紧追向妖蚿身后,爆炸不绝。只见一大团绿气彩烟,裹着一个奇形怪状,狰狞无比的妖物,满空飞驰。前面那蓬神雷星雨也似具有知觉,紧追上去,仿佛妖蚿身具吸力,如影附形,兀自追逐不舍。妖蚿飞遁虽快,雷火寒星也极神速,妖蚿逃到哪里,便追到哪里,稍为挨近,立即爆炸。妖蚿一粒内丹元珠,已被宝鼎中暗藏的神雷震破,化成大片彩烟,连同先前绿气,护住全身,向前逃窜。不料神雷具有感应妙用,如磁引针,追上便炸。妖蚿元气大为损耗,震得护身彩烟如残纱断丝一般片片飞舞。急得妖蚿不住惨嗥厉啸,在光明境上空千百里方圆以内往来飞驰,其急如电,彩云飞射,银雨流天。再吃大片仙山楼阁,玉树琼林一陪衬,越觉奇丽非常。可是那神雷和魔教中阴雷一样,一炸便完。这还是陷空老祖想致妖蚿死命,为数既多,又各具有分合吸引妙用,非打中妖蚿或是两雷互撞不炸,无甚浪费,否则早就炸光了。

  灵奇宝鼎中的神雷,固是一举便全数发出。金、石等六人先见青白香气之中藏有大量神雷,妖蚿骤出不意,竟受重创,正在高兴,妖蚿已冲光冒火而起,往光幕顶上飞来。百忙中一看,手中神香已去了十之六七,青白香气仍旧向外激射,心中一惊。意欲将香闭住,留以备用,免得浪费。谁知香势猛烈异常,无法封闭。同时瞥见妖眩已盘空下扑,口吐内丹元珠朝光幕顶上打来。方在惊疑,猛觉手中一震,轰的一声,那小半节香头已化成一股带有无数银星的青白光气,电射而出,冲出光幕之上,朝妖蚿追去。灵奇神雷已先爆发,双方前后相差也只一眨眼的工夫。那么厉害的妖蚿,竟被这两蓬神雷追得走投无路,护身丹气连被炸散,看去受伤甚重。众人先颇高兴,石完更喜得乱蹦。其实此时众人如将光幕缩小会合一起,合力御敌,绝可无事;便就此逃走,也有可能。无如连困多日,成了惊弓之鸟,虽见妖蚿现出败象,终是拿它不隐,谁也不敢遽然提议。嗣见神雷越炸越少,妖蚿虽然身受多伤,并未致命,飞遁更急。均想:“神雷发完,更无制它之物,妖蚿仇恨越深,少时卷土重来,如何抵御?”一有戒心,越发不敢妄动,除守在光幕之内待救,更无良策。妖蚿先前极畏寒雷威力,继见寒雷除头一蓬初出时略为生化外,只一打中,便即消灭,早想激使全数爆炸。忽发现此宝灵异,尽管似流星过渡一般紧随身后,可是不被打中,绝不爆炸。每中一雷,受伤还在其次,最可惜是数千年苦炼而成的内丹共只六粒,非再炼三数百年不能复原;本身精气每中一雷,也必要损耗好些;那护身绿气,又是数千年来不知残杀了多少精怪生灵,才得凝炼而成,也吃寒雷震散不少。实不舍再有损耗,只得运用玄功变化,飞腾逃避。到了后来,看出逃避无用,照此下去,损耗更多。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回顾后面追来的神雷寒星尚有三分之一,咬牙切齿,把心一横,当中两个大头猛张血口,各把左右长身咬下两丈多长,一条断尾分别往后一甩,立有两片暗绿色的妖云裹住两个妖蚿化身,朝那大蓬星雨反兜上去。寒雷立被截住,一片爆音过处,全都散灭,两段长尾也被炸成粉碎,洒了一天的血雨。妖蚿虽然神通广大,动作很快,仍被那由空隙中穿过来的两粒神雷打向身上,又中两下重伤。痛定思痛,怒火烧心,忿怒欲狂。忙在空中把那两条断尾伸向前去,用如意形的怪头含住一吮。那瀑布也似的血泉立时止住,成了两条秃尾,往后甩去。紧跟着,六首高昂,九条长身一起摆动,被神雷震破的护身彩烟绿气重又合拢,将妖蚿全身笼罩。口中怒吼如雷,由相隔二三十里的西北方天空中飞舞而来。

  众人在山顶上远望过去,好似十来条极猛恶的妖龙挤在一起,带着大片五色烟云,在神山仙境上空电驰飞来,声势甚是惊人。方料来者不善,比前更凶,果然妖蚿创巨痛深,心中恨极,决计一到便下毒手。身子还未飞近,相隔里许,便把六个怪头猛然往后一仰,再往前一伸,身形立即暴长了数倍。六张血盆一般的大口,各喷出一股暗绿色的光气,天河倒泻也似急射下来,分六面将光幕围住。所到之处,那么坚固的玉山当时消融,往下陷去,晃眼环着光幕,陷落了丈许深一个大圆圈。同时妖蚿身上的彩烟绿气也结成一片云网,往光幕顶上压来。那光幕乃众人法宝、飞剑联合结成,均与主人心灵相应。才一压到,便觉重如山岳,更有一种胶滞之力,一毫也不能移动。想起妖蚿先前所说下面乃是当地火穴,要将众人压入内炼化,再吸精气之言,知道厉害。逃是逃不掉,上面和四方全被困了个风雨不透,更须防备妖蚿乘机暗算,幻化侵入,又不敢妄将光幕移动。急切间正打不出主意,忽听钱莱疾呼:“师父快作准备!妖蚿因为适才受伤,已经情急拼命,施展毒手,欲以全力将我们十人陷入地窍之内。此山下面乃是一团蕴积千万年的乾灵真火,比两极子午线上极光大火不在以下。此时离地心火眼虽有三千余丈深,不早打主意,被那火力吸住,再想脱身就来不及了。”众人知他深悉当地情势,闻言一看,就在这晃眼之间,山顶地面环着光幕所在之地陷了一个大坑,王质地面已成流质,化作浅碧色浆汁,四外飞漩,往下流去,当中地皮随往下陷。那数十丈高的穹顶光幕,被上面妖云邪气压紧,正往大坑中下降,已经陷入地中好几丈深。

  方在惊惶,无计可施,忽听正南方高空中有人用本门千里传声之法高声喝道:“小神僧与诸位师弟不要惊慌,我阮征来了!”声到人到,话还未完,猛瞥见一股五色星砂,似神龙吸水,电一般急斜泻下来。同时又有两道紫光,夹着三朵莲花形金碧光华,莲瓣上各射出一片其红如血的毫光,带着轰轰雷声,齐朝对面妖蚿夹攻上去。后面一幢金光祥霞,裹着一个风目重瞳,面如冠玉,鼻似琼瑶,秀眉入鬓,大耳垂轮,猿臂莺肩,相貌英俊,身穿一件青罗衣,腰佩长剑,年约十五六岁的美少年,横空电驶而来。众人除石完、钱莱而外,俱都久闻阮征威名,一听是他,又见这等来势,不由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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