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三魂
极目四望,幽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水落到地上,把地面染得血红,赫然竟是血雨。雨势太大,目力所及不过数十丈,空中全是血红色的水雾,四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再看身边这些树木,全都没有树冠,如同被砍掉头的尸身一般,扭曲挣扎。血雨沿着树干流淌下来,树干之中也似乎有血水渗出,不时伸出一只只“手臂”,随即又不甘心地缩了回去。虽然看不清远处的景象,但是高庸涵知道,这才是传说中的地狱。
灵童对此见怪不怪,仔细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摇身一变,变作一只阴魂,一招手,带着高庸涵混进到长长的队伍之中。
这只阴魂队伍很是庞大,并没有传说中的渡魂引看护,两人混在当中一点也不显眼。高庸涵留意了一下身边的这些阴魂,发现他们一个个都表情呆滞,目光空洞,只是默默地朝前行进,想来是刚刚在九幽冥瀑中被剥去了“七魄”,才会变成这样。血雨仍旧在下,一些阴魂被雨水淋湿,走着走着便惨叫一声,随即消失。
灵童悄悄为高庸涵解释道:“这个血雨,据说是第一层考验,凡是前世为非作歹的,便会被雨水带入地下,这些阴魂都是没有资格进入末都庐难城的。”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又有什么放之四海的标准?也许一个人的举动,对一人来说是善,未必对他人而言不是恶,又如何评判?”高庸涵不由得想了想自己的生平,只怕在无意中也曾做了一些错事,有心为之和无心之过,又该如何界定?不知道地府的这套规矩,是何人而定,高庸涵很是好奇,心想有机会倒要好好讨教一番。不过还好,自从学艺以来,还未做过一件昧着良心的事情,也算是可以聊以自慰的了。
往前行了约莫十多里,来到一个极大的岔路口,汇聚了四面八方来的阴魂,然后沿着一条大路朝前走去。这么多的阴魂,把宽逾百丈的大路挤得满满当当,高庸涵和灵童紧紧靠在一起,免得被冲散,混在人群中亦步亦趋。
一过了路口,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血雨完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地底冒起的一股股黑烟,黑烟在半空凝成乌云。一阵阵阴风吹过,乌云在天上不断变幻出各种图案,全是狰狞之极的面孔,周围的空气也似乎一下子冰冷起来,透出那么一股子阴寒之气。
随着离末都庐难城越来越近,大路两边,在黑烟之中时不时有渡魂引巡视,即便是半空之中,也渐渐出现了渡魂引的身影。渡魂引乃地府中原有的生灵,与阴魂不同的是,他们拥有幽冥界少见的实体身躯,躯体外有淡淡的黑烟围绕,专门负责引导阴魂入末都庐难城。这些渡魂引个个神情肃穆冷漠,手持一盏勾魂灯,看管着底下成千上万的阴魂,四处游走,将游散的阴魂一一抓起,丢回到队伍当中。
渡魂引的模样很是可怖,半蹲的躯体上顶着一个大脑袋,大脑袋张着一张大嘴,大嘴里又鼓出一个小脑袋,小脑袋嘴里吐出细如丝发的触须。胸前背后都有一种奇特的符篆,符篆的纹理与厚土界完全不同,蓝光流转,高高鼓起。高庸涵见猎心喜,暗暗放出神识试探了一下,这些符篆内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灵力流动,显然是地府独有。
高庸涵正自体会地府符篆的独特,突然一阵骚动从阴魂中弥漫开来,定睛看去,原来一大队渡魂引,每人牵着一只怪兽突然出现在半空。这种怪兽身形不大,其形貌似飞鸟,不过尾巴极长,由于只有淡淡的残影,看的并不真切,只有一对眼睛异常明亮。这些怪兽一出现,便扑向阴魂,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吓得那些阴魂四散奔逃,一下子激起了极大的混乱。
灵童悄声对高庸涵说道:“这种鸟名叫鬼羽,据说是由超脱轮回的魂魄所化,来去无踪,十分凶残。后被收服,和渡魂引一起,成了幽、冥两界的护卫。”
高庸涵点点头,低声问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灵童远远望去,就见许多阴魂惨呼着,被鬼羽叼了起来,吞进嘴里,皱眉道:“我也不清楚,鬼羽虽然和我们修鼻恶鬼一样,靠吸食魂魄为生,但是这些鬼羽被驯化的时间很长,尤其是就在末都庐难城外,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做才是。而且,那些渡魂引居然不闻不问,毫不理会,奇怪的很呐!”
说话间,高庸涵突然生出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在九幽冥瀑中也曾有过,他知道,自己的“三魂”就在不远处。
正打算循着感觉找过去,突然一道身影跃到半空,伸手将一只鬼羽的长尾攥住,跟着往回一扯,那只鬼羽挣扎不掉,被那人捉在手里。这一下突生异变,几只鬼羽见同伴遇险,猛地朝那人扑去,那人把手中的鬼羽当作流星锤,舞的风雨不透,将那几只鬼羽砸到一边,傲然立在半空。那些渡魂引见状,纷纷举起手中法器,围了过去,将那人的退路全部堵死。
灵童突然惊道:“高老弟,那不是你么?”回头看时,高庸涵已经冲了出去。灵童大急,顾不得暴露身份,一条触须从口中吐出,将高庸涵拦了下来。
高庸涵一愣,随即醒悟,此刻身陷重围,要想夺回自己的“三魂”并不难,可是要想全身而退,便要伺机而动了。不禁感激地朝灵童点头示意,灵童却十分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身边的阴魂惊恐之下,无人注意到两人刚才的异动,至于那些渡魂引,则被高庸涵的“三魂”完全吸引,也无人发觉,灵童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看再说,不着急出手!”
高庸涵答应了一声,和灵童一起慢慢朝前挤了过去。
走到近处,高庸涵抬头看着半空,那人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神色中带着那么一股迷茫,摆弄着手里奄奄一息的鬼羽,对于逼过来的渡魂引视而不见。
渡魂引排好阵势,一个头戴高冠的渡魂引走了出来,指着高庸涵的“三魂”大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此撒野,来啊,给我拿下!”
四个渡魂引应声上前,举起手中的勾魂灯,分四角将“高庸涵”围住,跟着嘴里的触须伸了出来,慢慢拂拭勾魂灯。勾魂灯渐渐散发出幽幽蓝光,蓝光一起,周围反而暗了下来,只有四盏蓝灯异常夺目。以高庸涵的眼里,居然也无法看透黑暗,只能借着蓝光,勉强辨认“三魂”方位。
“高庸涵”静静地站在场中,不受蓝光所惑。一阵阴风吹过,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一阵时断时续的歌声飘起,那些本来惊恐不安的阴魂,在歌声中渐渐安静下来,昏昏欲睡。突然几道电光一闪而过,划破夜空,蓝光登时一暗,随即又有几盏勾魂灯被点亮,闪电越来越急,蓝光也越来越多。
此时,至少有数十个渡魂引,点亮了手中的勾魂灯,场中蓝光大盛。高庸涵看着自己的“三魂”,傲然立在场中,手中垂弦术不断挥出,不过目标并不是渡魂引,只是朝天上信手挥洒。蓝光越盛,闪电的光芒便越弱,“高庸涵”冷哼一声,目光渐渐变得暴戾起来,双手一搓,一道粗大的闪电如同银蛇一般,在场中游走。银蛇骤然化作数十个电芒。朝四周击了出去,数十盏勾魂灯同时炸碎,蓝光一闪全部熄灭,场中顿时恢复光亮。
勾魂灯一碎,那阵歌声也随即停止,数十个渡魂引尽皆变色,口中的触须也都垂了下去。那个头戴高冠的渡魂引,一脸的愕然,良久才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高庸涵”摇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沉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这些魂魄既然来到地府,你们为何还要对他们百般摧残?”
那个渡魂引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阴魂,前世肯定是个修真者,这在幽、冥两界是几百年未曾有过的事情,知道这一次发达了。如果把这件事禀报上去,自己定然会获得重赏,心情激动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地答道:“这些阴魂微不足道,被鬼羽吞食也是前世的报应,阁下何必为他们出头?请随我去参见城守大人,大人一定会对阁下委以重任的!”
“高庸涵”眉头一皱,不去理会那个渡魂引的胡言乱语,指着底下的阴魂说道:“我没兴趣见那个什么大人,你先把这些手下和鬼羽撤走,不准再滥杀无辜!”[]
那个渡魂引一愣,以为自己没说清楚,续道:“阁下初次来到幽界,想来定然对许多事情还不清楚,容我慢慢道来。我的职责便是在城外甄别善恶,鬼羽乃是我地府灵兽,一定不会弄错的,就算偶有差错,吃了也就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阁下……”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高庸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犹自沉浸在获取赏赐的幻想之中,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
“够了!”“高庸涵”厉声暴喝,打断了那渡魂引的话,森然说道:“你是说,这些魂魄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那渡魂引已经看出几分不妙,勉强点头道:“是啊,这些阴魂数量这么多,况且迟早是要被打入轮回,所以——”偷眼看了“高庸涵”一眼,声音越来越小:“所以里面一些前世作恶的,就拿来喂鬼羽了……”
“高庸涵”不怒反笑,朗声道:“那我问你,何谓善,何谓恶?善恶是谁订下的规矩?”
“这个……”
“答不出来了?我告诉你,善恶是靠实力来定的!”说完,一道电光当头打了下来,这道电光与先前大不相同,竟然带着妖异的血色,煞气凌厉之极。一众渡魂引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被电光气势所慑,纷纷四下散开。
那个头戴高冠的渡魂引,没想到“高庸涵”翻脸如此之快,首当其冲,被电光击了个正着,一声惨呼被烧成了焦炭。随即从焦黑的躯体里,飘出一个蓝色的身影,惊慌失措地往回跑去,没跑出两步,一道犀利的金光打来,将蓝色身影活活钉在地上。跟着,“高庸涵”将手中的鬼羽,一点一点地捏成一团,鬼羽疼得连连惨叫,没几下便没了声音。“高庸涵”双手一用力,鬼羽化作一团血雨,洒落到地面上。
那些阴魂早已远远避了开来,渡魂引和鬼羽,则被“高庸涵”的煞气吓得连连后退,场中只有他一个人漂浮在半空,闭着眼睛,露出一脸的惬意。
高庸涵见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因为自己的“三魂”,表现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戾。而且从他嘴角的笑容来看,似乎很享受这种杀戮的感觉。难道说,自己的“三魂”经历了九幽冥瀑之中的魂魄剥离,心中残忍嗜杀的一面被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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