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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秋日少林,宁谧若梦,夕阳如血。

  葛屦麻衣的大禅师面南趺坐,神情藏着无以言说的悲悯和戚伤……从昨天傍晚到今天黄昏,大禅师在这方悄寂无人的山巅林丛已整整禅坐了十二个时辰了。

  他瘦削的身影如嶙峋的山岩般沉凝。

  伴着晚岚的流逸和清风的轻吟,从天外飘来了一阵阵令人肃穆的天音:“南谟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都婆阿弥哆悉耽婆……”“……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逞。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崇德仁兴……”大禅师用风一般的清音反复低诵《无量寿经》和《往生咒》。

  他要用法音慈航超度那满山遍野游魂野鬼的亡灵——那是他四十年前的罪孽……也是这样一个秋日黄昏。

  前朝北魏最年轻的一位柱国大将军,率领两万魏军与南朝梁军在虎牢、北山一带接连几个月的血战,双方伤亡都很惨重。

  魏国新增一万八千援军即将赶到北山时,大将军决定以诱敌深入之计,在北山坳形成合围,一举全歼梁军。

  大将军命属下五千士兵散旌乱步,金鼓不振,佯作委靡颓败之状,将南梁兵马诱往北山坳魏军的包围圈中。不料,梁军发兵神速,先于魏国大军与援军合拢之前,将作为诱饵的五千大魏士兵一下子堵在了山坳旮旯里。

  五千魏军与数倍于自己的梁军浴血厮杀,虽说为大军合围赢得了战机,但五千魏兵却因寡不敌众而全部战死在了岙子里。

  大将军率部与援军终于在前后左右堵死了各个出口,将三万多南梁士兵死死锁在了谷底,然后命大魏士兵从山顶上往山谷里射发燃有火油的箭镞,滚下大小的山石乱木。

  大将军挺立山头,见敌军阵中的士兵仿如热汤下的蚁群般,在火烟、乱箭和滚石乱木中蠕动,在自踏自践中惨叫挣扎。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浓烟伴着令人作呕的皮毛和草木熏燎气息,伴着尘土和人马汗水的气息从山谷一阵阵腾上山顶。山谷中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双方士兵和马匹的尸体残骸。

  大将军挥剑命士兵冲下山底血刃梁军……大军压顶之下,剩余一万多没有战死的南梁士兵不想再作无谓的挣扎和反抗了。他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全部跪在地上投降魏军。自动扔在一起的刀剑,堆积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

  年轻的大将军策马缓缓走到降军阵前。

  敌国士兵早就闻听过这位战无不胜、令人胆寒的魏国大将军的威名了,他们跪在地上,露出乞生的目光。

  大将军挺立马头,夕阳把他的身影扯成了一座陡峭的山峰。他犀甲上的鳞片于夕阳下闪着耀眼的辉光。

  十几年的沙场拼杀使他练就了一身过人的领兵打仗本领,人称常胜大将军。魏帝见爱,将公主许他为正妻。他发誓用自己的三尺长剑扫平南北,为大魏皇帝的一统王业立下汗马功劳,留名青史。

  此番凯旋后,魏帝自然还会再次隆重晋封他,而他十月怀胎的爱妻、大魏公主正好也该临产了……大将军伫立在那里,望着跪了一地的俘兵不作一语。这些全是敌国兵士,如果把他们带回都城,朝廷会依例把他们分拨给大魏国各王公将相的府上做奴做婢,从此生生世世为主子们耕植、纺织、打猎、放牧……连年征杀,成千上万的战俘被成批成批地分发到大魏国王公将相的府上,他们的家奴已经够多了。可是朝廷赏给他们邑地、山林、牲畜和草场却是有限的。这些男性奴隶,已经远不如牛马猪羊和女人更让他们欢喜。

  若把这一万多俘兵带回京城,这归程的一路之上,至少还得多出数十万斤的口粮才能勉强支撑到京城。可是,这一带因连着两年的大旱,原本就是赤野千里、饿殍横叠了,哪里再去找那么多的口粮来?可是,如果放走他们,他们虽一时各自归家,倘被敌国国主重新征召,将会再次成为大魏的敌人。

  大将军所率的这支兵马在外转战已经数月了。此番大捷,属僚们都急着要归京报捷,与父母妻儿团聚。若带着这一万多俘兵归国,大魏士兵就得把口粮分出来供给这些敌国俘虏,而他们自己就得忍饥挨饿。

  大将军沉吟不决。

  左右辅将眼中出血,一齐叫嚷:“请大将军下令斩杀!”“大将军!你看看我们惨死在这里的五千兄弟吧!大将军岂可再存妇人之仁?”大将军的副将高喊。

  “将军莫非忘了我大魏两万降兵被梁军坑杀的事了吗?”另一位佐将又喊道。

  去年春天,大魏与大梁在雍城一战兵败,两万大魏降兵被敌国下令尽皆坑杀。

  那其中,就有大将军刚满十六岁的胞弟。

  大将军砉的一声抽出佩剑。

  这是一把样式古旧拙朴的青铜宝剑,在夕阳下反射着不太刺眼的辉光。剑柄镶嵌着北斗七星状的蓝宝石。眼下,虽说人们大多开始使用剑光厉烈逼人的钢剑了,他却一直只用这把青铜宝剑。它曾陪着大将军的祖父和父亲南征北战,为家族赢来了万户封邑和广袤连绵的良田山林,赢来了世袭九命一品开府大将军的武职和贵族封号。迄今为止,不知有多少敌国官兵在它神利的剑刃下身首两异。

  大将军手中宝剑掠过的同时,低头跪在他坐骑跟前一个降兵的脑袋眨眼便落到了地上。

  左右属僚皆知:这是大将军斩杀的命令!于是,那些跪在地上、手无兵刃的万余敌国降兵,被大魏的几万兵卒横刀血刃,眨眼便斩杀殆尽……血气扑天扬起。

  大将军送剑入鞘的刹那,无意间扫了一眼脚边那个被自己削掉的脑袋——那脑袋正好面对着他,上面竟然布满泪痕!更可怖的是,那张稚气的脸上竟然生着和自己十六岁的胞弟一模一样碧澈的大眼睛!大将军惊呆了:那一双眼睛,此时竟大睁着和他对望,接着又跌下了一串泪珠儿后,才渐渐地没了光泽……这可是戎马杀戮多年从未遇到过的罕事!大将军突然觉得胸口被人击了一锤似的,顿然作痛……他慌乱地跨上马背,欲尽快离开这里。

  当他纵马走出山坳时,看见随着一阵卷着黄沙的狂风,从远处拥过来一群衣着褴褛的百姓。他们一路悲哭着,有的手里拿着衣衫、有的抱着干粮,朝着大将军身后的山坳奔去。

  大将军似乎明白了:这是那些家在附近的敌兵的家小们赶来送他们的亲人上路的。

  他们还以为这些俘兵被敌国打败后,会像往常一样,只是被押到异国去做奴为役的,却不知此时这些俘虏统已成了刀下之鬼。

  就在这时,大将军突然看见人群中走过来一老一少。老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年轻的是一位媳妇装扮。两人满脸泪水地相携相搀着,一路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朝着战火未熄的那个山坳奔去——大将军心下不觉一惊:这一老一少怎么像自己年迈的母亲和年轻的媳妇?她们……怎么寻到这里来了?自己莫非是在梦中?大将军定了定神,才发觉是自己看花了眼。原来这一老一少的打扮酷似自己母亲和媳妇平素的穿着。

  虽说是国家重臣、贵族后裔,因府中世代以俭朴传家,因而除了喜庆节日,母亲与媳妇平素的打扮和一般民间女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望着这婆媳二人,大将军心想:转战南北,离家数月,兴许自己太思念家中的老母和快要临产的媳妇,所以才生出了错觉。

  然而待那婆媳走得更近一些时,大将军似乎又有些迷茫了:她们的面目看上去怎么也如此熟悉?自己果然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们的啊!看那老婆婆,她拐杖上系着一条白绢做成的招魂幡,招魂幡于向晚渐凉的风中呼呼啦啦地摇曳着。

  大将军又望了那少妇一眼——天哪!怎么那年轻女子也挺着一个足月的大肚子?大将军如坠雾里:也许,也许她们正是自己的老母和媳妇吗?他费力地思索:如果不是自己的老母和媳妇,那么她们婆媳又是在为谁招魂呢?儿子?丈夫?父亲?他转过脸去,目光一路追随着她们。

  蓦地,一声苍老而悠长的呼唤,把他从似梦非梦的状态中骤然惊醒:“回家吧——娘的儿!”“回来喽——”大将军骤然之间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那声音,那召唤魂魄归来时拖着长长尾韵的声调,怎么和自己母亲的声音一模一样?他记得儿时父亲和兄长战死远方,自家母亲也曾牵着自己的手,打着这样的招魂幡,在荒野踉跄奔走,也是用这样的声音,一唤一答为父兄叫魂的……大将军突然生出巨大的恐惧来,一时如同得了热病一般全身发抖:天哪!莫非……我已魂断沙场了吗?莫非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捷根本就是一场虚幻之梦?“回来吧——娘的儿!”招魂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将军一面紧紧地捂住耳朵,一面狠狠地朝马背抽了几鞭,想逃过这可怕的幻视和幻听。

  然而,背后那苍老的声音却随着山风一直不停地追逐着他的耳膜,久久不散——“回来吧,回来吧……”“娘的儿,娘的儿……”不知何故,他的坐骑带着他转了一个大圈,末了竟又重新返回到刚才的屠场——这遍野尸体中,哪个是那位婆婆的儿子?那位女子的夫君?哪个是那未出世的婴儿的父亲?哪个又是我?蓦地,平地吹来了一股黑风,挟着一股子浓浓的血气,伴着毛皮烧煳的焦味迎面扑来。

  大将军突然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直吐得翻肠搅胃、天昏地暗。他的神志彻底混乱了。他强令自己直起头来,却觉得一阵阵的头昏目眩,金星乱冒。

  一时间,他似乎看到有无数的鬼魂正摇曳着残缺不全的血躯,无数睁着眼的头颅在地上乱石一般翻滚着,朝他凄厉悲惨地哀号着:“娘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年轻的大将军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来……一阵丝竹之声袅袅飘来。

  与武帝一齐劝谏太后戒酒的宇文护,望了望含仁殿前的台下,见只有两个值守的侍卫,周围并无陌生之人和可疑之象时,方才扶剑跨上台阶。

  含仁殿外,阳光明丽而温暖,慵懒地斜洒在殿前的青砖平台上。四处的花圃里开着姹紫嫣红的牡丹、芍药和西蜀海棠。微风中飘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和草叶嫩茎的气味。几个宫伎坐在殿前的雕廊下,一个怀抱琵琶,一个抚着箜篌,还有两个捧着笳竽,正在演奏胡笳十八拍,音乐袅袅萦回于宫殿四处。武帝与李妃所生的儿子宇文赞、冯姬三岁的儿子宇文兑哥俩,正趴在门外砖地上跟宫人们斗蛐蛐儿玩儿。

  一切都是那般清平而祥和。

  望着老母娇儿,武帝的心底不觉闪过一丝担忧:奸相享有仗剑着履入宫上殿的特权,且一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一旦事败,必将血溅满门……宇文护此时无意扫了武帝一眼,蓦然发觉武帝的神色有些紧张,不觉顿然生疑。他一时止住脚步,紧盯着武帝的眼睛厉声喝问:“陛下!为何神色惊慌?”武帝心内一紧,忙道:“皇兄,我……”宇文护扶着腰间的宝剑,目光灼厉地盯着武帝的眼睛:“唔?”武帝望了望大殿,犹豫不决地说:“皇兄……弟实在担心,万一太后识破今日《酒诰》和劝诫之事是弟撺掇皇兄所为,一时当着嫔妃的面责骂起来,岂不令人难堪?”宇文护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窝囊的嗣君,不仅无能且胆小怕事,也一向惧怕他母亲叱奴太后,如今还怕被太后责骂而在嫔妃面前失了他做大丈夫的面子,实在让人好笑。此时,他便反过来温语安慰道:“陛下,既然已经来了,只管依计而行就是了。太后若是责骂起来,臣自会为陛下拦挡的。”武帝轻舒了一口气,不觉面露喜色:“这……如此,就承劳皇兄为弟担待了。”两人来到殿外时,宇文护朝殿内望去,见叱奴太后此时正歪在殿内阳光照着的一个美人榻上。她穿一件明黄底子、百蝶戏牡丹的织锦襦袄,下面系了条秋香色的碎花罗裙,眼睛似闭非闭地听着曲儿。李妃和冯姬在身边服侍着茶水果点。殿内,一个半人高的白铜香炉里笼着玫瑰熏香,一只大口陶罐里插着一大束的各色蔷薇。除了李妃和冯姬之外,还有两个服侍扇炉烹茶的青衣小宫女。

  见年轻的女眷和武帝的两个幼子都在,宇文护完全放松了戒心,面含微笑地踏过高高的朱红门槛进殿拜见太后。

  太后见太师宇文护进了殿,赶忙坐直了身子,令赐座上茶。而武帝却因一直没有亲政之故,照例在太后和太师的面前是没有座位的。

  宇文护对太后行拜见之礼并寒暄家事,武帝怀抱觐见太后所用的玉珽,恭恭敬敬地在宇文护身旁略靠后的位置侍立着。

  宇文护自小丧父后便一直跟随叔父太祖入关。太祖当年南征北战,宇文护以长兄自居而掌理太师府家事,后宫走动。因彼此至亲,太后也不令内眷回避。李妃和冯姬仍旧服侍在太后左右。

  宇文护落座后,微微打量了太后一眼,果见她神情间带着些淡淡的醉意,殿内也飘着些似有若无的酒香。宇文护谢了座,问太后安好。太后也微笑着回礼,又问候了宇文护的母亲阎夫人近日吃得可香、睡得可好等话,又问了西巡路上的辛苦。

  两下寒暄了一番家事后,宇文护便从怀中取出《酒诰》,开始一字一句很是认真地读起来。

  太后面带微笑,很是认真地听着。

  正在这时,站立在宇文护身后的武帝突然举起手中的玉珽,朝着宇文护的后脑勺拼尽全力猛地砸了下去!宇文护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地。

  武帝手中的玉珽随之砉的一声断为两截!一半仍在武帝手中,另一半飞出去撞在殿柱的石基上“嘡啷”一声跌得粉碎。

  面对如此惊变,太后不觉惊慌地大叫了一声!李妃忙和冯姬将太后扶到后殿去了。

  武帝望着手中剩下的半截玉珽不觉一愣——这是为着今天这一击专门准备的一支玉珽:约两尺长,黛绿色,厚而沉,系上等硬玉所制。

  只为着这一击,武帝私下不知演练有几百次、预想过几千次。单单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望着倒在地上身子仍微微有些抖动的奸相,武帝蓦然惊醒,拿着剩下的半截玉珽,朝着奸相的头部狠狠地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直到奸相不再动弹时,武帝一把抽出奸相身上的佩剑,气喘吁吁地命卫士何泉进殿,立即斩掉昏死在地上的奸相头颅。

  何泉哪里料到殿内已发生了这等变故?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宇文护,直惊得浑身发抖——这可是整整把持了朝廷军国大权十七年、一个眼神便能决定大周国主生死废立的太师、大冢宰啊!在武帝的再次催促下,何泉方才战战兢兢地接过陛下递上的宝剑,朝着奸相一连几剑下去。谁知,因何泉打骨子里畏惧宇文护的威势,加上手臂又抖得厉害,连着几剑下去竟然都没能刺中要害,反倒把昏迷中的宇文护给刺醒过来,一时就见他在地上蠕动起来。

  此时,一直躲在帘帷后面的武帝胞弟、卫王宇文直一个箭步冲出,一把夺过何泉手中的宝剑,一脚踏在正在蠕动的宇文护背上,举剑朝着他的颈项狠狠几剑下去!转眼,逆贼便已是身首两处了。

  污血一下子溅在了四处微曳的帷幔上。

  武帝嘘了口气,拉过身边的帷幔拭了拭溅在手臂上的血渍,神色沉稳地诏令卫士:严密把守含仁殿,只许进不许出,封锁宇文护被诛真相。尔后诏令:速传下大夫宇文孝伯、宇文神举和王轨三人进宫,径到含仁殿劝谏太后戒酒。

  待三人匆匆进宫赶到含仁殿时,方才知晓宇文护已被武帝诛杀的真相。三人不觉暗抽凉气:在奸相擅权的十几年里,他们一直都是武帝的左右心腹。往日也曾多次秘议:奸相及党羽已把持朝廷主要军国大权,若欲除掉奸相且不引发大乱,必得攻其不备骤然杀之……却不曾料到,这位整整蛰伏十三年、几乎被朝中所有文武认定懦弱无能的嗣君,发动如此翻江倒海之政变,竟未向他们这三位心腹泄露半点情况,转眼便已独自转定乾坤!三人暗叹:面前这位,实乃真天子、大英雄也!神色沉静的武帝令三人仍以探视和劝诫太后酗酒为名,分别诏令宇文护手下两个总理宫禁兵马的儿子赶到后宫含仁殿来,先后立地诛杀。

  含仁殿里,浓浓的血气一下子遮住了白铜香炉里融融沁人的玫瑰熏香……奸相宇文护的主要羽翼被剪灭之后,武帝宣诏:掌管大周军权的同父异母的五弟、大司马宇文宪,还有一向忠心太祖、为人耿直的大将军尉迟运,大将军长孙览等立即进宫,径到含仁殿探望太后。

  众人以为太后得了急病,匆匆进殿后,方才惊悉宇文护及主要党腹已被武帝以僭越之罪下诏诛杀。

  齐王宇文宪虽是宇文护手下重臣,并为掌管军权的大司马,臣服于奸相,但往日也曾念及兄弟情分,多次在宇文护与武帝之间调和周旋。武帝心下有数,情知宇文护大势已去,他和朝中文武群臣一样,也自会急转风头的。因见齐王进殿后神色惊慌、满脸冷汗,武帝反倒好言抚慰一番。遂命他以大司马身份,率尉迟运、长孙览、王轨诸将军立即带兵进驻太师府,搜缴奸相所藏朝廷兵马符玺,抄斩奸相诸子诸孙及余党,并尽数抄没罪犯所有家资。

  众人奉旨正要出门时,武帝突然又叫住齐王:一并抄斩旧日宫中庖厨宫监李安!因见武帝又格外敕命抄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宫监,齐王不解地问了一句:“陛下,李安不过一介普通宫监,杀他为何?”武帝厉色道:“奸相丧心病狂,指使李安毒弑长兄明皇帝,莫非五弟一点都未曾闻听?”齐王顿时惊得脸色煞白,一面诺诺称是,一面奉命而去。

  奸相群党尽皆诛除,武帝令内史拟敕书诏诰天下:太师、大冢宰、晋荡公护,志在无君,奸恶荼毒。丧心病狂,连弑二主。三方未定,强邻四侵,疆场无戎旗之资,征夫乏谷米果腹。护等奸党,恣意贪掠,奢靡无度,高门峻宇,华车宏屋。任情诛暴,肆行威福,致黎民凋残,役赋如虎。诏令:群凶党孽,尽皆诛除!以正典刑,荡清妖雾……如此,把持大周军国大权整整十七年的宇文护和宇文护诸子诸孙近三十人,加上奸相羽翼十数人,一天之内便被武帝以奇谋剪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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