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闪回)
蓝雀岭坡地。钟涛拨开荒草,钟杏的墓碑兀立眼前。
二十八年前杏树林花开烂漫的情景,像梦一样浮现在眼前。
——粉红色的杏花压满枝头,点染着蓝雀岭整个山坡。一阵风卷过,夕阳下,粉红的花瓣随风飘落,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啊,杏花雨!”
有人喊起来。
“杏花雨!杏花雨!”
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美丽的杏花雨,点燃了艰苦岁月里的一丝亮色,还有那凄婉动人的《知青之歌》……每次大家唱《知青之歌》时,都是杏儿吹口琴伴奏。她穿件小花格衬衫,双手横握粉红口琴,侧着头忘情地吹着,一对明眸望着山坡上的杏花林。
那天真无邪的神态,宛若还在眼前……
钟涛蹲在墓碑前,点燃带来的香烛、纸钱。桔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曳。
蓝色的火焰叠现在眼前。那象噩梦一样的蓝火,二十八年来一直在舔舐着他的心。
钟涛撕下一张张纸钱添进火堆里。火苗吞舐着黄纸片,他的脸被映得通红。
钟涛眼里噙着泪水,喃喃地说:
“杏儿,哥来看你了。二十八年前的冤仇和耻辱,哥已替你和雨虹报了!”
一缕青烟卷带着残片在空中缭绕。
“你现在可以安息了……”
钟涛望着墓碑上的红五星。
他不敢想像,二十八年前的那个傍晚,一个罪恶的幽灵在橡胶林里游荡。就是这个披着绿军装的魔鬼玷污了他的最爱,毁了他一生的幸福。
那天,杏儿在蓝雀岭后山最远的一块胶林割胶。对钟杏早已垂涎的胡子浩,悄悄潜入胶林深处,伺机对她施暴。他采取这种卑鄙的偷袭手段,屡屡得手,已经夺去了连里七、八个女知青的贞操。正准备收工的杏儿,猛然看见饿狼似的胡子浩,吓得扔下背上的盛胶桶撒腿就逃。胡子浩兽行大发,从后面追上钟杏,一把抱住她,压在地上肆意猥亵。并解开了她的裤扣,欲行奸污。钟杏拼命反抗挣扎,一面大声喊叫。
恰好夏雨虹收工路过附近,闻声赶过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她吓呆了。
“这不管你的事!你滚开。”
胡子浩呵斥她,一副厚颜无耻的嘴脸。
“虹姐,救救我!”
杏儿呼救。
夏雨虹不知哪来的胆量和力气,冲上来拉开胡子浩,把杏儿救了起来。
“你不能碰她,她还是个孩子!”
夏雨虹恳求胡子浩,一面转头向钟杏急呼:“杏儿,快跑!”
“虹姐,你喃。”
钟杏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吓得直哆嗦。
“你不用管我,赶快跑呀!快!”。
钟杏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朝山坡下跑去。
“那好,你就代替杏儿吧!”
胡子浩此刻转怒为喜,两只小眼射出邪恶的光。
夏雨虹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恐惧地向后退缩。
胡子浩淫笑着,步步紧逼,向夏雨虹伸出了魔掌。他捂住夏雨虹的嘴,把她拖到一旁,压在身子下。嘴里一面说着下流话:“没想到你这个美人胚子,自己送上门来!今天我可要尝尝你的滋味……哈哈!”
夏雨虹拼命挣扎。胡子浩强行吻她,并无耻地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夏雨虹使劲一咬,陈的舌头被咬破,嘴里渗出血来。他气急败坏地从腰上掏出手枪,重击夏雨虹的头。夏雨虹被打昏了过去……
杏儿逃回连队,向哥哥黑娃报警。黑娃和强子操起木棍,急忙赶上山搭救雨虹。但当他俩赶到出事地点时,“笑面酋”胡子浩已不见踪影。只见夏雨虹不省人事地躺在一棵橡胶树下,下身赤裸,地上流了一滩血。
黑娃哭着,把夏雨虹背到连队卫生所,才把她抢救过来。
夏雨虹受刺激太大,醒过来后一直低声啜泣。
少不懂事的黑娃责问她:“你当时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
夏雨虹沉默不语,苍白的脸上写着屈辱和痛苦。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呀!”
黑娃又一次责问,等于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绝望的夏雨虹举起无力的手,扇了黑娃一巴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大滴地滚落下来。
当黑娃意识到自己的不是后,已经后悔莫及,难以挽回了。从这一刻之后,两个恋人之间隔起了一道永远的篱笆。后来,夏雨虹一直躲着黑娃,拒绝与他恢复恋人关系。在她心灵上一辈子都有一块无法痊愈的伤痕。完全变了一个抑郁、自闭的人。两年后她被推荐上了广东一所大学,毕业后留校教英语。再后来去了美国。
更大的悲剧还在后头。
夏雨虹出事的第二天,胡子浩和洪亦明到营部开会,去了一整天。
当晚,黑娃和强子埋伏在一条从营部回来必经的小路上。两人躲在密林深处,死死地盯着路口。他们的背后就是黑影憧憧的狮子崖。大约等到天全黑的时候,听见笑面酋哼着河南小调走来。后面跟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是指导员洪亦明(由于他有心计,会做思想工作,知青们都叫他“红狐狸”)。
黑娃和强子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等笑面酋走近路口,两人“虎”地冲上去。黑娃迎面给了笑面酋一闷棒,打在笑面酋的小腿上。胡一个趔趄,惊诧中抓住棍子一拖。黑娃毕竟只有十七岁,手中的木棍飞出几米远。情急之中,他拼死抱住了笑面酋的双臂,笑面酋想伸手拔枪,但手脱不不出来。强子用棍子朝着笑面酋的头上、身上一阵乱打。笑面酋大声喊叫,一面左右挣扎。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黑娃、强子的面影。
三个躯体扭成一团,就像两只年轻的狼同一头豹子的搏斗、撕打。洪亦明这只“红狐狸”在周围打着旋,不知从何下手帮连长。
笑面酋毕竟是打仗出身的连长,他大喝一声,后来挣脱黑娃的双臂,从腰上拔出了手枪。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强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反应,从腿上抽出防身用的割胶刀。这种刀长约七八厘米,刀身窄条形,顶端的两边微卷起,中间是锋利的刀刃。
笑面酋刚把手枪的扳机打开,强子手中的割胶刀已经朝他的脸部划来。笑面酋凭着本能仰面躲闪,只觉得脖子上一热,用手一摸湿沥沥的,方才明白挨了对方一刀。他的下巴上从此留下一道永远的疤痕。惊恐中的黑娃,乘机挥拳打落了笑面酋手里的枪。
在最后一刻,洪亦明拦腰揽住了准备再扑过去的强子。
“哦,是强子!”他吃惊地叫起来。
强子没有理会他,拼命挣脱出来。
“快拦住这疯子!快呀!”
笑面酋大声喝道。
洪亦明犹豫了一下,猛地从背后死劲推了强子一掌……
“啊——”
在黑暗中,强子一个趔趄,失足滚下山崖。那一声惨叫,从强到弱,消失在黑黢黢的深渊里。黑娃感觉到那喊声象是被地狱吸进去了。
笑面酋用手捂着流血的下巴,在洪亦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往黑黢黢的林子外面逃去。
此后林子里嘎然无声,静得可怕。
“强子——强子——”
山崖上回荡着黑娃撕肝裂肺的呼叫。
第二天夜里,就发生了大火的事。
火灾后,人们才发现强子失踪一天了。但在茅屋废墟里并没有发现他的尸骨。知青们漫山遍野地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寻到他的踪影。狮子崖下面的深涧象黑洞一样,深不可测,听当地老乡说活人掉下去连尸首都找不到。
后来有流言传出来,说强子多半是逃到缅甸那边打游击去了。
知青们将信将疑。
连队里只有三个人知道强子已经不在人世。这三人就是黑娃、笑面酋和洪指导员,但是三人谁都没有说破这个秘密。
事后的一天,笑面酋把黑娃叫到半山坡的办公室里。
“黑娃,强子失踪的原因你晓得吧?”他的一对鼹鼠眼睛死死地盯着黑娃。
“我不晓得。”黑娃面不改色。
“嘿嘿!”笑面酋裂开嘴笑起来,“你们是一对铁哥们,他的下落你会不晓得?”
黑娃知道,胡子浩是在试探那天伏击他的有没有自己。
“你是他的连首长,你都不晓得,我咋个会晓得?”
黑娃扭着头,扯兮兮地说。
笑面酋拿他没有办法,笑嘻嘻地说:
“不过谁要是想算计我胡子浩,可是打错了算盘哟。”
知青们都清楚这个胡连长的秉性:霸气,笑面,沙嗓子。他个子不高,宽脸虎鼻,皮肤粗糙黢黑。嗓音有些沙哑。骂人是他的家常便饭,而且经常是笑嘻嘻地骂。嘿嘿地干笑声,让人心头直发麻。喜笑颜开地做坏事是他的特点。他还爱眯缝着眼看东西,眼睛小而圆,但那虎视眈眈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知青的命运全部掌握在连长手里。他把二连变成了一个独立王国、一个原始部落,一人说了算,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起初,大伙儿背地里叫他“酋长”,后来就叫他“笑面酋长”,再后来,干脆叫“笑面酋”。
在这个大魔头的身上体现了欲望的总汇:性欲的发泄,权力欲的显示,征服和占有欲的满足。手下那些十六、七岁的女知青,都难逃他的恣意玷污和蹂躏。
黑娃太清楚二连的知青们是多么地痛恨笑面酋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他咬着牙没有吭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笑面酋左下腭上那条贴着胶布的刀疤。
那条刀口要是再往下两公分,这大魔头就没命了——黑娃心里念叨着:“强子,你死得真冤啊!”
“没事了,你小子可以走了。”笑面酋终于收住了笑脸。
黑娃转过身,脸色铁青,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他强压着彻骨的仇恨和悲愤,悻悻地走出笑面酋的连长办公室。
天边悬着一抹腥红的晚霞,红得象血。
黑娃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一个可怕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回响:
“狗日的!总有一天,我要取下你的魔头……”
他发誓要杀死笑面酋,为杏儿、雨虹和强子报仇,为民除害,然后再轰轰烈烈地死去。
钟涛往狮子崖下洒酒,泪眼滂沱。
他嘴里喃喃道:“强子,我终于为你、为雨虹、为杏儿报仇雪恨了!”
洒完酒,他把瓶子向空中狠狠抛去。那晶莹剔透的酒瓶划破云天,最后嘎然无声地坠入深不可测的崖底。然后,钟涛打开手机拨通丁岚的电话。
“小岚吧!是我,钟涛。我正在狮子崖山上,祭奠你哥。”
“啊!是吗?”丁岚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要不要给你哥说几句话?”
钟涛像老大哥,温厚地问。语气有点感伤。
“……”对方无语。
“喂,你在听吗?小岚。”钟涛急切地问。
电话里响起啜泣声。
“好,我说……”
钟涛把贴紧耳廓的手机向空中高高举起。
“哥……,笑面酋已经死了!他是不得好死!”丁岚哽咽的声音,仿佛响彻整个云南的天空:“红狐狸也暴毙了!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哥,你听见我在说吗?……我和妈过得都好,你不用挂记。二十八年啦,哥,你总算可以瞑目了!……”
2
小川和姚莉深入调查路经小梅沙的公交车,获得一个重要线索。
从深圳城里到小梅沙的大巴,有103、360、364、380几路。其中360路过小梅沙到南澳镇,364路过小梅沙到大鹏镇。这几路大巴通常收班时间都在晚上十点左右。在乘客多的节假日,临时加班车收车时间可延迟到次日凌晨三、四点。
找到了380路的一个司机。380路车是冷气大巴,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师傅,姓谢。6月24日那天晚上他加班,直到25日凌晨三点半收车。谢师开最后一趟车到小梅沙时,经过崎头岭下的一个转弯处,曾发现一辆白色小车停在路旁,关着窗,熄了尾灯,不见开车人。司机以为是抛锚的车,也没有怎么介意。由于大巴一晃而过,司机也没有留意车牌号码。但看清了是富康车。
但他半个小时后从小梅沙站拉客返回时,白色富康车却不见了。
司机指认了停车的位置。
顺着这个位置,翻过铁丝网篱笆,下面就是小梅沙旅游中心那棵大榕树。
铁丝网篱笆有一个裂口,可以钻过去。由于周围有篙草,裂口从外面看很隐蔽。顺着一个落叶的石阶,往下十几步即可到情人小径。在篱笆裂口的铁丝上收集到几根红色纤维,经化验比对,确定与胡国豪另一条鳄鱼牌游泳裤的纤维一致。
胡国豪红色游泳裤上的挂痕之密,终于找到答案。
很可能是在背尸钻网时,由于胡身体太重,不慎挂到裂口铁丝上了。
小川打电话给聂风,报告以上发现。
聂风听后,说了句:“这就对了!”
他告诉小川,当时鹭鸶的叫声正好印证了这个事实。凌晨三点过的时间也吻合。
“应立刻勘查丁岚的富康车!南澳也应该再去,查查钟涛去过的痕迹。”
聂风鼓动小川警官。
“武局已经交代我们啦。”
“好!你特别留意一下南澳小学围墙的外面。”聂风叮嘱他。
“为什么?”
“离开深圳前我去南澳小学转了转,胡国豪手提包发现的地方挨着围墙,墙外是马路。你可以查访一下,有没有目击者看见那里停过白色富康车?”
“我明白了!”
小川和姚莉暗中调查丁岚的白色富康车。
从轮胎空隙和底盘上发现了积沙,经检测没有什么特别的。后在丁岚汽车档板内侧提取到少量泥巴,这是一种少见的红土,经微量元素分析与南澳镇以南的西冲沙地土壤一致。证明了富康的车去过西冲——很可能钟涛就是在那里取海水的!
小川和姚莉驱车赶到南澳,先勘查了南澳小学的周边实况。
胡国豪手提包被发现的地方在操场的一角,离围墙不到两公尺。围墙为沙粒面水泥墙,高约一米七、八,上面部分透着空格。围墙外是一条大马路,行人不多。马路对面有一排建在坡地上的住宅。小川和姚莉挨家挨户进行查访。问到最上面的一家时,大人外出了,屋里有个左腿残疾的女孩。她说一个多月前天擦黑时,她在阳台上看见过一辆白车停在马路对面,位置正好在小学围墙一角的外面。奇怪的是有个男人从车上下来,趴上小学围墙上,像是往里看什么。车没有停多久就开走了。因隔得远看不清车牌,不过从女孩叙述的那男人的体貌特征,很像钟涛。具体是哪一天的事,女孩记不准了,只记得头天她刚到卫生院作了理疗。待她的家长回来,小川和姚莉终于问清楚,女孩理疗的日期是6月29日。
这正是胡国豪被害四天之后!第二天,南澳小学的那个赖仔就在操场草丛中捡到胡国豪的手提包。这绝非巧合。
小川和姚莉趁热打铁,驱车赶到半岛最南端的西冲。这里面朝南海,是个渔村小镇。不过西冲的海滩是有名的度假胜地。与大小梅沙相比,西冲海滨的海水更蓝更深,沙滩、草棚和椰树也更带有野趣。但是两位年轻警官询问了旅游中心所有的人,也没有发现钟涛或者丁岚来过的痕迹。
那丁岚的白色富康来这里干什么呢?
“也许是车开到小镇附近时,驾车者临时改变了主意……”
姚莉眺望远处的海平线,判断道。
“总得有原因吧!”小川说。
“原因……”姚莉想了想道,“一种可能是赤潮向北移了,这里的海水不行;另一种可能是作案人故意虚晃一枪,声东击西。”
“行呀!你进步挺快的!”
小川赞叹了一句,调转方向盘,向来路疾驰而去。车后扬起一片红尘。
两位警官杀了个回马枪,立马赶回南澳镇。
勘察南澳湾码头。港湾内停泊着约百条摩托游艇,在浪里摇晃,艇身一律刷成蓝色或绿色。看上去像是木艇,后问岸边的渔民才知道是玻璃钢制的。小川和姚莉站在岸边,观察了一下。靠岸的海水很脏,水面上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废塑料袋、纸屑,以及细树枝等杂物。海水也很浑浊。估计钟涛不会在这里取海水,再说在这里取水也太打眼。
小川警官向一个穿花衫、戴斗笠的渔妇打听:
“老妈妈,租一艘游艇多少钱?”
“游的范围近些的,一百元。”
“远一些呢?”
“一百五。”
“那个地方是哪里?”
小川指着海对面一座长长的岛屿问。
“哦,那里是平洲,属于香港。游艇不能去!”
小川示意姚莉,拿出几张钟涛和丁岚的照片,递给渔妇。
“老妈妈,一个多月前这两个人来租过游艇吗?”
姚莉问。
渔妇仔细辨认了一下,摇头。
“有没有其他人见过?”
渔妇把照片递给旁边几个渔民。大家传阅后,都说没有见过。
小川和姚莉脸上露出失望。
“你们可以再问问边防嘛。”
渔妇指了指近处一座两层棕色建筑。
道谢后,两位警官找到边防大队的武警。一个穿绿军装、挂胸牌的小伙,脸比小川还圆,验明两人身份后,态度很客气地回答了询问。据他介绍,租游艇凭有效证件、打个招呼就行了。也就是说,凡是租游艇的人,值勤武警都要验证。这个海上边防站,除了他还有一个值勤武警。
小川和姚莉大喜。
圆脸小武警进屋里,叫来另一位年龄稍长的同伴。不料,两位武警认真辨认了钟涛和丁岚的照片,肯定答复没有来租过游艇。
小川和姚莉道过谢,回到车里,都有些沮丧。
没想到南澳之行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向崔队报告吧?”姚莉问小川。
“等等……”
小川想了想,拨通了聂风的手机。
“聂哥,你好!我是小川,和姚莉正在南澳镇调查。”
“哦,是吗!有什么进展?”
“确实有目击者看见了6月29日傍晚小学围墙外停过一辆白车,而且有个男人曾趴在墙上。”
“太好啦,祝贺你们!”聂风提高了音量。
“可是,”姚莉从小川手中一把夺过手机说,“钟涛取海水的地点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你们查了哪些地点?”
“南澳港湾,还有最南面的西冲……”
“查过水头村吗?”
“水头村?没有。”姚莉愣了一下。
小川从她手里夺回手机,贴在耳畔,听到聂风浑厚的声音:
“那里是周正兴的老家,就在南澳镇以北五、六公里。你们应该去查查!”
“明白了!”
五分钟之后,警车停到水头村海滨浴场前。水头村小镇距海边约一公里。
小川和姚莉从车里下来。刚落脚,小川就有一种预感,这个地方非常特别。
站在堤岸上望去,海湾里的水有几种颜色:近岸处是黄色(大浪淘沙),稍远处是绿色(像玻璃绿),再远些是深蓝色,而在水天相连处则近于黑色。海浪向岸边卷来,拍出层层巨浪。让人感到一种震撼的力量。
几只游艇在近海里穿梭,似怒海轻骑。
“周正兴的老家有点酷啊!”
姚莉情不自禁地说了句。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海景……”小川也叹道。
海滩上有不少游客在太阳伞下躺着小憩。也有勇敢者在海浪里扑腾游泳的。
两位警官找到浴场管理员,向他打听钟涛和丁岚是否来过。管理员找来两位救生员,其中一位从照片中认出了钟涛和丁岚。
“这对男女来游过泳。”他指认道。
“记得准吗?”
因为激动,小川的声音都变了。
“不会错,那男的水性特别好!还潜了水。女的就坐在沙滩上,好像没有下水。”
“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哪一天记不得了,有一个来月吧……,时间是中午。”
“你发现两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姚莉问。
“没有什么特别的呀……”救生员回忆道,“哦,想起来了,两人离开海滩时男的手里提了一个塑料桶。”
“啊,塑料桶!是什么颜色?”
“白色。这种桶很普通哦。”
救生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帮了警方大忙。
武局和崔队得到两位年轻警官的报告后,大为振奋。
专案组所有的成员都预感到胜利在望。
武局在案情会上说:“离破案看起来只有一步之遥了,我和大家一样地兴奋。可是我们不要忘了,最后定案靠的是证据。只有铁证如山,才能万无一失。”
崔队:“武局说的是,就算咱们明明知道手提包是钟涛扔进围墙的,但他完全可以抵赖。那女孩既没有看清车牌,也没有人当场拍到那个趴墙人的照片嘛。水头村的那个救生员是非常重要的人证,现在缺的是直接物证。”
“塑料桶里残留海水微藻碎片的检样,送到公安部刑事科技中心,也没有检测出来。据说国内尚无先例。”武局叹道。
“武局,”机灵的郑勇警官出了个点子,“我建议,向美籍华人刑侦专家李昌钰求援!”
武局眼睛一亮。
“是个办法!刑侦技术也可以国际合作嘛……”
“还有一点,我们始终没有搞清楚,钟涛的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他说。
小川说:“聂记者的调查结果,是系列复仇杀人案……”
“‘西部太阳’这么肯定?”崔队质疑道,“破案不能仅凭推理。还需要证据。”
武局问小川:“小聂现在在哪里?”
“在云南。”
3
聂风在返回昆明时,利用等机票的空挡时间,再去档案馆查到有关的知青资料。
接待的还是那位短发眼镜。她看了聂风的介绍信和记者证,拿过一张单子,叫聂风填写。
姓名、学历、职务、联络方式、查阅内容、查阅目的,均需填明。
待聂风填写好,短发眼镜和身旁的花衬衫同伴说着什么,满口云南话,听不懂。花衬衫递给聂风一个簿子,上有红字铅印的“云南档案馆调查单”,分全宗号、卷号、年代、案卷标题、归类等。在花衬衫的指导下,聂风从总目里,终于找到《云南省革命委员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办公室案卷目录》。
翻开目录,是钢笔填写的“全宗简要情况说明”,包括内容、移交时间、经受人、接手人等。接下一页,即为“卷宗目录索引”。从卷案号1开始,均为蓝色钢笔填写。
聂风的目光自上往下缓缓移动扫视,到第四页,停在一条目录上:
《省革委、省安办关于接待四川知青慰问团“情况反映”请示报告》;
让人关注的内容,接下来还有:
《省知青办整理的兵团、插队知青中受迫害的、奸污材料及上海、北京、四川和省内有关单位的情况反映》;
《周总理等中央领导对兵团××团摧残迫害知青的批示及中央、省、昆明军区工作组调查处理该团问题的报告和判刑材料》;
《省委、军区工作组、法院对兵团1—3师迫害知青的调查报告、情况反映及对贾小山、张国亮等罪犯的调查处理判决材料》;
……
聂风在档案馆里泡了足足四个小时。从尘封的知青档案和简报中,意外找到了骇人听闻的记录。这就是老傅在大青树下提起总理亲自过问的“河口事件”。
事情的起因,最初是四川知青慰问团到云南建设兵团十八团慰问时,几个省报记者汇集了知青反映的一些情况。包括一些知青受迫害、女知青被侮辱的问题。
两位新华社云南分社的记者获知情况后,出于记者的良知和使命感,深入调查了上百名男女知青和老乡。知青在那里被称为“二劳改”,部分兵团干部任意吊打知青,奸污和猥亵女知青。盖子揭开,触目惊心。
两位令人钦佩的同行决心为民请命。
1973年7月4日,一份新华社的“内参”《国内动态》(第241号)送到中央领导的案头,标题为:《云南建设兵团四师十八团摧残迫害知识青年的情况》。
……第十八团有三十一个单位,其中二十三个单位发生过不同程度捆绑吊打知青的事件。
手段有二十五种之多,例如:吊半边猪,猴子捞月,背扁担,跪劈柴加踩杠子,跪砖渣,老牛扳桩,捆上后用钢筋绞,吊在空中往墙上撞(称撞钟),罚烤太阳,冬天浇冷水,等等。(下略)
该材料引起中央领导的高度关注和震动,并且迅速作出反应。
周总理批示:
先念、登奎、德生、国锋、洪文、东兴同志:
此等法西斯行为,非立即处理不可。
请登奎电话告周兴同志负责保护这两位分社记者。……
周恩来七三年七月六日
叶剑英同志批示:
事态严重,请电告昆明军区派人查报。……
叶剑英七三年七月五日
李副总理批示:
送国锋同志阅。内中有些人不是共产党员,是国民党,至少是国民党的行为。不知为什么得不到纠正?省委、军区难道说也不知道吗?……
先念七三年七月六日
由总理指示派出的联合调查组,由中央有关部门和云南省革委、军区政治部的人组成,对内参反映的情况进行了调查核实。据调查报告披露:
《关于云南建设兵团第十八团摧残迫害知识青年的联合调查报告》
(节录)
……排以上干部亲自动手四十八人,被打知青一百一十人,遭受三十几种刑法,有的被打致残,有的内伤严重,有的精神失常,有的自杀(未死)……
十八团卫生队长孙×,四十五岁,河北河间县人。一九四五年入伍,一九七○年三月调入十八团任卫生队长。副营级。奸污女知青十一人,三人堕胎。占卫生队女知青人数一半以上……
李××,三十岁,贵州石阡县人。十八团二十连指导员,正连级。奸污、调戏、猥亵女知青十五名。被奸污女知青中有二人跳河自杀未遂……
事实上,河口县十八团披露的劣迹只是管中窥豹。联合调查组发现,建设兵团普遍存在迫害、奸污知青的类似问题。涉嫌犯罪的兵团干部许多曾经是战斗英雄,在部队中立过功,受过奖。但他们到了建设兵团后,成为分散在大山野岭的团、营、连等各个独立王国的统治者,由于缺乏法律监督和对绝对权力的制约,他们变成了为所欲为、独霸一方的“土皇帝”。
“笑面酋”胡子浩就是独霸蓝江的“土皇帝”哦!
在那个扭曲的时代、特殊的环境里,在“接受再教育”的红色口号麻醉下,失去亲人和法治保护的女知青们像羔羊一样落入虎口。她们最终难逃成为这些集权者肆无忌惮发泄兽欲的猎物。
云南知青办《情况反映》
(第14期)
关于云南建设兵团破坏知青上山下乡案件的处理情况。
据不完全统计,云南生产建设兵团自一九六九年组建以来,共发生破坏知青上山下乡案件四百一十一起,其中奸污案二百零七起,捆绑吊打案九十八起,凶杀两起,逼婚三起,打击报复五起,煽动外逃一起,死因不明三起,猥亵八十三起,强xx未遂九起。犯罪人员中,现役军人占一百一十六人(师级干部四人,团级九人,营级三十一人,连级一百零五人,参谋干事十人,其他七人);地方干部犯罪二百四十五起。
已处理一百七十九件,占百分之四十三点六。
死刑四件,死缓二件,无期三件,十年以上四件,九年以下十三件,行政处分一百三十八件,其他十三件。
未处理二百三十二件,占百分之五十六点四……
虽然犯罪人员只是军队干部中的少数。大多数兵团干部都是秉公守法、忠诚优秀的。但这一小撮败类却是兵团肌体上的毒瘤,不清除危害极大,也不足以平民愤。
正义之剑终于高高祭起。
1973年11月28日,在景洪城操场召开了“决定打击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犯罪分子宣判大会”。判处贾××、张××、章××等三犯死刑,立即执行;判处另外两犯李××、安××死缓;杜××、罗××两犯无期徒刑。
贾××系兵团一师独立一营营长,四十三岁,自1970年8月至1973年1月间,利用职权,奸污女知青二十多人,并企图杀人灭口,民愤极大。张××系兵团一师二团六营二连连长,三十八岁,流氓成性,自1970年3月至1971年4月间,强xx女知青四人、猥亵女知青十七人,尤为恶劣的是强xx患重病的女知青,致使受害人精神失常。章××五十七岁,兵团一师一团胶杯厂职工,解放前当过伪保队副,自1968年8月至1973年2月,奸污、猥亵女知青和幼女多人,情节恶劣,民愤极大。以上三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有两万三千多人参加了宣判大会。兵团各个营以上单位都派了代表参加。有十四万三千多人收听了宣判的实况广播。知青们大快人心。
这次公判和行刑,在建设兵团系统和当地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据联合工作组关于公判处理贾××、张××等七名罪犯的一份《情况报告》披露:
宣判大会后,广大知青反映非常强烈。兵团一师一团八连杨××说:这次大会严惩了罪犯,反映了我们的要求,给我们撑了腰。受害的女知青深感党和政府为她们伸了冤,报了仇……还有的受害青年在宣判大会后,立即向领导揭发了一些奸污、迫害他们的罪行。
……兵团一师一团副营长张××说:过去我犯有男女关系错误,总感到是生活小节问题,这次大会对自己震动大、教育深,认识到过去的错误是受林彪“小节无害”的毒害。犯有奸污女知青罪行现停职交待的李××说:“现在要彻底交待问题,争取从宽处理,脱胎换骨,从新做人。”
另外,这次宣判大会后,也发现有个别有奸污、迫害女知青罪行的人,当前思想顾虑很大,有出事的苗头。景洪有五个人企图外逃,其中一人逃到澜沧,被抓回。蓝江有个连长逃往缅甸,下落不明。
这个连长,说的应该就是胡子浩!
聂风掩卷沉思。
贾××、张××们被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胡子浩虽然侥幸躲过了军事法庭的惩处,最终也没有逃脱天网的惩罚。
他们曾经都是人民解放军英勇的指挥官,身穿绿军装,戴着红领章,叱咤战场,屡立军功。但是到了云南边陲的知青营地,他们却变成了为所欲为的“土皇帝”、“笑面酋”,最后沦为迫害、污辱知青的历史罪人。这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他们个人的道德堕落和生活作风问题吗?……
胡子浩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流氓。作为一充满着野性和魄力的部队基层指挥员,在绿色军营里、在战场上,他也曾经辉煌过。祖辈三代贫农,父母早年去世,十七岁参军,十九岁入党,打过仗,立过功。他在蓝雀岭二连的那些邪恶的“艳遇”,是他个人兽性的发泄,也是彼时的特殊环境和历史背景提供的机会,人性丑恶的一面才得以疯狂的恶性膨胀。从某种意义上讲,悲剧双方都是受害者。悲剧的根源是那个扭曲的时代!
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啊?
——挥着巨手的撒旦!
聂风还想到一个人,就是那个因救钟杏而遭胡子浩强暴的夏雨虹。
不知如今她在哪里?
当时被玷污的女知青究竟有多少,很难准确统计。实际上有许多受害人因种种原因隐瞒了受辱的真实情况。按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失去贞操的女孩,无论什么原因,都会遭受社会的歧视和巨大的心理压力。
夏雨虹也许一直活在痛苦中——没有嫁人;也许活在恶梦里——那蓝色火焰总在眼前闪烁;或是活在平静之中——隐隐的阴影里?
4
钟涛给夏雨虹的E-mail。
虹虹:
我刚从云南回来。路过成都探亲时,顺便去看了我们的班主任“欧几里得”。是她告诉我你的电邮地址的。听说你回成都时打听过当年的人和事。谢谢你还牵挂着黑娃——我这个不争气的混帐朋友……
往事不堪回首。二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和橡胶林的噩梦,毁了我们的爱和幸福。可是中国有句古话: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笑面酋那个恶魔,终于遭到了“天谴”!
你还记得指导员——那个贪吃糖的红狐狸吗?这个为虎作伥的帮凶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我送了两粒漂亮的酒心巧克力给他,也伴虎而去了。
……
详情说来话长。
盼望我们能有见面的机会。我会亲口告诉你一切。
黑娃
这二十多年来,钟涛从来没有放弃寻找笑面酋的踪迹。
胡子浩逃往缅甸后,下落不明。后来有人在中缅边境见到过他,样子很风光。
二十年后,胡子浩摇身一变成了知名企业家。名字改成了胡国豪,没有人知道他的详细经历。据说他逃到缅甸后,贩卖过杜仲、当归,后来参与走私海洛因赚了大钱。大约这是他的“第一桶金”。后来暗中回国,在北海、海南闯荡,主要搞房地产。洪亦明转业后到海南,成了胡子浩的搭档。他们敢于冒险,敢于竞争。赶上第一趟车,发了财。到后来许多人被海南的房地产泡沫吞噬时,两人已经到深圳发展。再后来钱赚多了,洪亦明独立门户,自己当起老总来。几年之后,胡国豪成了一位成功的企业家,统领一个房地产集团。
钟涛一次从一位朋友处偶然获知,在海南曾遇见胡子浩。已成了房地产老总。但名字不叫胡子浩,而是叫胡国豪。他的公司就叫“海南国豪房地产有限公司”。
钟涛专程追到海口,没有找到胡子浩。当时海南的房地产遭遇了巨大的泡沫,据有关方面统计,大约有几千个亿的资金被套住。好多房地产公司都破产了。几经周折,钟涛打听到“海南国豪有限公司”已经注销。胡子浩不知去向。但有人说,他可能去深圳发展了。钟涛后来索性到深圳一家朋友的公司帮忙。并像猎狗一样寻觅着胡子浩的脚印。
深圳这个新兴城市给人太多的机会。能人和野心家都很容易出名。
胡国豪在一次接受采访上电视时,被钟涛偶然发现。
采访的地方像是胡的办公室,布置很豪华。
镜头扫过大班台上的一座非洲木雕鳄鱼,张着嘴,栩栩如生。
钟涛觉得胡国豪的面孔太象胡子浩了:宽脸虎鼻,皮肤粗糙黢黑,还有那对鼹鼠般的小眼睛,虽然比当年发胖了些,但这张蹂躏了多少知青姐妹的“笑面酋”的脸,就是化成灰钟涛也认识!唯一让人拿不准的,由于人物出的是中景,胡国豪的下颚上看不见那条刀疤。
当漂亮的女主持询问胡国豪对生态住宅有什么看法时,镜头缓缓推进。
钟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上的胡国豪特写镜头。
“哈哈!‘生态住宅’是房地产的发展趋势,也是咱们地豪追求的目标嘛。”
胡国豪答得有点得意洋洋。他的脸正对着镜头方向,下巴左边部位看不清楚。
后来,摄象机的方位变了,胡国豪的左脸亮了出来。在下腭的边缘,终于现出一条粉红色疤痕,约四、五公分长。也许是近三十年岁月磨洗的结果,或许是做过整容,那条刀疤的痕迹很淡。如果不是特别留意,几乎不会引人注意。但是这条疤痕的位置和形状,却是确凿无误的。
钟涛感觉全身震颤。是他!就是他!
他立刻拨通电话:“小岚,我是钟涛!你赶快打开电视,看经济频道。……对,你看见了吗?那是谁?”
“啊,有点像胡子浩哦!”
“千真万确,就是他!笑面酋!”
从这一刻起,钟涛每天都关注着地豪集团的消息。有一天,他在报上看到地豪招聘总裁助理的广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给地豪总裁办挂了个电话,联系上了胡国豪。说明自己是××证卷公司的,希望应聘总裁助理一职。
“已经有好多优秀人材来应聘罗!”
胡老板没怎么在意。
“也许我比他们都优秀喃?”钟涛笑道。
“啊,是吗?”这句话引起了胡老板的兴趣。“那你明天上午来趟地豪吧。”
第二天上午10点,钟涛走进地豪大厦。他穿件翻领黑T恤,蓄着小络腮胡,看上去有点不修边幅。但举止洒脱自信。在总裁办门外,有四五个人坐在长沙发上,像是等候胡老板接见的。钟涛见到阿英,说明来意。阿英请他稍候,然后拿起电话通报。
“胡总让你进去。”她朝钟涛嫣然一笑。
钟涛敲门,走进总裁办。有两个公司模样的人坐在大班台前汇报工作。
胡国豪打发掉两人,示意钟涛坐下。
“你就是钟涛?”
他眯着小眼,饶有兴趣地瞅着钟。
“是。”
钟涛望着胡国豪,表情异常地平静。但他的心底却卷起万丈海啸。
眼前的大亨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仇人、恶贯满盈的笑面酋!近在咫尺,伸手可触。虽然比当年胖了些,但他那张粗皮黢黑的宽脸、咄咄逼人的虎鼻,还有那对鼹鼠般的小眼睛,纵使烧成灰烬钟涛也认得出。
“说说你的想法吧!”胡国豪的声音依旧沙哑。
钟涛简要说明自己C大学历、工作经验和对楼市的看法。
一般性的询问和交谈后,胡老板问了他几个关键问题。事后才听说,有几个条件拔尖的“海龟派”就是在答问之后被淘汰的。
“你认为对地豪集团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什么?”胡老板问。
“第一重要的是,保证地豪的资金链不能断……”钟涛回答。
“是吗?”
“我研究过地豪的经营情况,地豪现在最缺的应该就是——资金。”
钟涛说得胸有成竹。
“哦,你怎么知道?”胡国豪一惊。
“我在金融界有些朋友,地豪的贷款额实际已超过了警戒线……”
“钟先生有办法融资吗?”
“没问题。”钟涛不假思索地说。“在证卷市场打拼了这么多年,调动一两个亿的资金不算什么!”
胡国豪脸上露出微笑。
“那第二重要的是什么呢?”
“我觉得,地豪眼下第二重要的——是一举拿下‘田东坝’那块地皮。”
胡国豪的鼹鼠眼闪出一道亮光。
“你也看好‘田东坝’?”
“那块地看起来是鸡肋,其实是块肥肉!一百六十亩,起拍价不过一百万。只要交通瓶颈问题解决,地价立马会见风涨……”
这句话说到了胡国豪的心坎上。
“钟先生在证卷公司的年薪是多少?”
“有四、五十万吧。”钟涛报了个压低数。
“欢迎钟先生加盟地豪集团,作我的助手。”胡国豪当场拍板。“除了三十万年薪,再给你2%地豪的股权。怎么样?”
“谢谢胡总。”
“咱们成交!”
钟涛由此进入地豪的核心,成为胡国豪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他这次应聘如愿的关键,是使用两样武器:一是“知己知彼”(地豪的财务窘迫和自己的融资优势),二是“投其所好”(胡国豪对“田东坝”情有独钟)。
胡总看中的也许正是钟涛在证卷金融方面的能力和关系。钟涛利用自己在金融界的人脉关系,上任两个月就给地豪解决了一个亿的融资。从而得到胡国豪的信任,成为胡的亲信和左右臂。
一次钟涛陪胡国豪出席一个商务应酬,意外碰到大东房地产的总裁洪亦民。
“这是我的助理钟涛。”胡国豪给两人介绍。“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大东的洪亦民总裁。”
洪亦民打量着钟涛,觉得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来。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钟涛的相貌改变明显,而且又蓄了小络腮胡。
钟涛开始也一惊,但很快沉住了气。
“洪总很有军人风度啊!”
“哪里,钟助理也当过兵?”洪亦民探钟涛的底细。
“我一辈子都想当巴顿将军,就是没有机会呀。”
钟涛说了句笑话,巧妙避过。
“你别小看啦,小钟可是个融资的高手哟!”
胡国豪对洪亦明说。
“哦,想起来了。”洪亦明笑道。“证卷所讲座上偶然见过,怪不得有点面善。欢迎来大东指教!”
“你不是想挖墙角吧!”胡国豪戏言。
“不会,哪能挖大哥的墙角呢!”
“哈哈!”胡国豪大笑。
钟涛因此与洪亦民熟识,偶而到大东造访。老天给他机会一并找到两个报仇的目标,真是好事成双啊!
面对着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虚与周旋,不动声色地等待时机,一步步地策划着复仇计划。最后等到“6月24日”——那场大火劫难的二十八周年祭。
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胡国豪的习性、嗜好和生活习惯,包括服用什么安眠药的细节……,他都了如指掌。他时常搭胡国豪的顺风车去小梅沙,以此麻痹对方。大小梅沙的周边环境、小梅沙宾馆大堂的布局、南澳的海域海情等,事前他都作过周密的调查。南澳海域赤潮的信息,则是在小报上意外发现的。
“真是天助我也!”
6月24日傍晚7点,钟涛给胡国豪挂了个电话。当时他在小梅沙宾馆大堂,用特别买的神州行卡打的。当时,胡国豪和洪亦明正在豪景的餐厅里酒酣耳热。
胡国豪:“哦,是你?”
钟涛:“我的手机没电了,是朋友的电话。”
胡国豪:“有事吗?”
钟涛:“我遇到市国土局的郝局长了,他和太太也来度周末。想约你现在过来聊聊。就在小梅沙宾馆。”
胡国豪:“知道了。”
胡国豪合上手机,与洪亦明匆匆告辞。自然他不会向洪亦明透露电话内容。
钟涛用对胡国豪最有吸引力的话,巧妙地把这个大魔头诱到小梅沙宾馆。
胡国豪根本没有想到,他接到的是一个死亡电话。
小梅沙宾馆大堂酒廊,钟涛静候着胡国豪。小圆玻璃桌上摆着一个不锈钢茶壶、两只象牙色杯子、一小杯奶。红茶里已悄悄放入足量的冬眠灵片,并完全溶解。
进进出出的游客很多,有的穿着游泳衣,有的牵着儿童。
五分钟后,胡国豪走进大堂侧门。估计他是搭车赶来的。
钟涛把胡国豪迎进吧廊。他预先选择的座位,在吧廊里的一个死角位置上。这张小圆桌离大堂的后门很近,但从吧台的方向却看不到这里。
“郝局长请胡总在这里稍等,他马上就下来。”钟涛说。
胡国豪在藤椅坐下。
“郝局长提到‘田东坝’地皮的事吗?”他问。
“提到了,他说想再征求一下胡总的意见。”
钟涛一面回答,一面端起不锈钢茶壶,给胡国豪面前的杯子沏满红茶,然后再加进奶。
“这是胡总喜欢喝的奶茶,热的。”
“唔。”胡国豪点点头,撕开一小袋白沙糖,兑进奶茶里,用小钢勺搅了搅。
端起喝了一口,呲着牙说:“这奶茶味道不错。”
“是鲜奶兑的。”钟涛说。
“难怪。”胡国豪端着杯子,咕咕地喝了几大口。
约莫两分钟后,一位戴黑色珍珠项链的中年女士走来,在空椅上坐下。
“这是我的校友,丁小岚。”钟涛介绍。“这就是胡总。”
丁岚向胡国豪微微一笑。
胡国豪想说“你戴的珍珠项链很漂亮”,但只觉得舌头发硬,头有些昏眩。
“怎么这么困?……”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钟涛扶着他的臂,绕过回廊,从后门走了出去。由于廊柱的遮挡,吧台服务员并没有看见他俩。丁岚的白色富康就停在门外。丁岚留在原座位,料理埋单之事。
待胡国豪醒来时,已经在一所黑屋子里。他的双手被紧紧捆在身背后,嘴被塑胶带封住。他只觉得四肢无力,脑袋很疼。他试着想,我这是在哪里?像坠人了万丈深渊……四周一团漆黑,万籁俱寂。他觉得一阵恶心,又迷迷糊糊地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胡国豪从锥心的刺痛中惊醒。
他看见昏暗的灯光映着一张可怕的脸。那是他的助理钟涛,正用手撕掉他嘴上的塑胶带。旁边站着那个挂黑珍珠项链的女士,微笑地瞅着他。
“笑面酋!你仔细瞧瞧,我是谁?”是钟涛沉稳的声音。
“你……不是……钟助理吗?”
“放屁!你看清楚了——我是黑娃!”
“哦?你是……黑娃!”
胡国豪困惑地抬起头,在一刹那间,眼里透出恐惧。
“她呢?……”
“她就是强子的妹妹‘傻妹儿’。”
“强子?”
胡国豪想起来,浑身发抖。
钟涛手里捏着一枚黑色金属片,那锐利的边缘像刀子一样,划过胡国豪的胸口。那是一只烧得变形的口琴壳。边口浸着点点血迹。
“这是血腥的‘火’字。”钟涛一字一句地说。“该是讨还孽债的时候了。”
“你是要……报仇?”
胡国豪吃力地吐出半句话。
“对!就在二十八年前的今天,二连的十个女孩死在你手里,还有夏雨虹被你这个恶魔强暴,强子……也是你害死的!还有许多被你奸污的知青姐妹……笑面酋,你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啊!”
钟涛说得咬牙切齿。
“笑面酋,你作恶多端,最后死得狗屎不如!”这是傻妹儿鄙夷的声音。
胡国豪脸色发紫,两眼露出昏浊的凶光。
他绝望地想叫“救命”,但张开嘴喊不出声来。
钟涛啐了一口,提起一个白色塑料桶,往面盆里倒进暗绿色的海水。
胡国豪睁大恐怖的眼睛。待海水漫到面盆的沿口,钟涛用力将胡国豪的头按人水中。
胡国豪挣扎了几下,渐渐失去反抗。他的意识混乱起来。
在一刹间,胡国豪觉得自己的头颅没入了浪中。他呛了一大口海水,咸咸的,带着一种腥味。平日在海里游一、两个小时,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但今天怎么这样吃力呢?
那天际飘浮的白线不是防鲨网吗?只要游到那里就可以安全了!
胡国豪挣扎着想浮出水面,但是脑袋沉沉的,嘴里又呛进一口海水。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娘的!我这是在哪里?难道真是地狱?
朦胧中他看见一条大白鲨从背后游来,眼睛盯着他,缓缓地张合着大嘴。他拼命地挥动着两臂,想泅向前方,但每个姿势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似的虚幻无力,越是挣扎身体越往下沉。在他的记忆深处,依稀浮现出十几张少男少女青春的面孔,笑得靓丽而苍白……
他好象看见了火,熊熊火焰在眼前蔓延,似影似幻。
一股淡淡的青烟袅袅而起,像墨汁一样在海水里扩散开。
接着的画面渐渐模糊……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视网膜白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团他永远拂之不去的阴霾,变成了黑黢黢的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他感觉到死神正向自己走近。一阵晕眩,仿佛听见一个来自天穹的声音在说:“他闭气了。”
胡国豪只觉得心脏在猝不及防之间痉挛起来,终于沉了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意识。
5
在昆明机场,聂风给武局挂了个电话,报告调查情况。
“武局,您好!我是聂风。”
“哦,聂记者,你好呀!”
“我正在昆明机场。昨天刚从云南边陲一个叫蓝江的地方回来,那里是钟涛当年当知青的地方……钟涛的作案动机终于查清楚了!”
“哦,太好了!究竟是什么动机?”
“钟涛谋杀胡国豪,目的是为了报仇!对,是系列复仇杀人案。胡国豪是当年知青连的连长,外号‘笑面酋’,洪亦明是指导员、胡国豪的帮凶,所以也偿了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胡国豪就是死十次也是罪有应得!”
“原来是这样呀……”
武局有些震惊。
聂风在电话里告诉武局,钟涛的仇之大、恨之深——
“钟涛的初恋之爱被当时任二连连长的胡国豪毁了。那时他的名字叫胡子浩。钟涛青梅竹马的恋人夏雨虹被胡强xx,最后含着羞愧和绝望离钟涛而去;钟涛妹妹钟杏被烧死在寝室里,那场意外的大火,有十个女知青被活活烧死!就因为柴门从里面用粗铅丝缠紧——女孩们为防色狼胡国豪。胡打过钟杏的主意,但被夏雨虹救了,未能得逞。可惜杏儿虽然保住了女儿身,但最终没有保住花蕾般的生命!”
“这么说是胡子浩毁掉了钟涛生命里两个最爱的人哦!”武局叹道。
“不只这些,听一个姓傅的老职工说,还有丁岚的哥哥、钟涛生死与共的朋友强子,是在与胡国豪、洪亦明搏斗时被推下山崖身亡的。这三重的创伤钟涛永远难以愈合,他整个变了一个人。二十八年来,钟涛的复仇之心从来没有停止过。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和信念,就是找到胡国豪这个逃过法网的大坏蛋,为民出害。”
“那案子应该破啦?果然是将门虎子啊!我代表公安分局向聂记者表示感谢……”听筒里传来武局兴奋的声音。
“不用谢我,我不过找出了真相罢了……”
但是真相有时是残酷的。聂风没有想到,自己最后挖掘出来的真相,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惨烈的事实。该谁为这段未见公开报道过的血泪历史埋单呢?谁哦?从一个记者的视角鸟瞰:那是“文革”的红色幽灵对成千上万中国女知青青春的亵渎。是时代造成的悲剧。也是一个民族的伤痕……
聂风从心里为钟涛扼腕叹息!
合上手机,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沉重。
聂风接着拨通了小川的电话。
小川警官正在外面执行任务。
聂风告诉他云南之行的重大收获。并说刚才已和武局通了气。
“聂哥,祝贺你为破案立了大功哟!”
“嘿,我有什么功。光荣永远属于你们刑警!”
“但我有个疑问:钟涛为什么不采用举报的方法,利用法律的力量惩罚胡国豪呢?
小川不解地问。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聂风沉吟道,“我想,事情过去了二十八年,胡国豪的犯罪时间已经超过刑事追诉期,这一点精明的钟涛也应该想得到。根据我国刑法,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及死刑的刑事追诉期为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后认为要追诉的,必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如今胡国豪已摇身一变成为着名企业家,头上笼罩着政治光环,财大气粗,要搬倒他并非易事。”
“唔。”小川赞同聂风的分析。
“或许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聂风继续说,“那就是钟涛要亲手执行对胡国豪的惩罚。他相信自己是在替天行道!他躁动不安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这是一个血性男儿的宿愿,一个复仇者的心理!你回过头想想:那张精心设计的‘死亡通知书’、那枚‘火焰’标志,还有那个诡异的草原龙胆花圈,不都是一个复仇者快意的杰作吗?……”
“聂哥说得有道理。”小川心服口服,他问聂风:“聂哥还记得那个白小姐吗?”
“大梅沙酒店的那个领班,记得。”
“白小姐后来离开了豪景大酒店。是与胡国豪有染的事发,被辞退的——也不知是谁泄露的。事后我们从她最好的姐妹、另一个服务员处听说,白小姐委身于胡国豪,实际是被迫的。在一个周末晚上,她被胡国豪叫进房间,陈一把抱住她,霸王强上弓。白小姐起初只是对胡国豪有好感,没有想到这个衣冠楚楚、外表鲜光的大款会强行非礼她,在宾馆房间里又不敢喊叫,最后被胡国豪奸污了……”
小川告诉聂风,都知道宾馆是绝对不允许服务员与客人有亲密行为的,更不要说有肉体关系了。白小姐没能逃脱胡国豪的骚扰,成了陈的猎物。在忍辱无助中她几乎失去了生的勇气,又不敢告发。但胡国豪事后哄她,假惺惺向她道歉,又送了她许多首饰钱物。才让白委曲求全,跟了他。
“所以白小姐实际也是一个受害人。”小川总结道。“想想冯雪英敲诈不成反而丧命的结局,她实际也是胡国豪的一个殉葬品。”
“朱美凤有下落吗?”聂风关切地问。
“据说人逃到加拿大去了,警方已发出国际通缉令在追捕她!”
停了一下,小川警官感叹了一句:“胡太是想用二十万元的同样价钱,一劳永逸地解除冯雪英敲诈的威胁。但不知她是否想过,自己可能会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聂风心想:看上去天鹅般高贵的朱美凤,实际也是胡国豪的受害人——她与阿英的争斗,她为了庇护周正兴,最后走上一条雇凶杀人的不归路。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链条:白小姐、冯雪英、朱美凤,凡是与胡国豪有关联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聂风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近于幸灾乐祸的念头——胡国豪这个大魔头最终被仇人所杀,不因此显得更加不足惜,更加活该,更加精彩吗!
莫非这真是“天谴”啊?
回到成都。
一进门,只见雅虎叼着他的拖鞋满地跑。
“乖,雅虎,把鞋送过来噢!”
小家伙听到表扬,摇着卷尾把鞋含到聂风脚下。
聂风刚趿上拖鞋,就听见小菊大声向他报喜。
“聂大哥回来啦,有你的传真哟!”
“哪儿传来的?”
“是深圳公安局,像是邀请聂大哥参加庆功会啊!”
小菊笑逐颜开。
“鬼丫头,别大惊小怪的!”
聂风从传真机上撕下传真纸,晃了一眼,并没有“庆功会”三字。是武局长邀请他去深圳参加结案工作,路费及食宿全部由分局承担。
聂风放下旅行袋,给武局回了个电话。
“我是聂风,刚到家,传真看到了。谢谢分局的邀请哟!我向吴总编请个假,争取后天赶过来。”
“你不用请假了,你们吴总编已同意放行!”
原来公安分局已经给老报头打过招呼了。只要不破费差旅费,那老家伙肯定是乐意成全的,甚至是求之不得。因为聂风手头有一篇即将杀青的全国独家《跟踪报道》啊!
“聂记者,侦破全案还有一个关键。找到了钟涛的作案动机,并不能给他定罪。还需要确凿的物证。目前起诉钟涛的证据还不充分。对,因为时间太长,大梅沙出租屋发现的海水已经变质,无法检测出成分……”
“啊,这个难题也许能够解决,我正准备向您报告。”
“是吗?你讲讲看!”
武局疑信参半。
“是这样的,我在昆明等机票时,在网上无意发现‘深圳之窗’有条赤潮短讯,发布人是深圳海洋环境监测站一位姓周的博士……”
聂风说他于是马上和这位博士联系上了,请教关于赤潮微藻的生命周期问题。周博士在电话里答复说,海洋微藻的寿命的确很短暂,正常情况只能活一、两天,在缺光缺氧的塑料桶里寿命应该更短。
聂风问他:微藻化成碎片后,是否还有办法检测出它原来的身份呢?博士突然说,可以用DNA的序列检测桶中的碎片!虽然它已经不是完整的细胞,但可从其碎片里取样,作DNA试验。不过这种试验的难度很大,需要事先知道可能是某几种微藻(聂风马上说是三种甲藻),然后与这几种微藻的DNA序列进行比对。这属于目前的世界尖端科学,叫分子生物学,国外已有科学家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也即可以通过分子手段来确认这些碎片是不是聂风说的那三种甲类。国内有没有专家研究,尚未见报道。博士解释说,最大的难题就是作比对标本的甲藻收集量要很大,其DNA序列才可靠。
听声音周博士很年轻,一问才三十出头,和聂风是同龄人。是我国着名赤潮老专家齐教授的高足。
聂风对武局说:“道过谢后,我立马在网上点击搜索。‘甲藻的DNA鉴定’、‘生物DNA序列’、‘生物DNA样本’、‘甲藻DNA资料库’……在‘搜王’引擎中通通试过,都没查到有用的信息。”
“那没希望了?”
“我正准备关笔记本电脑,突然想起周博士说的‘分子生物学’,于是顺手输了一个‘赤潮分子生物学’到‘搜王’引擎……结果,0.08秒点击出998条信息。查到第347条索引,竟意外发现了两条非常有价值的课题题目:一是《南海赤潮甲藻的分子鉴定研究》,另一条为《甲藻单个细胞DNA的制备及在赤潮微藻分子鉴定中的应用》。是国家基金资助的最新科研成果。项目研究者是两位生物学家,武局可以记一记他们的名字,对,一位叫程芹,另一位叫梁浩鹏。”
“这两位专家人在哪里?”
武局急不可待地问。
“就在广州!”聂风说,“Z大生物生命研究所。”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谢谢你,聂记者,这个信息太宝贵了!”武局大喜过望。“我马上派警员去广州Z大送检。”
当聂风第三天飞深圳赶到Y区公安分局时,Z大生物生命研究所的DNA鉴定书已经出来。鉴定结果:白塑料桶里残留海水的微藻碎片,经南海甲藻的DNA序列比对,确定为——多甲藻、环沟藻和多纹膝沟藻。
第二天,警方发出对钟涛的逮捕令。
尾声
白云国际机场。
钟涛提着一个红色旅行袋,走在旅游团的队伍里。走近安检口,钟涛回首向丁岚挥手告别。他心里默默念道:“保重,傻妹儿!”
丁岚也向他挥手,眼里闪着泪光。
再过二十分钟,钟涛就要搭上飞往北美的国际航班,去异乡寻找昔日的梦了。丁岚从心里为他祝福。
蓝色安检口通道。
钟涛在安检口停下,出示登机卡和证件。穿民航制服的小姐验了钟涛的护照和旅游签证,抬起目光打量了他一眼。
“对不起!先生,你的护照有点问题。”
她客气地扣下了钟涛的护照。
两个魁梧的大子过来,把钟涛带进一个屋子。
丁岚见到此景,不顾一切冲上前去。
两个便衣拦住了她。
丁岚痛苦地大喊:“钟涛——!钟涛——!”声音撕肝裂肺。
整个批捕现场由崔队指挥。他此刻显得格外干练、果断,威风凛凛。
小川和姚莉也在现场,两人神情凝重。不知为什么,案子破了,两人心中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聂风和武局一道,目睹了逮捕钟涛的整个过程。
钟涛在两个便衣警察的押送下从扶梯下来,看见站在梯口的聂风,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一种“我已无憾”的感觉。
聂风目注着他,眼神里含着惋惜和敬意。
时值仲夏,钟涛转脸望见落地玻璃窗外的一抹粉红,风吹过,花瓣纷落如雨。
“大风吹过,落英缤纷……有的只是夕阳残照中,杏花雨满地飘落。”蓦然间,钟涛嘴里吟出《杏花雨》里一句歌词。声音很轻,如梦呓一般。
旁边的旅客投来奇异的目光。
聂风的复杂表情。
丁岚泪眼滂沱。
耳畔恍若歌声起。这是曾令多少人魂牵梦绕的《知青之歌》。
那一片少男少女的合唱,在空廓的候机大厅天穹回荡。
歌声结尾: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
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载入了青春史册,一去不复返。
啊,未来的道路多么艰难,曲折又漫长,
生活的脚印搁浅在偏僻的异乡。
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
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们的命运。
啊,用我们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
憧憬的明天,相信吧一定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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