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风越来越咸时,我发现太阳已快沉没入大海里,赶紧加快油门。
「夕阳呀!」才刚停好车,她便一跃而下,往沙滩奔跑,「等等我!」
我往前一看,太阳已经不见了。
「真可惜。」她回头说。
我看她的表情很失望,便说:『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她笑了笑,「干嘛道歉呢?」
柳苇庭蹲下身除去鞋袜、卷起裤管,赤着脚走在沙滩上。
我犹豫了两秒,也除去鞋袜,跟上她,一起在沙滩上赤足行走。
在海水来去之间,沙滩呈现深浅两种颜色,我们走在颜色最深的部分。
沙子又黑又软,轻轻一踏脚掌便深陷。
「你知道吗?」我们并肩走了十多步后,她说:「我从未收过情书。」
『很难想象。我以为妳应该常收到情书。』
「有被搭讪或收到纸条的经验,但由完全陌生的人寄来的情书……」
她沿直线走动,任由上溯的海浪拍打脚踝和小腿,「确实没收过。」
『现在写情书的人少了,收到情书的人自然也少。』我说。
「大概是吧。」她说。
我们开始沉默,只有海浪来回拍打沙滩的声音。
海浪大约只需要五次来回,便足以把我们的足迹完全抹平。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已经消失的脚印,然后往岸上走,
直到海浪再也构不着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我跟了上去,也坐了下来。
「写情书或收到情书,都是一件浪漫的事。」她说。
『喔。』我应了一声。
「你可能不以为然吧。」她笑着说,「我觉得浪漫很重要哦。」
『妳认为的浪漫是?』
「在雪地里跑步、丢雪球;或是在沙滩上散步、看夕阳,都很浪漫。」
『照这么说,在非洲不靠海的地方,不就没办法浪漫了?』
「说得也是。」
她凝视大海,似乎陷入沉思。
我见她迟迟没反应,便说:『我开玩笑的,妳应该知道吧?』
「你是开玩笑的吗?」她转头看着我,「我很认真在为他们担忧呢。」
『他们?』
「住在非洲不靠海地方的人呀。」
『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们的浪漫是什么?」她说,「如果少了浪漫,人生会很无趣的。」
『也许他们的浪漫,就是骑在鸵鸟上看狮子吃斑马。』
「呀?」她有些惊讶,「这怎么能叫浪漫呢?」
『浪漫是因地而异的,搞不好他们觉得坐在沙滩看夕阳叫莫名其妙。』
她又没有反应了,隔了许久才说:「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对。』我说。
她终于笑了起来。
天色已经灰暗,她的脸庞有些模糊,只有眼睛在闪亮着。
「谢谢你。」停止笑声后,她说。
『为什么道谢?』
「谢谢你写情书给我。」
『喔?』
「因为我们在台湾,所以你写情书给我,是种浪漫。」
『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妳没拒绝我。』
「我无法拒绝浪漫呀。」
这次轮到我陷入沉思,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海浪来回拍打30次的时间,她看了看表,说:
「我晚上七点有家教。」
我也看了看表,发现只剩20分钟,便站起身说:『走吧。』
我们摸黑快步走回去,用海水洗净小腿和脚掌上的沙,然后穿上鞋袜。
我问清楚地点后,便加速狂飙。
这次不再有太阳已经下山的遗憾,我准时将她送达。
『妳几点下课?』她下车后,我问。
「九点。」她回答。
『那我九点来载妳。』
我挥挥手准备离去时,她突然跑过来轻轻抓住机车的把手,说:
「如果我们在非洲,你会带我骑着鸵鸟去看狮子吃斑马吗?」
『应该会吧。』我回答。
她又笑了起来。
昏黄的街灯下,她的眼睛仍然显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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