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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看见乔巧留了一张纸条,贴在我的胳膊上,说她去上课了,已经告诉杨阳过来接班。这时门开了,杨阳蓬头垢面地进来,好像早已猜透我的心思,问道:“上厕所吗?”
我憋得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连忙点头。
杨阳问:“大的小的?”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放心吧,小的,不用你擦屁股。”
从厕所回来,看到手机正在床上无声振动。
“看看谁来的电话。”我对杨阳说。
杨阳拿起一看,说:“周舟的,我替你接了啊。”
我说:“别!挂了。”
“怎么了你们?”杨阳挂掉电话。
我没有说话。
这时周舟发来一个短信:“为什么不接电话?”
听杨阳念完,我冷冷地说:“甭理她。”
大夫又给我检查了一遍,无大碍,只需静养,三个星期后就可以拆石膏,不耽误考研,现在医院还有病床,我要愿意,可以继续住下去,反正也是公费医疗。我是用杨阳的病例本在校医院看的病,大夫以为我是在校生,问我是否需要办理缓考证明,一个星期后,学生们就开始期末考试了。我看了看杨阳,估计他需要,但他却摇摇头,我只好对大夫说不用,大夫建议我还是开一张,我至少三个礼拜不能写字,等石膏拆了试也考完了,全部缺考必会试读,如果有过试读的前科,算上这次,被学校开除的条件便成熟了。我说那就开一张吧,于是大夫用杨阳的名字开了证明。
期末考试期间,校医院门口总会出现很多焦虑的学生寻找弄出缓考证明的机会,如果正好哪个学生也叫杨阳,可以给他。
和周舟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一想就烦,决定在医院住下去,让杨阳陪我回去取书,我要在医院复习。
楼梯拐弯处两个学生正在聊天,高个子对矮个子说:“哟,你也来开假条,开了吗?”高个子手里拿着一根棍,可能是来校医院厕所抠屎化验用的,这招曾被我和杨阳用过,我们当年用的棍,也就火柴棍大小,而他手里的棍,跟金箍棒似的,抠起一定很不方便。
矮个子说:“没有。昨天晚上我顶风冒雪去洗浴中心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只穿了一条七分裤和一件无袖T恤,抱着毛衣毛裤回了学校,回来后脱光衣服,打开电扇,风力调到最大,坐在下面吹,吹了足有一个小时,当时我已经浑身发抖,嘴唇变紫,以为肯定发烧了,又没盖被子睡了一宿,可是刚才大夫一量,才三十六度八,不给开假条,你说我身体怎么就这么好呢,死活发不了烧,看来明天还得去考普物,如果办不下来缓考,我这学期就悬了。你呢,开了吗?”
高个子说:“开了,我挂的眼科,说我睁不开眼睛,没法儿考试。”
矮个子说:“大夫又不傻,你说眼睛坏了她就给你开?”
高个子说:“我知道大夫鸡贼着呢,弄虚作假不行,所以让眼睛真坏了。”说着掀起纱布,露出熊猫一样的眼睛,“昨天让我们班劲儿最大的人给了我一下,他打我,我还得请他吃饭———我先回去了,现在不仅眼睛疼,头也疼。打我的那哥们儿初中在体校练过拳击,拳头得有四两一个的馒头那么大,不过只要不落下脑震荡后遗症,我就不后悔!”然后拄着棍,像个瞎子一样,一探一探地下了楼。
“这帮孩子,比咱们当初还狠、还不要命。”我对杨阳说。
杨阳长叹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们!”然后叫住矮个子,问他叫什么,矮个子说你管呢。杨阳说你别不识抬举,我是想帮你,如果你叫杨阳,我这有一张缓考假条,你拿去用。矮个子说我确实姓杨,但我叫杨明。杨阳说,那就帮不了你了,除非你去派出所把名改了。矮个子问,你是哪个阳,杨阳说太阳的阳。矮个子说,太好了,把阳字的左半边划掉,右边加一个月,就是我的名字。
杨阳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已经成长起来了!”
杨明说:“姜还是老的辣,两位前辈如果有空的话,我请你们喝酒,希望能多传授一些宝贵经验给我。”然后对我说,“特别是要感谢这位师哥,胳膊一定很疼吧。”
我说:“吃饭改日吧,我们还有事儿。学弟你也不用客气,我用自己的胳膊,挽救了一个二十岁青年的学业,我认为非常值得。如果半年后我胳膊还没好,你不想考试,尽管再来找我。”
15
接下来的几天里,乔巧一有空便来医院看我,不是带来一包零食给我吃,就是带来一副军棋,与我展开厮杀,我不用动手,只需张张嘴,告诉乔巧哪个子儿往哪走,指挥着部队进攻或防守,俨然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玩累了,我就靠在床上,乔巧举着考研书,两人一同复习,有时候还互相检查学习成果。
乔巧拿着单词书,考查我对单词的记忆情况;我则看着乔巧举着的政治书,检查她政治背得怎么样,有时候我看着书走了神,想着周舟这会儿正在干吗,乔巧背到一页结束的地方,会自己翻到下一页,然后也不管我的注意力是否在书上,仍继续往下背。中国学生学习东西就是这样,不一定知道书上写的东西有什么用,但能清楚地知道那些东西印在多少页,好处在于,考试作弊的时候能一翻书就找到要找的东西,省去了看目录的过程。
无论干什么,我总会想起周舟。这些天我一直盼着能接到她的电话,尽管不知道接通后会说什么。结果却让我很失望,手机里和周舟的最新通话记录依然是几天前的日期。每当乔巧陪我的时候,我就想,身旁的这个人要是周舟就好了。
杨阳每天也来看望,履行负责帮我大小便的工作。看我和乔巧每天相处融洽,一次杨阳在乔巧走后问我:“工作重点转移了?周舟那边怎么办?”
我佯装的轻松立即烟消云散,我说:“那边的工作已经被别人开展了。”然后我把那晚的经过告诉了杨阳。
杨阳听完说:“你觉得周舟是那种人吗?”
“是不是,事实摆在那里,我亲眼所见。”我说。
“但你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周舟和乔宇在一起。”杨阳说。
“是乔宇给我开的门,如果周舟不在里面,他怎么可能进去。”我说。
“即使周舟和他在里面又能说明什么,乔巧不是也和你单独在屋里待过吗。”杨阳说。“可乔宇还穿着我的毛衣,而且洗了澡。”我说。
“周舟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杨阳说,“她说分手可以,但有些事情必须让你知道,她不想被误解。”
“她怎么说的?”我急迫地问道。
杨阳复述了一遍周舟讲述的经过。原来,那天周舟和乔宇签完合同,两家公司去酒吧庆祝,周舟多喝了点儿酒,突然想起我,便跑去卫生间打电话,但接电话的却是乔巧,让她倍感气愤。她从卫生间回去后眼圈红红的,乔宇问怎么了,她说没什么,然后继续喝酒,自己灌自己,喝完啤酒喝红酒,还喝了白酒,喝着喝着,就醉了。后来乔宇送她回来,上楼的时候,周舟吐了乔宇一身。他本想只把周舟送到门口就下去,所以大衣放在车里,只穿着毛衣,结果被吐上了。周舟醉醺醺地告诉他,去衣柜里找件我的毛衣换上。换上毛衣,他把周舟扶到床上,怕周舟再吐,便在床头放了一个盆,就在他低头放盆的时候,周舟又吐了,当时他的脑袋正挡在盆的上方。吐完周舟对他说了声对不起,并告诉他一定要去洗澡,然后就睡着了。
夜里周舟醒来,去上厕所,路过客厅发现有人正躺在沙发上睡觉,以为是我,就踢了一脚,乔宇一翻身,吓了周舟一跳。周舟问他怎么在这,乔宇说了事情的经过,还告诉周舟我回来过。周舟想,我一定是误会了。
真相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这令我倍感惊喜,但我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问杨阳:“可是我来学校找你们的前一天,她也没有回来,八点就关机了。”
“周舟说那天本以为可以和乔宇的公司签合同了,可是谈判出了点儿问题,她在公司加了一宿班,手机没电了,也没带充电器。忙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她回去,看你不在———我告诉她你来找我们了。”杨阳说。
我躺在床上没有说什么。
“也替你解释了那天晚上接电话的为什么是乔巧。”杨阳说,“我还告诉她你住院了。”
“她什么态度?”我问。
“我没见着她面儿。”杨阳说,“从电话里听,挺着急的。”
我把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下班没事儿的话,来看看我。”
杨阳笑道:“牛逼你继续挺着啊。”
晚上,周舟捧着一束鲜花出现在病房。
我躺在床上冲她微笑,她却毫无反应,把花立在床头柜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打量我,半天才说:“吃饭了吗?”
“还没。”我说了谎,渴望得到周舟的关心。
“想吃什么?”周舟问。
“什么都行。”我说。
周舟转身下了楼,片刻后拎着打包的饭菜回来。她打开餐盒,夹了一块肉递到我的嘴边:“吃吧,吃完交待你和乔巧的事情。”然后也给自己嘴里夹了一块。
我把和乔巧的事情,从如何相遇一直到上午她还来看过我,还有我为什么之前没有对周舟提起这些事情,以及我今后对乔巧的态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舟,稍有所保留的,就是我和乔巧的亲热程度,周舟问我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说还没来得及发展,你就回来了,及时纠正了我的错误。
周舟听完,俯身捏着我的脸说:“没想到还真有人像我这么不开眼,看上你了。”然后收拾吃剩的饭菜,装进塑料袋扔到门外的垃圾桶。回屋后,周舟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下了地,走到窗前:“有半点儿虚假,天打五雷轰。”说完用头顶开窗户,让周舟往天上看,“看,没打雷吧,老天爷证明我没说瞎话。”
“现在是冬天,当然不可能打雷。”周舟关上窗户,“你告诉乔巧一声,我在这照顾你,她就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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