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发动了,她在手袋里摸索着,通过触觉找到无线电对讲机,啪的一声打开。她几乎立刻就听见了拉斯卡塞的声音,"这里是-一分位-"一分位"和下文中的"二分位"都是击剑术语,在此处用作他们的呼叫代号……"
夏洛特把脸凑近手袋,揿下送话按钮,说道:"这里是-二分位。绿色漫游者里的老家伙,章鱼花园。"她沿刻度向上切换了一个频率。"坐在东边后面洗手间不远处。那里是吸烟区,桌上有烟灰缸。他面前摆着几个空啤酒瓶,白色盘子盛着吃了一半的千层面,他大概已经吃完了,千层面看起来是凉的,聚乙烯帕姆。"她再次拨动刻度盘,"目标和女儿在西墙边的隔间里,面对北边店门口,在厨房另外一侧。他们才开始点菜。"
"知道了,谢谢。"拉斯卡塞的声音传过来。
"我能进去坐坐吗?"她说,"我饿了。"事实上,她想在更近的距离监控弗兰克和他的女儿,刚才那堵墙毕竟还是一个障碍。有一个瞬间,透过弗兰克的眼睛看达芙妮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竟然看见了弗兰克的面容;今天早晨在车里监控达芙妮的时候,她也遭遇了类似的横越现象。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过不自主地从一个视角切换到另一个视角的经历。我开始丧失控制了吗?难道我要同时看见所有人的视野了吗?
"不行,夏洛特,"对讲机里的声音说,"因为。"
对讲机沉默下来。"亲爱的,那是暗号。"卡尼诺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来往车流上。
"什么?"夏洛特说,"-因为-是暗号?妈的。"她连忙拨动频率切换旋钮。
"——在他的福特车上装了定位器——"拉斯卡塞说得正起劲。
"从切换的地方重新讲。"夏洛特说。
"哦,"拉斯卡塞说,"是这样的,你不能进去,因为如果没在他家或车子里找到那件物品的话,以后要安排你和他巧遇一场,忘记了?我们正在他家里找线索,方便你日后行事。我们在他的福特车上装了定位器——需要你上场的话,日落前就得安排机会让你们见面。"
"明白。"
"关于那老家伙,有什么线索了吗?她从浴室窗户进屋。"
"这个暗号我听懂了。"夏洛特嘟囔着切换了频率。"没有,"她说,"和目标有很强的血缘相似性,你应该也发现了。有可能是目标的父亲。"
"也许来这儿参加葬礼,"拉斯卡塞说,"老先生显然打算和他们在餐馆碰面。"
夏洛特没有纠正他的看法,但就她所看到的,弗兰克和老人都没有预料到会在餐馆遇见对方。
"这群家伙是什么人?"伯特·茂尔克喃喃自语道,他正开着车从另外一个方向驶过阿尔弗雷多的正门。他目睹戴太阳眼镜的黑发女孩坐进汽车离开;她也许是踩盘子的——另外一人刚刚接替了她的位置。这无疑还是早晨乘车两次经过弗兰克居所门口的那个女孩。
伯扎里斯应该已经在餐馆里了。茂尔克用7-11便利店停车场里的付费电话给转递消息的"帮手"打过电话,得到勒皮多普特发来的一条消息:父女离开之后,三人团伙立刻进入M家。你二人阻止任何绑架企图。白昼。
"白昼"意味着"最高级别的警报"。
这是某些人策划的大规模行动。
茂尔克感觉着后腰那柄贝雷塔70S手枪的不规则形状。枪能容纳九颗点二二长步枪弹——摩萨德的标准装备,口径虽小,但自有其好处,点二二子弹的枪声无须消声器掩盖,因为尽管响动不小,却不甚像是枪声。与大口径子弹震耳欲聋的轰鸣相比,它发出的不过是稍响一些的噼啪声而已。另外,点二二长步枪弹若是射准位置,已经足够致命。
他左转上了E街,以便勘察停车场有无其他出入口,餐馆有无后门。
茂尔克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停好车,他下车走进餐馆。伯扎里斯早就在里面了,他在西侧非吸烟就餐区的人造革沙发上等待,看见茂尔克,他站起身朝一个方向摆摆头。
"嘿,斯蒂夫,"他说,"这张桌子空着。"
以"S"开始的名字意味着:我没时间绕圈子,请确定我没有被跟踪。
好极了,茂尔克想道,他跟着伯扎里斯走到一张台子前,距离这张台子不远处是一个小隔间,里面坐了一名十多岁的女孩和一位黑发男子,男子与茂尔克年龄相仿,都是三十五岁左右。那就是我们的猎物,他想道,尽量不直接去看弗兰克和达芙妮。他注意到弗兰克在吃千层面,达芙妮在吃加了香肠和柿子椒的通心粉。
茂尔克和伯扎里斯在那张方桌的相邻座位上坐下,若有若无地隔开了弗兰克父女和其他客人。茂尔克在脑子里排练了一遍从前受过的训练,如何带着椅子仰面倒下,在桌子底下开枪射击等等。
等终于坐下后,他掏出衣袋里的防裂霜,无所事事地拧开盖子,但想到在餐厅里使用这东西似乎有些缺乏礼貌,他又把盖子拧了回去,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妈的,"他心不在焉地告诉伯扎里斯,"不是防裂霜——是什么……-舒鼻爽-!上头有红鼻头的照片,我却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兄弟,我告诉你,"伯扎里斯说,"工厂里有人测试过这些东西了,你知道的吧?测试过,保证它们不能拿来派别的用场。"
"闭嘴。"茂尔克把那管东西塞回衣袋。
"肯定有哪个浑身肥肉的弱智儿童拿来捅过鼻孔。"伯扎里斯看看手表,又看看餐馆正门,装出还在等第三个人的样子,他环顾周围的餐桌和小隔间。"拜利说的是一点钟吧?"
"我的答录机反正这么说来着。"茂尔克赞同道,他也抬头看看四周。满脸不耐地等待所谓的第三个人是观察周围人物的上佳借口。他把其他客人的样子记在心中——弗兰克父女南边隔间里是一男一女,北边尽头是三个老妇人,放通心粉盒子和意大利曲奇罐的架子底下,紧贴内墙坐着的是三个穿T恤的大学生模样的男青年。至少有一伙人,他告诉自己,是天晓得什么其他势力的工作人员,而他们也正在满腹狐疑地端详伯扎里斯和我。我们的谈话内容至少不会引起怀疑,舒鼻爽之类的狗屁玩意儿。
"我们点什么?"茂尔克问。
"无所谓。啤酒、三明治,都行。"
茂尔克在留神细听,故而发觉伯扎里斯存心压下了以色列口音,用口腔前部发"r"音,重音也按照美国人的来。不知为何,美式英语的调子听起来总不如以色列人说的英语那么有亲和力。
"我也是,无所谓。"茂尔克说。
"先让我去趟那儿,"伯扎里斯推开椅子起身,"看见招待过来,帮我要瓶百威。"
茂尔克点点头,伯扎里斯慢悠悠地走开之后,他从衣袋里掏出圆珠笔,随手在纸质桌垫上涂鸦,这能够让视线余光时刻注意周围,同时又不引起怀疑——他漫不经心地画了一条戴板球帽、留小胡子、佩夹鼻眼镜的狗。
"不对,"六英尺外的弗兰克说,"我相信葬礼会在这儿举行,本内特和莫伊拉肯定安排好了,会把遗体从夏斯塔运回来。今天早晨忘了给他们打电话。"
茂尔克注意到弗兰克不觉得有必要保守秘密。正如他昨天晚上告诉伯扎里斯的,弗兰克对他祖母的过去并无多少了解。
他用眼角余光看见女孩在点头。
伯扎里斯回来坐下。"你也该去趟那儿,"他的声音极低,"仔细看看东墙边最后一个隔间里的老家伙。"
茂尔克点点头,伯扎里斯指的想必是五个钟头前拜访弗兰克父女的那位老人,可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拜利来不来随他便,"他用拉家常的语气说,"我们吃我们的。"他推开椅子。
"达芙?"弗兰克焦急地说。茂尔克抬眼望向他们父女。
女孩一只手抓着喉咙,脸色苍白。
"达芙,能说话吗?"
她使劲摇头,眼中透出惊慌的神色;弗兰克爬出隔间,站直,拉着她起身。他抓住女儿的肩头,把她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他弯下腰,握紧双拳,从背后交叉压住女儿的腹部。
"达芙,放松,"他说,"海姆利克海姆利克(Heimlich):使堵住喉咙的异物吐出的急救措施,由美国医生亨利·海姆利克首创……"
他向后上方急速抽动双拳,压在底下的那只手按进她胸腔下方的胃部;达芙妮的双手紧紧攀住大腿,但始终没有块状食物被挤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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