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应该说是人生是有许多十字路口的,在这些十字路口上会有不同的景色,由于景色各异人的梦想各异就决定了不同的人会选择不同的路。所以每个人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都存在一定的偶然,李森林的这种偶然尽管是由孟卓然造就的,所以那种深刻的变化李森林体会就差了些,他感到的变化都流于表面:接触的人多了;人们对他的态度变了;原来高不可攀的教育局长、校长,现在见了他都客气了许多,都纷纷要请他的客祝贺他高升。这让他一下子就找不到感觉了。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张小艳对他态度的微妙。
李森林大学毕业的那年二十三岁,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和孟卓然之间最终昙花一现的爱情,让他真正感受到有时爱情是这么的虚幻,虚幻的让人不可捉摸;虚幻的让人在生活中找不到她的位置。所以经过和孟卓然感情一劫的李森林,开始把自己爱情的着眼点放在了自己生存的这个环境,或者说婚姻的着眼点更加确切一些,这就与张小艳有些关系了。
张小艳是李森林在县中的同事,毕业于青山师专中文系专科,他们几乎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走到了一块儿。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年龄相当又都同在语文组教书;另一方面县城的生活平淡而乏味,生活圈子狭窄,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何况他们的宿舍只有一墙之隔,这更给了他们造实现某种情况的便利。但这并不使说他们已经实践了些什么,只是在情感沟通上有了某种可能。
李森林第一次和张小艳有所深入是在一个有月的夜晚,时序已经是初春。他们吃完了晚饭各自站在自己的宿舍门口聊天,清凉的月光流水般地倾泻下来笼罩着一切,使他们两个的身上也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一阵微风吹来,李森林感觉张小艳轻轻打了个寒战,李森林走下自己宿舍的台阶对张小艳说:“进屋穿上衣服,我们出去走走吧!”张小艳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返身走进了自己的宿舍。他们伴着满街流淌的月光向县城外面走去,街道周围的店铺早已关门,整条街上都静悄悄的,只是偶尔从那透着亮光的店面后传出电视机的吵闹声。他们静静地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有一种默契,有一种期待,县城太小了,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泛着草色香味的田野里,回头望去,月光下的小城已被掩映在茫茫的黛色之中。
“我们就这样走一夜吗?”张小艳先开了口,李森林迟疑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扭转头专注地看着张小艳。他不知道张小艳是嫌走得时间太长了,还是不应该这样沉默地走下去。张小艳也抬起眼注视李森林,嫩黄的月光下张小艳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亮,似乎有刚刚漂洗过的钻石镶嵌在里面;脸颊泛着少女的娇嫩;饱满丰润的双唇怀着渴望的颤栗……一切都是那么美丽而迷蒙。李森林感到世界似乎在他面前消失了,眼前只有迷人的张小艳。他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兴奋?是激动?是恐怖?他不想分辨,他已有些不能自持,慢慢地俯下头。张小艳伸手挽住了李森林的脖颈,他们的嘴唇瞬间滑到了一块儿。张小艳感觉到一张微微张开的湿润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在开始的这一瞬间,产生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但在后来,她的身上甜蜜地颤动起来,一股暖流和快感传遍全身,仿佛为回答李森林呼出的热烈的气息,张小艳的胸脯高高耸起,嘴唇也微微张开,变得湿润起来。
李森林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膨胀起来。他觉得自己踏入了一片梦幻般的彩云,周围五彩缤纷的色彩烘托着他浮动着他,他如痴如醉地拼命吮吸着张小艳,手不由自主地深入到了了张小艳的上衣里面。李森林摸到了那饱满而又结实的果实,隔着挺括的乳罩他感觉到了果实的柔韧与丰润。李森林探到张小艳的身后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挑开乳罩的挂钩,那一对果实就像劲力十足的弹力球一样迅速地弹跳起来,李森林把它们紧紧地握在手上,感觉自己晕眩了。他已找不到自己,手不顾一切地往下,但遭到了张小艳的强力抗拒,张小艳使劲推开了李森林。就像月亮的光亮来自太阳一样,离开了张小艳的李森林,身体也渐渐冷却下来。
李森林来到县委后,本来以为这对他和张小艳之间的关系而言应该是一大促进,他们是世俗中的爱情或者说婚姻,在世俗的观念中,李森林无疑已经踏入一个很好的台阶,与别人对他的热不同,张小艳对他反而冷了很多,这让李森林感到大惑不解,也让自己感到过去有些小看了这个张小艳。
安平县委办公室共有五位正儿把经的秘书。这个时间正好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期,县级机关正是迅速膨胀的时候,尤其是领导,光县委这边就有五六个副书记,再加上三四个常委,秘书就往往不够用的,所以,县里只有一把手严家骏有专职的秘书,但这也不能公开对外讲内部认可就是了。整天跟着一把手,李森林的地位看起来就相对比其他秘书高了些,连办公室主任吴正有也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所以一般不是严书记的工作,吴正有很少安排他,就是安排也首先问李森林严书记没有什么事情吧?这样,李森林这个秘书就干得相对宽松了些。
县委机关一般在星期一是人最全的时候,而周末却是最冷清的时候。这个周末,李森林看到县委办公室的小黑板上写着去青山市委党校接王书记。王书记叫王千秋,原来在市经委任副主任,现在安平县任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副县长,大学经济系毕业,很有书卷气。
看到这个消息,李森林就想明天搭个便车一块和张小艳去青山市玩玩,和张小艳的关系一直不明朗,这让李森林有时很犯寻思,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最让李森林感受到压力的是来自父母方面的,上周自己的父亲从乡下步行三十华里来到县委找他,李森林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谁想到是有人在家里给李森林介绍个对象,让李森林回家去相亲,看到头发有些发白的老父亲,李森林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这些事情是不应该继续让老人操心了。所以,他就想把自己和张小艳这个事抓紧定下来,也好让老人放心。现在李森林理解到有时候人的婚姻更多的是种社会义务和责任。想到这里便准备去县中去看看张小艳,他与张小艳已经有两周没有见面了。
上一个周末他来找张小艳,刚坐下还没有说几句话,县委办公室的电话就来了,说是严书记找他有事,李森林只好准备回去,和张小艳告别的时候,李森林最想看到的还是张小艳的失望和恋恋不舍,但当时李森林从张小艳的脸上没有看出任何的东西,他不知道张小艳是失望还是希望,这让李森林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他扳过张小艳的身子想和她吻别,但张小艳冰冷而僵硬,他触到了她的双唇,她一点儿回应都没有,李森林很快就兴味索然了。终于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有些生气地问张小艳:“你为什么变得这样了?”
张小艳说:“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面对张小艳这样的反问,李森林真的有些迟疑起来,是不是在这骤然袭来的变化下自己也在不知不觉的发生着改变?也许这种改变来自于内部,以至于使太关注于外部变化的他忽视了这种来自内部的作用。但当时他已无暇解剖自己,只好沮丧地离开张小艳。
县中和县委就隔着一条街,李森林来到县中发现学校早已放了学,只有个别还没有回家的学生在校园里玩耍着,看到李森林照样叫着老师。李森林不报多大希望地来到张小艳的宿舍,果然见并排着的两个宿舍门上都用一把锁头紧紧地锁着。本来李森林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的宿舍搬到县委大院,是吴正有让人早早给他腾好了宿舍,并说秘书这工作没早没晚还是搬过来方便些,就只好搬了。
李森林不甘心地晃了晃张小艳宿舍门上的锁头,知道她回家了,就无可奈何地回来了。
回到自己的宿舍,李森林简单调整了一下情绪,就准备写市委研究室要的凤凰镇凤凰村精神文明建设的典型材料。本来这样的材料李森林用不着亲自写,但是让凤凰镇报了几次都写得不成样子,这样的材料较为难写,因为务虚的东西太多。其他方面的材料,如农村经济方面的,可以写人们如何在艰苦的条件下打了多少井,开了多少荒,修了多少路,挖了多少渠,出了多少效益。至于怎么干的,尽可以展开想象:数九寒天,冰天雪地,某某镇长身先士卒,某某书记率先垂范,都可以写。有数字、有事例,这样的材料写出来就具体生动。精神文明方面的就不然了,数字可以造,至于怎样做思想工作、怎样提高农民素质,这都较为复杂,不好写,总不能通篇都是在某某的说服教育下,在某某的感染下,在某某的启发诱导下吧。而如果没有事例仅仅是些豪言壮语,材料就写不好内容就不充实上面就不满意。为此,李森林已找过该村的支部书记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些“在我们村干部的带动下,打仗的少了,骂人的少了。由于我们经常做具体的思想工作,不孝敬公婆的少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具体往深里说说,吭哧好半天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来。
李森林正在发愁,就听到门轻轻响了两下,他起身开了门,姜春花笑盈盈地闪了进来。
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加上一块出发的机会比较多,李森林和姜春花已经非常的熟悉了,但见她来宿舍找自己,李森林还是有些吃惊,说:“怎么会是你?“姜春花说:“怎么不能是我,难道就不允许我向李大秘书汇报工作?“李森林说:“别开玩笑了。”
姜春花说:“谁和你开玩笑了?我真是来汇报工作的。”说着就板起面孔严肃起来,然后粗声粗气一字一顿地说:“李秘书明天给我派辆车,我要去青山市玩耍一番。”
李森林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姜春花没有笑,仍然严肃地说“你笑什么?我说的可是正经话。”
李森林笑着说:“行了,别闹了!你说实话,是真想去青山还是假想去青山?”
姜春花说:“说实话怎么样?说假话又怎么样?”
李森林说:“说实话嘛,我或许会心软让你搭车;若说假话,搭车可没门,我就告诉司机不让他拉你。”
姜春花说:“谁让你心软?你认为司机就听你的?离了你我就坐不成车了?我不过是给你个人情卖,况且我并不是白坐,看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淡黄色的毛线手套。
李森林看了看手套做工非常精致,应该是手工织的,就故意问:“干什么?”
姜春花说:“本来就够傻的,还要装傻。给你的!你看你戴的那副手套,成啥样子了?”说着就将手套递了过来。
“给我的?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到。不过,咱是劳动人民出身。对破的东西一向是敝帚自珍。手套,你还是另送他人吧。”李森林故意逗她。
姜春花急了,说:“你!你这人真不识抬举,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好!你不要我就烧了。”说着,拿起桌上的火柴就要划。
李森林一看她真急了,一把抢过手套:“谁说不要,有人送东西还不要,我可没那么傻,刚才我是逗你玩呢。”
姜春花噘着嘴说:“你以为你不够傻?哼!送你东西还装腔作势的,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李森林说:“好了,我不是已经要了吗?”
姜春花说:“要得那么勉强,像我求你似的。”
李森林说:“那,你说怎么办?”
姜春花说:“你真想赎罪?”
李森林说:“那还用问吗?”
姜春花说:“那,你明天陪我去青山。”
李森林一想,明天是星期天严书记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看来和张小艳是去不了了,就顺口说道:“好,我陪你去。”
姜春花没想到李森林答应得这么爽快,高兴得雀跃起来:“你可不准赖,来,咱们拉勾。”李森林看到姜春花那灿灿的笑靥,由于兴奋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心头不禁一热,也微笑着伸出了手指。
第二天上午,按照约定的时间李森林来到姜春花的宿舍准备走。可是上去敲了一会儿门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心想:“这疯丫头不知又跑到哪去了。”眼看时间快到了,只好和司机先走。
汽车将要拐出安平县城的时候,李森林忽然看见前面一个姣好的身影在向小车摆手,不是姜春花又是谁!他心中一喜,忙让司机停车,车一停好小姜就猛地一下钻进车里,似乎后面有人追着似的。
李森林感到奇怪,就问:“你搞什么鬼?神出鬼没的。”
姜春花说:“谁搞鬼了?是你搞鬼,提前开车,想甩掉我,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在这儿等着,不然让你的小计谋就得逞了。“李森林说:“你别狡辩好不好?谁提前开车了,说十点就是十点。”
姜春花说:“是吗?说十点你为什么九点六十分开?”说完,咯咯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车内缭绕。
李森林笑了。
司机也笑了。
他们上午把王副书记送到家里,王副书记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走,执意要留李森林和姜春花吃饭。李森林看到王副书记留得很热情,就只好客随主便。吃过饭已是下午两点,姜春花还要逛百货公司。李森林怕县上有事,严书记找他找不到,执意要回去。姜春花没法,只好随着李森林往回走。
他们的车来到安平百货大楼,再往东拐便是县委,小车来到拐弯处,就听姜春花喊:“坏了!坏了!”
李森林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问:“坏什么了?”
姜春花说:“我看到严书记了。”
李森林说:“看到严书记怎么坏了?”
姜春花说:“今天早上严书记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要去青山。严书记说你去接王书记让我搭你的车,当时我说坐公共汽车就行。现在他又看到我在你的车里,不是坏了吗?”
李森林说:“你为什么骗他,就说我们一块儿去的嘛。”
姜春花说:“你不明白的,我是为你担心。”说着脸上涌起了一阵难言的苦楚,给那张娇嫩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
李森林真的有些糊涂,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姜春花似乎在竭力地隐瞒着什么。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若有什么苦衷一定很隐秘,因此李森林就没有再往下问。
姜春花沉吟了一会儿,对李森林说:“这样吧,严书记若问起你今天的事,你就说我在县城的汽车站等车,碰到你开车过来,就把我捎去了。”说着拍了拍了司机的肩膀说:“老大哥,你也一定要这样说,算我求你了。”
还没等司机回答,李森林说:“为什么要撒谎?再说,严书记这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姜春花幽幽地说:“你以为书记都是好的?”
司机笑了,笑得很古怪。
李森林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姜春花隐瞒的事情一定与严书记有关,李森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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