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8
也不知是哪个超级迷恋方腾的女孩带了一个头,一脚踹在唐未欢的自行车上,她僵挺的身子努力要扶住自行车,却失去重心和平衡,极不雅地跌倒在地上,裙子蹭在了车轮的钢圈里卡住了,脚踝也扭了,真是糟糕透了。
小喇叭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赶紧扶着她,凶巴巴的眼神看着四周落井下石的女生,说:“都滚远点,都知道三中阿刺吧,阿刺是我姐们,你们一个个小心明天学校黑板报上贴满你们的情书!”
阿刺对她们说如果在三中受到欺负,报上她阿刺的名字就没人敢动她们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报上阿刺的名字显然是一个巨大的错误,直接引来一群女生的愤恨和围攻,阿刺究竟在学校有多引起民愤啊,小喇叭和唐未欢被二十几个女生层层包裹住,指指点点和谩骂,死定了,难道这次要壮烈牺牲在三中门口。门卫呢,保安呢,教导主任呢,都去哪凉快去了!
“啊谁用脚踢我自行车啊,你们给我等着,我非要把你们三中炸了——”小喇叭惊天地泣鬼神的呼号。
唐未欢冷眼不语,方腾,这笔帐我都记在你身上了,我此后有生之年的每一天,就是要羞辱你羞辱你羞辱死你!
人群中,恍惚一下子安静了,因为一个男孩子的到来,他是一树男子,唐未欢的脑子里只有这样的描述,像是一树的星星光,排山倒海,走到她面前,世间上最美好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他,温润,和田玉般美好,洁白,光耀。如一道光芒,拨云见日,照亮了她的眼眸,黄昏微风吹散她的发丝,她眯着眼睛,望着面前向她伸出手的发光体少年。
她记得那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好看得让人怦然心动,是不是握住这双手,天就不会黑,就不会害怕,她小心翼翼伸出沾满灰尘和车轮上油腻的手,就在她的手要够着他的手那一瞬间,小喇叭拉住了她的手,怒目瞪着他说:“欢妞,他和方腾是一伙的,别理他,没一个好人。”
他微笑收回手,扶起她的自行车,转身对那些女生说:“都回去吧,如果还想参加校啦啦队的话。”
显然他简简单单一句话,要比阿刺的名字有威力多了,各围观女生都羞涩退场,喧闹的一幕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天空的飞鸟扑闪翅膀飞远。她想,如果可以一刹那飞远,该多好,她从未认识一个叫方腾的男孩,他那么拽,那么自大,又招桃花,哪里可爱了。
“疼么?”他问,并没有在意小喇叭的敌视,也没有解释。
“疼死了!”她不看他,坐在地上揉自己的脚踝,他是在可怜他吗,和方腾是一伙的,能有人品好的,精神正常的吗?
方腾皱皱眉头,他好像觉得哪里很不舒服,在他要打算伸手的时候,却有另一只手伸过去,他没有想陷她于围攻,他只是想逗逗她。他一把搂着好兄弟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苏西京,我的好哥们,你的同情心可真泛滥啊,路边流浪的阿猫阿狗嘛,走,打台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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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死了腾死了腾死了腾死了,去死吧混蛋!”她话里有话狂喊一顿来发泄自己的愤懑,出师不利,方腾这个大变态,龌龊,天底下一些恶心的词都可以用来描绘方腾。
方腾听着背后的犀利喊话,指着自己问苏西京:“这疯姑娘是在骂我吗?”
“你觉得呢?”苏西京甩开方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厌恶地说。他把方腾当作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一块长大,他比较沉默含蓄,所以有大孩子来欺负他的时候,方腾总是挺身而出。
“不至于吧,为个女孩,你要跟我这个好兄弟翻脸吗?”方腾笑笑,有些失望。
“你为什么那样对她?”
“因为我不喜欢她。”方腾傲慢地说,他多像被宠坏的王子。
“可她喜欢你啊。”
“那我就得喜欢她啊,她拿了一些破信说我写情书给她,你说她是不是疯了。苏西京,你要还当我是兄弟就跟我去打台球。”方腾斜瞇着眼指着对面的桌球室。
“我赢了你就去一中向她道歉。”苏西京一脸傲然,似乎对赢方腾是志在必得。
唐未欢和小喇叭是狼狈挂彩地回到了各自家里,说好了洗过澡后再集合,小喇叭的外婆见她一身灰,念念叨叨问她又去哪疯了,作业做好了没,晚上想吃什么,小喇叭心情很烦躁,呼啦啦随口答应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心情又好又糟糕,好是因为她遇见了暗恋过的宋逵,糟糕的是,看到唐未欢受到那样的欺负她什么也帮不了。
分明看见唐未欢在方腾和苏西京走了之后流下的眼泪,在无人的时候,眼泪才偷偷有胆量跑出来,一看有人出现,又立即缩回到了眼睛里,躲着,生怕被人瞧见。
爱情啊,我们的爱情啊,怎么会如此惆怅而神伤。
小喇叭想自己更凄凉,她喜欢一个人,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她想有天她也有勇气走到宋逵的面前,不要脸地说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如同我喜欢你一样得深刻。”
像阿刺说的趁年轻,趁活着,春情荡漾一次,如何?
唐未欢抱着蓝蓝,这只笨猫,不管她快乐还是悲伤,它总是那样悲悯的表情静默看她,仿佛她才是一只在爱里受伤的流浪猫。方腾不是说了么,她就是街边的一只流浪阿猫阿狗。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她和流浪的阿猫阿狗有什么不同,蓝蓝在她怀里喵呜一声,连叫唤都那么低哑。
“蓝蓝饿了吗,姐姐给你做饭吃。”她打开冰箱,还有一些小喇叭外婆给的干鱼,用油烘炸过的,后来受了潮,就让她拿来喂猫。她凝视着那袋干鱼片,想到以前妈妈在家的时候,经常会把爸爸钓来的小鱼儿都洗干净用油炸得脆脆的,再和青椒红椒一起炒,非常的香,妈妈还老笑爸爸钓的鱼太小了,不能红烧也不能煲汤,只能用来做鱼干。
往事被一袋鱼干召唤了出来,她的眼前仿佛依稀可以看到妈妈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她每天放学回家最开心的事就是听见妈妈炒菜下锅的声音,她调皮贪吃地用手从盘子里偷偷菜吃,妈妈会叫她小馋猫,要乖乖坐在餐桌边等爸爸下班一起回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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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爸爸的钥匙插在锁孔上发出开门的声音,那便是最幸福的时光,她会从椅子上跳下来,蹦着去开门,扑到爸爸的怀里撒娇。
只是后来,爸爸渐渐回家越来越晚了,她和妈妈总是等到饭菜凉了也没等到爸爸回来,后来爸爸干脆就不回家了,妈妈则整日以泪洗面,也不再研究菜谱做好吃的给她吃了,她美丽贤惠的妈妈变成了一个苍白的怨妇,到最后,连妈妈也有了新欢。
他们都有了新欢,孩子成了他们彼此旧爱的遗物。
她固执地认为,如果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那么爱情死了,曾经的爱情结晶就变成了旧爱的遗物了。
遗物,她是一段死了的,破灭了的爱情的产物。
她是亲眼看着父母从相亲相爱变成各自陌路各有新欢,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从前彼此深爱对方也深爱着她的爸爸妈妈。
爱情,是甜蜜还是忧愁呢。
方腾,方腾,她的念想跳跃到方腾的身上,为什么现在的她一遇到与爱情有染的事情她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他,他明明虚伪无聊还很可恶,简直就是个自恋的恶霸。那些情书呢,那些诗呢,如果不是方腾写的,会是谁写的呢。他不承认,她也就罢了,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勇气承认。
她大约是喜欢过他的吧。
她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死皮赖脸喜欢一个人了,不喜欢他又不会死。
“他是个王八蛋,蓝蓝,你说是不是呀,你叫一声就代表是了那我就喂你吃鱼干。”她蹲在沙发边,手抚摸着蓝蓝的背脊,这只瘸腿的流浪猫在被她带回家之后,长成了猫王子的高贵样子,洁白的毛,蓝色的眼睛,坐在地板上总会直直挺立着它的身体,像是学到了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一点也不像在合欢树下瑟瑟发抖的那只小猫。
狼狈不堪的流浪猫也可以骄傲成王子般的美好洁净模样,她又何尝不可以呢。
蓝蓝小口咬着鱼干,温顺乖巧,她说:“蓝蓝,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拉钩上吊,你遇到再可爱的小母猫你都不可以离开我。”
小喇叭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喂,你都不关门的啊,也不怕贼进来。”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立着的相刊,爸爸妈妈靠在一起笑脸的合影,曾被妈妈用剪子绞了扔进垃圾筒,一小块一小块的,她捡起来,慢慢粘贴好,这似乎是记忆里父母最后的和平了,他们再也没有这样亲密靠在一起微笑。
小时候她的拼图就玩得特别好,再复杂的拼图她都可以比别的小朋友快很多就拼好,而这个拼图,是最伤感的一次,她把父母破碎的美好记忆一片片粘贴,那是回不去的韶光佳影。
荒蛮凄怆。
“小喇叭,你想你爸爸妈妈吗?”她努力隐忍,从小到大,习惯了每次受到委屈就要找寻爸爸妈妈,而今,她还有谁可以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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