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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往事不堪回首

  小怜与阿姝两人租住在一间狭窄的民房内,她领春子来到这里时,阿姝已将面条弄好了。春子很是感激,一边致谢一边大口吃起来。他确实太饿了。

  阿姝撅着嘴,显然对小怜带进一个男人来住很是不满,但又不好当面发火,只好闷声闷气跑去卫生间冲凉了。

  屋里只剩小怜和春子两个人。看着春子吃面条的情景,小怜愈发觉得故人就在眼前,但又不能确定无误,左右为难之际,只听春子说:“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能告诉我是哪里人吗?”

  小怜平时并不提起自己的详细来路和姓名,然而此时在他面前却有合盘托出的必要,如果他真是那个自己想念了多年的故人,想必一定记得自己的名字,更别说两个人共同的家乡了。

  “我真名叫牛芳玲,**省高峰县老土乡牛磨村人。”小怜有意将老家地址说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然后认真观察春子的表情。

  春子果然很是惊讶,口里轻轻念叨:“牛芳玲、牛磨村?”似乎很熟悉这些字眼,却一时想不起来。

  “牛磨村,这名字真有意思。”春子这句话一出口,牛芳玲感到很失望,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人,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牛春早,根本就不是自己心爱的春子?牛芳玲心里很难过,但又不甘心,尽管自己离家8年多,人的相貌多少会有所改变,但无论如何,曾经那么相爱的人也不至于会相见不相识!眼前的他看上去是比8年前的春子成熟,也魁梧一些,但相貌神情,以及声音并无多大差异啊。

  “你老家在哪?”牛芳玲重又提到这个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春子便索性将自己遇车祸的事简要说了一下,“被车撞了之后,以前的事就不记得了。”

  牛芳玲经他一说,心里的疑问顿时云开雾散,“所以你不仅不知道自己老家在哪,就是连自己名字也记不清?”

  “是啊,张深这个名字是我后来取的。”

  此时的牛芳玲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春子慌了,忙问:“你怎么啦?”

  “还问怎么啦,你这个死东西,你竟然把我也忘了,呜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是我的什么人,怪不得我一瞧见你就有些眼熟。”

  “仅是瞧着眼熟?你这个死春子。”牛芳玲一把扑向春子的怀抱,“你让我想得好苦啊。呜呜……”

  冲完凉准备睡觉的阿姝看着他们直发傻,在远离内地海边,在深圳的边陲,竟然遇上来自家乡的亲人,真乃人生如戏啊。

  ************

  “你是高峰县牛磨村人,叫牛春早。”睡觉时,春子脑中不时闪现出刚才牛芳玲的话。“我是牛芳玲,和你同村。”牛芳玲的话就像牵动了春子的神经,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似乎对牛芳玲述说的往事有那么一丝印象,却又怎么也想不清楚。不过,春子实在是太累了,想着想着,他终于合上了疲倦地双眼。

  牛芳玲挤到了阿姝床上,春子睡的是牛芳玲的床。春子入睡后不久,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在一个极为美丽的树林里行走,一路领略着斑斓的红花绿草,可转过一个路口,却猛然发现一个男人追打着另一个男人,两个人时而打一阵,时而对骂一阵,时而又跑一阵,完全没有顾及旁边一个女人的哭泣。终于,那个女人拿起了刀,竟当作他们的面横刀自刎。鲜红的血喷薄而出,洒向迎面赶来的春子,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妈,妈,你醒醒。”春子在梦中抱着那女人,大声叫唤,声音带着哭腔,把牛芳玲和阿姝惊醒了。牛芳玲连忙起床打开灯来到春子身边,只见他满头大汗,口中不停地哭喊着“妈”和“爸”。牛芳玲叫了几声,又推了几下,终于将春子弄醒。

  醒来的春子神情恍惚,看着牛芳玲,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是芳玲。”牛芳玲悲喜交集,用毛巾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不想春子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你是芳玲,你真是芳玲。”然后抱着她哭了,边说:“我梦见我妈了,她死啦。”

  牛芳玲闻听也落下泪来,“都是我爸作的孽,我对不起你。”

  往事一幕幕浮现于脑际,春子终于打开了尘封许久的记忆。父亲、母亲、爷爷、大伯、高峰县、牛磨村、刘老师、蔡叔叔、李唯一、蔡芬还有牛双全,等等,曾经一度在春子的意识中消失的人和事,一下子成了他脑中鲜活的记忆,往事如昨,让春子百感交集。

  从参与和推动高峰县的创富革命,到苦苦寻觅亲密爱人牛芳玲,再到娶蔡芬为妻,最后因科技种养工程失败不得不远走深圳,直至遭车祸失去记忆……春子的回忆也让牛芳玲感慨万千。

  可是让春子不能理解的是,曾经最让自己牵肠挂肚、最心爱的牛芳玲,为何消失了8年,又何以沦为娼妓?

  春子的疑问成了穿胸的利剑,让牛芳玲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她向春子哭述了那不堪回首的8年……

  1993年,牛芳玲在文州市不幸被一家小餐馆老板金来奸污后(详见第五章),冒着倾盆大雨连夜跑到大街上,可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背负着无尽羞辱的她深感孤独无助,以至万念俱灰。

  全身瑟瑟发抖的牛芳玲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她就是一家暗娼店的老板,叫熊紫微。当时她的店还没有关门,正坐在店里烤火的熊紫微偶然看到牛芳玲从门口经过后靠在对面檐下躲雨,不知是动了侧隐之心还是为何,便到门口叫牛芳玲进屋里坐,烤火驱寒。正冷得不行的牛芳玲像是见到救星,立即跌撞着进了屋。老板叫人取来一身干衣服叫她换上,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当得知了牛芳玲的遭遇后,熊紫微的反应却很平静,她说:“女人都有这一遭,认了吧。”牛芳玲感到很惊讶,说:“我不会放过那畜牲。”熊紫微说:“那又能怎样,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失去了,就别想翻身了。”牛芳玲听了就哭:“我该怎么办呀,我有何颜面见我的春子啊。”她当时想到了春子,念念不忘的是无脸见他。

  “春子大概是你的心上人吧,不过,别指望了。”熊紫微的话让牛芳玲更加伤心,熊紫微说:“我的丈夫没有得到我的处女之身,变着法整我,我实在受不了了,便与他分了手。”

  “不会,春子是好人,他不会那样对我。”牛芳玲说。

  “好人?就算他是好人,就算他真心喜欢你,那也是喜欢你的冰清玉洁,现在你成了这样子,能担保他不变心吗?”

  牛芳玲想起了春子的母亲,因为与自己父亲有染,最后落了个服毒自杀的下场。想到此,不禁哀叹自己命苦。

  “不过。”熊紫微说,“没有男人的爱,我们女人一样活得好,就像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有吃有穿有钱花。”

  牛芳玲环视了一下回周,见里面的小房间里有男人出来,便问:“你店里是干什么的呀?”

  熊紫微一笑,“还不是那档子事,女人两腿一撒,男人拿钱来花。”

  牛芳玲“啊”了一声。

  “有什么奇怪的。”熊紫微说,“想得破,易得过。女人只有第一次是珍贵的,男人也最在乎,如果第一次没有好好守住,没有留给你的丈夫,那么你以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以至千百次都热情地奉献给他都没有用,他不会再珍惜你的,只会认为你脏。”

  “那我只能去死吗?”

  “死就更愚蠢了。我们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吸男人的血,挣男人的钱,反正,来这里玩的男人基本上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我不想出卖自己。”

  “你以为不出卖自己就是贞女烈妇了吗,不管怎么样,残花败柳的恶名已是甩也甩不掉的了。”

  牛芳玲听了愈发伤心,最后从牙缝蹦出几个字:“我要报仇。”

  “你想怎么报仇?报警吗?”

  牛芳玲点点头。

  熊紫微又笑了笑:“别认为警察是正义的化身,告诉你吧,我这每天都有脱了警服的警察来鬼混,他们比别的男人更坏,玩了女人还不给钱。”

  “难道,难道我要放过那狗贼吗?”

  “如果真要对付他也不难,不过,我若帮你收拾了他,你要安心留在这里,不仅你自己的日子好过,我还多了你这个可爱的姐妹。”

  “你真有办法对付那狗贼?”

  “没问题。”

  年少无知的牛芳玲经她这一番透着“真知灼见”似的诡词巧语,竟全然听进去了,终于答应待收拾了□她的金来后,留在这家店里。

  果然,第三天,金来的餐馆失火了,不仅让他损失了全部家当,还将他烧成重伤,可谓恶有恶报。牛芳玲只好兑现自己的承诺,但真正让她临床接客,却又激起了她本能的抗拒,不是撕破客人的衣服,就是踢伤客人,如此几次,熊紫微终于失去耐心,不再苦口相劝,而是放出狠话,让牛芳玲不禁心生寒意。

  熊紫微说:“我之所以替你出头,收拾□你的那个仇人,是看你有不俗的资本,可以为我带来人气和财富,要不然,谁愿冒那违法的风险,如今你过河拆桥,就别怪我不客气。”

  牛芳玲也算见识了她的手段,心生畏惧,知道自己不仅难以跑掉,而且身无分文就是踏出店门也寸步难行,加之对失去贞操的自己确实丧失信心,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沦为暗娼。

  春子听到这,恨得牙根着响,“你好糊涂啊,芳玲,你太糊涂了,被人□又不是你的错,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

  牛芳玲也悔恨不已,“是啊,我也不知当时怎么会那么想不开,事实上现在很多女人出嫁时早已不是处女之身,也并不见得就不幸福。何况,我那是被逼的。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后悔中度过,如果当时勇敢面对,也许会得到你的原谅,我的人生就不是这样。”

  “我一定会原谅并接受你的,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春子想了想,又说,“我实在弄不明白,你后来并非不能脱身,回家一趟便是明证,为什么不悬岩勒马呢?”

  “是啊!”牛芳玲一声叹息,“老板见我渐渐适应并习惯了□生活,不仅没有限制我的自由,反而给我丰厚的报酬。”

  “她这是在精神上彻底摧毁你。”

  “我知道。”牛芳玲眼泪汪汪,“我也渐渐迷失了自己,慢慢也认可了这样一种生存方式,一种不用辛苦劳动就可以花费大把金钱的生存方式。”

  “可是这么多年,你没有挣够吗,为什么还在泥泽中不想自拔?”

  “我并非不想自拔,而是落入了一个更可怕的深渊。”牛芳玲的讲述让春子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她,就是曾经为自己缝制衣衫的那个纯真可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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