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斯·达伦裹着一件白色的浴衣,看起来就像是肥胖的甘地。他那灰白色的逗号式额发也被海风吹成了飘荡着的惊叹号,他脸上的灿烂笑容看起来就像是圣诞节的早晨拆开礼物后的小孩子一样欣喜。此时此刻,他那压舱物式的沉重身躯正端端正正地站在支桨船的正中央。有两名棕褐色皮肤的男孩在他的身前划着桨,还有另外三名男孩子在他的身后奋力地摇着桨。就在五名桨手奋力划船的时候,兴高采烈的乘客达伦惬意地享受着荡漾的海浪、明媚的日光和清爽的海风。岸上,有一群身穿西装,打着领带的不速之客夹杂在穿着泳衣的游客中间,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部照相机,而照相机的镜头又都齐刷刷地对准了一个人,那就是兴高采烈的达伦。
坐在达伦前方左侧的桨手就是沙滩男孩们的头领——达克·卡哈纳摩克,他是一名已经四十出头的“男孩”。他浑身闪耀着古铜色的健康光辉,在他那张古铜色的英俊脸庞上挂有极富感染力的笑容。看他摇桨真是一种美的享受,随着有节奏的划桨动作,他胳膊和肩膀上强健的肌肉也随之一起一伏。
“泰赞击败了他。”卡莱斯·克莱伯漫不经心地评论着。
我正和卡莱斯·克莱怕坐在沙滩上的一把遮阳伞下,在旁边的白色小桌上放着两瓶可乐。年轻的奥林匹克种子选手穿着黑色的运动短裤和与之配套的运动T恤,看上去就像一尊健美的青铜雕像。而我呢,却是一身游客的打扮,下身穿着白色斜纹棉质的宽松裤,上身穿了一件彩色的丝绸衬衫,样式和昨天晚上绑架我的那些男孩差不多,在红色的底色上印着色彩艳丽的彩色鹦鹉图案,鹦鹉的羽毛是黑色和黄色相间的,在明亮的日光照耀下这些鹦鹉好像马上可以鸣叫出声一样地生动。我对自己的这件新衣服相当地满意,自认为足以在芝加哥的黄金地段招来百分之百的回头率。在我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框的太阳镜,它将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涂上了一层柔和的绿色。当然了,在我的膝盖上还放着一顶时下最风行的宽檐巴拿马帽。所有这些从下到上的行头都是在皇家夏威夷酒店的高档商场里买的,费用吗,自然就记在了我房间的账上。
如果一名侦探肯用用心,有的是办法增加支出。
克莱伯今天上午来酒店拜访我。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认出他来。可是后来,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闪亮的银币,轻轻地向空中一抛,然后说他打算用这一美元请我吃饭。我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是的,他就是那个为了一美元从“玛鲁鲁”号上跳下去的男孩。我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于是我们两个人在“兰纳”(夏威夷方言,对大陆客而言就是“门廊”)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我自然不会让他来付账的,再说他那一美元根本还不够支付午餐的六分之一呢,我又慷慨地把这一顿午餐记在了我的房间账上。
我们两个酒足饭饱之后,又一起愉快地坐在沙滩上,消磨着下午的悠闲时光,而且还可以欣赏到达伦的“精彩表演”。达他一边在记者们面前展示着他那不怎么优美的身段,一边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俏皮话,比如说什么“不管怎么样,夏威夷都不会有什么种族问题的”之类的话。
达伦这是一举两得,既满足了记者们的好奇心,他们拍下了达伦的生活照;又还了皇家夏威夷的人情,要知道他们可为达伦的名气提供一间免费的高级套房呢。
“嗯?”我懒洋洋地回答着,这是对克莱伯说的“泰赞击败了卡哈纳摩克”的消息的回应。
克莱伯一边沉思地望着卡哈纳摩克,一边说道:“约尼·威斯穆勒最终夺走了达克保持四年之久的头衔,他在一九二三年巴黎举办的奥运会上击败了卡哈纳摩克,成为世界上游得最快的运动员。”
“那么一九三二年就是卡莱斯·克莱伯的年份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
尽管皇家夏威夷酒店前面的海滩十分窄小,白色的沙滩上仍然挤满了日光浴者、游泳者和那些自以为是的滑板爱好者。到处都可以见到威武有力、肌肉强健的夏威夷小伙在照看着一名年轻的女士,或是在教她踏冲浪板,或是在往她柔嫩的肌肤上涂椰子油。
我好奇地问克莱伯:“这些沙滩男孩们固定在这里工作吗?”
克莱怕回答道:“有些是的。不过在夏威夷所有的海滩都是开放的,所以沙滩男孩们可以来去自由。”说到这儿,他朝我亲切地笑了一笑,又接着说道,“嘿,我以前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呢。”
“你这样的鬼佬?”
克莱伯开朗地笑了,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然后他说:“你这句土话用得不错,内特。是的,在这里也有一些白人男孩兜售自己的游泳技术。”
“也兜售自己吗?”我一边说,一边向他调皮地挤挤眼睛。
他这一次的笑容有些狡猾,“不,我从来不为这种事掏钱,也从来不想凭这个来为自己挣钱。”
我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么的确是有些沙滩男孩在兜售自己了?”
他耸了耸肩,“这事关乎个人尊严。”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又转回头看着达伦,说道,“为什么卡莱斯·达伦要和达克以及那些沙滩男孩们绞在一起呢?难道他手头的案子还不够棘手吗?”
这时,达伦已经下了船,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卡哈纳摩克扶着他往岸上走着,记者们像苍蝇似地围了上去,既忙着为他俩拍照,又忙着七嘴八舌地向达伦提问。
我笑了笑,说道:“刑事大律师正在公关前线为案子而忙碌呢,他是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对种族问题的看法。达伦和达克·卡哈纳摩克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这本身就足以说明他并不认为所有的沙滩男孩都是一些强xx犯。”
克莱伯更正着我的话:“那些阿拉莫纳男孩并不是什么沙滩男孩,他们不过是些不安分的火奴鲁鲁的小伙子们罢了,喜欢整天地游来逛去,闲散度日。”在克莱伯的语气里有种明显的同情。
我说:“小伙子们在二十岁上下时都不太安分,不只夏威夷如此,所有的地方全都是这样。”
克莱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不过在夏威夷确实有许多男孩子不务正业,在这里,许多不同的种族聚居在一起,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传统也随之混合在一起,这使得很多年轻人失去了明确的生活目标。”
我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觉得那些阿拉莫纳男孩不是‘歹徒’?”
“是的,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们是什么强xx犯。”
“为什么?”
克莱伯轻轻叹了一口气,沉思地望着沙滩上喧闹的人群。
这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和风吹拂着克莱伯金色的头发。这个英俊的家伙!要不是他如此地招人喜爱,我肯定会嫉妒他的。
克莱伯将视线从喧闹的人群移到了我的脸上,他的目光十分镇定。然后,他缓缓地说道:“有这样一句古老的夏威夷谚语,‘夏威夷人能说个没完’,可是那些警察从这些阿拉莫纳男孩的嘴里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我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答道:“那又怎么样呢?真正犯罪的疑犯们大多都能做到守口如瓶。”
克莱伯摇了摇头,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这绝对不可能是夏威夷的疑犯。即使警察、警棍以及皮鞭从他们的嘴里什么都得不到的话,那么烈酒、好奇的朋友以及多嘴的亲戚也能从他们的嘴里套出真相,然后这些话就会像卷过沙滩的海浪一样传遍整个夏威夷。”
我不甘心地反问道:“难道这些话还没传遍夏威夷吗?”
克莱伯又摇了摇头说:“没有。所以绝大多数的有色人种都站在‘强xx犯’这一边。”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在沙滩上嬉戏的夏威夷姑娘们说道,“更何况,在俄阿姑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强xx一名女人,在那里有的是好姑娘等着你去邀请她们呢。”
如果你长得像卡莱斯·克莱伯一样地英俊潇洒,那么一定会有许多姑娘等着你去邀请她的。
我又提出了另一种设想:“泰拉·迈西走的那条街是红灯区,她后来就是从那里被带走的。也许荷瑞斯·伊达和他的同伴们当时正巧开车经过那里,他们就把泰拉误当作了妓女,想在她那儿讨个便宜。”
克莱伯笑着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你说得不错,这是到目前为止,我所听到过的最有说服力的理由了。如果放在其他地方,那么你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可是我还是认为绝对不会是阿拉莫纳男孩干的!”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我继续问着他:“为什么呢?”
克莱伯平静地说:“还是那句话‘夏威夷人能说个没完’。可是现在,在所有的有色人种中都传言是另外的一伙人干的。内特,我不想为阿拉莫纳男孩辩解些什么,可是在那个星期六的晚上,又有多少本地男孩三五成群地在街上、舞厅里、树丛中游逛着,想法设法地要找一些乐子呢?”
这孩子的口才真是不错,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的。也许在他拿到了奥运会金牌以后,克莱伯会继续回到安静的大学校园中完成他的律师学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又会成为律师界的种子选手的。
这时,克莱伯突然问我:“内特,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看表,然后告诉他快到两点了。
他站起身,露出来的肌肉块和达克的一样强健有力。他歉意地向我笑着说:“对不起,内特,我得赶紧走了。我必须在两点的时候赶到尼特锐普。”
“尼特锐……”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拗口的地方。
克莱伯又笑着重复了一遍:“尼特锐普。那是一个在钻石顶附近的海水游泳池,我就在那里训练。”
“备战奥运会?”
他轻松地点点头。
“祝你好运!”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克莱伯伸出了手。
他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就拿起东西想转身离开。
就在他刚一转身的瞬间,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请我吃这顿午饭呢,克莱伯?”
他愣了一下,很快地又露出那灿烂的笑容,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谢谢你那天在船上帮了我……”
我看着这个英俊的运动健将,摇着头笑了笑,然后收起了笑容问道:“你从来没和阿拉莫纳男孩打过交道吗?”
他有些窘迫地眨了眨眼睛,呼了一口气说:“是的……我认识乔·卡哈哈瓦和本尼·阿哈库罗。”
“他们是像你一样的运动好手吧?”我实际上是明知故问。
“是的。”克莱怕那张英气十足的脸有些微微涨红了,他苦笑着承认道,“你识破了我的小把戏,内特。我确实是想为我的朋友们说几句好话,可又不想你知道我和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我轻轻拍了拍克莱伯的肩膀,安慰着他:“我是一名侦探,靠识破别人的小把戏来取得报酬。”
克莱伯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内特,我并不是想误导你……”
我理解地说:“别为想帮朋友而向我道歉。”我话锋一转,“不过,小家伙,你没有对我说谎吧?”
克莱伯诚恳地笑了笑说:“没有,只不过省去了一些无足轻重的细节。”
我又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声说道:“我相信你的诚意,你说的比其他人告诉我的要更加可信。”我又拍了拍他肌肉发达的肩膀,提高了声音说,“洛杉肌好运!”
洛杉矶就是即将举行第三十二届奥运会的地方。
“谢谢你,内特!”克莱怕又有些羞涩地向我笑了笑,然后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皇家夏威夷酒店。
达伦已经上了岸。达克和他的那些沙滩男孩们又回到了支桨船上,现在他们的船已经远远地划离了海岸,看起来他们是想避开记者们好奇的目光。
刚才达伦离我太远,所以他的声音和海浪声、沙滩上喧闹的说笑声混在了一起,我只能从记者们的反应中推测出刑事大律师可能又在发表什么样的“高见”。现在,他正稳步向我这边走来,我就能够越来越清晰地听到他与记者们之间的谈话了。
一名身材瘦削的记者挤到了达伦身边,他与达伦一比,就像是站在一头雄壮野牛旁的一株瘦弱的高粱。他大声问着:“你在开庭时将会遇到由多种族组成的陪审团,对此你是否担心呢?‘法官’。”这里的记者常常把达伦称作“法官”,虽然达伦从未担当过这一尊贵的职位。在我看来,“法官”这个称呼兼有调侃和恭维的双重味道。
达伦从容不迫地答道:“这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相反,我认为这是一个在不同种族的人中间架起友谊之桥的大好机会。”
另一名记者又凑近达伦,说:“如果陪审团裁定您的几位委托人有罪……”
达伦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不屑一顾地抢白道:“那就是法庭上的事了。不过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只是考虑了法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考虑到人的感情!”说到这里,达伦挥了挥手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可是那群记者仍然不肯离去,达伦又被他们纠缠了一阵子,又回答了几个不太麻烦的问题后,记者们才慢慢地撤去了。
这时候,达伦向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呆在那儿。”接着,他就缓步走到离我不远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露比、林赛夫人和伊莎贝尔正坐在那里闲谈着,达伦很快地就和她们热烈地聊了起来。
大概是为了配合新闻记者们的采访,达伦夫人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她那稍微有些发胖的身躯紧紧地裹在一套绿色的套服里,在绿色的套服上嵌着白色的长条。林赛夫人则打扮得十分随意,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系带沙滩装,看起来优雅迷人。伊莎贝尔呢,当然是最迷人的。她穿着一件有绿色圆点的裙装,戴着一顶与之相配的帽子,看起来光彩照人。透过她薄薄的套装,我可以隐约地看到里面的白色泳衣。自从我邀请她和泰拉吃过早餐之后,伊莎贝尔还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时间弥合我们之间的裂痕。
乔治·林赛不在这一小群人中间,总得有人为开庭做准备呀!
“请原谅,先生。”
这是一个低柔的、有些慢吞吞的男声,带有明显的南方口音。
我顺着声音回过头去,打量了一下站在我身后的这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顶巴拿马帽,白色的亚麻西装一尘不染。看起来他有三十一、二岁,长得很不错,棕色的头发,两鬓微微有些灰白,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在眼镜后面是一双锐利的灰蓝色眼睛。他的眉稍微微有些下垂,在我转回头的时候,他正在向我半躬着身,看起来颇有绅士风度。
“你是内森·黑勒?”他彬彬有礼地询问着。
“是的。”我答道,然后警觉地准备随时离开。这个看起来文雅和善的家伙没准儿是名记者呢。
“达伦先生,呃,让我和你谈一谈。”他停顿了一下,开始进行自我介绍,“我是约翰·E·波特少校,斯特林将军责令由我负责达伦先生的健康情况,也就是充当达伦先生在夏威夷期间的私人保健医生。”他看了看我,礼貌地问道,”可以坐下吗?”
我微微欠了欠身子,扳了扳克莱伯刚刚坐过的椅子,说道:“当然可以,波特医生。刑事大律师向我提到过你,看起来你们两个已经很熟了。”
“卡莱斯非常地平易近人。”他一边坐下来,一边顺手把帽子放在身边的小桌子上,然后他又接着说,“而且和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打交道是件很荣幸的事。”
我问道:“可是,波特医生,我注意到你并没有穿着制服。”
他点了点头说:“因为现在我担任达伦先生的私人保健医生,所以,呃,几乎整天都得呆在他的身边。”
是的,他穿着便装就不会引起新闻界的注意了,如果达伦整天都在一名穿着少校制服的海军军官陪同下,那么……
我直接转入了正题,提议道:“让我们开始谈谈有关的案情吧。对了,波特医生,你介意我做一些必要的记录吗?”
他耸了耸肩,“当然不。”
在我翻开小记录本新的一页之前,我往前查看了一下,看一看波特医生的姓名是否曾经被提到过:是的,在“奥顿”号上与福斯特克夫人和汤米的会面中曾经出现过波特医生的名字,波特医生在第一次开庭前曾经建议汤米带着泰拉离开夏威夷。
我首先问:“你平时的职责是什么呢,波特医生?”
“我主要是一名妇科医生,黑勒先生,我的职责是照顾那些需要帮助的军官妻子们。”
“妇科医生……”我沉思了一下,说,“是不是这样的一种医生,他们治疗妇女不会让其他男人看的病,然后呢,又从她们的手里取得报酬?”
波特医生有些讶然地笑了,说:“你形容得有些古怪,不过很准确。是的,妇科医生就是这样的一种职业。”
我继续问道:“那么你在泰拉出事以前是否给她看过病呢?呃,我是说一些有关女性身体方面的疾病。”
“是的,除了治疗妇女方面的疾病之外,我还提供一些健康方面的一般咨询。”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补充说,“在出事以后,斯特林将军也让我来照看一下迈西上尉。”
在我看来,这名讨人喜欢的职业医生有着一双紧张不安的眼睛,按常理来讲,只有那些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波特医生继续说着:“我在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也护理过迈西夫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详细地告诉你当时的一些情况。”
我注意到在谈话中波特医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回避“强xx”这个词。
“那么请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铅笔。
波特医生也拿出了一本记事本,可是他根本没有打开它就流利地说着:“我在下颌处发现了严重的双重骨折,这致使迈西夫人的下颌脱臼,上下颌不能咬合。右侧下颌处的三颗臼齿几乎完全折断,它们将不得不被拔除。迈西夫人的嘴唇全部肿胀失色,鼻子也肿胀得十分严重。除了这些以外,我还在她身上发现了轻微的割伤和瘀血的痕迹。”
我追问道:“所有这些都证实泰拉被人殴打并被强xx过,是不是这样呢?”
波特医生微微地扬起了头,他的眼神令人难以捉摸,他的声音似乎一下子低沉了许多,在翻滚的海浪声与喧闹的说笑声中几乎很难听清楚。
“黑勒先生,刚才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不过,迈西夫人的衣服并没有被撕裂的痕迹,而且我在她的外衣和内衣上没有找到一点精液的痕迹,这些也是事实。我还对她的骨盆周围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结果也没有发现任何擦伤或者挫伤的痕迹。迈西夫人说她在回家以后曾经进行过彻底的冲洗,可能这使得强xx的印痕没有了。”
我向前倾了倾身,皱着眉问:“难道说她并没有被强xx?”
波特医生谨慎地回答道:“所有证据都表明她曾经被狂暴地殴打过。她的下巴很可能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那里始终会有些肿胀。不过也不能根据这些就推断迈西夫人曾经被人强xx过,”他的声音有一些迟疑,“她是一名已婚妇女,黑勒先生,她的宫颈口,呃,已经张开了。”
我玩世不恭地解释道:“换句话说,即使一辆重型卡车开过去的话,那里也不会留下什么轮胎印的。”
波特医生那双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滚圆,他尴尬地接道:“我可不能……说得……说得这样……这样精彩。不过,呃,我想你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建议迈西上尉带着他的妻子一起离开小岛呢?”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十分清楚,黑勒先生。我的确向迈西上尉提过这样的建议,我甚至还向斯特林将军建议过,呃,希望他能把上尉调回到大陆,因为我认为在,呃,出事以后,迈西夫妇的健康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呃,而且我觉得公众的舆论对迈西夫妇,以至整个海军都有很大的伤害。”他的声音又降低了,“我觉得开庭,呃,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紧盯着波特医生的眼睛问道:“难道不该把那些可恶的强xx犯关起来吗?虽然你的身体检查结果并不能充分证明迈西夫人曾经被强xx过,可是她确实被几个流氓强xx了,这样她和她的丈夫当然希望能够讨还一个公道。”
波特医生的表情起初有些沮丧不安,后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仔细地看了看我,然后释然一笑,说道:“你不是在引我上钩吧,黑勒先生?”
我也笑着回答说:“我这一招是从沙滩男孩那里学来的。”然后,我严肃地说,“达伦让你和我谈一谈,你显然知道些什么,要不然的话,波特医生,你也不会总是皱着‘高贵的’眉头。”
这时候,波特医生审慎地向我靠过来,然后又把声音压到了最低的程度。我也不得不向前倾着身子,才能在沙滩上的嘈杂声中勉强地分辨出他的声音。
“我刚才说起过的,呃,在出事之前我曾经为迈西夫人看过病。”他又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只是因为迈西夫人的律师要求我,呃,告诉你……这是……迫不得已……”
我实在是难以忍受波特医生这种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语气,就明白地告诉他:“作为达伦先生雇用的合法调查员,我同他一样负有为委托人保密的义务。”我停顿了一下以便让波特医生能够充分地理解我这句话,“就像你一样。”
波特医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咽了口唾沫这才艰难地说道:“在我,呃,开始为迈西夫人看病的时候,她就已经患有血毒症了。这种病的基本症状是肝脏和肾脏出血,如果到了严重的程度,它将会危及生命。当然,迈西夫人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波特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是迈西夫人的健康仍然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害,主要是体重迅速地增加,血压升高,再就是视网膜充血……”
我问道:“你是说眼睛?”
波特医生点了点头说:“是的,视网膜充血会导致视力严重受损,严重的可能导致彻底失明。”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摇着头问道:“你是说泰拉·迈西瞎得像一只蝙蝠?”
“不,不是。不过她的视力确实在急剧下降,尤其是当光线不足的时候,她的视力会更加模糊不清。”
我若有所思地说道:“比如在夜间或是在暗处?”
“完全正确。”
我低呼了一声:“天哪!可是她却准确无误地指证了那些阿拉莫纳男孩,而她却几乎是一个瞎子。”
波特医生叹了口气说:“你说得有些夸张。不过,情况的确不太妙,因为迈西夫人在白天都很难准确无误地认出他们,而她居然在黑暗中能准确地判断出来,这的确……的确是不太可能的。”
“上帝啊!”我凝视着波特医生的眼睛问道,“在第一次开庭时,你曾经出庭作证,是吧?”
“是的。”他有些难为情地承认着。
“不过,在法庭上,你并不是这么说的。”我曾经阅读过全部的案卷材料。
波特医生回避着我的目光,什么也没有说。是的,他是一名海军军官,又有着斯特林将军这样的长官,考虑到这种种情况,波特自愿说出真相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现在不同了,乔瑟夫·卡哈哈瓦被杀害了,波特的良知终于促使他说出了真相。
他又抬起头,看着我说:“还有一些别的事情,黑勒先生。”
难道一颗重磅炸弹还不够吗?
波特的语气又有些吞吞吐吐:“在进行了,呃,刮宫手术后,子宫割除物表明迈西夫人并没有怀孕。”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说:“你是说,泰拉并没有因为被那些人强xx而导致怀孕?”
“或者是和别的什么人。”波特停了一下说,“实际上迈西夫人根本没有像她在证人席上说的那样,因为怀孕不得不接受了特殊的治疗。”
是的,她还对她的律师和调查员说过同样的话。
“而且,斯特林将军等人对报界发表的那些评论,就是那些有关夏威夷强xx案数量的评论,呃,也含有很大的水分。”
我点了点头,是的,这些我已经听说过了,我向医生说道:“那些强xx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和一些未成年的少女之间的性行为,我这样说,对吧?”
波特医生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在法律上被称为‘对未成年人滥用性暴力’。不过迈西夫人这是惟一的例外,是这些年以来惟一一起白人妇女被强xx的案件。”他又压低了声音,“还与逃犯有关。”
我用铅笔敲着记事本,似乎有人曾经提起过这件事,是的,福斯特克夫人曾经提过的,在我们第一次在“奥顿”号见面的时候。
我说道:“丹尼尔·雷曼。”
波特医生点了点头,“对。不仅如此,雷曼现在仍然在逃,这真是夏威夷司法界的一大耻辱。”
我有礼貌地说道:“十分感谢你,波特医生。你所提供的情况都相当重要,对我们很有帮助。”
波特先生又小心翼翼补充道:“我只是希望,呃,第二次开庭的时候我不需要被迫出庭作证。如果,呃,我说出全部真相的话,那将会是很尴尬的场面,大家都会出丑的。”
就在这个时候,从我们身后传来了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别担心,波特先生。”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
达伦仍然穿着他那件白色的浴衣。挺着他那沙滩排球似的大圆肚子慢吞吞地走到了我们的桌子旁边,然后他又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达伦冲着波特医生说:“我有足够的理由不会要求你出庭作证的。首先,我已经接手了一件很可能使自己出丑的案子,我不会再给别人添这样的麻烦。其次,由于你是我所认识的所有内科医生中仅有的两名诚实的人之一,就凭这一点,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出庭作证的。”
我随意地向波特医生说道:“你认识多少诚实的律师呢,波特医生?”
波特医生笑而不语。
随后,我们三个人都压低了声音,周围嘈杂的嬉闹声为我们的私人谈话提供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达伦问道:“我想你已经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了内特吧?”
波特医生点了点头。
达伦赞许地向波特医生伸了伸大拇指,然后转向我说:“约翰不仅提供了有关阿拉莫纳的真实情况,而且他还对俄阿岵不同种族的心理作出了精辟的阐释。可以说,我们在这里很难再找到一名像波特医生这样的人了,他对夏威夷各个社会阶层的情况全都了如指掌。”
波特医生笑了笑说:“你实在太恭维我了,卡莱斯。”
达伦转移了话题,他又冲着波特医生说道:“看起来我得稍微冒犯你一下了,波特,你可以暂时地离开一下吗?因为我得和我的调查员单独地呆上几分钟。”
波特站了起来,他一边优雅地拿起了桌子上的巴拿马帽,一边微微地向我们鞠了一个躬,然后说道:“我正巧可以去‘椰林门廊’呆一会儿,在那儿喝上一杯冰茶。”
我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忘了要糖。在太平洋的这个小小角落里,你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周到。”
波特已经戴好了帽子,听到了我的话,他笑着说:“这小岛上的风俗的确十分古怪,在当地人看来,一片菠萝远远超过柠檬的味道。祝你下午愉快,黑勒先生。”
说完这番话后,波特医生转身回到了夏威夷酒店去享受他的下午茶了。
我目送着波特医生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然后转回头盯着达伦说道:“刑事大津师,在听了波特医生的讲述之后,你是否改变了对泰拉的看法?”
达他咧嘴笑了笑,他的笑容为他本来就多皱的脸上又添了一道新的皱纹。他不甘示弱地说:“我仍然觉得泰拉·迈西是一个聪明的丫头。”
我也笑着说:“你只是不相信她讲的‘故事’。”
达伦夸张地耸了耸肩,“要知道我相不相信她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妈妈对她的话坚信不疑。”
在今天早晨的电话联络中,我已经告诉了达伦我昨天晚上的“约会”。
达伦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然后把两只手叠放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看着我说:“孩子,昨天晚上你并不是惟一一个与这个岛上的风云人物有约会的人。你听说过瓦特·德林汉姆这个名字吗?”
“这好像是个大人物,名气大得足以使整整一条街用他的名字来命名。”
达伦摇着头说:“不,内特,你说得不完全对,那条街是以他父亲的名字命名的。瓦特·德林汉姆是许多家大公司的总裁,一打或者更多大型公司董事局的主席或董事。他昨天邀请我出席了在他家中举办的晚餐会。他的家在太平洋高地附近。”是的,我昨天晚上的“约会”也正巧是在太平洋高地附近。达伦还在说着,“包括瓦特·德林汉姆在内的所有白人达官显要们都极力向我说明同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坚信阿拉莫纳男孩是有罪的。”
“那又怎么样?”
达伦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认为,如果那些有钱的白人们全都一口咬定那些阿拉莫纳男孩就是有罪的,那么我想那些阿拉莫纳案的被告们很可能是无罪的。”
我赞成地点了点头,达伦的这一想法让我深感欣慰,我进一步补充道:“现在看来那些男孩,包括被我们的委托人谋杀的乔瑟夫·卡哈哈瓦在内,有可能,而且极有可能没有绑架并且强xx泰拉·迈西。”
达伦的笑容里多了一些诡秘的味道,他嘲弄地说:“我相信那些阿拉莫纳男孩在昨天晚上的闹剧里说的都是真话……可是事实是,他们为了说清自己是无辜的,却采用绑架你这一不合法的手段。”
我笑着说:“我完全同意。可是他们有自己的理由,而且他们这一做法的确引起了我的足够重视。”我记起了我的许诺,问达伦:“你打算去见他们吗?他们可是拼命地想见你一面。”
达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说:“他们如果再抓住我,那可怎么办呢?”
达伦哼哼地冷笑着,摇了摇他乱蓬蓬的头,说:“利益之争。不过我可以考虑他们的要求,也许在福斯特克夫人、迈西上尉和那两个上等兵都被释放了以后,我很可能去拜访他们。”达伦停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说,“到了那时再说吧。”他又看了看我那副担心的表情,笑了笑说,“那些可爱的无辜男孩,他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我收起了那副装出来的担心表情说:“是的,他们是岛上的刺儿头,街上游来逛去的小痞子,可能犯过一些小错误。但是……”我加重了语气,“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强xx犯。”我看了达伦一眼说,“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刑事大律师?”我愤愤不平地加一句,“他妈的,那些该死的警察居然使用那么落后的指认罪犯的方法,而那些方法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被任何一个文明的警察局废弃不用了。”
达伦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反问道:“是吗?你曾经在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到文明的警察局?我不记得我曾经有过这样的荣幸。”
我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那些笨蛋警察居然先后三次把这些阿拉莫纳被告拉到了泰拉面前,这就等于在说,这些人就是我们抓住的嫌疑犯,我们希望你能够指证他们。”
达伦摇着头,他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许多,然后说道:“不,这件案子与乔瑟夫·卡哈哈瓦有没有罪没有关系,我反复地说过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我们的几名委托人一心一意地相信就是卡哈哈瓦袭击并且强xx了泰拉。他们虽然采取了这样的一种非法的暴力行为,不过他们的目的是‘纯洁的’,是符合道义原则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达伦的那双眼睛闪现出坚毅的神色,他说道:“不是的。我一向做事都严密地考虑各种各样的前因后果,从不屈从于仇恨、恐怖和种族歧视。”
“你好像是在指福斯特克夫人和汤米所采取的办事方式?”
他紧皱着眉说:“不,我说的是我们的司法制度。”
我继续问道:“那你还想让我继续调查泰拉被袭击一事吗?”我实际的意思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可以终止这越来越让我厌烦的案情调查。
达伦的眼睛一亮,说:“当然你还得继续干下去,我的孩子。的确,我们的委托人在犯罪的时候对事情的真相毫不知情,但是作为他们的辩护人,我们却不能对事情的真相置之不理。万一我们查出卡哈哈瓦真的有罪的话,那么情况就会对我们非常有利。这样的话,我们的道德基础就会更加地坚实,我们的辩护词也会更加地有力。”
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那么也就是说我还得干下去了。”
达伦缓缓地点着头,“是的,你还得干下去。”
“如果我查出卡哈哈瓦和这件事根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呢?”_
达伦俏皮地对我眨着眼睛,小声地说:“那我们只能寄希望原告律师别知道得和我们一样多……”他用手轻轻敲着桌面,“最近几天,陪审团成员的甄选工作就要开始了。”
“就会有场好戏看了。”
达伦微微笑了笑,“会有场好戏的。”说到这儿,他向我挤了挤眼睛,故作神秘地说,“我听说贝尔小姐有一点儿小小的麻烦。”
“嗯……?”
达伦装作一副难过的样子,说:“她好像晒多了阳光,夏威夷的日光灼伤了她娇嫩的皮肤。想想看,那样一位迷人妩媚的年轻小姐出了这样的事,多么可怜啊!所以她很想知道你在三点钟的时候能不能到她的房间去一下,为她那可怜的皮肤涂些护肤品。”
“我想我能办得到,怎么她又想和我打交道了?”
达伦的手指轻轻地一弹桌面,充满善意地说:“这嘛,当然要我亲自出面了。我向她透露了一下你的工作性质,向伊莎贝尔说明由于工作的关系,你有时候不得不装出一副恶魔的嘴脸。即便这样,你实际上还是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我促狭地向达伦笑着说:“你瞧,我知道迟早就会这样的,刑事大律师。”
“什么,孩子?”
我把椅子向后挪了挪,然后站了起来,诡秘地向达伦眨了眨眼睛:“你会为我出面辩护的。”
当我急步走向皇家夏威夷酒店的时候,我的灵与肉似乎分成了两个部分:我的脑海里还不断浮现着波特医生向我揭发的事;我身体的其他部分却急切地盼望着与伊莎贝尔重逢。
我不是沙滩男孩,可是我也知道如何往一位迷人女士的肩膀上涂抹防晒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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