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起,什么时期是飞龙大陆上最黑暗的时代?那么不论是人类、精灵、矮人、半兽人、妖精甚至飞龙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魔王刹拿统治的时代。
刹拿是个人类,却因为拥有无比的魔力使自己青春永驻,他率领龙骑士和魔法军团统治了飞龙大陆整整八百年,其间半兽人等勇于反抗他的种族被全部贬为奴隶,精灵族被几乎灭族,每一个反抗者和他的家族、甚至他居住的城市一起在飞龙的攻击下付之一炬,全国上下任何地方传来那怕一丝反对的声音,那里立刻会成为大军征讨的目标,刹拿的帝国中臣民被严格的划分了等级,任何人都必须按照帝国为他划定的模式生活,一旦逾越了界限,酷刑和死亡马上就会降临。那个时代在飞龙大陆的所有种族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史称为黑暗时代和后黑暗时代的时期也不能与之相比,那个时代留下的种种伤害,至到数千年后还没有完全治愈,这一切给刹拿赢得了“魔王”的称谓,也使后来,在“卅年战争”中战胜刹拿,结束了他的统治的两位帝王被后人分别称为“圣英雄王”和“圣光明王”。
“弃,快把屋子收拾好!”
“弃,地板脏了!”
“弃,把窗子打开!”
“弃,走廊有落叶!”
“弃,倒茶来!”
“弃……”
从早晨开始,这样的支使声便一直跟着这个八岁的孩子,但他的脸色上始终挂着恬静温顺的微笑,努力地承担着那些超过了他年纪的工作。在这里连最低级的仆役都可以使唤他,而他也从来不曾对自己的处境表示过任何抱怨。
这里是位于首都的魔法工会,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魔法师、魔法师、学徒……等等在这所占地五百余亩的大建筑群中来穿棱,再加上他们的仆从、工会的杂役,这里聚集了不下千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是专程来鄞见帝王刹拿的,就如世人皆知的,刹拿王不仅是天下第一的战士,也是世间最强的魔法师,那些向他效忠的魔法师把得到他的接见当作无上的荣耀。但是身为一位帝王,刹拿王当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接见这些人,所以有很多人为了见王一面经年累月的住了下来。来访者越来越多,需要的服务人员也就增多了,因为这里所有的开支都由国家支付,所以那些魔法师们,甚至那些本来应该服侍老师的学徒也顺势使唤起仆人来,首都的魔法工会也就与众不同的拥有了人数众多的仆佣队伍。正是这样,才给了弃这个孩子一个生存的空间。
弃是个妓女和士兵之间的私生子,因为父母双方都不愿意抚养这个孩子,所以在他出生在不久就趁天黑时把他扔在了街头,当时正好有一位大魔法师来到首都,他顺手捡了这个弃婴,又顺手把他丢给了魔法工会的仆人们抚养。等到几个月后,这位大魔法师觐见了陛下心满意足地离开首都时早已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过魔法工会的仆人们到是一直听从他的吩咐,把这个孩子抚养了起来。
因为他是个从一出生就被人丢来丢去的孩子,所以人们随口地称他为“弃”。
弃渐渐长大,他是个金发碧眼,十分俊秀可爱的孩子,虽然一直穿着旧衣,一天到晚灰头土脸的,但是这一切依旧掩盖不住他那种天生的聪颖,也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关系,弃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不管他的出身多么令人瞧不起,他的乖巧还是让他赢得了一些喜爱,比如这一天吃过午饭之后,食堂的主管看着他洗完了那一堆比他人还高的碗后,竟然挥挥后要他去休息一下,就这样,弃得到了一个自由的下午。
从厨房中跑出来,弃没有把这难得的时间用于休息或者玩耍,他躲开了大家的目光,钻进了水池边的一簇茂密的树丛中,匆匆掏出一本破旧的小本子,皱着眉头,费力地把他上午偷听到的一个魔法记下来,他认真地回想了几遍当时那个魔术师教授时的情形,又读了几遍自己的记录,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时才松了口气,抱着本子在树丛中坐了下来,露出了十分开心的笑容。
在弃的心中有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和那些威风凛凛地大魔法师一样,不,哪怕和那些看起来聪明不凡的学徒们一样也好。所以他在为那些魔法师们打扫房间或者刷地板什么的时候总会努力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说话,如果遇到有魔法师在教导学生那他更是试着用一切办法留下来听完他们的授课(到是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个孩子是在偷听)。
弃感激自己是在魔法工会长大的。
在这样的环境中,弃很自然地学会了读书写字这样外面一般的平民孩子都没有机会学习的东西,总会有那样一些闲得无聊的魔法师或者学徒愿意教这个外表讨人喜欢的孩子一些一鳞半爪的东西,而弃就自己在空暇时把它们拼凑起来,变成属于自己的知识。
弃现在就把他的宝贝--那个记录了他所有听来的知识的小本子拿在手中,越笑越开心。本子里面杂七杂八地记录了各种魔法知识,从最基础的入门知识,到一些大魔法师对某个魔法的独特见解都有,不分门类的记在一起,如果一个真正的魔法师看见这样奇怪的记录一定会皱着眉头摇头。本子中最重要的记录是关于完整的魔法的记录,加上他刚才记下的那一个,他已经记了九个魔法,而且到现在为止,其中风、水、火、土、光、暗、自然七种系列的魔法里面都有了。虽然里面初级魔法和高级魔法的分配如此不合理,可是弃顾不上这些了,能够听到一个完整的魔法的机会十分少,这其中有一个还是他冒险在为一位大魔法师收拾桌子时,硬从书上背下来的,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可以求那些出身名门的少年少女一样系统的学习魔法。
“嘻嘻。”男孩抱着本子一个劲地笑,幻想起自己将来成为了大魔法师后的情形。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穿上神气的长袍走在他仰慕的魔法师当中,和他们在图书馆谈论关于法术的话题,在广场上比试或者一起觐见陛下了吧?弃这么幻想着,不停地笑着,把头埋在了草丛中。
好不容易让自己从幻想中摆脱出来,弃把手伸进一棵老树的树洞中,取出了一根用布珍重地包着的魔杖,那原本是一名学徒嫌弃自己父亲为自己选的魔杖不够好看,上面镶的宝石不够名贵,杖头的魔法不够强大……等等的不满让他随手把魔杖丢进了草丛,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弃记下了那个地方,在夜里又把那柄魔杖捡了回来。这是一柄镶了蓝宝石的美丽魔杖,弃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触摸这样一根魔杖的,而现在他却拥有了它。弃没敢把它带回自己住的屋子里去--也许魔杖原本的主人宁愿折了它也不愿意把它给一个私生子的,所以把它藏在了这里。
“现在……”弃双手紧紧握着魔杖,准备试一试自己的魔法,他以前因为没有魔杖,所以只偷偷试过简单的照明和冰冻魔法,而现在他想试试其它的,他曾经多次看见那些魔法师和学徒施法,他觉得自己一样可以做到。
一道闪电出现在弃的身边,击打在地上,开出了一个小坑和一股硫磺味。
弃摇摇头,这和他看过的不太一样,应该是出现五道闪电,交织为环击中目标的,他又试了一次,这次出现了两道闪电,却没有击中他心里想的目标。“或许不该一开始上来就试一个四级魔法”,弃咕哝着,他意识到自己不该一上来就试一个中级的魔法,所以他接下来一连尝试了两个低级的魔法,这次他十分成功的先后唤出了一个低级水精灵和发出了一团黑暗之幕。
“我能做到!我就知道我能做到!”弃兴奋地挥动着手中的魔杖,这次的成功大大增加了他的信心。他本来还想一一试试他记下的所有魔法,可是抬头看看天色,他决定把剩下的魔法留到下次再试。虽然主管告诉他可以休息一下午,可他觉得自己早一点回去会比较好。
“弃!你跑到哪里去了!”因为忙乱主管早已忘记了他放弃假的事,一看到弃进来,就先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弃乖巧地跑到一堆桌布中忙活起来,庆幸自己早一些回来了。
魔法工会中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忙碌往往意味着有什么大人物要驾临了,不过这和弃没什么关系,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不被允许见到这些大人物的,他干完手里的活后,就必须待在仆人们住的屋子里,直到再次被叫出来干活为止。
但是这次弃看见了那个女子。
弃奉命往一位大魔法师屋子里送一套银餐具回来时,看到迎接贵宾的队伍已经走上了他所在的这条路,他急中生智,一头扎进了湖水中,只把鼻子的部分露出水面,藏在一片大荷叶后面偷偷地看着。
被魔法工会的长老们簇拥而来的,是一名女子。从她淡银色的眼睛和尖耳看来她应该是个精灵,她是那么美丽,美到弃看到他的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直直地盯着精灵女子一步步走近,用手按着胸口,当他想到这名女子有可能会在这里住几天,而自己就有机会为她服务了之后,心就一直“砰砰”地跳,好象把胸腔鼓破一样。
“你们不能否认!你们干了一件蠢事!”精灵女子的声音带着愤怒,“天音·远林在你们发觉不对之前,早就把他弄走了。”
“他发现的完全象个来游学的学徒,我们实在……”
“学徒!他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魔法师之一,你们竟然会把他当做学徒来支使了这么久,而且还让他潜入了皇宫!他偷走了那柄魔杖!无名魔杖!”女子听起来有点气极败坏,但即使她咬牙切齿地时候依然那么美丽,当她越来越靠近弃藏身的地方时,弃觉得那里是天上的太阳在靠近自己,他微微倾着身,就快忘记了自己是在躲藏而从那片荷叶下露出来了。
“把他所有的东西拿给我看,也许我可以找到……”
“他的东西……在出事前的一天,他派一个打杂的仆人帮他焚烧了不少东西--不过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然他不会叫仆人去做的。其他的物品……”
“一定由他自己动手销毁了,他不会让自己留下被跟踪的线索的。”女子有点泄气地说,“他花了好几年时间来准备,不会在最后关头出错的。也许我应该去一趟精灵草原。”
“不,天音·远林他正在那里,也许会使您受到伤害。”几个长老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那怎么办,我不去的话还能指望谁?难道要他亲自去!”女子的声音又提高了,带着一种比气愤更强烈的失望,当她看到一个长老要开口时伸手阻止了他,“我知道,由我去向他说,你们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我不是要为你们开脱,我只是不想让他为这种事无谓地生气!”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长长叹了口气。同时,那几个长老长长松了口气,有她出面,无疑可以使事情大事化小了。
弃听着他们的话,忽然想起几天前曾有一个魔法学徒交给了自己一些东西要自己代为焚烧的事,那是一些学习的记载,弃曾经觉得这样烧掉了可惜,可是那个四十多岁的学徒只笑着:“这只是哄人的玩艺--就算你想学魔法也别信这些,去烧了吧,听话。”
是他吗?他们刚才说的人是这个男人吗?弃很想跑出去说自己就是帮他烧东西的人,这样也许就可以和她说上几句话了,可是他想起那个学徒总是很温和地对待自己,甚至偷偷为自己讲解魔法的秘密手把手的教自己握魔杖的正确姿式,并且和自己分享他的茶点时,弃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时又为那个学徒担心起来,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可是弃不希望他被抓住。想到魔法工会深处的监狱里的拷问声和仆人们悄悄传说中的那些可怕的、折磨人的魔法,他的心就收紧了。
“谁!”一个长老发出一声厉喝,接着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一个魔法从水中抓了出来,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然后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加上同时施加在他身上的一个虚弱魔法,使他趴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更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他这样狼狈地湿淋淋地在地上爬不起来时,那个女子正惊讶地看着他。
“一个孩子。”
“也许他是个奸细。”
“我认识他,他是这里的一个仆人。”
“仆人?学徒都可能是奸细呢!”
“够了,住嘴!”女子有些受不了地皱起眉向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喝咤,她向弃弯下腰来问:“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弃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抬起了头,看着她的脸说:“我只是想躲起来,我看到你们来了,我跑不过去……我没有做坏事……”现在她离自己很近,非常近……弃看到女子脸上一下子出现了一个笑容,这是从刚才开始她第一次笑,她是在对我笑吗?弃迷迷糊糊地想。
“好了,别怕。”女子随手施展了一个魔法,弃身上的衣服立刻变得干爽,她向长老们吩咐,“带我去看看那个人住的地方吧,别在这里难为一个孩子了。”她看到弃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话语也温柔起来。“你们应该感谢那孩子。”这是她离去前,弃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弃一直呆呆地看着她的背景,直到她消失在树丛后面,“她是谁?”他用一种梦游般的声音问身边的一个魔法师。
“她?曜光殿下你也不认识?你和了不起的人说了话。”也许因为曜光吩咐不许为难他的缘故,这个魔法师并没有因为弃的不敬生气,反而告诉了他答案。
“曜光……王的情人……”弃头脑一阵发晕,刹拿王、曜光……这样的人物对于社会底层的来说,是那样遥不可及的存在,今天自己却见到了她,和她说了话。弃曾经听说过,之所以刹拿王一直没有迎娶王妃,是因为只爱着曜光一个人的关系,可是曜光曾经发过毒誓,永远不成为刹拿的妻子,所以他们八百年来就这样一直维持着情人的关系。弃无法理解这些,他只是想到如果自己可以成为一个魔法师,并且有幸到刹拿王的身边的话,就可以再见到她了。对,要成为魔法师,成为最了不起的、可以到刹拿王身边服侍的魔法师,要成为最了不起的魔法师--弃带着这念头,一头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时间慢慢过去,弃一直期盼着能再次看见曜光的身影,不过他并没有如愿,他到是已经从仆人们的私语中听说了关于那个“学徒”和他偷走的那柄无名魔杖的事。
据说那个伪装成学徒的人名字叫做林·金弟,真实身份是一个半精灵,他是飞龙大陆上排名前十的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师。即使在刹拿王已经统治了八百年的今天,大陆的一些隐蔽角落中依旧有零零星星的反抗者存在,而林·金弟就是这些反抗者中的一员。
被盗的无名魔杖就象它的名字一样,不知道它从何来,也不知道第一个使用者是谁,它被发现在一座正在重建的神庙的祭坛底下,谁也不知道它是在修建神庙时放进去的,还是神庙刚好建在了它的上面,反正从神庙的所有记录中都找不到它的任何踪影。这柄魔杖被发觉蕴藏了巨大的力量,所以被层层上报,一直送到了刹拿王的面前。刹拿王看了这柄魔杖后认为这柄魔杖拥有可以和他的魔杖相比的力量,就这样,“无名魔杖”的名字一下子传遍了大陆。
林·金弟不知为何把目标定在了这柄魔杖上,冒险伪装成一名学徒进入了首都,花了半年多时间终于趁刹拿外出巡视时把它盗走。
弃心里明白,曜光是去追踪这个林·金弟了,她要去替刹拿王把无名魔杖夺回来,如果再次在这里见到她,也许就是她把林·金弟带回来的时候,弃不想看到这个情景的心情与想再见到曜光的心情一样强烈。其实每当心里产生了这个念头,他自己都会害怕的发抖,不知道这是不是对刹拿王的不忠,毕竟他是在魔法工会中被那些绝对忠于刹拿王的魔法师和其他人员养大的,对他而言,那样同情逆贼的想法连在心里想出现都是大逆不到的事。可是那个林·金弟对待自己如此温和,他是世界上唯一关心过弃的人,是唯一认真教导弃学习的人,弃甚至幻想过他有一天会收自己做他的徒弟,当得知林·金弟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之后,弃的这种梦想更强烈了。
弃的整个夏天就在这两种交缠不清的念头中过去了,秋天来临的时候弃那个小本子上的魔法已经增加到了十一个,而且他已经可以使用其中的任何一个了,虽然对那些高级魔法他不能每一次都成功,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做到的,这大大增强了自己的信心,慢慢把心思集中到了魔法上,心里的挂念和忧虑也就渐渐放在了脑后。
今天他又躲在了他那个秘密的小天地中,偷偷地做着练习。
魔法工会中有一个小湖,湖的一侧有一些临水而建的房子掩映在茂密的植物中,另外几侧则完全被植物包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树林,工会中的魔法师们大都是些埋头于做学问的人,少数不是的也只倾心于国家大事,他们就任由工会里这么一大块地方闲置着不用,而另一边却是拥挤不堪的仆人住所。也正是因此,弃才找到了这么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练习场所。
只是现在却有一个人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本来坐在水边的一块岩石上,悠闲地翻着一本书,弃来的时候他闪到了石后,并且不快地沉下了脸,但是当他看着弃从树洞中取出魔杖,有模有样地开始练习魔法时,神色缓和下来,而当看到充为了练习治疗魔法,用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出一道道伤口时,他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弃看着自己手臂上长长的伤口嘟起嘴,因为找不到可以用来练习治疗魔法的对象,他今天从厨房偷偷拿了一把小刀,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口来练习。第一次他只是很小心地划了一些血出来,结果魔法很成功,第二次他一兴奋,居然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只是这次不知为什么,他怎么也治不好这条伤口了。伤口痛得要命,他心里更是急得要命,如果晚上不能干活,自己要怎么向总管解释,难道说伤口是自己弄出来的?弃又连连挥动魔杖,念着一点都不起作用的咒文,快要急得哭出来了。
“你不定下心来的话,永远也治不好这条伤口。”
弃惊慌地回过头,看见一个青年男子从旁边走了出来,他身上穿了一件很像魔法师的长袍,可是弃却分辨不出他是什么级别的魔法师,而且他的手也没有拿魔杖,只是嘴角挂着一抹近似嘲弄的笑容看着弃。
“魔法师先生……”弃完全慌了手脚,跑到他的身边哀求地叫,“请您千万不要说出去!请您千万不要说我在偷偷练习魔法!求你了!”
青年在被称为魔法师先生时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听了弃接下来的话又笑了:“你不是求我帮你治好伤口吗?只是想别说出去?”
“我只是个仆人,我没有资格学习魔法,如果被发现的话,我会被赶出去的……”弃的心缩紧了,想到一旦离开魔法工会,自己完全没有地方可以去,而且那样的话,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学习魔法了--比起前者,这一点更让他害怕,他连自己手上的伤都忘了痛,苦苦向男子哀求着。
“资格?”男子冷笑一声,这个孩子一瞬间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使他打消了惩罚他的念头,“学习魔法还要什么资格,难道一个人的天份是魔法工会决定的!”他拉过弃的手,随意念了一句什么,弃手上的伤口立刻不见。
“您不会揭发我了对吗?”弃小心地问。
“我不是魔法工会的人。”男子冷笑一下,他坐在岩石上吩咐,“把你那个本子给我看看。”
弃看着这个青年,他的外表是那么清秀俊美,却散发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他乖乖地把自己的本子递了过去,然后甚至不敢正眼看着对方,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用眼角偷偷打量他。
男子随手翻看着弃记下来的东西,有时发笑,也有时皱一下眉,看到最后一页时才问:“这里记的东西,你都懂得吗?”
弃红着脸摇摇着。
“懂几成?一半?”
“差不多。”弃自豪地点头,以为自己很聪明了。
“有些根本就是垃圾。”男子的一声冷笑立刻打击了他的自信,男子随手翻动本子问:“那这里面的魔法会几个?”
“全部……不过不是每次都灵验。”
“什么!”男子一下子扬起了眉头,“刚才连一个简单的治疗魔法都做不好,现在却吹起牛来了。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有一个魔法,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使用的,那个人就是刹拿——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记下这个魔法的,可你却说你学得会着个魔法吗!”他说话中间,弃就开始很着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男子似乎很讨厌这样的接触,挥手打开了弃的手,弃很担心地看着他说:“刚才……刚才你直叫了王的名讳!”
“喔,怎么了?”
“那是很重的罪过,会有很可怕的惩罚……”弃害怕地绞着双手,“会被割掉舌头的……”
“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可是没有人听到不是吗?这里只有你和我。”
“对,”弃微微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我不会出卖你的,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男子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依旧带着冷笑:“不管多么严厉的法令,都无法让人们在任何时候都听话对吧--如果他们心里有那样的想法的话--马上就可以看到一个那样的人。你知道的……”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又低下头来对弃说话,“……想要得到自己要的东西,只有变得强大,只有这一个办法,只有最强的人才有权力拥有一切,都有活下去的资格,你明白吗?”
弃感到很害怕,他发现自己听到了难以置信的可怕言辞,他想伸手从男子手中拿回自己的本子,结结巴巴地说:“我得回去了,主管找不到我会生气的……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什么也没听见,真的。”他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
可是男子并没有把本子还给他,俯身看着弃说:“你的名字?”
“啊,我要回去了,请还给我。”弃听他说了那些可怕的话,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虽然即使没有名字想在工会里找到他也是十分容易。
“你的名字?”男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让他开口询问了第二次的恼火。
“弃,我叫弃。”弃被他的目光一扫,马上就回答了。
“弃?遗弃的弃吗?”男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弃羞愧地红了脸:“我是个弃儿……我是……私生子……”他不敢对这个男子说谎,说出自己的身世时都想找个地缝躲进去。
“你根本不用为这个愧疚!”男子咆哮了一声,“那不是你的错!”一种回忆带来的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在弃面前蹲下来,反反复复地看着弃,“我问你,你会用那个只有刹拿用的魔法是真的吗?”
“不,不是每次都成功。”他又直接叫王的名字了,弃觉得自己应该马上逃走。
“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我学会它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年纪……”男子喃喃自语着。
“请让我走吧,求求你。”弃一心想着逃走,却不想失去那个凝聚了他心血的本子,想从对方手中拽回来。
男子轻轻一拍手,本子一瞬间化成了飞灰,飘散而去,弃死死抓住了他的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准哭!你不需要那些垃圾了,以后我会亲自教你魔法的!”男子被他的哭声弄烦了,斥责一句。
弃一时接受不过来他的话,张大了嘴看着他,他说什么?要教给自己魔法?自己根本不认识他,甚至还有些怕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他要收自己做徒弟吗?这是违背刹拿王的国策的,象自己这样的贱民,是没有资格成为魔法师的弟子的。
“你不愿意跟我学魔法?”男子噙着笑问,他很清楚弃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可是,可是,王的法令……”弃心里虽然对魔法有极度的渴望,可是对眼前这个男子却也从心底中感到恐惧,他直觉地感觉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千万百计找着理由想让对方也让自己放弃这件事。
“别老把王、王的挂嘴边上,我现在听到这个就烦!”男子再次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刹拿王的不敬,也表现出了他自己的喜怒无常,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哽咽着说:“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
“男孩子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刹拿又不会吃了你!”男子斥责。
“可是您呢,万一让人听见您怎么办?”弃担心地看着他,“以前在这个工会里的管理是比较宽松的,可是出了上次的事大家都很紧张,您说这样的话,会也被当成叛逆的。”弃好心地劝他。
“哼,”男子冷笑了一声,“发生一点事就草木皆兵,你们以为他真的可以逃走吗。”他低头看着弃冷冷地说:“你很快就会知道结局了。”
弃惊讶地看着他,这时就象要证明男子说的话一样,湖边的路上传来了一片喧哗声,声音大的连他们站的这里都可以听见,似乎是不少人都在反复着刹拿王的名字,又在议论什么“抓住了”“金眼黑龙王亲自出马”之类的话题。弃听了这些,脑子里一片混乱,难道是林·金弟被抓住了。
“看来‘结局’到了,我们去看看吧。”男子扫了弃一眼,示意他跟上去,分开树丛向外面走去。弃虽然心里很害怕自己跑出去会受到责骂,可是他更害怕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敢生出违背他的念头来,而且他也很牵挂过林·金弟,这个唯一对他温和可亲过的大魔法师,为了看看他,弃宁愿承受责打,于是他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走着一队很长的队伍,那里很少出现在魔法工会中的骑士和战士组成的队伍,即使在魔法工会中,骑士们依旧不下马,个个高傲地平视着前方。他们的队伍中只有一个魔法师,他走在队伍中间,手上绑着一根绳子,牵在一个骑士手中被他们拖着走,他的目光是那么黯淡,甚至看不到一点生机,可是弃依旧认出了他,他是“那个学徒”。比起这个终于被抓住的人还有更加令人惊讶的事物--一只飞龙在空中,飞的是如此的低,弃连它的鳞甲都可以看清,他以前远远看见过空中飞过的龙,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真实的飞龙。
弃傻呼呼地仰头看着,一边还在跟着男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等他发现自己挡在了大队前面时已经太晚了,他眼看着领头的骑士催马加速向他奔来,骑士身上黑月标记转眼就近在眼前,弃认为自己马上就要被马踩死了。
骑士们忽然一起拉住了马,跃下马来,接着所有的人,包括那个俘虏也被人按着跪了下来,整个庭院中只剩下了弃和那个男子还站着。
弃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粗重呼吸,他身体摇晃着,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男子没有留意弃是不是还站着,他连那些向他行礼的人都没理,径直走到了俘虏面前,眯着眼看着他:“我们终于见面了不是吗?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俘虏的心智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即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办法分辨自己的处境了,呆滞的对着地面。
“只有强者才可以活下来,就是这样。”男子挥挥手,两名骑士把俘虏带了下去,空中的飞龙一个俯冲下来,四周的人四散闪躲,让它落在了男子身边,它从翅膀下取出一支魔杖递给了男子。
“无名魔杖,很不错的东西是吗?值得很多人为他不惜一切。”男子回过头来,用手晃动着魔杖问弃。
弃快要吓昏过去了,他向后退了几步,不知道自己应该跪下去还是应该转身逃走。
“把那玩艺扔掉,别让我再说一遍。”男子忽然皱起了眉头。
弃忽然发现自己手中还抓着那支拾来的魔杖,慌忙把它一丢,却打中了旁边一个骑士的头。
“那么这个就给你吧。”男子走过来,随手把手中那支魔杖递给弃,这一瞬间,弃听到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男子蹲下身看着弃的眼睛:“拿着它,然后变得强大。”
弃颤抖着接了过去,他喉咙发干,以至于一个字都出来。
“是啊,我还没有介绍自己。”男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放在自己胸口说:“刹拿,我的名字叫刹拿。”
“刹拿。”
虽然只是一声轻轻地呼叫,可是在这个充满了严肃气氛的地方还是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个刚从门外走进了的少年不由涨红了脸,他慌忙向坐在上位的刹拿王行了个礼,又用目光一一向在场的人表示歉意。
“弃,你坐下吧。”刹拿王的声音依旧有一丝怒火,不过在场的人心中全偷偷松了口气,知道这场风暴算是过去了,这个少年出现的正是时候。
因为除了刹拿之外所有人都站着,弃没有在他一惯的位子上坐下来,他显得有些局不安。他听说了事情之后赶来,本来以为按照刹拿的脾气这次会议早应该结束了,所以他才径直走了进来,他虽然深得刹拿的信赖,却没有参加过这种严肃的会议,站在朝庭重臣们之间让他很惶恐。
刹拿俊美的脸上眉头紧锁着,用搭在椅背上的手按着自己的额头问:“你知道了?”
“是,是的,刚才……”
“哼,”刹拿冷冷一笑,“那么我的失败天下皆知了吗?”
“刹拿,这只是小事。”弃知道他的个性是这样,他容忍不了一点失误,也容忍不了任何瑕庇,眼睛里揉不下一粒沙子。对部下和自己都是这样,所以这次这样一次折损了两名龙骑士和几千名士兵的地方叛乱在他眼中已经很难接受了。弃挺了挺胸膛说:“让我去吧,我一定取得胜利再回来。”
“你……”刹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弃今年已经十八岁,十年的时间使他从一个总是带着温驯眼神的孩子变成了温文优雅的少年,只有那总是噙在嘴角的笑容依旧老是挂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种自信的神情,“是啊,你已经长大了……不过我不想让你去,你已经是个优秀的魔法师了,可是你缺少经验。”
“如果你一直不让我出去,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经验呢!”弃有些着急地叫起来。
“好了,去曜光那里告诉她我想见她好吗。”对了少年近乎无礼的叫嚷刹拿并不生气,找了个理由把弃哄了出去。
弃见到曜光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不高兴的痕迹,曜光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精灵女子正随意地坐在栏杆上看着夕阳,扫了弃一眼之后随口问:“和他弄别扭了?”
“没有,我只是想去登兰郡。”弃在离她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别怀疑他的安排,你还不能去。”曜光不用他说也知道刹拿是用什么理由把他打发出来的了,所以站起来准备去她并不喜欢的朝堂会议上走一趟。
“我从来没怀疑过他!”弃有些气呼呼地的着曜光走远的背影喊,曜光只是甩动了一下她美丽的长发来回答。弃有些无奈的独自对着池水不开心。
在夕阳下这座宫殿的每一个屋顶,每一处飞檐都闪烁着光茫,各种宝石,贵重金属,最精美的造工和广阔的面积,这就是刹拿的宫殿,这座大陆上最豪华、美丽的王宫在八百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修建,一天比一天的完美着,王国中的贵族、重臣全用他们最好的一切来供奉这座宫殿和它的主人,对于这一点弃有点好笑,宫殿中虽然几乎每天都在举行宴会,开办舞会,可那也只是让那些达官贵人和贵妇小姐们高兴而已,刹拿根本不去参加那些,他和曜光最喜欢的消遣不过是去林中散步,彼此说些别人听来也许算刻薄的玩笑话而已。刹拿对于服饰只要求整洁,对于食物只要求新鲜,而曜光来来去去也没几件服装,反到是铠甲的种类多一点,几乎除了水果什么也不吃。弃有时候真想不通,刹拿的宫殿为什么和他本人这么格格不入。
一群路过的贵族女子叽叽喳喳地走过,她们似乎发现了弃,相互“嗤嗤“笑着转向了这边。这个宫殿中最俊美的男子理所当然是刹拿,只是由于他对曜光的痴情和喜怒无常的性格,使这些女人都知道向他献殷勤的下场,从没人敢去触犯这位君王。近几年弃渐渐长大后,他那几乎和刹拿不相上下的容貌和气质,更主要是他的好脾气使无数“魔掌”伸向了他,而刹拿似乎认为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从来不为他排解一下,侧面地助长了女士们的气焰。
弃想都不想,跳起来使用了一个风翼魔法一连飞过了几道宫殿。
他认为自己与刹拿一样,根本和这个宫殿格格不入。
十年来魔法工会并没有多少改变,改变的只是人们对弃的态度而已,现在他来到这里,那些大魔法师们都对他深深躬下腰,而那些原来和他朝夕相处的仆役们根本没有见他的资格,弃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这里工作。
弃不但学习了刹拿的魔法,也学习他的习惯,刹拿从来没有正式的魔法师头衔,他平时连正规的长袍都不穿,弃也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达到了什么程度,但他知道,这不需要魔法工会来肯定,所以他的穿着几乎和刹拿一模一样,一件似是非是的长袍,腰带上插着他的魔杖。
“欢迎您的大驾光临。”几个大魔法师匆匆近了上来。
“我只是想来看看他。”弃尽量小声说。
“是,请您跟我来。”
如果是其他人,别说是提出这样的要求,就算只是在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也算有罪,可是这个少年是与众不同的,魔法工会的人想都没想就引领他向前走去。也许许多人想不通,刹拿王为什么如此偏爱这个孩子,不但亲自教他魔法,甚至允许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不过他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要去服从。
弃沿着小径走向魔法工会的后部,在那里有一座独立的建筑,这座黑色岩石建成的矮平的建筑看起来很象一只多腿的蜘蛛,和其它的建筑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也许是深知它的用途的关系,弃总是觉得从那建筑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寒气来,为他引路的人已经远远站住了,弃吸了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两个用黑色斗篷裹住全身的人从角落中走出来,弃每次来这里都会见到他们,可他依然无法分辨他们是不是每次都是同样两个人,也不知道斗篷下藏着的,是不是人类的脸。
“林·金弟。”弃低声说出自己要见的人的名字。
一个黑衣人挥了一下手,一块墙壁陷落下去,露出了一条通向地下的通道,然后那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又滑回了阴影中。
弃踏入那条通道,墙壁又在他身后升了上来。他取出魔杖,为自己施展了一个夜视术,然后顺着石阶走了下去。石阶的尽头是一个牢房的门口,弃使用了几个复合魔法把它打开来(在他没有学会复合魔法之前,那两个黑衣人中的一个会一直跟到这里为他开门,不过那总会令他想到这里还有其它这样的通向炼狱的通道,所以他现在拒绝了他们的跟随)。
随着厚重的石门的开启,一阵炙热扑面而来,接着一条火舌吐出,卷向了充的身体,弃魔杖一挥,火焰立刻消褪了下去。
石门后面是一间宽大的牢房,牢房中现在正是一片火海,在最里面的墙壁上吊悬着一个人,透过火焰,他的身体似乎正微微扭曲着。
弃把魔杖举起来大声讼念咒文,大约过了一刻钟火焰才渐渐消减下去,室内的空气也慢慢冷却,终于可以张口呼吸。
“林,是我。”弃越过空荡的空间走到那个身前,仰着头呼唤。他叫到第十几次,那个人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弃松了口气,每一次来他都担心林·金弟已经死了,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对于在这个牢房中的囚徒来言,死亡反而是一种难求的事情,每天被锁住的囚徒都要反复承受烈火、寒冰、狂风、刀割、难以形容的噪声……等等刑罚,而刹拿的魔力保护他们让他们不会死去,只是日复一日地接受折磨。弃听说大多数囚徒不用多久就疯了,他们疯狂的哀求刹拿的原谅,刹拿也许会原谅他们,让他们死去,但大多数的声音根本不会传出这个囚笼,往往直到需要用他们的囚室装进另一个囚徒时,他们才会被拖出去,象垃圾一样的丢弃掉。
林·金弟已经在这里被囚禁了十年,弃每次来看他,都为他的处境惊惶悲痛地发抖。
“弃……”吊在墙上的囚徒终于发出了声音。
弃把他从铁链上放了下来,扶他坐在地上,并且挥动魔杖,在囚室中变出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一条小溪从他们脚下欢快地流过,不远处一只兔子跳了过来──这样的环境对于身为半精灵的林来说会感到舒服一些。
“弃……”林吐口气,艰难地说,由于每天痛苦的喊叫,他的喉咙已经被损坏的非常严重,正常讲话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告诉我外面的事情……”他每次见到弃都会先问这句话。
弃摇摇头:“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一次小叛乱。”弃小心地措词,因为林是刹拿的敌人,他希望听到的应该不是自己说天下太平吧?“不过刚刚传来消息,精灵王天音·远林在死神之狱出现过。”
“呼……”林沉重地吐了口气,老师的平安讯息总会让他舒心。
弃为林尽量详细地讲了他所知道的那次叛乱,林半靠在墙壁上认真地听着,不时艰难地讯问几句,弃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来看望一次,所以虽然身在牢狱,外面的局势他都十分清楚。虽然不明白刹拿为什么会允许弃到这里来,但是弃的出现还是会让他高兴。
“林,向刹拿认错吧,只要你认错他会原谅你的!”弃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规劝林了。
“不!”林的口中难以想像地清淅地吐出了这个字,“你会为了你没有做错的事道歉吗?弃。”
“可是……”
林向弃伸出手要过了无名魔杖,他用已经露出了白骨地手掌拂摸着这柄神奇的魔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当年拼命从刹拿身边盗走这柄魔杖是因为一个秘密,一个或许可以毁掉刹拿和他的帝国的秘密,虽然他失败了,刹拿却随手把无名魔杖给了一个孩子。林永远忘不了几年前,大约十一二岁的弃带着无名魔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的惊讶,那个孩子的身影给已经完全绝望的林·金弟点燃了一丝希望的光茫。
那个秘密现在还是只有自己知道,无名魔杖还在弃的手里,一切也许还有希望,自己还没到应该死去的时候,弃每次来,他都会想开口肯求他杀了自己,可是现在还不行,自己必须再活一段时间,直到……林在这难得的以酷刑中摆脱出来的时间中靠在弃身上渐渐入睡,脸上带着异常平静的容颜。
弃看着他睡去,轻轻摇摇头。比起刚开始自己来这里看到的他,林越来越衰弱,可是难以置信的是他的精神和眼神似乎越来越坚定了。弃不相信是自己可以给他这么大的精神支持,他可以感受到,在林的心里藏着某个秘密。弃原本是希望林会用这个秘密向刹拿换取自由和生存的机会的,可是……
“我想去看看他。”弃向刹拿提这个要求时小心翼翼地,这几年来,他对刹拿那喜怒无常的个性可以说十分了解了。
“谁?”
“林·金弟。我知道他没死对吗?我想看看他。”刚才刹拿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时,弃脱口提出了这个要求。
“林·金弟?”刹拿似乎已经把这个人忘了,想了一会才说,“也许还活着吧,不过你不需要去见一个囚徒。”
弃有点为刹拿轻描淡写的态度生气了──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人,他却用这种态度谈论他──“我要去!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要去看看他。曾经只有你们对我好:你,曜光和他,现在你要我忘了他吗!”他直着脖子向刹拿叫嚷。虽然刹拿对弃十分纵容,可是弃的心里一直对他怀着惧意,只是虽然如此,却依旧常常忍不住和刹拿争吵起来。
曜光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谁也不和谁说话:“你们很愿意用吵架来做消遣吗!想想你们的身份!”她毫不客气地用尖刻地语言向两个人说。
“他……”弃和刹拿几乎同时说,然又一起闭上嘴。
“你们简直象两个小孩子──不过不是弃的错,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好了,究竟怎么了?”曜光亲昵地勾住刹拿的脖子,伏在他背上问。弃移开了目光,他一点也不愿意被曜光说一个小孩子。
“算了。”刹拿先放弃了这次争执,对弃说“你去见他吧,我会派人跟着你的──也许他已经不认得任何人了,别抱太大希望。”刹拿轻轻拍着弃的头,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刹拿开始是因为这可怕的囚牢和那也许已经失常的悲惨囚徒才不让自己来的,弃第一次走进那座地牢时,差一点被眼前的光景吓昏过去。可是他知道了,刹拿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弃知道这一点。
弃知道在刹拿统一大陆之前大陆上散布着几十个国家,彼此征战杀戳,一片混乱之中还有来自寒纪大陆的频频侵犯,可以说那个时代是一个战火连绵、民不聊生的时代,是刹拿改变了这一切。
是刹拿建立了统一的国家,建立了最强大的军队共御外敌,给混乱的社会建立了全新的秩序,也是刹拿让这块土地有了八百年的和平。充不明白为什么林他们会处心积虑地反对刹拿,那些八百年前就不存在了的国家的血统真的对他们还有那么大的影响吗?不过弃知道精灵和半精灵的寿命都是很长的,也许林和那位精灵王天音·远林一直记着过去的仇恨吧?不过,新近发生的农民起义又是怎么会事?是有林那样的人在背后支持唆使他们吗?
弃知道农民是没有学习文字、武艺的资格的,可是那场叛乱中有两名龙骑士在一对一的格斗中丧命,对手据说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一个少年。
刹拿一直希望弃可以和他自己一样,同时成为优秀的魔法师与战士,可惜弃永远也达不到他的期望。弃在魔法方面有着惊人天赋的同时,在武技方面也有着惊人的笨拙,虽然有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刹拿亲自教导,十年间的成果依旧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在弃不用魔法的情况下也可以轻松地击倒他。刹拿也曾想让弃成为一名龙骑士,用飞龙来弥补他战头斗力的不足,但是弃对于飞龙这种生物从心底里有种恐惧感,让他去和飞龙沟通比要他习武还难。总之,号称无所不能的刹拿终于也放弃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念头。
弃听说是一个和自己年经差不多的少年击杀了两名龙骑士,并且指挥乌合之众打败了正规军,他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对方拥有的正是他最缺少的才能,因此他才很希望刹拿能让自己跟去看看那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刹拿终于没有让弃去,几天之后,征讨的军队在另外一名龙骑士的带领下出发了,弃依旧在皇宫里过着学习魔法、读书和刹拿曜光比试一下法术或者睡懒觉的生活,当他渐渐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的时候,传来了征讨军再欠失败的消息。
金眼黑龙王愤怒地咆哮惊天动地,使匆匆在殿廊间奔跑的弃一下子停止了脚步,如果金眼黑龙王正殿那边的话他可不想去,他特别怕那只暴躁的黑龙──也许世界上只有刹拿不怕它。
“不敢过去了?”曜光那带着淡淡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弃撇撇嘴,他不觉得怕这种巨大、狰狞,好斗的生物有什么不对,反而是那些龙骑士们和飞龙亲近的行为才奇怪呢。
“这次刹拿很生气。”曜光说。
“嗯。”
“也许会亲自去一趟的。”
“不用吧,刹拿亲自去……”弃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让他去也好,免得整天呆着不动脾气越来越坏。”曜光也认为这种战役不需要刹拿和他的精锐部队亲自出马,可是她却愿意刹拿出去散散心,“你想跟去吗?也许他亲自去就会带上你。”
弃愣了一下,停了片刻才回答:“我会离那些龙远一点的。”
“林,我也许有一段时间不来看你了,刹拿亲自出征,他答应带我一起去。”弃这么说时,林的眼睛闪出了光茫。“林,我很想看看那个能够打败龙骑士,并且指挥队伍战胜大军的少年──他和我的年纪差不多,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也许别人对你也有同样的想法,你的年纪轻轻,是怎么成为和刹拿不相上下的魔法师的呢。”林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带出了开玩笑的口气。
“我比起刹拿还差的远了。”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也懂得一些魔法,或许和刹拿教给你的完全不同,本来应该对该对你能有一些帮助,可惜我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都不能教给你了……”林叹息着摇头,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折磨,那些原本清清楚楚刻在他心头的魔法已经被侵剥地模糊不清了,当然还有一个他拼命的记忆了下来,一直留在他脑海中,一张口就可以诵念,可这一个法术是不能教给弃的。
“如果这次去远征顺利,刹拿的心情一定很好,到时候我会要求他放了你的──其实他很少不满足我的要求。”弃自以为是地设想着。
“不,弃,我不需要你帮助我得到自由,我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弃没有直接答应,他愿意为林去做很多事,为了能减轻他的痛苦,为了他能得到自由他甚至可以去和刹拿争吵,可是弃害怕他会要求自己去做不利于刹拿的事。
“我的老师天音·远林,也就是精灵王,他现在应该就在你要去的那个地方……”
弃在心里想:“这件事的背后果然有那位精灵王。”
“……我要你瞒着刹拿去见他一面,你愿意吗?”林凝视着他问。
“如果只是见他的话。”弃诺诺地说。他对这位传说中的精灵王其实有点惧怕。
“只是见他,告诉他我的死讯……”林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死!不,我会救你出去的,林!相信我,刹拿会答应我的!”
“不,只是去这么告诉他而已,让他们放弃我,免得再派人来救我。”林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弃知道这些年来精灵王那一方派了很多人来试图救走林,可是结果是那些人几乎全死了,他们在如此严密的措施下,根本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也许林让他们以为自己死了,放弃这种徒劳地行动的想法是对的。至于救林的事,自己来负责就行了。“好的林,这样的话我能做到。”
“见到后,听听他说话,这对你会有帮助的。”林叮嘱一句。
弃苦笑一下,他还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可以瞒着刹拿见到那位精灵王呢。
“时间不多了……”林今天不但反常的说了很多话,而且口齿似乎越来越清晰,精神也十分亢奋,他伸手拿过无名魔杖抚摸着:“让我来告诉你无名魔杖的秘密吧,我决不会用它来向刹拿换取自由,可是我要把它告诉你。”
弃早已经察觉林的心中藏着秘密,可是没想到它和无名魔杖有关。自己手中握了十年,旦夕不离的无名魔杖会有什么秘密?
林把无名魔杖还给弃,但是不让他握在手中:“记住我接下来的话,×××××××××……”林用弃听不懂的语言,念出了一连串咒文,然后要弃记住。由于林自己现在含糊的吐字,有很多字眼连他自己都无法念正确,弃一直背了几十次才找到了标准的发音。
“记住这条咒语,”林松了口气般的说,“当你拿着无名魔杖,对着它诵念这句咒文时,魔杖上面镶的宝石里会浮现一条魔法,那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神赐给人类的魔法中最神奇的一个──时空逆转。”
“时空逆转!那不可能,超越时空是神的力量,人类是不被允许使用那样的力量的。”弃叫了起来。
“凡事总有例外。”林苦笑一下,“不过只有一次机会,那条咒文只会出现一次,你一旦把它召唤出来,就要牢牢地记住,一个字都不要忘记,明白吗!”
也就是说,林自己也不知道这条咒语是不是真的存在,并且即使也不知道能不能使用吧?弃刚才的兴奋有些降温了,不过出于对未知法术的好奇,他还是决定回去以后马上试试。“林,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秘密?也许我会告诉刹拿的。”弃临走时这么问。
“没关系。”
“告诉他也没关系吗?”
林不再回答,只是微笑着,他很难得露出一次笑容,这次却一直笑着目送弃离开,原本死人般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血色。不过弃关没有留意到这些反常的地方,他一边牵挂着那个神奇的魔法,一边想着这次平叛归来能不能把林释放的事,象往常一样走了。
林看着弃出去后,牢门缓缓关闭,弃为他制造出来的森林幻境马上就会消失,这里又将恢复成那冰冷阴森的牢房,再过片刻,刹拿的黑巫师就会出现,再次把自己吊起来施展那种酷刑。
“老师,你一再说过,如果我们不能用战斗取得胜利,那么至少应该插下种子,等待它发芽成长,现在我已经把我的种子种下去了……”石门再次打开,两个黑衣人走进来的时候,林看着他们,口中轻轻念出了那个一直在他舌尖打转的咒文,当那两个黑衣人抢到他身边时,只来得及扶住了倒下去尸体。
“他死了!”弃身体颤动一下,盯着眼前这个传讯的骑士,“林死了!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死的?”
这个骑干对于这名加入了自己所在军团的奇怪少年的身份略有耳闻,所以很恭敬地回答说:“是五天前,死因在下不知道。”
五天前,是自己最后一次去看他,也是他告诉自己无名魔杖的那次,也是他要求自己转信天音·远林他的死讯的那一次……死讯,那不是为了让他的同伴放弃救他,而是已经知道自己会死去。
弃身体发抖,有一种想痛哭的冲动,碍于有那些骑士在身边,他强行咬住嘴唇问:“刹拿怎么说?”
那个躬着身的骑士被这个直接的称呼弄得愣了一下才说:“陛下只说立刻来通知你。”
“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我马上去见刹拿,我自己去问他……”弃喃喃地说着,当他看见那骑士还是围着他时,再也忍不住地乱叫了起来:“走开!围着我干什么!滚!”骑士们不明所以,惊惶地四散开去。弃蹒跚地走了几步,利用一匹战马挡住自己,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虽然幼年时弃是个不喜欢和人交往、习惯了被人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的孩子,可是有三个人曾经那么平等、和善,认真地和他说过话:刹拿和曜光,他们改变了弃的人生,但是最早告诉弃他不应该为自己出身感到自卑、第一次告诉他他有天份成为优秀的魔法师,第一个认真教导弃魔法的人,是林·金弟。
为什么他会死去?弃本来有十足的把握在这次远在之后说服刹拿释放他的,还有那个所谓“时空逆转”的魔法,弃在第二天就唤出了它,并且牢牢背了下来,可是那个魔法根本自相矛盾,在理论上完全行不通。如果不是林用那么郑重的态度告诉他,又是从无名魔杖中得到的话,弃一定从以为那是一个拙劣的玩笑。难道林是因为说出了这处秘密才了无牵挂地求死的吗?弃本来是打算战事结束后与刹拿一起研究这个魔法的,现在看来,自己是无法再向刹拿说起这件事了。弃又想起了自己询问是否可以把无名魔杖的秘密告诉刹拿时林的笑容,他早就有了死的决心,也早就知道这结局了吧?弃生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留心一些林的异样表现。
独自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了力量站了起来,他抹抹脸,向远处的一名骑士高声喊:“请给我一匹马,我要去见刹拿。”
弃不仅不会骑飞龙,连他的马术也一团糟,即使骑在久经驯练的战马上,他也仅能保持自己不从上面摔下来,以及让马向前走而已。但他还是纵马跑在了最前面,让奉命护送他去追赶刹拿本队的那队骑士都感到提心吊胆的,怕他一个闪失会从马上滚下来。
弃做为刹拿唯一的弟子,第一次正式出征,按理说是应该跟随在刹拿左右才对,可是弃不仅无法跟上刹拿的那支飞龙军队的行动,甚至连主军的骑士军团的速度他也跟不上,又不能让他总用魔法在天上飞,他的身份也不能和其他军团一起行动,最后想来想去,无奈的刹拿把他放在了送补给的后勤部队中。
后勤部队是这支大军的尾巴,距离最拉锋大约有几天的路程,以刹拿的行军速度和弃的马术,这段距离又无形加长了一些,弃估计见到刹拿应该是九天以后的事了。
开始弃凭着心里那股激动向前猛冲,用了没多久他就慢了下来,这个少年的体力和耐力与常人相比,就如同他那高明的魔法与别人相比一样有着巨大的差距,不过一边是过高,而一边又是过低。
“大人,需要休息一下吗?”骑士的队长靠近他问。
“好吧。”弃虽然十分不情愿,可是他确实跑不动了。
骑士们早已习惯了行军,等弃慢吞吞地从马背上爬下来,他们早已在一块岩石上铺上了毯子让弃坐,并且从水袋中为他倒出了清水送到他面前。
“唉……”明明是自己一心要跟出来参战的,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根本是个累赘,自己所掸长的魔法在目前根本没什么用,而自己不掸长的事情,到是处处要用的上。
弃不开口,骑士们谁也不敢先和他说话,刹拿喜怒无常的性情早已在军队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个身为刹拿爱徒,又无论在外表还是气质上都和刹拿十分相似的少年,自然也被大家视为了刹拿的分身,谁也不会在弄不清他的脾气的时候先开口。
闷闷地坐了好半天,弃忍不住站起来之后才发现大家都在等着他说出发,于是一路上这支队伍就这么行进着,除了看到弃露出疲倦才会询问他是否休息外,谁也不开口,弃如果要问什么,问一句,答一句,一个字也不多说。所以到天色暗下来准备宿营的时候,弃到有一种这一天可算过完了的想法。
“为什么不去前面的村庄过夜?”弃看着不远处村庄的影子问正在搭帐篷的骑士。
“那个村子没有人。”骑士连想都没想就回答。
弃看时近黄昏,那个村子中不见半点灯火炊烟,知道那果然是个无人村,只是从村子周围的田地并未荒弃看来,这里也不是荒弃了很久,也许是叛军出没在这附近,村人们全躲避战乱去了吧。骑士们忙于准备宿营,只有弃无事可做,左顾右盼之后,蹑手蹑脚地向蔬菜田里的黄瓜、番茄们走去──无人村的东西当然是没有主人的,吃上几个不会被当做小偷吧?
田野空旷,看起来不远的田地反而要走上一阵子,天色越发暗下来。弃贪心从地里摘了一大堆瓜果青菜,用衣襟兜着凯旋而归,他施出一个照明的魔法,高高悬浮在他上方为他引着路。
转过一棵大树,在魔法的照亮下,一双冰冷的眼睛突然浮现在了空中。弃被吓的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稳住神后才看清楚那是一具悬挂在树上的尸体,死了也许有一段时间了,眼睛却一直睁着,惨白地颜色。在弃眼前的、旁边的树上,几乎每根树上都高高悬挂着尸体,男女老幼都有,不下三百具,这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小村子中所有的居民了,有的人生前经受了酷刑,被割去了舌头,挖出了眼睛,割开了胸膛,小孩子不用悬吊,就那样一个个戳在树枝上。
弃松开手,蔬菜瓜果滚落下去,他是无法再吃这些东西了。
自幼在刹拿身边成长,尸体、刑罚这样的事物弃决对没有少看、少经历,只是现在他的喉头有种堵住了感觉。
“大人?”几名骑士沿路寻找他,见到他后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他对着树上的尸体发什么呆。
“没事,我过去的时候没看见尸体,所以猛的一看吓了一跳。”弃苦笑一下。他示意骑士们后退几步,举起魔杖念念有辞,一团火焰从地面冲起,把那些大树与尸体一起卷入其中,片刻便只剩了一地灰烬。
“叛军出没过的地方,百姓也有叛乱的嫌疑对吗?”弃往回走时向骑士们问,“所以叛乱者一率格杀无论。”他没有去听回答,停了一会儿,自己摇摇头,钻进帐篷里去了。
追上刹拿所率的大军比弃估计的少用了一天,当他风尘仆仆地冲进帐篷中时,早已经在等他的刹拿看着他的样子“嗤嗤”笑了起来:“叫你不要跟来你不听,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没有。”弃就知道他一见面就会这么说,马上否认。
“行了,接下来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刹拿这几天的行军很顺利,心情也明显很好。
弃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终于问出了破坏他情绪的问题:“他死了?”
刹拿冷笑说:“居然还留有那么一个魔法,便宜了他。”
“是吗,他果然是自杀的。”弃有点颓然的在一边坐了下来。
“在你去看过他之后,不等守卫进去他就死了。”刹拿淡淡地说。
弃忽然生出了一股气愤,向刹拿挥着手叫:“你想说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什么?好,我告诉你,林告诉了我无名魔杖的秘密!本来我是要和你一起研究的,可是你把我扔在后面,我根本见不到你!现在他死了,我不能再告诉你了,就是这样!”
“我才不稀罕什么秘密!”刹拿也生气了,“问题是你确实有事瞒着我!”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不会告诉你的!”让弃生气的是刹拿真的想要无名魔杖的秘密,这让他甚至觉得一开始刹拿允许自己去接近林也是有目的的,所以心里越想越气愤。
“你敢!”刹拿眯起了眼。
“我敢又怎么样!”弃盯着他,“把我也关起来啊,用酷刑折磨我啊!无名魔杖还你,你自己去找秘密吧!”他把手里的魔杖丢还给刹拿,转身径直走了出去,刹拿还在气愤地叫着什么,弃都没有听进耳朵中去。
几分钟后,弃自己牵着一匹马,腰带上插着一根随手从别的魔法师那里抢过来的魔杖冲出了大营。
虽然说是赌气跑了出来,其实弃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总之先回到国都再说吧。他心里对远征的好奇心过去之后,更怀念的是国都的舒适生活,暗中早就希望回到城中,去陪伴留在那里的曜光了,不过对于他而言,独自经过这么漫长的一段路途回到国都大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我只想买一点食物与水,不,我马上出去,马上出去……”弃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说着,一步步向后退却。他径自冲出来,按照一向的习惯根本什么行李都没有带,一路上虽然不断地有军队经过,可也就是不想向他们求助,也就只好半饥半饱地前行,走到今天才看到一个有人烟的小村庄,于是兴冲冲地跑进去买食物(虽然身上没有钱,可他的服饰上有不少金银珠宝,应该足够吃到目的地的了)。当他推开看到的第一家农家院门之后,却迎面冲出来了一个手执砍柴刀的男人对着他,在男从身后,几个抱成一团的女子和小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男人的眼睛中泛着血丝,手中抖着磨的明晃晃的柴刀一步步逼向弃,牙缝中反复吐出这么几个字:“和你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弃被他那一脸杀气吓坏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慌忙地从那个院子里退了出来。这时男人的咆哮,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已经惊动了村子中其他的人,弃看到村子中的其他房子中纷纷跑出人来,有的是手中执着菜刀、锄头一类能找到的铁器的男子,有的则是号啕大哭着的女人和小孩、老人。
“你们要干什么?我身上可没有带多少钱,你们别过来,我可是个魔法师,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弃把魔杖拿在手中,威胁地叫着。
“魔法师……”人群中发出惊叫,他们是显然被魔法师这个头衔吓住了,停止了围上来的举动,几个男人也发出了绝望哀嚎。刹拿的王国中,只有绝对向刹拿效忠的贵族子弟才有资格学习魔法,所以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魔法师这种人物神秘而强大,如果面对军队还可以尽力拼命,可是面对传说中一个咒语就可以毁灭一个城镇的魔法师,这个村子的人心中的斗志几乎已经熄灭殆尽了。
弃看到自己的威胁产生了做用,转身就向村外逃去,却忘了牵上自己的马,好在那匹马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乖乖地跟在了主人后面。村人们呆呆看着弃逃跑的身影,反而不知所措的愕然对视起来。
那个举止怪异地“魔法师”逃走了,可是真正的灾难还是很快降临了这个村子,大约三百名步兵和二十多个骑士傍晚时分到达,他们的首领立刻就下达“杀”的命令。
“因为这个村子中出现过叛乱者,所以奉陛下之令全部处死!”
村人们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虽然毫无希望,但他们至少不愿意白白地死去。
“等一下。”
就在军队马上就要向村人举起武器时,那个古怪的魔法师突然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从他手中抱的、嘴里咬的瓜果来看,刚才他从村子中逃走之后就一直在果园中偷东西吃。
“你们说自己是奉了刹拿的命令,那么拿证据出来啊!”弃扔掉怀里的水果,抹抹嘴,把魔杖举了起来,对着那些士兵大声说:“我不相信这是刹拿的命令,如果你们不能证明,谁也别想碰这些人一根手指头。”
“你是什么人?敢直呼陛下的名讳!”
“我就是叫他的名字了,怎么样!刹拿的命令在哪里?拿出来给我看看啊!”弃回想着一路上看到的那一个个只剩下尸体的村庄,胸口积蓄已久的愤怒终于暴发了出来。“我不相信刹拿会下这样的命令,如果你们拿不出他的命令,我决对不会客气的!”
“胆敢直呼陛下的名字,和叛乱者同罪一率处死!”眼前的军官并没有将这个年纪幼小,灰头土脸的少年放在眼里,断然下达了命令。
弃站在村人和军队之间,看着军队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冷酷起来,当冲在最前面的骑士距离他不到十米时,随着他的手臂一挥,炙热的火焰风暴从他的魔杖上喷射而出,直接把那名骑士和他身后的几十名士兵一起包裹在了其中,当火焰散去,地面上只剩下了漆黑的炙痕,再也看不见任何曾经有人类存在过的痕迹了。
“我再说一次,想前进,就拿出刹拿的命令来!不然……我会杀了你们的!”弃咬着牙说,他生平第一次用死亡去威胁别人,但是刚才施展了那个魔法之后的他口中说出的威胁,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去轻视。
“你是陛下的魔法师吗?”军官小心地问。
“不是。”弃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刹拿的部下。
这个大陆上的魔法师现在只有两种:效忠于刹拿的魔法工会所属的魔法师和由精灵们培养教导的反叛魔法师。“既然如此,我们宁愿战死,也不为陛下的威严抹黑!”
“难道你们现在不是在给刹拿抹黑吗!难道不是!”
弃的魔法消失之后,面前的军队也随着魔法的烟尘消失了,他握着魔杖浑身抑止不住的发着抖,一直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他此时才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用魔法杀人,几百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消失了,没有鲜血、断肢和尸体,没有可怖的场景,可是他们全都死了,现在在弃的感观中,连空气中都弥漫了死者的气味。
“是第一次看到死亡吗?如果一直跟在刹拿身边,你很快就会习惯这种事的──用死亡来统治大陆的魔王刹拿。”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不准污辱刹拿!”弃连头都没有抬,挥动魔杖,一道闪电向对方射去。然而对方的行动比他还要快,在他的闪电被一道魔法屏障挡住的同时对方发出的昏迷魔法也击中了他。
弃醒来时正躺在一片巨大的叶片上,在他不远处一个硕长的身影正坐在火光的阴影中,弃能感觉到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他抬一下手,发现魔杖已经不在身上了,便坐了起来,看着对方。
“我想你就是传说中刹拿的弟子,无名魔杖的拥有者──可是这怎么看也不是无名魔杖。”那个人把弃带着的魔杖还给了他,很明显这是一个精灵男子,他的气质和那些效忠于刹拿的精灵们很象,却多了一份严肃,少了一些优雅,冷静而没有表情地看着弃。
“这不是。”弃忙把魔杖抓过来,手中有了魔杖他心里塌实了不少,疑惑的看着对方,自己的身份很特殊,所以知道的人不算多,这个精灵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天音·远林。”精灵向弃微微行了个礼。
“天音·远林,精灵王……”弃当然知道这位七大精灵族中唯一剩下的一位王者,八百年来他一直在和刹拿周旋不休,他的势力总是从各个角落中不断冒出来,成了刹拿唯一的心头之患,弃知道刹拿说起这位精灵王时,也总是会带着一丝敬意的。
“对了,林让我转告你……”弃垂下了头,他现在明白林说那些话时真正的心意了,“他让我转告你,他已经死了……”
“是吗,他是我妹妹最小的孩子,是我扶养他长大的,他是个很优秀的魔法师……”天音·远林微微则过身,弃在一瞬间里似乎看见他眼角有光茫闪动,但他再次面对弃时又恢复了冷洌的神情。
“我一直想说服刹拿放了他的,不过……”想到林死了这件事,弃的眼眶中一下子涌上了泪水。
“他是不是把无名魔杖的秘密告诉你了?”天音·远林凝视着弃的眼睛问,“你不用奇怪,那个秘密原本是我告诉他的。”
“一开始是你让他去偷无名魔杖的?”
“对。”
弃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硬住说不话来,他认为林是被这个天音·远林利用了,还有那些因为叛乱被杀的人,那些因为出现了叛军而被全部处死的村庄也一样,都是被这个人利用,如果没有他挑衅人们去反对刹拿的话,这些悲剧就不会发生。弃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反抗刹拿,可那原因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吧?他就几百年来一直做着那样的事,把无数人推到死路上去,自己却躲在暗处。弃这么想着,看向天音·远林的神色也就越来越悲愤起来。
“你很象刹拿。”一直在观察他的天音·远林说。
“这不用你说!”从小到大曜光就常常说弃很象刹拿──不是指容貌,而是他们的气质、脾气,甚至一些小动作都有相似之处,弃已经习惯了别人说他是刹拿的影子了。
“刹拿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贵为公主,却和一个流浪汉生了孩子,所以他一出生就被遗弃了。于是他被人叫做“弃”,他自幼就酷爱魔法,没有学习的权利,他就利用一切机会偷偷学习……”
弃从来不知道这些,身体微微开始发抖。
“后来他终于遇见了一个愿意教他魔法的人,一个女性的黑精灵……”
“曜光。”
“对,曜光教一个外族人魔法的事很快败露了,曜光被他们的族人带了回去,而刹拿开始被她的族人追杀……我救了他。”
再没什么比这句话更令弃震惊了,他睁大了眼看着对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救过刹拿?”
“我还教给他魔法,给他起了刹拿这个名字,把他留在身边整整三年。后来他的国家发生了变乱,他成了唯一生存下来的皇族后裔,我才把他送了回去,那时的刹拿和你现在一模一样,敏感、任性,才华横溢却爱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看待事物。可是经过了几年后,我再看见他的时候他完全变了,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只相信强大的力量,只相信强者应该统治一切的刹拿。”
“原来你是刹拿的老师。”
“勉强算是吧,不过他学的东西很多,不仅限于我教他的,他远比我强大了。很奇怪吗?为什么面对他那么强大的对手我可以活到现在?如果林还活着,如果将来有一天他成为了你的敌人,你会不会杀他?”
“不会,决不会。”弃脱口叫出来。
天音·远林似乎笑了一下:“刹拿也不会,既便我是他的敌人,即使我想击败他,想毁灭他他也不会杀我,这是我这八百年来唯一的武器。”
“为什么要敌视刹拿呢?你成为他的敌人,他一定会很伤心,”弃不由可怜起刹拿来,如果有一天刹拿或者曜光他们成为自己的敌人,对自己而言那一定比全世界都与自己为敌还要难受的多。
“有些事情……”天音·远林和刹拿做对了八百年,现在面对着这个和少年刹拿如比相象的孩子,他心中也不由触动了一丝温柔的回忆,可那也只是一闪而逝,几百年来的风霜坎坷,已经把他对刹拿最后的情感消磨而尽了。
“那是!”天音·远林陷入回忆中时,弃忽然叫着跳了起来,指着山脚下大声喊:“那里!那里!”
山下的雄雄火光透过树林的空隙传到山上来,在黑夜中,天空也被染成了红色。天音·远林平静的说:“是白天那个村子。”
“他们!”弃一下子跳起来,想向山下冲去,可是天音·远林却没有动:“他们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在刹拿的国家中,当叛军经过他们村子时,当你在他们村口杀死了那些军人时,一切就注定了,你对这个国家知道多少?有机会的话,去看看这个国家吧。”说完他向山林中走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我背叛刹拿吗?我决不会的!决不会!这一切本来就是你不对!刹拿他明明还记着你对他的好,忘了的人是你!”
“那么我为什么要和自己最心爱的学生为敌呢?”天音·远林的身影消失之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自己去看看这个国家吧。”
不等弃跑去山下的村庄,军队中的人就发现了山上的火光,等弃警觉时他已经被军队包围,几百张拉天的弓箭对准了他。
弃把魔杖举在了手中。
不过和军队的冲突却没有发生,因为一名曾经见过弃的骑士及时认出了他,接下来弃理所当然地奉为了上宾,受到了恭敬的接待。弃始终也没有鼓起勇气回到那个村子中去看一眼,在沉默中被护送回到了刹拿的大营。
弃的帐篷在行军中依旧被了下来,他一走进去,就看到无名魔杖放在桌子上。
“刹拿,我遇见天音·远林了。”
“那个该死的精灵!”
“你不会杀他对吗?那么有一天我和你作对的话,你也不会杀掉我吧?”
“你敢!”
“我不会背叛你的刹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你有什么用,连飞龙都不敢骑的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
弃和刹拿的争吵过后,两个人也就那么和好了,不过也正象刹拿所说的,弃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行军打杖的时候也好,宿营中整顿的时候也好,他是整个军队中最没用的人,强大的实力和实际用途之间半点也联系不上,如果不是刹拿宠爱他,不知他要遭受多少白眼。
不过战争总算还是结束了,所清的叛军在刹拿的大军面前不值一提,一旦正面交锋便灰飞烟灭。令刹拿有些遗憾的是叛军的首领,那个叫铠·至的青年下落不明,竟一直没有弄清楚他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逃走了。弃心中怀疑既然天音·远林也在附近,那么这个青年很有可能被他救走了,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跟刹拿说。
这几个月来弃晒黑了不少,身子也显然的结实起来,因为行军中不种种便,他赌气把长发剪短,所以此时看起来骑在马背上的他也似模似样,也算他这次跟出门来的一些收获。他的马术也进步不少,至少不会再跟不上大队了,只是依旧是惧飞龙,所以行动的时候他从来不跟在刹拿身边。那些随从保护他的骑士天长日久,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对他也就没有那么敬畏尊重,说话也随便起来,弃到从他们那里听到了不少刹拿行军打仗时的事迹。
刹拿上阵一向身先士卒,他的飞龙大队中全是飞龙骑士和飞龙魔法师组成,一旦出动不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也一样势如破竹,从来没有动用过援军,所以其他的部队跟随刹拿亲征,也不过负责运送给养,清理战场,连上阵迎敌的机会也没有。
弃自幼就知道刹拿身为大陆第一魔法师的同时的也是第一的战士,只是那些传闻的故事现在在战场上才变的真切起来,他对刹拿的崇拜又增加不少,还特意找了把剑来佩带在腰上,虽然刹拿看见了依旧对他冷嘲热讽一番他也不在意。现在刹拿只要一与那些将领会唔他就挤进去旁听,也不管人家对他多不耐烦。总之他是打定了主意更进一步的向刹拿学习了。刹拿的脾气喜怒无常,教导弃到耐的下心来,虽然两个人一来一往一天里总要吵上几次,刹拿还是慢慢把自己行军用兵的心得教给了弃不少,现在弃也许体会不了那么多,将来却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大军凯旋归来,弃却发现自己的时间突然多了起来。
虽然这次叛乱平息了,可天下的局势却并不安宁,接二连三的小型战事在各地不时冒出头来,刹拿每天忙着处理这些,和弃的功课也就停了,弃开始也跑去旁观学习,后来发现那些治国的琐事只能令他打哈欠,也就找理由不去了。曜光是刹拿的得力助手,这种时候自然也加倍的忙,弃去找她,不是被她几句话赶出来,就是反而要遭一通“这么大了还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抱怨,想到她要交给自己去看的那些公文,弃也就吓的不敢再去找她了。
有时候弃无意地逛到魔法工会才想起林已经死了,自己再也不能去探望他了,又黯然地回来。
由于他自幼和刹拿、曜光太亲近的缘故,使接近他的人不是心存攀附之念,就是无端的敬畏他,加上他的脾气也不算讨人喜欢,弄得他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整天没事,除了练习魔法,看看书外,就是闲逛。
这样无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为什么,脑海中重新冒出天音·远林那一句:“去看看这个国家”的话来。
反正也没有人去管束他,弃闲着没事的时候便开始四处闲逛,开始他只在国都中到处走走看看,市井生活对他来说也很新鲜,等到国都内外转的差不多了,他大着胆子向外跑时,才遇上了一个难题,在这个国家里对百姓实行了很严格的管理,每个人一出生就会被登记在册,然后颁发一个必须随身携带的证明,标记这个人的出身、地位、家庭……等一切情况,没有这种身份证明的人都会被视为流民,流民不旦不允许拥有个人财产,而且经常会被视为对国家有危害而关进牢狱,而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弃正是这样一个“流民”。经过了几次险些被抓起来的经历之后,弃跑去司法大臣那里,逼他为自己胡乱填写了一张证明,才解决了自己的身份问题。
商队中人员众多,一一核对起身份也十分麻烦,一直等了大半天还没有进到城中去,商人们长年走南闯北,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过程,商队中随行的一个少年却倚在马上,十分不耐烦起来,他东张西望着,看着几乎不见向前移动的队伍叹气。跟着商队一起走是个明智的选择,商人们对路途十分了解,而且个个是旅行的老手,和他们在一起不但走不比较舒服,还可以听到各地奇闻轶事,弃认为这是一次有趣的旅行,可是商队最大的毛病,就是过关卡的时候太慢了,弃心里想着,回去后他要对各地关卡守卫的办事效率提出一点质疑。
“先生,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排到前面去。”一个青年在弃身边低语。
“对啊,对啊,怎么可以让您也这样等着呢,请您去前面吧。”
“来,来,大家为这位先生让个道。”
经那个青年车夫一提,商人们立刻附合起来,纷纷让开路,让弃到前面去。弃十分的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在商队中根本是个事事要人照顾的累赘大家不但很照顾自己,现在又让自己不用排队就直接到前边去。他却不知道,他的外表和气质,他身上带的魔杖和那件用禁色装点的长袍,以及他那个由大臣帮他胡编的姓名“宇·明”都告诉了这些商人,这个少年是个有了不得身份的贵族子弟,有这样一个人同行,一路上会带来很多方便的。
果然,弃走到前面一递上自己的身份证明,守卫们立刻目登口呆,因为那位大臣实在不知道怎么填写弃的身份,就索性一口气把脑子里想到的头衔全给他写了上去,于是从这张证明上看来,弃就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贵族高官,魔法大师、刹拿的贴身护卫……等等,守卫们面对这一连串身份不知所措,不但立刻把弃请了进去,连后面的商队也顾不上盘察,一率放了进来。
弃到这时才隐约觉得自己是被那些精明的商人们利用了。
弃坐在墙边,用魔杖把一只爬过来的虫子拔到了一边。
这是一间狭小的牢房,三面墙壁,一面铁门,后墙上本来有个小窗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泥土封死了,虽然如此牢房中现在到是阳光明媚,弃用法术制造了无数个光球在牢房里上下飘浮,把这间牢房中那些从来没见过阳光的虫子和老鼠吓的四处乱跑。
弃之所以成为了阶下囚,只是因为他在这座城中的官员迎接他时随口叫了刹拿的名字。
官员们对于有这样身份的囚犯要怎么处置大伤了脑筋,好不容易才在牢狱中腾出了一个单间把他放进去,他们当然即不敢对弃无礼也不敢尝试拿走他的魔杖,每天好吃好喝的侍候着,等待国都对这个犯上的贵族要员的处置。
不过弃到怀疑“宇·明”这个名字报上去会不会把刹拿弄糊涂了,如果他随口下个处死的命令,看来自己到时候只好越狱。
刹拿和曜光当然不会象弃想的那么麻木,不过三天,曜光便亲自赶到了这里来接他。
“你这个笨蛋!”不出弃所料的,曜光一见面就是这么一句。“我不是告诉过你,走出皇城以后,不要随便叫刹拿的名字。”
“那我要叫他什么?陛下吗!”说到这一点,弃自己还一肚子气。
“你不提他总可以吧!还有,这个怪名字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弄来的?”
“海森伯爵给我随便写的,没有那个东西我根本一步都走不出来。”
“你应该听我的建议,让我派人护送你的。”曜光打量着这个小牢房,想想弃也吃了不少苦头口气便软了下来。
“我想自己到处看看,不是让人陪着去游山玩水。”弃走出牢房后看着长长的通道两侧那无数的牢房,那里面都了犯人,有的只是因为无意中说错了一句半句话,有的是因为和某位身份比他高的人发生了磨擦,有的是因为不能安时完成赋税,有的……其中有一个孩子,只是因为分身为平民却偷偷学着识字便被投入了牢房,而等待他的刑罚是将砍掉一只手。“放了他们!”弃指着那些牢房,厉声向必恭必敬跟在他和曜光身边的官员们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下命令,却自然散发出一股令人难违抗的气势来。
官员们甚至没有再去询问曜光的意见,便手忙脚乱地去放人了,大概在有些人的心目中,已经把这个文雅、纤弱、俊美的少年,和传说中的帝王刹拿悄悄重合在了一起。
“我真想知道,是这些官员把事情弄成这样的,还是你和刹拿的本意就是这样。”弃看着那些囚徒从身边走过向曜光问。
曜光笑一下,伸手佛拂弃的头,答非所问地说:“看来你真的长大了,会质疑我们的决策了。”弃平时虽然几乎天天跟刹拿和曜光吵嘴,但因为他对刹拿的崇拜,刹拿的决定在他眼中都是英明正确的,这是第一次他正面对刹拿的国策提出了疑问。曜光终于也没向弃解释什么,她告辞回去的时候却看了弃很久,轻轻地说:“不要背叛刹拿,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我怎么可能会背叛刹拿,我只是想帮他的忙来分担一点公务。”弃很想理直气壮地这么说,可是曜光一副并不想听什么的样子,所以弃也没有说出口,有点发怔的看着曜光离去。
弃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他所跟过的那个商队却还没有离开这座城镇,弃一开口,商队的人就求之不得的收留了他同行。
这次弃已经事先找城里的官员帮他把身份证明换成了不那么出格的身份,也脱去了那身显眼的长袍,换上了普通魔法师打扮,加上带帽的斗篷可以遮住他的面孔,弃至少把自己弄的不再那么显眼了。商队中的人对他的身份传着种种猜想,弃对这些不置可否,他每天睁大了眼,竖起耳朵,去看看听身边的事情,一心一意去对这个国家认识着。
弃对于政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那些公文,那些朝会上的长篇大论都只会让他打磕睡。他的理想是成为象刹拿那样优秀的魔法师,并且一生用来研究魔法。但是现在他想趁着自己还年轻多看多学一些东西,并且帮刹拿一点忙。最近的叛乱不断,即使是弃也隐约感到这个国家有什么不平静的东西在蕴酿了,也许反而正好是自己这样一直远离政治的人可以看出问题的所在。
抱着这个打算,弃跟着商队,用了七个月时间,走过了大半个国家。
刹拿过于重视等级的划分,使得百姓的地位差距过大,贵族可以随意地处置平民,而贵族违法却只能由刹拿本人降下处罚,使的天高皇帝远地方的贵族无端地增加税收成了理所应当的事,这个国家的民众想要离开故乡又必须有当地贵族官员的证明,也就说如果当地的面姓不想再承受贵族的压榨就只能放弃财产成为流民,流民的增加使国家增加了不安的因素,而且对贵族统治的不满也蕴酿出了反抗,弃发现很多实际上是针对当地贵族的事端被扣上了叛乱的名字,那是从来也没对刹拿的统治表示过什么不满的人们就被当作叛党处决了。
另外,由于刹拿本人没有宗教信仰,在国内除了太阳神、大地女神、冥王、生命女神……等被公认的七大创世神外,对其他神明的信奉都被视为邪教而禁止。可是人们几千年来固有的信仰很难被强行禁止,弃在很多历史悠久但现在已经被废弃的神殿中看见过虔诚的信徒,在有些地方,人们给情感女神披上生命女神的外衣或者为山岳之神的神像写上战神的名字来膜拜。弃知道这些信徒们一旦被揭穿,他们为了捍为自己的信仰,很可能宁可选择反抗,弃虽然和刹拿一样不信仰任何一位神明,可是他却不反对别人去信奉,至少在他看来强行要求民众放弃自己的信仰是件愚蠢的事。国内的平民虽然没有机会受教育,在那些宗教中的神官、祭祀们当中世代相传却不乏学识丰富,法力高强,武艺超群的人,如果这一类人站出来领导民从起义,其效果恐怕会远远超过现在频繁暴发的小型叛乱。
国内施行的秘告制度也令弃担心,民众之间相互监督,相互告发的方法确实让国家在管理上方便了不少,可是同样使大量的告产生,官方根本不加细察就办理的方法更使不少人含冤难雪,刹拿一向奉行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策略,这样的事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弃却可以感觉到民间对这种告密的办法所隐藏的不满。
弃把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想法随时记录下来,全部寄给刹拿,刹拿一直留在皇城中,也许并不完全熟悉民间的事情,弃希望自己的看法对他有帮助。不过这些信件并没有得到弃预期中的重视,开始刹拿的回信只是开开玩笑,对他冷嘲热讽一番,最近却很少收到他的回信了。弃心里有种预感,他和刹拿在某些事情上已经有了分岐。
“唉。”弃叹口气,他抬起手低声诵念,一道光茫闪过,手中的信便不见了,虽然不知道刹拿会不会回信,可是弃还是会定时写信回去,只是距离刹拿越来越远,传递信件所需要魔力就越来越多,弃疲倦地靠在树上喘着气,心里盘算着,等自己的魔力不足以把信传回去的时候,也就该往回走了。
弃最初跟着的那个商队早已解散,商人们各自进行自己的行程去了,弃到没有再去找一个商队,他买了简单的行李,一个人东游西荡起来。他幼年是仆人出身,什么事都会自己做,他本来欠缺的是对人情事故的了解和处理事物的能力,跟了商队一段日子后,在这方面也算有了些心得。越在偏僻地方别人越因为他那贵族魔法师的假身份对他尊重,而弃本身脾气也不坏,所以现在的他一个人旅行到是游刃有余。
弃闭目养神了一阵子,身体中消耗的魔力重新凝聚之后他站起来,透过丛林看着山脚下的小镇,估计想天黑前到达就要加快速度了,弃拍拍手,他那匹听话忠实的马从树从中钻了出来,乖乖地跟着这个不敢在山林陡坡上骑马的主人向山下走去,而那个主人在路陡的地方还要抓着马鬃才敢走过去。恐怕所有看见这匹由全国上下精选的战马中又几番挑选出的战马最后竟成了弃的坐骑的人,都会发出明珠暗投的感叹来,可是这匹马却对弃表现出了极度的忠诚。
当一条人影忽然从树上跃下,试图跳上马背之际,战马敏捷的跳向了一边,并且顺势把自己那个还在发呆的主人撞开,免得他正面去面对这个对手。
那个企图抢马的人一扑失败,看这匹外表并不算高大显眼的战马的表现不由脱口称赞了一句:“好马。”
这时反应比马慢的马主已经有了行动,他从衣袖中抽出一支魔杖,对准企图夺马的人念出了咒文。对方及时的就地一滚,躲过那道昏迷魔法后消失在密林里。
弃低头看到脚边有几点鲜血,再回想刚才那人的动作一跛一拐,似乎是腿脚受了伤,才明白对方为什么想抢自己的马。
聪明的战马低嘶着拱了弃一下。
弃抬起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身处在了围圈中,一队骑兵加上几个神色凝重的魔法师无地出现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圆形把自己围在了中间。这时弃到机灵了起来,马上猜到这些军队是在追赶刚才那个人,所以立刻把自己的身体证明递上去。
军队带队的骑士却没去接,他带马后退了半步,下马来很恭敬地向弃行了个礼:“大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他脱下挡住面孔的头盔,弃立刻认出来:这个名叫柏斯的骑士,是弃跟随刹拿出征时认识的,弃隐约还记得他这次似乎已经荣升将军了。
“柏斯将军,你们在追什么人吗?”
“对,”柏斯觉得自己不必对这个身份特殊的少年隐瞒什么,如实地说:“那个人是铠·至。”
“铠·至,就是那个铠·至吗?”弃的眼睛亮了起来。
经过上次刹拿的亲征,叛军首领铠·至可以说被宣扬的神乎其神,据说他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但是武艺高超,胆略过人,甚至有人说他指挥军队的计谋策划上直追刹拿本人(刹拿虽然脾气不好,却从来不吝于称赞优秀的对手,当然有资格说这些话的只是刹拿身边的高官贵族,民间如果有这样的言论,一样会被处以叛乱罪)。听多了这种种传闻,弃对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战士到是充满了兴趣,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奇在平民不能习武,不能拥有武器的情况下,农人子弟的他那一身本领从何而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也许帮的上忙。”
柏斯一路追踪铠·至已经折损了十几名部下,他对于弃的底细是很清楚的,所以对于再带上他,还要让他“帮上一点忙”这个提议十分头疼,可是弃已经骑到了马背上,一副理所当然要跟他们去的样子,他也不敢开口反对。柏斯悄悄下了命令,任务由追捕铠·至改为保护弃的安全,一队人马就又开始向山林中行进。
弃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成了妨碍别行动的绊脚石,跟着队伍沿着铠·至留下的蛛丝马迹向前行进,心里带着莫名的兴奋。
铠·至发觉自己的伤势比想像中严重,他的右脚现在几乎不能用力,每走一步就会钻心的地痛,而右眼上方的伤痕也使的视力出了偏差,看东西不得不闭上一只眼。幸运的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后面的追兵也慢了下来,使他可以微微松口气。
疼痛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可以帮他那几天没有合眼的身体和大脑保持清醒,随着一步一步走动,连脚上传来的疼痛也快成了一种习惯了,他记得,在小时候他是很怕痛的,只擦破一点皮都会疼的“哇哇”大哭,可是现在,伤痛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小时候自己哭泣的时候,母亲或者兄长就会温柔的哄自己:“这么爱哭,将来怎么能成为好农夫。”可是现在,疼痛也好,失去的儿时理想也好都变的次要了,最重要的是,人总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在自己的祖先世世代代耕种的土地上活着,这是生而为人最起码应该得到的权利吧。
“刹拿……”看着前面天边天际的群山,铠·至用咬牙切齿地方式念出这个名字来为自己鼓劲,活下去、复仇、打倒他……
“你就是铠·至?”
铠·至猛地抬头,发现半空中站着一个少年,正低头看着他,少年的身体被一层光星包围,铠·至觉得那也许就是他可以飘浮在空中,并且毫无预兆地接近了自己的原因。
铠·笃举剑亮出了防御的姿态,对方显然是一个优秀的魔法师,他可不会因为年轻而轻视对方。
弃好奇地看着这个战士,铠·至的资料上记明是二十一岁,可是他看起要大一些,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灰头土脸,血迹斑斑,依然英气迫人。他高大的体格配上那柄大剑,分明是一名不输给任何人的威风凛凛的战士,弃把对方和自己略一对比,就有了一种想叹气的感觉了。
“我一直想亲眼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竟然让刹拿这么在意。”弃的话让铠·至有些迷惑,他从来没有听过刹拿的部下中有敢直呼其名的人。
“我要把你带回去交给刹拿。”
果然是敌人。铠·至采取了对付魔法师时战士们惯用的方式,先发制人,跃起来举剑向弃刺去。弃平生第一次和刹拿、曜光以外的人下面交手,心里十分紧张,快速地后退,想拉开距离使展法术,铠·至的速度让弃想起刹拿执剑跃动的时候,几乎象不用着地一样,紧紧贴着自己进攻,弃预先施展的防御魔法接连受到十余次剑的刺、劈、削,如果没有这个准备,弃估计自己已经是一血淋淋的肉块了。
铠·至就地一滚,躲过了弃的一道魔法,顺势就是一剑,虽然没有刺中,剑上落起的风势却把弃也倒在地。
弃好不容易爬起来,被铠·至飞起一脚正踢中下巴,翻滚着滚下了出坡。铠·至心里叫声:“可惜。”如果他腿上没有伤,刚才跟上一剑立该就可以杀掉这个对手,现在却反而让他逃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
弃捂着下巴站起来,伤痛反而令他心中原本激动、畏缩、犹豫等等情绪消失了,他的精神一下子集中了起来,好象回到了皇宫中,在与刹拿比试时一样全神贯注地看着对手奔袭而来的动作。弃再次确定这个战士的脚受了伤,在他那连窜的动作中不时有着明显的迟顿,即使这样铠·至依旧是个招招致命的战士──如果他的对手不是早已习惯了和大陆第一战士刹拿对的弃的话,用刹拿的话来说,弃的武艺没有学到多少,他逃跑的本领到是一流的。弃逐渐稳定住心神后动作越来越灵捷,他的速度渐渐超过了铠·至,数次在他的剑刃前掠过,然后施出法术,令他暗暗叹服的是铠·至的剑术之高超竟然直逼刹拿,在他动作不便的情况下竟然完全靠着剑术一一击破了自己的法术,并且还在不断发出越来越凌厉的攻击。如果他事先没有受伤,自己恐怕只能选择逃跑了吧。
铠·至的心中正有着和弃同样的感叹。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什么人,却已经明白自己的对手多么优秀,和一开始给人的稚嫩、呆滞的印象不同,在实战中他的行动如此的敏捷,灵活地使用着各种魔法,看到对方越来越熟练的作战,铠·至明白对方之所以没能取得胜利是因为他缺乏战斗的经验,而不是他的能力不如自己。
“找到了!在这里!”
随着一飘浮在空中的魔法师的大叫,马蹄声从四面传来,柏斯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当他一眼看见弃还在与铠·至缠斗时。顿时松了口气,抬手抹抹冷汗,当发现弃悄悄离开了大家之后,柏斯就明白他自己去追铠·至了,心里立刻浮出了他被剑刺出了无数窟窿的尸体和自己被刹拿王处死的画面。而现在,看到眼前的战斗,柏斯才明白弃真正的实力,他毕竟是刹拿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
铠·至发现自己被包围之后,心里一凉,他知道自己受了伤,又面对着弃这样的高手,恐怕是无法脱困了,他一咬牙,即使要死在这里也要和这个对手分个高下。举剑又是一连串的疾攻。
不过柏斯没有给铠·至和弃一决高下的机会,他到不是想抢“抓住铠·至”的功劳,而是万一眼前这位小少年有点什么闪失将带来的后果令他畏怕,他一声令下,战士和魔法师们一拥而上,虽然接连有三人死亡,两人重伤,他们终于还是把铠·至按倒在了地上。魔法师们立刻接二连三的在他身上施加束缚,麻卑等魔法,又分别在他手脚上扣上了魔法手铐、脚链,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大人,多亏了有您,今天能抓住他全是您的功劳。”柏斯怕弃对他插入他和铠·至的战斗生气,抢着说。
弃看着被按在泥土中的铠·至,半晌才一笑:“带他回去吧,刹拿会高兴的。”
弃帮受作的战士们用魔法治疗后,又去为铠·至治疗他的脚伤,引来了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包括铠·至自己在内全都不解地看着他,“如果不治好他的脚,他怎么可能跟我们回国都呢?”
怎么回?押送囚徒不就是在他脖子上系一条绳子,然后拴在马上,拖着他走吗?
只是弃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不但给铠·至治好伤,还叫人帮他准备了一匹马。
铠·至一路冷眼旁观,他发现弃对于那些士兵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他虽然文文弱弱,即没有架子也没有脾气,却没有一个人敢纵马走在他前面,无论他说出多么幼稚的话来,别人也会遵照执行,更甚至于,他口口声声直呼刹拿的名字大周围人心目中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如果不是明知道刹拿没有后代,铠·至几乎要认为这个少年是刹拿的儿子,这个国家的皇太子了(即使是儿子也不可能直呼父亲的名字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知道自己输给了谁?”
听了铠·至的问话弃脸红了下:“如果你没有受伤,不出十招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我并没有打败你,我叫……宇·明。”不知道为什么,弃不想在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却如此神采逼人的男子面前说出“弃”这个名字,随口说了那个他用了几个月已经成为他生活一部分的化名。
“宇·明,我会记住的,你和刹拿的贵族并不一样,为什么会站在他们之中呢?”铠·至说完了这句话,不管弃怒视着自己,不再说话了。
“一张,两张……”弃从废纸堆中找出自己写给刹拿的封封信,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亲自抓住了铠·至令刹拿十分高兴,他和曜光热烈地迎接了弃的归来,生活又恢复了过去练练魔法、看看书、睡睡懒觉的日子,弃也尽快的把旅途的劳累丢到了九宵云外,可是今天,弃在刹拿的书房中看见了自己写的信件被当成废纸丢弃,其中几封还被或者撕的粉碎,或者揉成一团,可见刹拿看这些信的时候的心情,决不是弃所期望的那样。
弃把信一封封捡出来,又一封封抚平,放在刹拿面前,直直地看着他。
“你写了那么一堆废话来指责我,难道自己还要生气?”刹拿反而先生气地问。
“你说我写的是废话?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走,甚至跑去和流民一起生活,去最偏僻的地方看那里的风土人情,你却这么说我。”
“有时间为什么不去游山玩水,做这些没用的事。”
“我想帮你的忙,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愿意自己总做最没用的那个人,我想帮你做点什么。”弃很诚恳地说。
“你不是把铠·至抓回来了吗,你就做的很好啊。”
“可我知道这不够,今天抓住了一个铠·至,以后也许会出来更多个,问题不在他身上,刹拿,你真的感觉不出来吗?是我们的国家出了问题……”
“是我的国家!”刹拿大声史哮了一句。
“对,因为它是你的我才这么认真去看,去想,才这么着急,刹拿,你这么聪明,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你的人民现在受到了种种的不公平待遇,所以他们才反抗,他们并不是反抗你,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其中很多人对你还是忠诚的。”
“我不需要他们的忠诚,我只要他们服从。”
“刹拿……”
“忠诚?忠诚是什么?如果我不是刹拿,如果我不是最强大的,在他们眼中又是什么呢?从来没有谁会对谁忠诚,只有强者和弱者的分别!你别再抱着那些天真的念头了!”
“那么,这个国家……你的国家会怎么样?”
“国家?它属于强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刹拿冷笑,“看看你写的这些东西,口气和那些叛军一模一样了。”他甩甩手走了出去,只剩下弃站在那里发呆。
“曜光,刹拿他……他一直把国家当做一件战利品吗?八百年来一直这样吗?”弃回过头,小心地问曜光。
“哼。”曜光白了他一眼,出门去追刹拿了。
弃知道刹拿和曜光都生气了,但是他自己也同样的生气,难道自己想为这国家作点事错了?难道那些百姓想活下去错了?难道一个国家必须要这么治理?
回忆起林·金弟、天音·远林说过的话,弃好象有些明白他们所说的意思了。
押送铠·至的这一路上,弃和铠·至也谈的不少,而铠·至对于刹拿的看法,刚好和弃在两个极端上。对于铠·至而言,刹拿长什么样,有什么个性并不重要,在他看来,刹拿只是一个象征,代表了这个国家所有的苦难,罪恶和不公平,为了生存,为了能够得到幸福安康的生活,就只有将刹拿这个恶魔一样的存在打倒。这样的象征让弃感到胆寒,如果天下的百姓全有了这种观念,把刹拿当作了不幸,邪恶的象征的话,那这个国家的未来就堪忧了。而凭借弃对低层社会的了解,明白那样的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问题的关键在刹拿而不是民众身上,弃知道,现在需要改变的,是刹拿的国策,可是对于固执的刹拿,弃连一成说服他的把握都没有。
“对不起,陛下吩咐过,除了他和曜光殿下,谁也不可以进去。”守门的黑袍人拦住弃,用冷冰冰的口吻说。
“只有他和曜光……”弃站在铠·至的牢房前喃喃地说,这条命令显然是针对他的,这令他紧紧握住了双手,骨结都泛白起来。一般刹拿的囚徒很少有被立刻处死的,今天弃却听到了关于铠·至其实很有好感,所以前来想见他一面,更甚至于想劝他向刹拿服个软,自己再帮他周旋,看看能不能救他的命。没想到刹拿居然事先下了这样的命令。
弃这么多年来是被刹拿用那么与众不同的地位惯坏了的,他一时当然很难接受这样的对待,于是他怀着气愤猛地推开那两个黑袍人,径直向里面走去。
如果看守这里的是一般的卫士,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向弃动手的,可是这些黑袍法师不同,他们才是刹拿真正的心腹,甚至就连弃都不知道这些人长什么样子,从何而来,一共有多少等等。对于这些黑袍人来说,他们只服从于刹拿,而且对不服从的人,一率会用死亡来回击。
铠·至早已有了必死的决心,就要被处死的消息并不能让他畏惧,他心中生出的只是深深的不甘心。自己失败了,究竟到什么时候?什么人才可以取得成功?刹拿的统治什么时候才可以从飞龙大陆上消失。
魔法相互撞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铠·至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战友们来救自己了?可是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八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囚犯可以从刹拿的囚牢中被救走。
牢门打开时,走进来的是弃。他看着被数条铁链牢牢锁住的铠·至,深深叹了口气。
“你是来看你的俘虏最后的样子的吗?”铠·至冷冷地问。
“不,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弃出人意料的回答,他心情十分的不好,所以就在门口远远的对着铠·至坐了下来,“我想帮助刹拿建设一个更好的国家,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做起。请告诉我,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是什么让你们造反的?你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铠·至仰起头想了一下问:“你不是很清楚的知道答案吗?”
“那不够,那不足以说服刹拿,他是很固执的!”
铠·至良久的沉默着,终于缓缓地说:“你是个不错的人,和刹拿不同。”
“你并不了解刹拿,不许随便说他的坏话!”
“我们想要活下去,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暮而栖,我们就要这些……可是刹拿他想知道吗?他想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吗?他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反抗他吗?八百年来哪怕有一次,他想过我们只是需要生存这么简单吗?”
“刹拿会这么做的。”
“不会!这个国家只要还是由刹拿在统治,就不会去听‘人’的声音,永远不会在意,这个国家只要还是刹拿的所有物,就有人只能站起来反抗,不得不反抗,即使死亡是注定的也要反抗……”
“我会帮你向刹拿求情的,我会说服刹拿的。”弃有此慌张地站了起来。
铠·至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弃很想再和刹拿大吵一场,可是却发现他们之间连吵架的气氛都没有,两个人就是那么冷冷地对恃着,相互望着对方。
“不要忘了,这是我的国家!”
“就是它是你的,我才想为它做些什么!别人的我还懒的管呢。”弃越说声音越小,有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颓然地在旁边坐了下来,按着额头闭上了眼。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刹拿已经去了,曜光站在他面前,“曜光,我真的想为刹拿做些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对弃来说,曜光永远是他的心目中最美丽温柔的部分,就算那只那留在枉想中,弃还是请足于日常的接触,曜光的一言一动都是那么吸引他的注意,只要有她的赞同,就算和刹拿不和也没关系。“曜光,我……”
“我一开始就不希望刹拿收留你。”曜光说出了令弃一下子跳了起来的话。“你太像刹拿了,太像了,总有一天你会背叛他的,因为你和他一样,不是可以久居人下的人,你无法忍受自己的意建不受重视,也无法忍受别人对你下命令,你和当年的刹拿一模一样。”
“曜光,你知道我不会背叛刹拿的。”弃有些慌乱了,“你别生气,大不了我不再和他吵架了,我向他道歉可以了吧。”
“道歉和服从!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象个成年人一样,服从刹拿!”
“我应该怎么做?叫他陛下,向他行礼,然后低着头和他说话,永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吗?太过份了,曜光,是你们把我养育成现在这样的,现在你却说我这样不对,要我变成另一个人吗?”
“如果你不这么优秀的话,如果你不这么象刹拿的话,如果你没有令我和刹拿越来越感到威胁的话……”
“威胁?我?”
“弃,如果你一直不长大多么好。”曜光走出去时,弃觉得夕阳正好闪动了一下,然后熄灭了。
铠·至难以置信地看着弃,他刚才打倒了守卫,现在正在一根一根地击断自己身上的铁锁。“我没有办法说服刹拿,是我不该抓你回来的,现在我放你走,你不应该这么死掉。”弃边说边把铠·至抱起来,放到了外面的马背上。“我送你出城去。”
“你疯了。”
“也许吧,我快要被他们逼疯了。”弃苦笑着。
“你会死的。”铠·至可不相信两个人一匹马可以逃出皇宫,逃出国都,逃到刹拿的势力范围之外。
“也许吧,可是我不想看你这么死掉,也不想就这么被他们弄疯!”弃咬牙切齿地说。当知道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刹拿和曜光,自己心中唯一的亲人,他们对自己一直心存他念时,他真的快错乱了,也生出了报复的念头。也许自己真的很象刹拿,弃相信刹拿和自己易地而处,也会作出这么疯狂的事来的。
不过正如铠·至所想的,他们根本不可能逃出去,走了没有多远便被大军团团围住,从空中降到他们面前的,正是威武的金眼黑龙王和刹拿本人。
“刹拿。”弃和气的脸色煞白的刹拿比起来反而镇定更多,“我想我还是走的好,我无法成为你部下,也无法忍受你和曜光的态度了。也许曜光说的对,错的人是我,可是我不认错,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决不会认错。”
“所你你就背叛我!”
“刹拿,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我只是太想帮助你了,所以才会弄成这样,让我走吧,不然我会受不了的。”
“他是怎么回事?你救走叛军的首领,却说不是背叛!”
“他只是个想活下去的人,他不是叛乱,他在给自己创造生存的机会,所以就让他活着吧,刹拿,你的人民要活下去,只是这样。”
两道魔法相撞,发出的光亮照亮了半个天空。刹拿的魔法并没有击破弃事先布下的防御。
“刹拿,我会的魔法是你教的,我不想用它们和你交手。可是其中有一个不是……”弃说着挥动魔杖,念念有辞,一团奇怪的黑雾一下子包住他和铠·至,他们就此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了。“刹拿,我没有想过背叛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我……会再来见你的,等你愿意和我好好谈谈的时候……”弃最后的说话在空气中飘荡开来。
“逆转时空……”刹拿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茫,喃喃自语。
铠·至承受过一阵快要撕开身体的疼痛后,发现自己和弃还有马匹出现在一条小巷中,天色从深夜变成了下午,前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这是今天下午,我把时间倒转了半天,快出城去,现在刹拿还不知道我救了你,所以他们不会阻拦我。”
“时空倒转……”铠·至知道魔法师们可以创造奇迹,可是难以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神奇的魔法。
“快,我……支持不了很久了……我现在用法术使别人看不到我们的……伤……可是……要快……”
铠·至发现弃口中吐着鲜血,精神恍惚,显然快要昏过去了,赶快把他抱上马背,忍着自己的伤痛向城门奔去。
“宇,我要走了。”铠·至今天终于下定了决定向弃告辞。
他们利用那领先了刹拿的半天时间一路顺利的逃了出来,最后在这片罕无人迹的原始森林中停住了脚,开始各自调养伤势。两个人强壮的体格,加上弃的魔法和铠对草药的运用,两个月左右时间,他们已经恢复了健康。弃的心情一直恍恍惚惚,总是在说他和刹拿一起生活的事,其余时间就是发呆,铠已经对未来有了无数的打算,所以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向弃表示要告辞了。
“你去哪里?”
“我听说在黑夜森林后面有一个山谷,那里隐居着世间唯一可以和金眼黑龙王抗衡的飞龙,金龙王,我想去那里,试试看自己可不可以成为它的骑士。”
“你还没有放弃所抗刹拿?”
“你要让我放弃我生存的意义吗。”
弃没有再说话,长长叹叹口气。
“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想找个地方隐居,研究魔法,看看书,睡睡懒觉,过上几年,也许回去看看刹拿好不好,也许……去别的大陆看看那里的人怎么生活。对了,你把我的马带去吧,路上方便点,它是匹好马,我不配做它的主人。”
铠摇摇头:“我是为了成为龙骑士而出发的,还要马干什么?它是你的,对你很忠诚,我想总有一天,你们会并肩做战的。”
弃望着铠远去了,还在不时回头挥动手臂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后又望向遥远的天空:“不会的,我不会背叛刹拿,永远……不会……”他的身边,战马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鸣……
“陛下,陛下。”
“父王,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
呼唤声叫醒了光明王,他揉了一下额头坐起来,一时间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茫然的向身边看去,四个儿子和所有的将领,以及他的两个王妃全穿着整齐的盔甲聚在他面前。
“父王,军队随时可以进攻了。”儿子的声音再次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是啊,自己是宇·明,是世人所称的光明王,不是那个叫弃的孩子了……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穿着盔甲入睡,手中也一直握着他的无名魔杖。当他从床上撑起身体,马上使自己的精神和肉体进入了最佳的状态。“铠那边怎么样了?”他向长子看去。
“英雄王的军队已经举起起了战旗。”长子大声回答。
“精灵王的军队已经就位。”
“矮人王的军队……”
一一听过其他盟军的情况,光明王系上披风,走出了大帐,帐外天气晴朗,微风吹拂,他跃上侍从牵来的战马,极目四望,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军队,各种种样的旗帜飞舞着,各种质地的盔甲和尖刀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无数的飞龙在空中往来盘旋,不时发出吼叫,表示它们加入战斗的迫切心情。
光明王的目光越过这一切,落在处于军队包围中的山峰上,他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许多年关,自己还是个幼小的仆人时和刹拿刚刚相遇时的梦……
远处的军队中,一只金色的飞龙带着它的骑士率先飞向空中,发出了一声盖过一切的吼叫,接着千军万马一起高呼呐喊,声震四野。光明王挥手,身后的军队紧紧跟随着他,向潮水一样向前冲去。
被千军万马包围中的山峰中,也有无数的飞龙和军队也涌出来迎战,飞在群龙之前的,是一只黑色的巨龙和它背上的骑士。
“刹拿,我来了……”光明王喃喃自语着,催马冲向战场的最前方。
这一天,飞龙大陆历史上最著名的朗山会战正式打响,即将为卅年战争划上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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