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点差一刻的时候,艺术博物馆的前院已经提前进入了一种嘈杂的状态。布里斯注意到,人们朝不同的方向跑着,有点儿像一块石头落在了蚁穴的洞口上,蚂蚁四处奔逃。但是和蚂蚁一样,他眼中的这些急急忙忙的人也有一个目的。
他看着罗丹塑的那些巨大的、瘦骨嶙峋的人物,皱起了眉头。他想回忆起这背后的故事。这些忧郁的人物形象的顶部已经起了很亮的海蓝色腐蚀壳,他们讲述的是一个牺牲的故事。在某个古代战争中,这些自由民自愿把自己献出去为加来城作人质。舍车保帅的老故事了。王必须得死。沃尔特还不是王,但是他已经死了。
这些木然的自由民是这活跃的蚂蚁堆中唯一不动的人形。布里斯站朝一边,看着穿施蒂利制服的工人正把某种演奏台一样的东西的最后几根支撑架拴在一起,其他的人则忙着把长排的折叠椅摆成弧形的观众区,大约供一百人使用。剩下的就是大堆粗粗的电视电缆。工作人员检查着录音机、摄影机、电池电源和他们自己的临时灯。助手们煞有介事地跑来跑去。
布里斯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在这么远的北方,很难看到这样的地中海蓝。这是太阳和湿度或者别的什么造化出来的。他得问问马吉特这只风向鸟,沃尔特-施蒂利为什么会找了这么一个灿烂的日子去死呢。生的伟大?
他注意到院子对面有一小堆人站在那儿不动。他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动,然后发现那是另外一组独立雕塑,稍微有些欢快,是三个孩子高举着他们的手臂,好像在高兴地冲着太阳叫。
刺眼的光线让他闭上了眼睛。那喧闹的场面就只剩下声音了,匆忙的德语发出的急促的噼啪声,飞快的意大利语那流畅的嘟噜,巴塞尔方言的咭咭呱呱,有个人在用英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没有空出了哈里。给我空出。我需要空出。”
布里斯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两点了。他还有半个小时或者不到半个小时下决心。可恶的帕尔莫把这件事扔给了他。
他开始踱着步穿过院子空地上的那片匆忙的蚁山。新闻媒体很有可能把这个地方都给挤爆了,正好给了他所需要的观众,他只要从观众席上飞快地问几个问题就可以把沃尔特-施蒂利给毁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施蒂利先生,为什么你的所有小计算器上都装有窃听器?”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施蒂利先生,为什么使用了你的计算器的银行都因为泄露了机密情报而正在被起诉?”
“贵公司怎么能这么饥渴,施蒂利先生,居然扩展成全球范围的工业间谍网?”
哦,沃尔特成了雨水桶里的鱼。你千万不要错过,他是咎由自取。最恨他的敌人也无法找到比这更好或者更致命的一击了。难道他真的这么愚蠢,就像马吉特提到的一样,或者一门心思地想成为下一代施蒂利的领头人,以至于把所有的戒心都抛在了脑后了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反正是已经门户大开。布里斯的胳膊下夹着一个马尼拉纸文件夹,里面装的资料有如利箭,足以把沃尔特射成马蜂窝。在巴黎,柯蒂斯加班加点地为他赶出七宗银行被愤怒的客户起诉的案件的报告。
他甚至还告诉了布里斯那种窃听器的名字,麻雀6001。而且他已经找到一位电子专家,认出计算器的电路是三个著名的日本便携式计算器的部件,普通部件是另一家日本公司生产的。
他发现自己站在那组手臂伸向天空的三个孩子的塑像边。是裸体塑像,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大约有十岁,另一个要小得多。青铜上坑坑洼洼、斑斑点点,样子很奇怪,可能是艺术家弄出来的,也可能是由于天气的缘故。布里斯弯下腰,看着雕像底部嵌着的那块金属铭牌。
“探索者。”牌子上用英文写着。艺术家是个叫汉纳-库德的人,雕塑用的是美国国务院文化处的流动贷款制作的。
对几年前去世的汉纳-库德有几句非常简单的说明,称她是重要的美国雕塑家之一。她1898年生在巴塞尔。这座塑像是根据真人制作的,那些孩子是仍然拥有此座塑像的私人收藏者的孩子。那私人收藏者似乎是伍兹-帕尔莫。
布里斯做了个鬼脸,从塑像边退开,好像塑像突然开始幅射热量一样。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应该有人知道这个鬼东西在巴塞尔这里。帕尔莫知道,对不对?如果仅仅是出于公共关系,银行应该——上帝啊,帕尔莫这也太诡秘了。一道阴影投向了院子中匆匆忙忙的人群,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乌云滚涌而来。
“哈里,给点空出。空出,哈里。”
“灯光太差了。我得取新的度数。”
布里斯朝大门走去。他看了一下手表。两点十分。他摸了摸胳膊下的那装着毁灭性材料的大个文件夹。他来这里之前,曾经把材料拿到阿申福斯达特街的UBCO分理处里,仔细地在复印机上把所有的材料都复印了。副本锁进了安全库中的保险柜里。现在呢?
“你能不能启发我们一下,施蒂利先生,你是如何把你这些偷听仪器搜集到的商业秘密卖出去的?”
“你能不能估计一下,施蒂利先生,根据瑞士反泄露商业机密的刑事法规,你会被判几年徒刑?”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施蒂利先生,在未来的五年中,十年中,贵公司预计支付的损失赔偿费总额会是多少?”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施蒂利先生,这对全部施蒂利财产的破坏性影响有多大?”
他妈的帕尔莫。他妈的所有的银行家。他妈的让他处在这种境地的那些贪婪的、专搞阴谋诡计的家伙们。他就是队里踢球的。马吉特没说错。他不是教练。他甚至不是四分卫。他妈的他们全逼着他作这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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