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半生匆匆恍如一梦你像风来了又走我心满满有空……
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让叶离觉得头痛,纵使万般不愿,她还是得睁开眼晴,她得离开这里,只是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情了,清醒的时候回想,总觉得那些生死爱恨恍若前世。四下里到处是静悄悄的,触目所及也不是一般医院里的雪白一片,天棚是淡淡的米黄色,白天的阳光让四周看起来暖暖的,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四肢都有些僵硬的酸痛,不想动,于是就静静的想清醒那一刻忽然窜入脑海的那几句歌词。
叶离是不爱看张爱玲的,读大学的时候,同学们,当然,主要是女同学们,大都迷张爱玲迷得厉害,唯有叶离不看,说不出原因来。事实上她也买过张爱玲的全集,只是翻开第一册,看了二十页,就丢下了,从此再没有动过。那时候,色戒没有被拿出来拍成电影之前,半生缘是经常被改编的作品,电影电视剧里,俊男美女哭得天地变色,叶离总忍不住换台,若说唯一记住的,大概就是林心如唱的这首主题曲。
每次听到这首歌,叶离都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历尽沧桑。
护工发现叶离清醒了,又是半个钟头之后的事情了,然后医生过来给她做了检查。这是一家私立医院,这里是豪华的套间病房,医生的态度格外的和气,很快的,叶离就弄清楚了自己的情况,她入院不是因为胃的毛病了,而是因为又不算严重的脑震荡。她想起当时她疯了一样的扯着秦朗不放,会脑震荡,大概是秦朗最后还是挣脱了,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作为这一认知的副证,她很快发现她的左脚也扭伤了,此刻还是肿的和猪脚一样。
“我要出院,”等到医生宣布,她的脑震荡问题不严重之后,叶离说,“现在。”
“叶小姐,你刚刚清醒,我们的建议是,你最少留院再观察24小时到48小时,这样会比较稳妥。”医生没想到病人昏迷了两天之后,睁开眼睛就要求出院,有些为难,“你现在的情况,我签了出院同意书,是对你和对我自己都不负责任的。”
“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任,我只要求出院,就算我还没走到大门口就死了,也不用你负责任。”叶离支撑着想坐起来,但是她显然低估了两天没吃饭的体能消耗,只勉强起身到一半的时候,眼前已经金星乱冒,幸好秦朗请给她的护工很机灵,一把拖住了她的身子,又把两只大枕头垫在她的身后,才让她稍稍坐了起来。
“那我们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吧,你出院,总得家人接你吧。”医生看了眼叶离惨白如纸的面色,决定不再和病人讲原则道理,他只是医生,有些难以处理的问题,得交给病人和病人家属去自行解决。
秦朗的秘书Susan在半个多钟头后赶到医院,叶离一直很讨厌秦朗的秘书,每一任都讨厌,那些女人毫无例外都是精明强干又娇媚如狐的年轻女子。以她们的能力,做一个秘书,哪怕是秦氏总经理的秘书,其实也是屈才的,但是她们都喜欢这个位置,叶离知道,那本质上是因为秦朗。虽然秦朗从来不碰秘书,甚至不碰他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但还是总有年轻的女孩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例外,眼前这个秘书,显然也是这样的。
“叶小姐,秦先生说,他希望你继续呆在医院里,直到医生肯定你可以出院为止。”Susan一本正经的重复秦朗的话。
“我的身体我自己就可以决定,不用医生肯定或是否定。”叶离哼了一声,想了会说,“那个什么苏三,你既然来了,就去替我把出院手续办了再走。”
“我叫SUsan不是苏三,”Susan有些恼火,她跟在秦朗工作身边一年多了,见过叶离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叶离唯一的感觉就是,平庸。论美貌,秦朗身边大多数女人都比叶离强;论家世,她可是听说叶离是个孤女;论才能,她本人也是留过洋的名校海龟,而叶离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如今,看着病床上苍白憔悴的女人,她越发替秦朗不平,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做妻子。“我是秦总的秘书,只处理公司的事情和他要我处理的私事,”Susan有些轻蔑的说,“秦总让我来,只是通知你,他不同意你出院。”说完,她优雅的转身,留下目瞪口呆的护工,走了,当然,她没有听到身后护工的自言自语,不然可能她不会走得这么潇洒,护工小声说,“我的妈呀,这年头,小三咋都这么理直气壮呢?”
Susan的态度对叶离来说也不是特别难接受,别人的白眼她受得多了,心早就穿了盔甲,刀枪不入,等到Susan的高跟鞋声音再也听不到,她才一把拔下插在手背上的营养药吊瓶,催促着护工帮她披件衣服,她要自己去办出院。
“不行的。”护工连连摇头,“秦先生说,不能什么事都听您的,您要去什么地方,得他同意才行,不然我要失业了。”
“你不听我的,我现在也可以让你马上失业的,”叶离心里烦乱,她不喜欢医院,她在这里有太可怕的记忆,所以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想了想,这句话似乎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威慑力度的。
“秦太太,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的,”结果护工摇摇头,飞快的跑了出去,然后就是护士进来,要重新帮她把吊瓶打上。
“我不能出院,但我还能决定自己不接受你们的治疗,”叶离用力把手抽回来,顺手把还插在吊瓶上的输液管用力扯下来,丢到地上。
护士似乎没想到叶离会这么反应激烈,愣了会,匆匆撤下吊瓶出去了,后来又来了几批人,想把药水继续给叶离挂上,但都被她挣脱了,这样对峙着到了日暮的时候,秦朗终于还是来了。
“我都想不到,你还有当泼妇的潜质,”站在病房门口,等到护士和护工都走开了,秦朗才说,“你这样闹,不累吗?”
“我只是不想呆在医院里,”叶离萎靡的半躺在床上,整个下午的十几,消耗了她残存的体力,声音细若游丝,整张脸上,只有眼晴还有些许的亮光,却没有看秦朗,只是虚虚的看向一个方向,她说,“这里让我害怕,我不知道还可以失去什么。”
秦朗的心猛的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楚击中,他要靠在墙上,才能稳住身子。深深的吸气,再吸气,才几步走到床前。
叶离为他的忽然急速靠近微微瑟缩,她无处躲闪也没有力气躲闪,就这样猝然对上了秦朗的眼,很多年了,她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看着秦朗的眼睛了,那双记忆里清透明亮的眼,此时眼底密密的满是血丝,好像几夜没睡过一般,憔悴中,还有不经掩饰的痛楚。
秦朗的身子在叶离的头上方停顿了一会,极其缓慢的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插入叶离的发丝中,良久才叹了口气,揭开叶离搂紧在胸前的被子,将她抱了起来。叶离又瘦了很多,她从来就不够丰满,这会儿更是纤细得像一棵刚抽条的小树,风一吹就会折断似地。
“去哪儿?”秦朗示意护工进来,取了叶离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然后走出病房,叶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紧张得紧紧揪住了他胸口一块的衬衣。
“回家,”秦朗极快的轻声说,“我们回家去,再做一次检查,然后回家里养病也是一样的。”
叶离很快就明白了秦朗的一样,指的是什么,除了没有大型的医疗器械外,他几乎是把医院搬到了家里,几个她醒过来就看到的医生护士每天会轮班在家里待足八个钟头,护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几个钟头后她就烦了,于是护工就改为站在她的卧房门口。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四五天,她没有再如醒过来的时候那样头晕过,也没有呕吐什么的其他症状,医生再三保证她没什么事,只要日常调养之后,算是撤离了别墅。
但是叶离的平静生活还是被打破了,秦朗从秦家叫了两个人过来,还是一个负责清洁,一个负责煮饭。这两个人叶离都认识的,和之前的别墅里请的任何一个阿姨都不同,这两个人都是从小照顾秦朗的人,秦家还保有一些旧时大家庭的做派,对于她们非常尊重,所以她们两个人在秦家算是很有地位的,别说叶离,就是秦朗也要礼让三分。叶离还记得,当年她跟着谢依菡去秦朗家,那位做饭的赵阿姨煮了一手好菜,她总是吃的津津有味。其实不仅她,那时候,秦朗就常说,他家的人要是离了赵阿姨,简直是吃不香喝不香的,所以叶离怎么也想不明白,秦朗怎么舍得把她们带到了这边。
赵阿姨每天都会煮各种各样的汤、粥来给她,说是调养身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赵阿姨的菜,秦朗就吃不香喝不香,从那天在医院回来起,秦朗出现在别墅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是天天准时在晚饭前出现,不过夜里有没有离开,叶离不清楚,她打的吊瓶好像有安眠的成分,天一黑人就觉得很倦怠,总是睡得很早,起得很晚。不过,早饭的时候,她也会看到秦朗拿着报纸坐在客厅翻阅,清晨的阳光是一天中最漂亮的,整个别墅的一楼都弥漫着粥的清香,那种感觉,让叶离觉得很温暖。那些日子,她几乎每一天睡下,都盼着清晨快点到,可是真到了早晨,她又很害怕,这样宁静的幸福对她来说总是那么不真实,她不敢想甚至不敢面对,她是贪婪的,她自己知道,一旦得到,她会想要的更多,一旦适应了,会很难割舍,到时候,为难的也只是她自己。
休养了几天后,叶离接到了学校里同事的电话,秦朗替她请了病假,如今一周多了,同事们想来探望她。
“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就会去上班,谢谢大家就好。”电话里,叶离这样说。
同事们也没有多坚持,不过说一些如果身体没有康复,就缓几天上班的安慰的话。就各自挂断了电话。
到了晚上,叶离想着还是得和秦朗说一声,她没事了,明天要去上班的话,结果饭桌上刚一开口,还没说是什么事,秦朗就已经皱着眉说,“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秦朗吃饭的速度一贯比她快,吃完就上了楼,叶离独自坐在餐桌前就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秦朗会不会阻拦她,不过她也想好了,阻拦她也没用,这学期她的课这么重要,耽误的每一节都得给学生补回来,这会休得越多,过几天就越累越辛苦,何况也快到期末了,没多少天可以让她这么拖着了。
她很少会上到秦朗住着的三楼,从来没有进过任何一间屋子,就像秦朗很少到她的二楼,即便到也不怎么进房间一样。幸好楼上楼下的布局是一样的,不至于分辨不出每一间屋子的功能,她先敲了敲书房的门,没有人应答,这个时间,她看了眼腕表,秦朗不在书房处理公事,难道在看电视?于是她又去了影音室,还是没有人,小客厅也没有人,露台也没有人,健身房也没有人,叶离只能想,秦朗的生活习惯可能确实在某方面不好,他喜欢在卧室处理公务。
敲了卧室的门,果然很快的就听见秦朗的声音,“自己进来,门没锁。”
推开卧室的房门的时候,叶离还是很紧张,几乎听得到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掌心微微的出汗,深吸了口气,才一点点的挪动进去。
秦朗的卧室风格很硬朗,和很多男人的卧房大同小异,屋子里没有很多的色彩,蓝色是主色调,窗帘、床品、沙发,一色的深深浅浅的蓝,秦朗没在房中,确切的说,他是在浴室中,叶离只看了一眼,就满面通红的低下头,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先退出去。
浴室的玻璃门敞开着,可以看到秦朗正从浴缸中站起来。
“怎么不坐下?”叶离低头不敢乱看的时候,秦朗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就缓步走了出来,叶离比他个子矮很多,又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红红的耳朵。“你想说什么?”
“我……我病好了,明天要回去……”叶离说着,还没说完,就被秦朗打断。
“你这么低着头,有事就和地板商量好了,我要睡觉了。”秦朗说完,真的坐到了床上。
“我……”叶离赶紧抬头,然后看到秦朗拍了拍床边,正示意她过去。“我想……”一点点磨蹭到床边,今天晚上的秦朗让叶离迷惑了,他不是一贯不喜欢她侵入他的私人空间吗?今天是怎么了,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想什么?”秦朗问她的时候,声音贴得她很近,暖暖的呼吸扑在耳朵上,叶离的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颤,就想要躲开,不过显然已经晚了。在她明白秦朗想要什么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扑倒在床上,秦朗的手仿佛带着火一样,在她身上抚过,留下滚烫的痕迹。
“别这样……”叶离试图推开他的身子,结婚之后,她已经不适应了秦朗的冷漠,这样的热情,只让她手足无措。
“我是没打算只这样。”秦朗俯身,压制住她的四肢,灯光下,眼波幽深如海,他的唇很快的覆住她的,辗转缠绵,不容她闪躲,手掌也很快的挣脱了束缚,覆上了她的柔软,时轻时重的揉捏着,却吞下她的全部呻吟。
这一次叶离没有觉得特别痛,秦朗进入她的时候,她只觉得整个人都不是很清醒,意识漂浮着,身体好像在大海里,被海波推着,沉沉浮浮。
“晚饭的时候,你想说什么来着?”等到秦朗终于停下来,叶离觉得自己好像又生病了,呼吸都很灼热,四肢没有一点力气。
“我……我明天得回学校去了,课……不能拖……了,”她说得断断续续,身子颤抖着,想躲开秦朗又伸过去的手,只是床能有多大,她又没有力气。
“哦,”结果秦朗只是应了一声,就又俯过身来。
早晨的时候,起得晚了几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叶离翻身坐起的时候,立刻被眼前深深浅浅的蓝色吓了一跳,夜里的情形渐渐涌回脑中,她拥着被子,一时悲喜难辨。可以喝泰朗这样如普通夫妻一样的相处下去,一直是她的奢求,所以这一刻,她只觉得不安,泰朗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对她,只是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而她还能给他什么。
这样深切的无助和悲伤,几乎是瞬间就冲走了昨夜残存的旖旎,她站起身来,穿来的衣服早就扔的到处都是,而且都被揉搓得皱成一团,幸好泰朗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花了好大力气,叶离才把皱成一团的衣服抻得平整了一些,勉强穿在身上,开门出去,却碰见崔阿姨正在打扫对面的的健身室。
叶离有些尴尬的道了声早,崔阿姨已经微笑着说,“少奶奶起来了就下楼吧,少爷等你吃饭呢。”
泰朗确实在等叶离,以往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出门了,不过这会他还坐在餐桌前,看着叶离换了出门的衣服,提着大大的背包下楼,眉毛微微一挑,问她,“去什么地方,你的病好了吗?”
“啊?”叶离一愣,她以为昨天夜里泰朗知道了,也同意了,所以有些不知怎么适应他这时的反应。
“过来,吃饭,”结果泰朗低下头,开始小口德喝起碗里的粥。
时间已经不充裕了,叶离看了看表,她从来不开车去学校,而从家里走到小区外能拦到车的地方,跑步也要半个钟头,她的课是第二节,但是回到学校要销假,还要做点准备工作,吃过早饭,她今天上午就不必去学校了。
“吃饭!”泰朗吃了两口,非常不满的抬头,看见叶离脸上的踌躇,哼了声说,“要去学校就吃饭,吃完我顺路送你,不然就在家呆着,我也不是养不起你。”
搭了泰朗的车到学校,时间就充裕了一点点,她销过假后,看着熟悉的校园,还有身边偶尔经过的学生,心情好了很多,脚步轻快的进了办公室,在备课的老师都和她招呼,等到时间上课,她带的学生也对她的归来非常高兴,整个上午,是不出意料的顺利。
因为这几天欠了好几节课,叶离也跟学校和学生招呼好,下午补课。不回家,叶离也懒得到处走,中午就揣了饭卡去食堂。她很少在学校吃饭,教工食堂虽然比学生食堂好一些,但本质上来这里吃饭的还是学生多过老师,大师傅漫不经心,小锅炒菜里,吃出蟑螂苍蝇青菜虫的事件每年也总要发生几次。而且和大师傅吵架生气统统不顶用,食堂是个肥缺,用的统统是领导的自家人,一个炒菜师傅的背景也是响当当,在学校,叶离只是个普通老师,所以她宁愿不吃。
打了一份糖醋小排骨和一份炒得有点烂的西红柿辣椒炒大头菜,叶离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吃了两口,偏偏李莉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端着餐盘,大喇喇的坐在她身边,一边吃饭,眼睛一边贼溜溜的往她身上看。
叶离的第一反应就是,泰朗是不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而她早晨匆忙没有发现,于是她管不了李莉的目光了,赶紧从包包里掏出小镜子,仔细的看了眼露在外面的皮肤,万幸,一切如常,叶离松了口气,才嗔怪李莉道,“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不大对头,一个老师,每天上课被学生几十上百双眼睛盯着,你别告诉我,我就看你几眼,你就紧张了,还拿镜子照,而且竟照脖子,你有问题呀。”李莉眯了眯眼,笑得有些鬼祟,“你如实招来,欧海洋把你怎么了,那天他追出去送你,这一送你就休了好几天的假,不会这么巧吧?”
“你都想什么呢?”叶离忍不住抬起左手,手指在李莉头上不轻不重的一推,“还就是这么巧,那天我胃痛得不行了,送到医院去检查室胃痉挛,打了针之后我还以为好了,结果回到家又痛得昏倒了,而且倒地的时候头撞到了墙,医生说有脑震荡,留我在医院住了几天。”
“不会吧,这么巧,你早不生病晚不生病,那天忽然病了?”李莉有些不信,“我可告诉你,欧海洋可是对你一见钟情,为了认识你,他可拜托我不止一次了,人家也是一表人才,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一表人才我就动心,那我不是早就得了心脏病?”叶离苦笑,她住院,多少也是拜这位欧先生所赐,如果他不送她,没被泰朗的妈妈撞个正着,泰朗大概不会回家,那她也不会那么失控,在楼梯上摔下去了。
“也是,他是一表人才,家世也算好了,但要开上一年全球限量500台的迈巴赫,好像还真不够身份,”李莉忽然话题一转,“你老实交代,早晨送你的到底是谁?”
“你不去法学院还真是屈才了,一口一个如实招来,要不就是老实交代的。”叶离笑笑,泰朗的车足够招风,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一定要他提前一个路口放她下车,没想到居然还是被李莉看到了。
“法律太热门,我的成绩太一般,考不上也没办法,”李莉耸了耸肩,从叶离的盘子里一口气夹走了几块小排骨,才说,“欧海洋人很不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几天你没来上课,他可是差不多的医院都打了电话,只是没找到你,要是可以,你不妨给他个机会试试,要是不行,你就早点告诉他,他那个人挺死心眼的,早点说清楚,省得他陷得太深。”
那样微笑都掩饰不住的落寞,让叶离心里一动,有点像看到了一些年前的自己,她忍不住问,“你喜欢他吧,为什么不告诉他?”
“太熟,不好下手!”李莉哈哈一笑,筷子在饭里翻了两下,一会才说,“我认识他的时候,还穿开裆裤呢,这么多年,尿床、流鼻涕、犯错误被追着打屁股、爬墙摔个四脚朝天,什么糗事他都看见了,在他眼里,我基本就是没有性别的人,可以使妹妹,也可以是弟弟,就是不是女人。”
“你不是女人还能是什么?”叶离被李莉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心里涌出的酸涩之上,偏偏又添了点好笑,“你试过吗,把你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让他知道你长大了,你喜欢他,和别的女人喜欢他一样,不对,我想,你大概比别的女人更喜欢他吧。”
“我没试过,”李莉把餐盘一推,不吃了,拉着叶离下楼,两个人到学习中的一处小湖边站定,李莉说,“我平时胆子挺大的,但是就是对着他不行,这话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我太了解他了,他不喜欢我,他只希望我是他身边一个没有性别的存在,如果我打破了这种他喜欢的平衡,我可能连站在他身边的机会也失去了。”
“可是这样,你不觉得委屈吗?不能表白,还得看着他喜欢别的女人?”叶离问李莉,感觉也有点像是问自己,问的是几年前的自己。
“不委屈,为什么委屈呢?”李莉抬头看了会天,转头看叶离的时候,脸上又有了笑容,“我比谁都希望他过得快乐,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他老大不小了,有喜欢的人,能组成一个幸福的家,没什么不好,如果可能,我还想给他的新娘当伴娘呢。”隔了会李莉又说,“他想追你,我以为你没有男朋友,觉得挺好的,结果……你让我失望了,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这也要补偿,你干什么不去抢劫?”叶离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准备走开。
“别走,你还没说你的迈巴赫呢。”李莉跳过了挡在叶离身前,“贵族中的贵族,有钱人里的有钱人,你们怎么认识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大姐,你真是很有当八婆的潜质。”叶离抱住头,说了这么多话,没想到李莉还是没忘记迈巴赫的事。
“多谢夸奖,但是你还是得说,到底怎么回事。”李莉点点头,依旧挡着路。
“送我来这里的,是我丈夫,行了吗?”叶离无可奈何,她不想欧海洋有什么误会,也许实话告诉李莉不是坏事。
“你结婚了?”结果,李莉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什么时候的事,你请酒了吗?不对,你领证了吗?没酒席没领证,可是非法同居呀。”
“我们……合法的,”叶离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我记得咱们报道的时候,你填的明明是未婚。”李莉皱眉。
“报道那天下午。”叶离说,“当时忙,就没办酒席,而且我刚到单位,马上请客收礼也不好。”
“天呀!”李莉捂住头吼了一声,“乌龙了,回头欧海洋得骂死我。”
“不至于吧,”叶离安慰她。
“至于,太至于了,你得请我吃顿好吃的,”李莉拖住叶离,“你让我遭受这么大的刺激,一顿饭都弥补不了我。对了,你先生姓甚名谁呀,开900万车子的人,身家一定惊人,我常看财经杂志的,你说出来,没准我都看过他的专访。不过话说回来,嫁得那么好,你为什么还出来工作呢,不觉得辛苦吗?”
“佛曰,不可说。”叶离这次坚决的摇头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的人生是各自独立的,我工作室因为我有这方面的需要。”
“新时代豪门贵妇的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呀,”李莉长叹一声,不再追问,两个人并肩回到系里。下午李莉没有课了,她留下是为了批阅学生的作业,叶离就没那么好的运气,整补了两大堂课,到了下课的时候,说话说得喉咙又干又痛。
晚饭,李莉拉着叶离去了一家市中心开设的法国西餐厅,是那种贵但是味道很好的店子,从开胃菜到汤到主食到甜品,李莉一样一样点过去。叶离不爱西餐,潦草的吃了几口奉陪,偏偏李莉吃完之后,又坚决的拉着叶离去酒吧,“喝酒我请你,那个地方平时我一个人不大敢去,我们作伴,去见识见识,不许说不去。”
叶离也没正式去过酒吧,对酒吧的认识就是里面灯光迷乱,音响震人,而且随时可能有人动手打起来,就像那次一样。结果她们去的酒吧,没有喧嚣的音乐,也没有疯狂蹦跳的人,倒是意料之外的安静,几桌客人分散在屋子的四处,低声聊着天。
“很晚了,你不用打电话回家报备一下?”点了两瓶啤酒,李莉问她。
叶离也在想要不要打电话回去,最近别墅的晚上也有了点人气,赵阿姨和崔阿姨都住下了,和平时只有她自己的晚上不同。但是她和泰朗早就有默契,就是不过问彼此的行踪,过去她也不是没有晚归的时候,不过泰朗比她回去的还晚或是干脆不回去,所以想了想,还是摇头,淡淡的说,“不用了,也不在这里呆很久。”
“叶离,其实你真是很有勇气呀,大学毕业就结婚,”喝了一会啤酒,听了一会音乐,李莉摇了摇手中的空瓶,又叫了两瓶,“你们很相爱吧?”
“……”叶离没有出声,她永远不愿意说的,就是自己的故事,她没有很好的酒量,一瓶啤酒喝下去,人已经有些微醺,但是意识格外的清醒,拒绝了李莉给她开第二瓶的行动,两个人出门,各自打车回家。
这一回,别墅一楼灯火通明,落地窗挡了窗纱,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叶离开了门,崔阿姨先迎了出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和沾到的烟味,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么晚回来,你去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事先打个电话回家?”泰朗竟在小客厅看电视,这会也走了出来,看见叶离两颊依旧红红的,眉毛一蹙,“还喝酒了?”
“一点啤酒而已,我没想到你会在家,”叶离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绕开他上楼,酒吧的空气不好,身上蹭了不少烟味,闻起来臭臭的,她急于洗去。
走出浴室的时候,泰朗却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她的卧室,甚至半躺在她的床上,“你怎么在这里?”叶离脱口问出。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泰朗对她的问题不满意,“这是我的家,你是我老婆,我们在一起难道不对?”
“我从来没觉得我是你老婆,”酒对叶离的神经影响很大,很多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话,喝过酒后,似乎总是特别容易出口。
“后悔了?”泰朗的面色也沉了下来,“又和上次送你的那个人一起吃饭了,然后后悔嫁给我了?”
后悔吗?叶离愣在原地,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她的人生,从来就是一直一直被迫向前,她不敢回头,也不知道回头会看到什么,所以她从不设想假如,也从来不……后悔。
“后悔也迟了。”耳边,泰朗的声音忽然欺近,声音里有些怒火和很多冰冷。叶离忽然想到,这几年他的脾气变得有些坏,以前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动怒,总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总是噙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别人,但是现在,她似乎总是很容易就会触怒他,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们结婚,还是更早的……那个时候?
走神的时候,泰朗已经将她抵在墙上,睡衣的料子柔软,经不住他的拉扯,很快就支离破碎。他的手和唇,都急切的在她的身上游走,想要找到什么似的,情欲的迷蒙渐渐在他眼底升起。
叶离闭上眼睛,在他近乎粗暴的撞入她的身体时。虽然身体对疼痛早有准备,但还是觉得痛,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撞到了一起去一样,她几乎是悲伤的想,这大概是她和泰朗惟一残存的沟通方式了,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都成了伤害彼此的利器。
她大概,终其一生,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云收雨散,秦朗进了浴室,而叶离仰面躺在床上,她真的是不明白,为什么生活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开玩笑,难道是她太奢求了,总是期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人?
那一年,她的失眠在吃了几个月中药后,终于好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因为人为的因素,刘氏除了一些问题,股票价格下跌。外面的很多流言都以光速传播着,当时最著名的就是刘天青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与一个华服的年轻女子相对微笑。照片上的女主角同样出身豪门,是个ABC,坊间传说,刘天青因为刘氏面对融资困境,准备政策联姻,而联姻的对象是个美籍华人,因为家族在美国的发展非常好,想到中国进一步占领市场,一个有钱,一个有市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条绯闻传得无比恰到好处,刘夫人越来越相信叶离提供的关于刘天青的一切信息,接着刘夫人的一个兄弟在外面开了一家公司,专门利用刘氏的信息中间牟利。刘天青是个很好的老师,他几乎不用说什么,自然而然的就把人性的贪婪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的面前。刘夫人的兄弟得陇望蜀,出手越来越大,大到后来,刘夫人都觉得有些过分的程度。
让一个人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叶离几乎没有太深的思考过,那段时间,除了偶尔制造绯闻之外,刘天青上班的时间减少了不少,很多时候,他都留在家里,看看股市,打打字和人沟通着什么,叶离不大进他的书房,所以也不关心这些,
他们经常会在家里煮饭,叶离会煮很多种不同的食物,吃饱喝足,两个人就在客厅里架起望远镜等着看月亮和星星,偶尔,刘天青也会陪她看几集韩剧。
叶离觉得自己并不算叹息,所以她特别的觉得满足和快乐,哪怕这种快乐、满足随时可能突然停止,哪怕她知道一切都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但是刘天青对她真的很好,温柔体贴处处关照,就像一个最完美的情人。
那时候因为刘夫人悄悄安排,监视他们的人还在,所以他们很少能一起出门,但是在家的日子也不枯燥,刘天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抽时间去买了军棋、象棋、围棋等等的棋类,还有一些小女孩喜欢的玩具,每天都陪着叶离玩几个钟头。叶离不喜欢下围棋,她不会这个,玩一会就犯困,她只喜欢拿围棋和棋盘下五子棋。
刘天青很会下围棋,但确实没玩过五子棋,开始几次被叶离杀退,但是很快就摸索除了规律,开始处处堵死叶离的通道,然后等到叶离沉不住气稍稍松懈,就亲送的将棋盘上自己一方的棋子连成五个。
输的次数多了,叶离愤愤的要求和刘天青象棋盘上一决生死她初中的时候就下得很好的象棋,在班级里所向睥睨,不仅是女同学,男同学能将死她的也不过屈指可数。有阵子她对象棋痴迷的时候,曾经用硬纸盒剪过棋子悄悄压在课本下研究,后来她到了谢家后,因为没有合适下棋的人了,她才慢慢放下了。
刘天青也不擅长下中国象棋,他在国外留学,下的都是国际象棋,听叶离讲过规律后,第一局就被叶离的当头炮将死。但是如此痛快的赢了,在叶离和刘天青的中国象棋对战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他很快又学会了,甚至还看懂了棋谱,偶尔看叶离无聊,就摆个古怪的残局,诱惑她来破解。
“我对这么浪费脑细胞,没有一点娱乐精神的事情没兴趣。”叶离摇头,她才不要破解那些什么历史人物对战过的无法破解的棋局,天知道那样的棋局是真的有还是什么人故意随便编造用来骗人的。
“你为人挺执着的,怎么对游戏一点认真的态度都没有?”刘天青问她这话的时候,她刚洗过澡,正和自己毛躁的头发对抗着,他很自然的坐到她身边一直高而坚硬的椅子上,接过她的毛巾,一点一点帮她擦干水分。
“游戏就是玩呀,玩就是不用太认真。”叶离回答,“什么事都认认真真,那不是有些太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有那么一瞬,叶离觉得刘天青拿着毛巾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听到他说,“对待游戏别提认真,你能这么想,很好。”
那个时候,叶离并没有认真的去想,刘天青这句话的含义,或许不是她不想,而是身体里自然的一种本能,让她迅速将这句话忘到了脑后。
几天之后,刘天青去公司开会,叶离早就接到了刘夫人的电话,陪着刘天青到了公司后,告诉秘书她出去买点东西,就提着自己的小包包出去了。
她和刘夫人约的地方是距离刘氏半城之隔的一个咖啡厅,有了这些日子的经验,她渐渐的从容些了,不会再为同刘夫人见面而害怕上火得也不能眠。
照例是闲话几句,刘夫人就说,“天青最近在忙什么,他很少到公司来了,怎么了?”
“他……”叶离推开些放在眼前的咖啡杯,用小勺子挖了一点点提拉米苏放在口中,“他说董事会那边的老人家总给他压力,投资偶尔失误也很正常,但是因为他年轻,董事们就找他麻烦。”
“年轻人做到他的位置不容易,天青聪明又能干,可不是全靠父亲的二世祖,这些老人家,太没眼光了些。”刘夫人也挖了块蛋糕,“不过天青的脾气,我也是见识过的,他太自负了,这些老人家的话,自然是听不进去的,他有什么打算,让他们闭嘴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打算了,”叶离说,“我最近听他和人提起,在北城那边有一块地要拍卖,他很看好,面积足够大,虽然位置偏僻些,交通还算方便,而且那边刚刚开始开发,投入不会太高,地在手里压一年半载,自己开发或是转手,都很赚。”
“哦,我也听说过那块地,”刘夫人点头,“地上建筑不多,拆迁补偿也花不了多少,天青的眼光确实不错。”
然后,两个人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闲话,各自离开。
半个月后,那块地正式拍卖,刘天青去了拍卖现场,但是并没有拍到这块地,他举了几次牌,促使价钱一路狂飙,但是在最后关头却放弃了,最后这块地以高出起拍价十几倍的天价被一个城中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拍走。
失去了这块地,刘氏内部一度哗然,董事会上,有董事很不客气的说刘天青并不适合坐这个位子,那样一块傻子都知道会大赚特赚的地,没道理失去,特别是输给一个那么不起眼的小公司。
再然后,小公司如期付款,办理好手续,刘夫人的兄弟是这家公司法人代表的消息也被翻了出来,而刘夫人的兄弟为什么能拿出巨额资金也成了问题。这件事最后是如何解决的,叶离不知道,她知道的就是那次董事会后不久,刘天青的父亲在公司忽然昏倒,被送到医院后抢救,十几个钟头的手术下来,人的命保住了,但是手术的后遗症却很快显现,整个人昏迷不醒。
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刘天青很快就瘦了下去,那会正好是早春,气候变化剧烈,他的旧伤复发的比过去每次都厉害,几乎整夜的连睡一会都是奢侈。
叶离也瘦了,因为一夜一夜的没有睡觉,她实在听不了刘天青在卧房里不停翻身的声音和他压抑的喘息,她请教了很多医生,但是除了帮他热敷之外,似乎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
“你去睡吧,陪着我也没用。”从一轮疼痛中挣扎出来,刘天青推了推身边坐着的叶离,“你自己照照镜子,出门去不用化妆都能被当成国宝送动物园去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热敷还是有效果。”叶离笑笑,她确实很困,脑袋里好像木了,沉甸甸的,走路都觉得头重脚轻。
“去睡吧,乖,”刘天青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去热水里拧毛巾,“我习惯了,也有好几年了,一会就过去了。”
“那等你不痛了我再去睡觉,反正白天我也不用跟着你去公司和医院。”叶离摇摇头,挣脱了刘天青的手,他疼得厉害,手都是抖得,没有什么力气,她看惯他站在高处,睥睨天下的样子,眼前人的脆弱,让她的心很难受,不是全然的痛,但是丝丝缕缕的,挥之不去。
“今天不痛了,明天还会痛,后天,大后天,可能总是这样,你也总是不睡吗?”刘天青没有再试图阻拦她,只是静静的躺回去,看着她在床前忙碌。
“又不会总是变天,只要天气平稳了,你的伤口不就不会痛了?”叶离将毛巾敷在他的腿上,“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未来七天,气温就会渐渐恢复正常,不会这样起伏不定了,到时候不下雨,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你总是这样,我真是……”刘天青叹了口气,隔了会才又握住叶离的手,很轻很慢的说,“我不值得的,别对我这么好,更别……爱我。”
爱吗?叶离自己愣了一会,刘天青又扔给她一个从未认真想的问题,爱是什么感觉呢?她这样的为他担心,牵挂他,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是……爱吗?
天后来是什么时候亮的,叶离都不记得了,她只是一次一次的换着热水和毛巾,直到刘天青睡着。他睡着的样子比清醒着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眉毛微微蹩着,而且睡得很不稳,好像随时会惊吓一般,这也是叶离为什么之前常常会在床边的缘故,因为怕自己下床的时候,床上的垫子会颤动,然后惊醒好不容易入睡的刘天青。
不过今天,叶离没什么睡意,困倦的感觉被刘天青吓得无影无踪了,她靠着床头,反复的想着刘天青的话,直到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
电话是刘天青的秘书打来的,听到叶离的声音,秘书就是一阵支支吾吾,叶离猜到是公司的事情,放下电话就去叫刘天青起来,然后送他出了门。
后来的一段,她一直是那样的试图忘记,只是总是不能。每每此时,她就忍不住想,人脑要是和电脑一样就好了,装了程序也好,存了文件也罢,不要了,卸载或是删除,大不了还可以格式化,最多十几二十几分钟,就什么都没有了,和初始状态一样,干干净净的。
刘夫人兄弟高价拍卖回去的地出了问题,这个城市的北郊将修建新的固体垃圾处理场,处理厂的规划用地几乎是和那块地紧邻,几乎是同时,有规划了一条城际间的高速铁路线,将从那块地差不多中间的位置穿越,虽然铁路用地也会给一定的补偿,但那也意味着,那块地原本的开发计划几乎就成了一张废纸,做商业用地,位置太偏,短期内聚集不到人气,长期的话,得多少钱才能填进去。做住宅,临近垃圾场还有铁路穿过,在风水学上,显然不是很好的选择。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刘夫人和她的兄弟们之前靠着叶离的情报抢走的刘氏的生意,几乎都在一周之内陆续的出了各种问题,投入的资金血本无归,银行催还贷款,有生意往来的公司也都催促货款,他们自然是拿不出来。然后就是被告到法院,强制执行,公司、刘夫人兄弟的个人户头都被冻结,房产面对被拍卖,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们经历了一场人生最大的起落,从意气风发到一无所有。
刘夫人去疗养院哭诉,经过治疗,刘天青的父亲那段时间正好在好转,意识也恢复了,妻子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是很愤怒,但是他比刘夫人大十几岁,算是老夫少妻了,刘夫人哭到几度昏倒,他还是心软了,打电话给刘天青,让他放继母和继母的兄弟一马。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叶离没有听刘天青具体提起过,她只知道,接到父亲电话的时候,刘天青的脸色很不好,临出门的时候,他很用力的抱住她,下颔抵着她的头顶,然后不待她有所反应,已经松手,拉着她大笑着出了门。
刘天青没有坐秘书带来接他的车,他让秘书的车去大宅取些父亲的用品,还有几盆父亲最爱的盆景,再直接先去疗养院,然后拉着叶离在小区外的鲜花店买了一只花篮,又去超市买了水果,才打了一辆出租车出发。
他们的住处去刘天青父亲的疗养院,需要走一段绕城高速,结果在高速路Shanghai秘书开着的车忽然刹车失灵,先是躲闪不及追尾撞上了一辆货车,然后又被惯性推着飞一般撞向了路边的护栏,又被护栏弹开,然后向另一侧直冲过去,又撞上护栏。
激烈的碰撞伴随着俄巨大的声响,让高速公路很是塞了一会的车,二十多分钟后,才在交警的疏导下缓慢通行。等到叶离和刘天青乘坐的出租车驶过那个路段的时候,刘天青那豪华的座驾仍停在路边,车身好几处被撞得凹了进去,看起来非常狰狞,地上有玻璃的碎片,还有几盆从车中被撞飞出来的盆景,一并碎在地上,此外就是……血迹。
叶离什么都没说,只是身体不可遏制的瑟瑟发抖,她都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她和刘天青都在车上,那现在,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会像盆景一样,躺在地上支离破碎。
相对着,刘天青目睹这一切的反应却很平淡,但那种平淡更让叶离觉得害怕,车子一点一点的从事故现场旁边经过,叶离就一直盯着看,直到刘天青伸出手来,将她用在怀中的同时,蒙住了她的嘴。
后来,叶离听说车上的司机和秘书都受了伤,司机断了腿和胳膊算是伤势不重了,而刘天青的秘书却断了几根肋骨,其中一条肋骨扎到肺叶上,几乎丧命。
到了疗养院,刘天青自己捧了花篮上楼,却将叶离安置在一间豪华的小会见室里。他和父亲说了什么,叶离无从知晓,她只听到走廊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疯了一样的嘶喊声,然后是嘈杂的脚步声,最后一切又回归宁静。
刘天青座驾经过检测,证实了是有人人为的在刹车上动了手脚,自然也有警察来询问刘天青那天为什么没有乘坐自己的车。对此,刘天青给出的解释是车里装了很多父亲的生活用品,还有盆景等不能放进后备箱且需要仔细运输的东西,因为空间有限,所以他选择了打车,对此,没有人表示疑问。
刘夫人好多日子都没有在露过面,叶离听刘氏公司的员工隐隐说,刘夫人受不了丈夫病情再次加重以及兄弟破产的打击,精神失常也住进了疗养院。而在她失去踪影的那段日子里,她的兄弟又被查出逃脱,贿赂,经营的酒吧非法容留卖淫等等诸多问题,被提起公诉。
那段时间刘天青每天都很忙碌,他全面接手了父亲的股份,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一场连着一场的会议,总是堆积在哪里的公务,经常出国考察项目。他见的人也开始复杂起来,什么样的都有,几次叶离跟着他去,都遇上眼睛和手脚不大老实的客户,于是刘天青开始叫叶离不必跟他去公司了。“那些场合都不适合你,你还是在家里温习温习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过去了,你就可以继续读读书了,你安心等今年九月份学校开学吧。”他这样说。
叶离点头答应,离开学校快一年了,她忽然发现读书对她来说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她心里对于继续读书,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了,捧起外语书的时候,甚至会有些瞌睡。她更乐于打扫房间和煮饭,刘天青爱吃的东西她几乎都学会了,而且做得很好,只是他越来越忙,几乎每天回来都是深夜,洗过澡就睡了,那些吃的,最后都吃进了她的胃里。
刘天青睡后,她会把他换下的衣服放在筐子里,刘天青的衣服有专门的人负责清洗,而她只需要把干净衣服叠好放在柜子里。
不记得是哪一天开始了,她总会在刘天青换下的衣服上闻道香水的味道,刘天青会用一点古龙水,但古龙水的味道明显不会那样妖艳。叶离开始变得很惶恐,有些不敢去想,是的,她不能想象,刘天青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下,沾染到了这样的只属于女人的香。
只是这一次,她的不安,刘天青没有再看在眼中,他和她说话的时间也少到可怜,大多数时候,只是告诉她一声他去什么什么地方了,要过几天回来,然后就消失了。她有他的电话,只是从来未打过,她是笨的,但是女人的直觉还有,而这种直觉,一直在告诉她,有些事情在变化,而那种变化,她是无力挽救的。
六月初的一天,疗养院里传来了坏消息,刘天青的父亲去世了。彼时,刘天青正在美国,当然,处理一应事物都不需要他费力,公司里专门组织了精干的员工吧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等到他搭最快一班飞机回来,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在告别仪式上向亲友答礼这一项。
告别仪式前的晚上,刘天青在家里喝醉了,他平时极少喝酒,之前家里收藏的酒都被他倒掉了,因而当秘书敲门送酒上来的时候,叶离很惊讶。
“坐下,和我喝两杯。”刘天青拿了两只水晶杯出来,红酒注入杯中,灯光下看去,那液体殷红如血。
“为什么要喝酒?你刚回来,明天还很忙,不要早点睡吗?”叶离并不会喝酒,她吞安眠药需要的酒是很小很小的一杯,眼前这一大杯酒,让她有些为难。
“我睡不着呢。”刘天青微微一笑,一口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又催促叶离,她只能勉强喝了一口,然后听他说,“酒在有时候也算不上坏东西,喝点,也许能让我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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