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闹了一阵,小豪到现在早没有玩开车的力气了,倚在凤翔鸣怀里单手摸了摸电瓶车,自己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小小软软的身子很快就在他的臂弯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很快打起瞌睡来。
凤翔鸣有一会的不知所措,胳膊僵硬着,不知道该把怀里的小家伙怎么办,倒是两个阿姨瞧见了,要过来抱小豪。
他飞快的想了想,怕这样换人惊醒了孩子还会哭闹,干脆轻手轻脚的把小家伙抱回卧室,放到了慕云身边。
那是一幅他几乎不敢想象会拥有的图画,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头并着头睡在他宽大的睡床上,相似的眉目,轻缓的呼吸,让人的心骤然柔软。
小心的替小豪盖好被子,凤翔鸣觉得,他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慕云听小豪说了叔叔让他玩电瓶车,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凤翔鸣是什么人,她不能说十分了解,但总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做任何事,他这样花心思,难道是打定主意,要把小豪从她身边夺走?
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她就再也躺不住了,翻身起床,她穿来的衣服已经被人拣起来,放在一边的一张小沙发上,她匆匆过去,才想起来衣服被撕破了,正发愁,却发现沙发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方才穿的那套,她顾不上多想,匆匆整理好,掀开窗帘,放夕阳进来,一手拉着小豪,几步出了凤翔鸣的卧室。
二楼静悄悄的,房门都是开着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慕云只能下楼,结果客厅里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小豪和她一样只吃了早饭,这会拖着她紧走两步进了与客厅相连的餐厅,看着一桌子饭菜垂涎不已。
“愣着干什么,吃饭。”凤翔鸣正坐在桌前,瞥见慕云牵着小豪走来,淡淡的说了一句,语气平常得好像此前曾经说过无处次一样,看着慕云不动,就有些不耐的过来,抱起小豪,干脆的坐到饭桌前。
胃对食物的忠诚,要比人来得直接,慕云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几声,她猜测,即便她现在不吃这些东西,也是带不走的小豪的,所以干脆坐到凤翔鸣对面。
来时见过的两个阿姨手脚利落的端了两碗香米饭过来,米粒饱满舒展,晶莹剔透似的,堆积在白瓷的小碗中,慕云看了眼小豪,凤翔鸣舀了大大一勺米饭正递到小豪的眼前,不过孩子在吃还是不吃之间明显犹豫了,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吃饭吧。”慕云柔声说,又对凤翔鸣说,“勺子太大他吞不下去,换个小勺,给他把饭和菜拌到一起,他自己会吃。”
“为什么要拌到一起,又不是喂猫。”结果凤翔鸣却对她的好意提点表示不满,虽然换了小勺,但是坚决一勺一勺的喂饭。
给小豪喂饭的工作并不轻松,慕云记得,小豪刚刚开始吃饭菜的时候,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每天为了喂饭,她得端着碗追在他身后。那时候他的腿还没有现在有力气,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偏偏跑得飞快又溜滑,她哄过、吓唬过,想尽各种办法,就是为了让他多吃一口,可是这小祖宗平时很懂事,偏偏吃饭的时候就不买账,有段时间,瘦得和黄豆芽一样,细小的身子顶着个大脑袋。幸好她一咬牙,把他送进了幼儿园,幼儿园的老师可没时间逐一的给他们喂饭,想吃饱不饿,谁都得学会自己吃饭,而且是定时定点定量的吃饭。那段时间她不放心,也偷偷去看过,结果看见十几个孩子坐在小饭桌前,勺子都不太会使,米饭吃一半还有一半撒到桌子上,平时小豪看都不看的烧茄子放在碗里,居然也埋头吃下去了,那一刻,她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欣慰的想笑。
“看他吃你就能饱吗?”慕云全神贯注的看着小豪就着凤翔鸣笨拙的喂饭姿势吃饭,直到凤翔鸣抽空夹了一块烤鹿肉到她碗里,“吃你自己的。”
“你呢?”她忍不住问,问完又后悔,他吃不吃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不饿。”凤翔鸣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一般,大声说,“你平时都给小豪吃什么,他怎么这么瘦?”
这话好像她在虐待小豪一样,可是小孩子受了伤,在医院折腾了几天,大人都瘦了一圈,他怎么可能一点不减分量?慕云决定不理会凤翔鸣,他愿意吃凉的就吃好了,哦,忘了,这是他的家,有阿姨帮忙,饭冷了自然有人热,实在不行还可以做新的,关她什么事。
吃饱了饭,小豪又有了精神头,非拉着慕云去看叔叔家的电瓶车。慕云皱眉头,觉得她睡了一觉的功夫,小豪对这个叔叔的感情简直一日千里,她一贯觉得不能太纵容孩子的物质欲望,这时就拉下脸来,不肯让他再去看。
“妈妈——”小豪拉不动她,自己手一滑,反而一跤跌在地上,撞到了受伤的胳膊,顿时大哭起来。
“哪里疼,告诉妈妈?”慕云这才慌了神,把小豪抱起来,小心的托着他手上的胳膊来回看,石膏打得严严实实的,没看出有撞坏的地方,难道是又伤了里面的骨头,她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抱起小豪就想往医院走。
“摔一下撞不坏伤口,他到底是男孩子,你别这么娇惯着他,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和大院里的孩子玩,从几米高的墙上摔下来,也没他刚才哭得厉害。”凤翔鸣在门口拦住慕云,也看看小豪的胳膊,然后坚决的拦住他们。
“他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心疼,”慕云正着急,有点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看凤翔鸣的脸色变了,她见过他发火,这时心里也有点害怕了,讪讪的说,“再说你五岁的时候记事吗,我可不记得,别糊弄我们。”
“糊弄你干什么。”凤翔鸣本来已经被慕云的上一句话激怒了,正想问她,小豪不是他生的,难道她自己能生?可是看着慕云,瞧着她的脸色由红转白,目光中露出了一点怯怯的神情,这股徒然冒起的火就被压了回去,他索性卷了衣袖给她看胳膊上的一道不算太明显的伤痕,“你看,这就是当时我摔下来的时候,蹭掉皮肉留下的,多少年了,都没褪。”
这道伤痕慕云以前是见过的,她无数次枕着他的胳膊入睡,也无数次的摸过这道伤痕,不过凤翔鸣倒是从没提过伤痕的由来,这会正儿八经的举着胳膊给她看,她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问他,“当时伤得怎么样,这么一大道伤口,没伤到骨头?”
“这个胳膊就刮掉一块皮,不过一条腿脱臼了,也被按在床上待了挺长时间。”凤翔鸣挽袖子给慕云看伤口的时候还不觉的,但是等到她伸出手指摸了两下的时候,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看他的神情,居然有淡淡的温柔怜惜,怎么那么像刚才看小豪时的神情,凤翔鸣只觉得这一刻的感受很难以形容的感觉,所以他飞快的把手抽回去,粗声说,“我不是你儿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慕云迟疑了一下,低头去看小豪,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哭了,他的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会依偎在她的怀里,小手牢牢的捉着她的衣角,不错眼的看着她,这种依恋的神情,这几年中,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眼波清澈见底,只要看一眼,再多的苦和委屈,也都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你看,不哭了吧。”凤翔鸣也瞧着慕云怀里的小豪,他们母子俩有一样的圆圆的大眼睛,尖尖的下颌,小小的嘴唇,这会头挨着头,亲密得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细密丝网,将他们织在了一处一样,有一瞬间,他无比失落。
“还疼吗?”慕云亲了亲小豪的额头,柔声问他。
“不疼了。”小豪摇头,他刚才也没有很疼,不过是借机会撒娇,想让妈妈同意他再去玩一小会电动车,可是妈妈和叔叔好像因为他生气了,这让他有点害怕了,倚在妈妈怀里,再不敢提这件事了。
“你让他上楼玩一会车子,他不仅不痛了,还能更开心。”凤翔鸣觉得小豪的心思很容易看出来。对于这个孩子,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他,才能补偿这些年的亏欠,他是现在才忽然有点明白慕少天提起儿子时为什么那么得意了,因为是真的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不用了,我要带他回家了。”慕云摇头,她不知道凤翔鸣把她们强带回来到底要怎么样,可是她也好,小豪也好,都不该和他靠得太近,她们都太渴望温暖和依靠,会轻易的上瘾,可是,凤翔鸣不会是她们的依靠,她得在沉迷之前远远的离开。
“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吗?你忘了早上我说的话了?”凤翔鸣皱眉,他不想在孩子面前和慕云争吵,他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如果再让小豪记住他凶她们的样子,将来要亲近他就更难了。可是,慕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理会他的好意,他不过是想让她们生活得更好更舒服一点,他不过是想和他的孩子更亲近一点,他不过是……不过是,想他们或者可以重新开始,难道一定都得肉麻的挂在嘴边反复说吗?这样一想,他就有气,干脆利索的劈手从慕云怀里抱走了小豪,转身就往楼上走。
“妈妈……”小豪小小的叫了一声,小手紧紧的抓住凤翔鸣的衬衫,眼里流露出了不安。
“妈妈一会就来陪你。”凤翔鸣笑笑,安抚孩子,几步到了二楼,推开儿童房的门,眼角余光瞄见慕云果然跟在身后,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我们谈谈吧。”眼看小豪心满意足的坐进电瓶车里,慕云长叹了一声,关好儿童房的房门才对凤翔鸣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小豪既然是我的孩子,那没道理让他顶着父不详的身份长大,我以为,这也是你希望的。”凤翔鸣想想,觉得开口让慕云留下来,给他点时间让他想想将来的事这些话有些别扭,只尽量淡然的说,“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先提出来,我尽量满足你。”
有一瞬间,慕云却觉得自己好像失足坠入了冰窟一般,浑身上下冷得彻底,凤翔鸣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想把小豪从她身边带走是不是?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就只有小豪,他现在却要把她唯一有的抢走,还摆出这样施恩的姿态,她忍不住退了两步,身子有点摇晃,好一会才说,“我什么都不要你的,让我带小豪走吧,还是那句话,他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样真的不行吗?”
“你胡说些什么?”凤翔鸣一愣,他发现他真不知道慕云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都肯认小豪了,肯和她结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有胡说,小豪是我生的,也是我养大的,可是这些年你都为他做过什么,你不过是提供了一点你自己根本不稀罕的东西,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的来和我抢他?你不过是仗着你有钱,有钱能怎么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我不要你的钱,一分也不要,我也不会把小豪给你的,除非我死了。”慕云冷笑,心死如灰,她早就应该明白凤翔鸣是什么样的人,他那么高高在上,她对他来说,从来不过是一件好玩的玩具,玩腻了随手就可以丢掉,想起来的时候,就又想捡回来,可是她已经不是年少懵懂的那个她了,不是那个为了爱着他可以抛弃所有自尊的傻丫头了,她不该再存了想信他的念头,不应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凤翔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慕云没有看他,所以没有看到他眼中的风起云涌。
“字面的意思,”慕云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骤然透射出的冷意,只是不敢抬头看他,不知道在怕什么,再绝情的样子,她也是看过的,只是那冰冷的视线,即便隔了这么些年,她只要一想到,就浑身刀割一样的痛,所以,再没力气也没勇气重看一次。
“慕云,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你想说的是什么?”凤翔鸣冷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被这么几乎是凭空冒出来的儿子弄得昏了头,以至于忘记了,慕云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生了一个孩子,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你说你不要钱,那你要什么,名份?你自己觉得可能吗?六年前我不会娶你,你生了一个孩子,这些就能改变?你也太看得起这个孩子了,我告诉你,我愿意的话,大把的女人排队想给我生孩子,你这个,我还真不稀罕。”
“我没说过要你稀罕。”慕云有些眩晕,要靠着墙才能站稳,“我一直说不要你的钱,什么都不要你的。”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你不为钱当初能跟了我?你不为钱,能在我不要你之后还生一个孩子?你要不为钱,在外地生了孩子为什么不索性走得远远的,还回来干什么,还在我眼前晃什么?”凤翔鸣笑了。
他也不想把话说这么绝,可是慕云这样子让他忽然从心里往外不舒服,他是动了想和她再在一起的念头,即便不是为了孩子。但是她话里话外却一味的逼着他马上给她名份,她难道不想想,骤然冒出这么大一个儿子,他不需要适应一下吗,他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了,他不能思考一下吗?她如果爱他,就应该明白他也是有难处的,哈,他怎么忘了,她爱的,一直就是他的钱而已,这样一想,就越发口不择言,“我一直是有做保护措施的,你偷使了什么手段我不想知道,但是你以为现在把一个孩子弄到我眼前,就能套住我,那我告诉你,那是做梦。”
言语到底可以伤人到什么地步,慕云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她一刻也不能呆下去了,是她太傻了,傻到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些东西,傻到以为凤翔鸣对她是有几分真的感情,傻到以为对着孩子,凤翔鸣会像电视剧里那些父亲一样,充满疼爱和怜惜……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他们开始就是错的,一步错所以步步错,凤翔鸣不爱她,又怎么可能会爱一个凭空出现的孩子?他和她,一开始就是金钱交易,一场交易而已,是她太傻了,总是分不清幻境和现实,是她太傻了。
冲进屋里把小豪抱出来,这孩子天性有很敏感的一面,刚才居然自己从电瓶车里爬了出来,坐在屋中央不知道想些什么,一脸怯怯的表情。慕云抱着小豪就往外走,不过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又被凤翔鸣拦住,“你怕我要你的钱,我走还不行吗,你拦着我干什么?”慕云问得很平静,心伤得重了,反而连歇斯底里的力气也没有了。
“在DNA比对结果没出来之前,你得呆在这里,是我的种我就留下,不是你再带走,麻烦一次解决最好,我没时间和你再耗着。”凤翔鸣拦在那里,唇角上扬,又露出一丝冷笑,“你放心,真是我的种,我会给你个让你一定满意的数字,然后你最好从我眼前永远消失,别再让我看见你。”然后看了眼畏缩在慕云怀里的小豪说,“乖乖的回去歇着吧,别让我动手,吓坏你的宝贝。”
这一次慕云没有反抗,什么都没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真的听话的退回到小豪的房间,凤翔鸣只觉得心烦意乱,摔上门下楼开车就走了。
别墅里的人看起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慕云喂小豪吃过早饭后发现的。别墅里很安静,没有人限制他们母子的行动,她不想再多留在这里一刻,匆忙的找到自己的背包和小豪的东西,抱着小豪就出了门。
回家的过程很顺利,她的脸色太坏了,小豪一路上都没有吭声,任凭她抱着,上楼的时候她实在走不动了,他就主动下来走在前面。回到那小小的家里,熟悉和安全两种感觉扑面而来,慕云把小豪放到床上,自己也一头躺倒,再不想起来。
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敲门声一阵一阵的传来,小豪怯怯的推她,她有些怕是凤翔鸣追了上来,到防盗门的猫眼上看了会,外面站的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小个子男人,背着送快递常背的打包,手里拿着信件,她心里一松,慢慢的开门。
这一天,注定就是要发生很多事情的,比如眼前,收到法院的传票。
陈晓凤果然说到做到,这么快就起诉到法院了,关上大门,慕云却不知道自己是该大哭一场,还是该冷笑一阵,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被迫去承担别人的错误;她只是想爱他,他不接受,她只能走开,她留不住他,所以发现了这个小生命之后,她想把这份爱转移,却原来也是错的,他恨她,她这么努力,终究也不能给孩子创造很好的环境让孩子很好的成长,也许将来孩子也会恨她,那么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慕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睡梦中,就只觉得小豪好像在她身边用力的哭,她想哄他不要这么哭了,又恍惚的想着好像小豪还没有吃午饭,一定饿了,可是眼皮就好像有千斤那么重,怎么用力也睁不开眼睛,人也好像漂浮在黑暗中,四肢都悬空一样,没有着力点,使不出一点力气。
等到彻底醒过来,鼻端充斥着的,都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和其他药物混杂在一起的奇怪味道,刘媛畅坐在床边,看着她的时候,眼里都担忧。
“你怎么来了?”慕云想动,发现手背上插着吊瓶,“小豪呢?”
“你怎么不问你自己怎么了?”刘媛畅白了她一眼,念叨她说,“你昏倒了,小豪哭着给我打电话,半天都说明白你怎么了,等我飞车去了一看,你躺在地上,脸白得像一张纸,小豪哭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你发烧呢,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你这么作践你自己,就不怕有点三长两短,留下小豪自己怎么办?”
“其实我挺害怕,小豪要是有一天留下我自己怎么办。”慕云扯动嘴角,想对好朋友笑笑,只是嘴唇太干了,这一动就扯出道血口子,她也不觉的痛。
“出什么事了?我还没问你,我就出趟差,小豪胳膊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刘媛畅觉得慕云给她的感觉很不对,这些年她从来没在慕云的脸上看到过如斯的感觉,明明是平静,却透出点绝望的滋味来。
“一点意外,小孩子磕磕碰碰也是正常的。”慕云不想说这几天和凤翔鸣有关的事情,避重就轻的说,“大概我这几天在医院照顾他没睡好,受点凉也正常,什么时候能回去?”
“吊瓶打完,”刘媛畅见慕云不想多说,也不好追问她,叹了口气,嘱咐她自己看着吊瓶,就出去买吃的,刚才被小豪的哭声吓着了,中午饭也没吃就跑出来,这会饿得够呛,她估摸着慕云也是因为没吃东西,血糖太低加上发烧才晕倒,就买了双份的面包和牛奶,回来的时候递给慕云,才想起来说,“哦,刚才我去你家的时候,在门口还遇上一个长得非常帅的男的,要没他帮忙,我还真没法把你弄到医院来,回头你别忘了谢谢人家。”
“什么男的?”慕云一愣,她这个楼道里住的,都是几户老人家,平时出出入入的都常见,哪有什么帅哥?
“不是你认识的吗,也是匆忙开车过来的,而且他可认识你,刚才还是他帮忙来回跑办的所有的手续,交你的药费、检查费什么,我被你吓坏了,就顾看着你,都没顾上他,遭了,他还把小豪带走,说去吃饭了。”刘媛畅一拍病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觉得额头冷汗直冒,她是忙懵了,怎么忘了慕云这几年一直是一个人带着小豪,身边别说没男人,就是屋里的蚊子都是母的。她怎么就这么糊涂,能让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把小豪带走,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她简直不如去死了算了。
听刘媛畅这样一说,慕云也急了,凤翔鸣刘媛畅是认识的,如果是他来了的话,刘媛畅绝对不会认不出,可除了凤翔鸣之外,还有谁会在这个时间到她家里来了?
想到小豪被一个可能全然陌生的人带走了,慕云只觉得心急得好像都要跳出来了,可是她又不能责怪刘媛畅,只能咬牙翻身从静点室的病床上做起来,就要去找。
刘媛畅不好拦阻她,只能去帮她举着吊瓶,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豪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正小跑着往这边来。
“看——小豪,就是他带小豪去吃饭的,”刘媛畅松了口气,心里真的像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慕云也认出了牵着小豪手的男人,只觉得非常意外。等两个人走近了,小豪过来抱着她的腿,挨挨蹭蹭的叫妈妈的时候,她才说,“宋先生,怎么会是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正好赶上了而已,”宋濂微笑,谦和有礼,目光柔和的上下看了看慕云才又说,“你看起来脸色好多了,刚才真是白得可以,把你这个朋友吓坏了。”
“我没事了,太谢谢您了。”慕云不知道宋濂怎么会正好赶上到她家去,只是下意识的想道谢之后,就说些不打扰他之类的话,让人家快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结果刘媛畅忽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把吊瓶塞进她的手里,神神秘秘的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走了,然后居然真的从她身边挤过去,几步跑了出去,转头看见她有些错愕尴尬的目光,居然还比了个V字的手势,肯定是误会什么了,慕云长叹。
“你这个朋友很有趣。”宋濂也侧头看见了刘媛畅的动作,不过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倒是再自然不过的接过慕云自己举着的吊瓶,示意她重新回到病床上,把吊瓶固定好才说,“以为你还会睡一会,没给你买吃的,吊瓶也快打完了,我请你去喝粥吧。”
“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躺一会就行。”慕云赶紧推辞,说起来,她和宋濂的交情,多半是宋濂在帮她,她已经足够不好意思了,不想再占他的便宜。
“怎么样都要吃饭,只是喝碗粥,不是不给面子吧?”宋濂笑了,半真半假的说着,慕云看着他的神情就是一愣,已经不止一次了,她觉得宋濂看起来很面熟,特别是有些表情,总让她觉得好像以前见过似的,可是她搜肠刮肚的想过,怎么也没想起来她认识过姓宋的人,只能说自己神经太紧张了。
结果自然是拗不过,真的跟着宋濂去喝了一碗粥。慕云觉得自己也是很见过世面的,以前跟着凤翔鸣,五星级的酒店,私人会所、私房菜,吃过的名贵馆子太多了,所以看到宋濂将车子停在一家门脸很不起眼的砂锅粥店时,还觉得奇怪宋濂怎么会喜欢这么小的店。
店里的装修倒是很有特色,一色的竹制品,细细的竹帘将不大的店堂隔绝成若干个小小的单间,看样子宋濂该是早打好招呼了,三个人刚刚做好,侍者就送来了一壶铁观音并一只砂锅,里面装着熬好的鲍鱼粥,鲜香扑鼻的味道伴着砂锅盖子的打开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就连已经吃过东西的小豪,也自己喝了一小碗。
“没想到还有这么好味道的粥店。”慕云帮小豪擦了擦嘴,小豪吃多了,肚子圆鼓鼓的,这会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应酬多,喝酒的时候总吃不饱,有一次半夜回家整条街的店都关门了,就这家还营业,进来尝尝,结果发现真不错。”宋濂喝了一口茶,忽然说,“慕云,你觉得,我们算是朋友吗?”
“我们?”慕云不知道宋濂为什么这么问,他们算是朋友嘛?萍水相逢,宋濂帮了她这么多忙,按理说,应该是的;可是她不过是个社会最底层挣扎求存的普通人,而他高高在上有钱有势,这样的朋友,她从来没想过会有,所以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半天才说,“应该算吧。”
“嗯,我觉得我们是朋友。”宋濂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副小小的解连环给小豪玩,他哄惯女儿,身上有这样的小玩意不稀奇,不过慕云还是觉得心里一阵暖又一阵酸涩,有些感觉不过是一瞬间的,却只让人怅然若失,就听宋濂说,“你带着小豪不容易,以后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不用客气。”
慕云几乎忍不住想到了那纸传票,不过念头只在一瞬。为人不能太贪心,这是她的血泪教训,自己的事情总要自己去面对,想到这里,她不过笑笑,一边说,“那好吧,以后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也不用客气。”
宋濂眉心微微一蹙,似是叹了口气,不过慕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敛了方才的表情,笑了笑,开车送他们回家。
“送你上楼吧?”入夜之后,慕云住的小楼里老人们睡得早,到处是黑漆漆的,宋濂停好车,就要下来。
“不用,楼道里很安全,我走熟了,今天谢谢你。”慕云赶紧说,这倒不是客气,而是楼道里黑得厉害,楼梯高矮不平,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摔倒,何况她住久了,也不觉得不安全。
“那有事打电话。”宋濂不勉强,看着慕云进去,倒车的时候,视线无意中掠过楼下的某处,发现那里这会居然停着一台宾利,他微叹了口气,这么张扬的车,他只看过凤翔鸣开。
和宋濂分开,慕云抱着小豪摸进了漆黑的楼道。睡着的孩子身体软绵绵的,只是抱在怀里时格外的沉甸甸的,包里兼职小电棍的手电筒因为这些天没顾得上充电,已经再发不出一丝光亮了,幸好这几年,这条楼道她走得次数多了,哪怕伸手不见五指,她也知道每一级楼梯的位置。
用钥匙摸索着锁孔的时候,慕云的手被倚在墙边黑暗中的人一把握住,她没有很惊讶,她其实也看到楼下停着的宾利车了,但是她看到了,却毫无办法,如果有别的去处,她刚才真想掉头远远的离开这里,可惜除了这里,天下之大,她和小豪却无处可以存身。
钥匙被凤翔鸣一把拿了过去,咔哒一声,他另一只手上打火机跳跃的火苗,照亮了眼前狭小的空间。差不多是与此同时,小豪柔软的身子在她怀里蠕动了两下,然后听到钥匙转动,带动锁芯旋转的声音,很快的,房门被人拉开。
凤翔鸣没有马上进去,只是默默的闪到一边,慕云习惯的先伸出一只手在墙壁上摸到开关,啪啪的推动,客厅里节能灯雪白的灯光骤然绽放。她有些吃力的想换过拖鞋,不过小豪的身子挡住了脚下的视线,凤翔鸣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她不看,身子一扭撞开他的手,索性穿着鞋进屋,把小豪径直抱到他的小床上。
孩子今天受了惊吓,所以这会睡得并不安稳,慕云的手刚刚离开他,准备去帮他脱鞋,小豪的腿就在睡梦中明显抽动了两下,一小会的功夫,额头就细细密密的冒出一层薄汗,不等慕云叫他,自己就忽然惊醒了一般,猛的一挺身子。
“怎么了?”慕云听着凤翔鸣进了屋子,又关上了大门,不过抽不出空去看他,只一边拍一边柔声哄着小豪说,“小豪做梦了?妈妈在这里。”
睁开眼睛时的惊惧渐渐的从小豪眼中退却,他翻身坐起来,自己用小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小声说,“小豪不怕。”一边说着,又发现自己还穿着鞋子,赶紧伸出小手要去脱鞋。
“妈妈帮你。”慕云赶紧去帮忙,小豪一只手不方便,又坐在床上,这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妈妈替他脱鞋,然后大眼睛在屋里四处看看,就发现了凤翔鸣,很疑惑的说,“妈妈,叔叔怎么在我们家?”
“叔叔来看小豪呀,”凤翔鸣从进屋开始,一直没有开口,这会才说,“早上小豪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叔叔想你了,你想叔叔吗?”
小豪看了眼慕云,他挺喜欢这个漂亮叔叔的,可是妈妈好像不喜欢,那他要怎么回答呢?自慕云脸上,小豪没找到答案,隔了会才小小声说,“要几天不见才会想呀,可是小豪昨天还见过叔叔。”
“真伤心,小豪原来不想叔叔。”凤翔鸣笑笑,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走到小豪的床边,一把将小豪抱起来,举过头顶,“叔叔还想明天把小豪的车送来呢,既然小豪不想叔叔,那就等想的时候再说吧。”
“呀,呵呵!”小豪从来没有被人举得这么高过,幼儿园的小朋友几乎都有爸爸,有时候他们的爸爸会来接他们,然后把他们举到头顶,让他们骑在脖子上,然后小朋友们就会变得好高,他要用力扬起头才能看到他们,他也好羡慕,漂亮叔叔比很多小朋友的爸爸个子都高,不知道骑上去会不会显得自己也好高。
“这么晚了,你把他举那么高干什么?”慕云蹙起眉,她今天很累,没有一点力气和凤翔鸣吵,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就只想睡一觉,只希望一切都能平静下来,她和小豪,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以前的日子,真的,她真的很累。
“这和晚不晚有什么关系,小豪喜欢,是不是?”凤翔鸣忽然发现,要哄小孩子开心也很简单,他小时候就最希望爸爸把他举高,最好把他抛起来,再接住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就这么做了。结果小豪又笑又叫,慕云紧张得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故意不理她,直到几分钟后,暖气管子被楼上大力的敲了几声。
“快停下,你吵到邻居了。”慕云面色很不好,趁着凤翔鸣接住小豪的功夫冲过来,把小豪抱回来,先看看孩子的胳膊,然后瞪了凤翔鸣一眼,小豪的胳膊还没长好,这么没轻没重的事儿,只有他这样没养过孩子的爹才能干出来,又和小豪说,“妈妈和你说过,晚上要小声点,忘了?”
“妈妈,我错了,”凤翔鸣正想说,你这破房子隔音效果太差了,结果却看见小豪收起了笑容,没精打采的道歉,忍不住说,“你对小孩子能不能别这么凶?”
“和你有什么关系?”慕云白了他一眼,抱着小豪去穿他的小拖鞋,又拉着小豪去洗漱,再不理会他,等她忙活完了,小豪已经又睡眼惺忪了,亲了亲慕云之后,勉强和他们说,“妈妈晚安,叔叔晚安。”就爬上床,睡了。
少了孩子稚嫩的声音,屋里一时又陷入了寂静当中,慕云只觉得头昏昏的,脑袋里好像装了一个什么机器,在不停的转着,转着,转得她浑身酸痛,只想马上躺下。可是凤翔鸣就站在床边,不走也不说话,她实在撑不住了,干脆不理他,衣服也不换了,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躺,背对着他,再不出声。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自从有了小豪,她这几年里,几乎没有睡过完整的一夜,她的奶水不多,小豪一岁之前,一夜总要起来喂上一两次奶粉。后来小豪会走了,会下地了,却还什么都不懂,白天睡足了,晚上总会醒几次。有一次她太困了,不知道他怎么就爬到了床下,然后又上不来了,大冬天的,光着小脚站在她的枕前,可能后来又困了,居然把头搭在她的枕畔,站着就睡着了。她是梦里习惯的摸摸身边,没摸到孩子被吓醒的,就着小夜灯,看着小豪笔直的站着,只有头搭在床上的睡姿,又后怕又好笑。从那以后,她就更不敢睡实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可是再遇上凤翔鸣,她后知后觉的想,她明明该害怕到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但是觉却反而多了,真是奇了。
这一夜,相较于慕云的酣然睡熟,凤翔鸣却一直醒着,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早上他是有意让慕云离开的,可是随后就后悔了,偏偏上午有个重要的会一定要开。等到忙完了跑来慕云家,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的时候,他才慌了,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兜兜转转慕云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这个世界也很大,大到她可以轻轻松松的在他的世界里消失这么多年。发现慕云没有回家的时候,他真的很害怕,怕她这样又一走了之,怕他再找不到她。整个下午加上晚上,他想了很多事,也决定和慕云说很多话,可是她一直不回来,他的心情从焦急到紧张到恼火到烦躁又到平静,等到她真的回来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之前想的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要他们回来就好,只要这样就好。
后来,慕云没有拦着他进屋,也没有赶他走,他就一直安静的看着慕云母子在他眼前来回走动,洗脸刷牙,生活中琐碎到极点的小事中,流露出的,却是让他陌生又羡慕的温情,他的记忆中,好像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画面。小时候,父亲总是很忙,不去外地开会的日子里,早出晚归,一周之中,能坐下来和他一起吃一顿晚饭的时候都很少。母亲也是,外公家族的生意越来越大,作为独生女儿,母亲的忙碌也不亚于父亲。他从小,身边最常见的人,就只是保姆。保姆会给他做饭,会给他洗衣服,但是却不会在他睡前,像慕云怜惜的亲吻小豪那样亲吻他。当然,他也不会让一个保姆亲他,甚至不让任何人哄他睡觉,他以为独自一个人坚强的成长,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看着自己被排斥在她们的世界之外,心里的失落却从一点开始无限扩大。
慕云会当着他的面睡着,是凤翔鸣始料未及的,他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允许他留下了,还是已经不想和他说什么了,不过她怎么想他都不在乎,他要的,总要得到,而现在,他要她,要他们的孩子,就是这样。
慕云觉得自己睡得很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做梦,梦里是一些年前的人和事,她一度以为她已经全忘了,却没想到,梦里竟还是清晰得如同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
那是她和凤翔鸣分开之前的一段日子,凤翔鸣对她若即若离得越发的明显了,三五天不露面,偶尔回到他们同住的地方,也常常是在深夜,好几次,她听见他经过卧室门前的脚步声,有些微的停顿,但是也只是稍微停顿,很快就走开了。别墅里不仅仅这一间卧房,他可住的屋子太多了。
慕云想,那个时候,凤翔鸣大约一直不知道,每个夜里,她都是醒着的,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子,用力的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车声,他回来,他不回来,整夜整夜,辗转反侧。
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让他徒然对她这样冷淡起来,他不要她爱他,她就从来不说爱他;他要她把他们的关系简化成钱或是首饰,她就每天去逛街,用力的唰卡,买些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首饰和各种新装;甚至他要自由,要她不缠着他,她也可以从来不问他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她还是错了吗?因为她太年轻,看他的时候,总掩饰不住眼神中低到尘埃中的爱恋?
那是一段她最彷徨无依的日子,凤翔鸣身边的女伴开始多起来,名门淑女或是年轻的女模特、女明星,花团锦簇的,他偶尔回来,换下来的衣服上总带着各种不同的香水味道,而慕云则一天比一天的沉默跟绝望,她一直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但是没想到,手里可以把握的眼下,也变得如此飘渺。
薛悦悦找上门的那天,她刚刚看过一份娱乐杂志,凤翔鸣被拍到的是一个模糊的侧面,不过他身边盛装而立的,却是最近新上位的女明星。
“慕云,别人说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这么自甘堕落,凤翔鸣是什么人你真的知道吗?”那是薛悦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瞧不起你,所以才不把我小时候认识的朋友介绍给你认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确实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女生和女生可以做朋友,男生和男生也可以,但是出身差别大的男生和女生,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为什么不说你那是嫉妒?”慕云心里一颤,收起了方才积聚在心头的泪意,跟着凤翔鸣的时间久了,她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她尽力的把自己变成他要的那个样子,为的,就是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相信,只要时间足够,凤翔鸣有一天一定会爱上她,而现在,哪怕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哪怕他日渐疏远她,但是只要他还会回到她身边,那就好,足够了。
“我是喜欢他,”结果薛悦悦承认得却很痛快,“但是我不嫉妒你,因为我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我喜欢他,将来只要我愿意,我还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去见他的父母家人或是朋友什么的,但是你不行,你不过是他养着玩的女人,还是很多女人之一,现在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只是觉得你可怜,但不会嫉妒你。”
一语成谶,那是慕云后来才明白的。
梦里恍恍惚惚的场景就变幻了,那一夜,凤翔鸣喝了很多酒,脚步踉跄的推开卧室的门,她心灰意冷到了极点,整个人却只能软软的躺在床上,凤翔鸣伏在她的身上,唇舌缠绵的纠缠着她的,埋在她身体里的火热,每一下都似乎要整个人彻底冲进她身体里一般,那样大的力气,似乎透着不舍,可是为什么明明不舍,却还要给她一张卡,撂下那么绝情的话。
他说什么来着,他厌倦了,他烦了,他腻歪了,所以他要到此为止,要她离开,要再不想见,她明明已经那么委曲求全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满脸,心碎的感觉清晰得让她觉得疼,很疼,她急于想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急着想告诉他,她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可是不知道是吊瓶中的药力发挥作用了亦或是其他的,反正她越是想醒过来,就越是更深的陷入梦境,恍惚着,凤翔又把一张卡丢在她脚下,然后从她怀里夺走了小豪,她用力的哭,使出全身力气想去追,却发现她的腿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别说跑,就是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然后眼看着小豪被带走,越走越远……
猝然被心底的绝望惊醒,慕云睁开眼睛,好半天才发现,她正躺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上,而床头那里这时正坐着一个人,小夜灯下,那人眉目俊朗,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平静安稳的画面,这些年里,她不知道曾经期盼过多少次,他能够再出现在她和小豪的生命里,给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可以依靠。可是这一刻,她心底的火却在忽然熊熊燃起,这些年里,她几乎没有安稳的睡过,白天为了生计苦苦挣扎,夜里充斥的,除了对他的思念就是对小豪身世的恐惧,她那么害怕,想见他又害怕他带走小豪,那是怎么样的煎熬?他凭什么可以睡得这么安稳,在这样横空又一次介入她的生活之后,再说出要带走小豪之后,他怎么能这么安稳的呆在她的家里,坐在她的床上?
事后慕云想,自己大约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敢忽然抓住凤翔鸣的衣领,然后趁他愣神的时候把他按在床上,骑到他的身上,疯了一样的用力打他、挠他,只要能让他疼,怎么样都好。
凤翔鸣是被打清醒的,慕云的力气一直都不大,病中就更不用说,全力把他拖倒之后,已经气喘吁吁了,天快亮了,他虽然一直没睡着,可是思维多少也停顿了,凭着身体的本能捉住了慕云的胳膊,只是捉在手里的胳膊那样纤细,好像一用力就能拗断,他一惊,已经想起来身在何处了。
小夜灯将这间不大的屋子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线下,凤翔鸣的视线一点一点的在慕云脸上移动,他正想斥慕云一句,问她发什么疯,结果却看到她眼中和脸颊上的泪。
心瞬间就软了,气也被抛到九霄云外,凤翔鸣一个翻身就将慕云压住,结果刚松开钳着她胳膊的手去擦她的眼泪,脖子就骤然被她用力环住。他没想反抗,任她搂着靠近她的脸,等到想起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慕云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下了死力,那尖锐的刺痛直冲大脑,痛得他几乎叫出声。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慕云这样失控,其实要摆脱她也不难,但是想推开她的手落到她头上时,力道却骤然消去了,她还是死死的咬着他,那痛从脑瓜顶一直沿着身体绵延的脚底,凤翔鸣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只用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什么也没说,耐心忍受。
嘴里尝到了腥咸的味道,那是血的滋味,慕云才脱了力一样,松开口,头重重的压在床上,眼里的泪没有了,虚汗绵绵密密的涌出来,她大口的喘气,好半天才说,“怎么不推开我?”
“你在哭,怎么了?”差不多与此同时,凤翔鸣也开了口。
静默的黎明,两个人长久的对视,谁也没有回答谁的问题。慕云的脸色在这样微弱的灯光下越发显得苍白,只有嘴唇上一抹红,给她平添了几分生气,凤翔鸣的手指一分一分的抚过她的脸颊,隔了很久才说,“慕云,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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