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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擂台误结缘

  “莫少,你说,慕容大小姐会选谁当夫婿?”武林大会前夜,红绿趴在桌子上整理江南寄来的最近的帐目,莫西北照旧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休养。

  “有缘人。”莫西北回答。

  “可听说武林大会什么事都是比武决胜负,她的有缘人要是不懂武功怎么办?”红绿摇摇笔杆,对莫西北的敷衍很不满意。

  “你也说是比武决胜负,还问我这些没用的问题。”莫西北皱眉,“你是想我说,楚俊风的胜算很大是不是?”

  “讨厌,你明知道我不是……”红绿脸色微红,她对楚俊风的感觉很奇怪,自己明明不喜欢,但是想到别人会嫁给他,又觉得惋惜,这时被莫西北一口道破,不免有些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的窘迫。

  “好,我知道,你对他纯粹是欣赏。”莫西北笑着躲过红绿丢过来的两本帐册,赶紧告饶,却在下一刻忽然沉声问道:“谁在外面?”

  红绿吓了一跳,也不知是莫西北在吓唬自己,还是外面真有人,手举最后一本帐册动作停滞,片刻,正在她觉得上当的时候,却听窗外有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很轻微的脚步声响了几下,便又寂静无声。什么人来了又走?红绿摇摇脑袋转头看莫西北,却又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方才还懒散的躺着的人,居然就不见了,她不远处,一扇窗子不知何时竟大开着。

  这一夜月色皎洁,映得墨蓝的天空下,群星都失了光彩,莫西北匆匆追出,只见不远处,一个窈窕的人儿正独自倚在树下,她有意放重脚步,走了过去。

  “连云,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见慕容连云迟迟没有出声,莫西北只得问了一句。

  “明天,你会来吗?”慕容连云也不转身,只抬头看着圆月。

  “当然了。”莫西北微笑,仿佛看见干菜鸭在冲自己挥舞着翅膀。

  “那,你会上擂台吗?”慕容连云又问了一个差点让莫西北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的问题。

  “哈哈……”她只能干笑两声,然后想了想说,“来的武林高手据说很多,这个……那个……哈哈……”

  “你不上擂台是不是?”慕容连云猛的转过身来,眼中泪光晶莹,“其实是我傻,这些天我来找你,你总有各种理由不见我,可见你心里并没有我,只有我才这么傻,居然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莫西北皱着眉挠了挠头,听着慕容连云问自己,“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为什么?”

  “连云……”莫西北想,我救你的原因可以很多,然而,慕容连云却忽然笑了,很纯很美的笑着:“你不必说了,我只要你去打擂,然后,赢了所有人。”

  莫西北猛然意识到不对,连忙赶回客栈,自己的屋子空荡荡的只有烛光摇曳,却已不见了红绿的影子。她微微呆了半晌,一时又是气又是好笑,这算是威胁自己吗?莫西北只得静观其变。

  次日,武林大会开幕,慕容松涛登上高台。

  莫西北本有心补眠,昨天夜里睡得太晚,不符合她的生活规律,不过,同桌的人却连连敲桌,暗示她应该对盟主恭敬些,不要惹人注意是莫西北的原则,于是,她坐起身子,虽然仍懒洋洋的靠在桌上,不过沉重的脑袋,总算是被勤劳的手支起来了。

  慕容松涛看起来精神饱满,说话嗓音洪亮,这擂台实际是支在后园外的一片空地上,前面摆了总有二、三百张圆桌,莫西北坐在非常靠后又靠边的位置,放眼一看,前面黑黑的一片小脑袋,这让她愉快的回忆起上学时的开学典礼,就连站在台上,正向到场的江湖朋友表示感谢的慕容松涛,看起来也有几分校长正在致辞时的模样。

  慕容松涛说:“老夫今日请诸位江湖朋友来,为了什么事,可能大家有了解的,也有并不知情的,外间都说,此次是为小女选婿,其实,小女选婿只是小事,本也不敢为此就劳各位大驾,今天,老夫主要是有两件事宣布,其一就是,老夫蒙江湖朋友抬爱,恬居这武林盟主之位,如今已有一十二年整了,俗话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人老了,就要服老,就该给年轻人让让位置,诸位说是也不是?”

  “盟主何以忽然这样说?如今武林初定,大家还仰赖盟主指引方向。”少林方丈首先双手合十,回应了一句,其他前排就坐的各大门派掌门也纷纷点头,直说:“慕容盟主是武林泰山北斗,江湖人人仰望倚重,如今正值盛年,实在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咱们大伙可都不能答应。”

  “各位掌门且听老夫一言,各位的心意老夫领了,各位的信任让老夫只觉得惭愧,只希望大家不要挽留老夫,老夫去意已决,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些年,也是时候享点清福了,激流永退,咱们老了,江湖是这些年轻孩子们的,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施展的空间了,不然,可就是咱们不知道进退了。”慕容松涛笑着继续说道:“今年,老夫请了大家来,就是希望借此机会,再推举一位新的武林盟主出来,统领武林。推举的方法是早有规矩的,相信大家也都了解,品行是最基本的考量方法,老夫丑话放在前头,这擂台人人都可以上,但是如果是品行有亏,即便赢了也不做数,最后胜者,六大派掌门都公认为品行无差,就是下一任的武林盟主。”

  “那比武招亲又是怎么回事呢?”一个中年男子朗声问道。此人正是青城派的掌门柳如尘。

  “此事算老夫徇私,想借这次武林大会,给女儿找个合适的人家,老夫打算在武林盟主赛前,举办一个选亲赛,也算是预热。为了避嫌,老夫对最后选定的女婿附加一个条件,今日比武胜出者,不能参与明日的武林盟主比试。所以,各位远道而来尚未婚配的少侠们,可以自愿上擂台比武,输了不要紧,明天还是一样可以去参加武林盟主的比试,至于条件吗,就是人品正直,年纪在28岁之下者,即可报名。”

  看来噱头还真不少,原来这年代就有选秀活动了,搞得还如此盛大。远比什么男生女生的选秀震撼多了。不知道在台下的可不可以来个选票支持什么的,莫西北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四下张望,很想看看楚俊风的劲头怎么样。

  楚俊风其实在落座的时候,就已瞧见莫西北了,此时见她东张西望,也就猜到了她是在找自己。不过他却有意往人群里掩了掩身子。这一行人中,只他有希望把江山和美人一并拿在手中,只是,现在看来,似乎不能兼有,这样他反而轻松了,之前担忧的种种都已不复存在。

  自然,比试一开始,场子底下就乱了,慕容家的家丁陆续的端上酒菜来,除了跃跃欲试的年轻人和他们的父母师长仍紧紧的盯着擂台不放外,那些上了年纪,娶了妻子无心参加比试的人已经开始大吃大喝,到各个桌上敬酒豪饮,酒令声一浪高过一浪,倒把台上的比武显得儿戏了。

  莫西北在第一道菜上桌后,就把精神集中到了眼前,慕容家这顿饭看起来处处平常,不过在行家眼中,就很不平常了,莫西北发现,即使是切在一碗菜上调色的青葱,也是精选了一棵嫩香葱葱心里不过一寸长的一段,更不用说菜式的选择搭配,其讲究程度,也不过自己的写意楼差一点点,这一点点就在于配菜的容器,好菜也要与好的盘盏相配才能相得益彰,不过,放眼四周,埋头苦吃的人多,喝酒摔杯砸碗的人也多,那些贵得要死的瓷器、琉璃,甚至玉器,确实经不起这样的糟蹋,于是莫西北释然,抓紧时间,品尝美食。

  终于盼到干菜鸭上桌,莫西北手疾眼快,筷子一伸,却不留神,端菜的家丁手一颤,盘子微微一偏就换了方向,莫西北再接再厉,落空,又一次,继续落空,眼见着盘子如长了腿般,在桌子上来回直窜,每一次,都落在莫西北筷子的盲区。

  盼望着、盼望着,家丁的手终于离开了,莫西北伸手,筷子却夹到了迎面飞来的一个金色的物体,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定睛一看,是一只金灿灿的大耳环,点翠花纹,图案熟悉,似乎正是前年,她送给红绿的一件礼物。

  送菜的家丁匆匆的在莫西北身边低声说:“有人让我告诉您,您上擂台,人送回来,您若是还不上去,一会就送一只耳朵过来给您下酒。”

  莫西北苦笑,她只听说过“宰相门前二品官”,还不知道原来武林盟主家的家丁也都这么不好惹,幸好家丁说的是上擂台,没说一定要赢,反正莫西北三个字,在江湖上一文不值,输也不算什么,她想想,那就上擂台去,丢次人好了。

  决定了上擂台去丢人,莫西北反而放心了,对着将自己从江南引到河南府的干菜鸭大快朵颐,当然,在吃之前她也留神观察了一下擂台的情况,上面打得很激烈,两个人自己都不认识,看功夫还算不错,地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人也很多。等吃饱喝足,他们应该还没分出胜负,稍晚点去,不打紧,莫西北这样想。结果,又上了几道菜后,她短暂的忘记了一小会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待到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响起时,她猛然抬头,才发现一个灰溜溜的影子下擂台,而一个光鲜的人站在台上,半晌,台下已经没有人有上擂台的意思了。

  “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呀,还有哪位英雄要上台挑战吗?”片刻后,见无人应战,慕容松涛也站到了台上,看情形,就要宣布女婿的人选了。

  “我!”莫西北听见自己的声音压倒一切的在场内盘旋,然后,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丢下手里的筷子,一步三挪,走向擂台。

  “莫兄,有礼了。”擂台之上,楚俊风不待莫西北站定,已经抱腕当胸,揖了一下。

  “有礼,有礼。”莫西北也有样学样,心里却在痛苦的想,这次实在不该带红绿来,不然也就不用这么麻烦的到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来丢人了,关键是丢人事小,显露了武功,将来麻烦的事情恐怕还在后头。不过眼下,想不了这么多了,想到这里,她悄悄冲楚俊风眨眨眼,表达的中心思想是,“一会,意思、意思过几招就好,我输你赢,结局不变。”

  楚俊风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惊奇,见莫西北眨眼,就也眨了眨眼,莫西北分析了半天,如果是收到或是明白的意思,为什么他嘴角的笑容那么贼溜;如果是不明白自己说什么的意思,那他该眼神木讷而不是现在这样灵活。

  当然,她是没有什么求证的时间的,锣声一响,比试开始。

  两个人都盘算着对方先出招,然后再动手,结果,锣声过后,他们同声说了个“请”字,反而是谁也没动一下,只互相盯着对方。

  一盏茶的功夫,台上的两个人居然都没有动,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对面站立,台下的吃喝酒令声于是就渐渐的低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猜测。

  “看来那个敢最后上擂台的小子很有门道呀,楚俊风这么半天不动手,肯定是没有找到他的破绽,不简单。”有人这样说。

  “我看他是虚张声势,要真是高手,还能站着这么半天不动,瞎扯。”有人那样说。

  当然,更多的人不说话,他们只是不自觉的放下手里的酒杯、盘碗,筷子,牢牢的盯着擂台,眼睛闪闪发亮,一个学武的人,一生梦寐以求的,除了武林至尊的宝座,更多的还是一场江湖高手的巅峰对决,他们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对峙,是为了在可能马上就会发生的一招一式间,决定生死胜负。

  莫西北长叹,她武功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她擅长见招拆招,见势拆势,遇强则更强,但是唯独就不擅长,面对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动的人或东西出手。师傅说,一个人最佳的防御姿势就是不动,然后以不变应万变,守也是一种攻,而且是最有效的攻。但是因为她懒,对敌经验有限,所以还没有想到,当她面对一个和自己同样想法的高手,该怎么解决第一招的问题。

  “咳!”又一盏茶后,慕容松涛也糊涂了,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这么相持着,谁也不动,只能轻声咳一下,权做提醒和催促。

  楚俊风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莫西北迟迟不出招。他上擂台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输一场而已,因为红绿的失踪,他算准莫西北必然会上擂台,而他也必须要走这个过场。

  武林第一美人和武林盟主的位置,其实他已经有了选择,但是,运河舟上,听了慕容连云的话,楚俊风也猜到慕容松涛大约是很属意自己,所以,擂台这个过场还要走的,这是场面上该对慕容松涛的交代。当然,虽然这个过场,输给谁都是输,不过自己还要参加第二天武林盟主的比试,所以也不能输得太难看,自然,这样看来,莫西北实在是最好的对手。毕竟,莫西北武功确实不错,真正动手,他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同时,莫西北基本没在江湖露过面,了解其武功深浅的人更几乎没有,自己即便输了,也不会太难看,怎么想,这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听到慕容松涛的咳声,楚俊风冷眼瞧去,见莫西北满脸愁苦,也不去猜测,只是说了声“小心”,左掌便已伸出,半途手掌一翻,掌心向外,同时右手抽剑,剑锋迎光闪烁着点点寒光,罩住了莫西北上下的全部退路。

  终于等到了对方先出手,莫西北的心情反而一下松弛了下来,楚俊风是名副其实的高手,通过几次并肩御敌,对这一点她已经完全不怀疑了,所以,她并没有急着抽兵器,反而是脚下一转,身子急旋。楚俊风的剑快,她转得也丝毫不慢一点,就这样,她飘荡的衣袂如同雪下飞舞飘落的一片红梅的花瓣,在下落的某个瞬间,被剑锋托住,于是,那花瓣便紧紧粘于那冰冷的剑锋上,并随之旋转着,以众人绝想不到的姿势与弧度,自那无处不在的剑影中,轻缓的,就这样,蓦地飞了出来。

  台下一片沉寂,莫西北等了片刻,居然真的无人喝彩,这让她小小的遗憾了一下,这梅落的身法,还是她出师以来第一次使用,为了这擂台上的转瞬,她苦练了多少个年头,没想到,施展出来虽然自我感觉效果不错,不过观众反应平平。看来师傅是夸大其词了,居然说,他的师妹、她名义上的那个母亲,当年就是将这套身法溶于舞中,一舞倾城,也倾了当年二十岁出头的帝子兴王爷的心,从此红尘追随相伴,不离不弃。

  莫西北从来没有问过师傅,既然这么喜欢自己的师妹,又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当然,这个问题她也不会去问,每个人对爱的定义不同,师傅就是这样去爱的,十数年虽然不肯露面却在暗处时刻守护着自己的爱人,甚至还心甘情愿的救下爱人抛弃欲至于死地的孩子,再传授武艺抚养长大,如今千帆过尽,却平静无悔,心中没有一份大爱,是做不到如斯地步的,谁能说,这样的人生就不幸福呢。

  楚俊风的剑,来得快而凌厉,一波过后,一波又至,莫西北也不是第一次看他出手,私下里,她认为楚俊风的剑招如同烟波浩淼的大海一般,深邃而不张扬,但是今天看来,他的剑却大没有平时风范,显得毛躁疾进,凌厉得如同钱塘大潮。

  她没有把握空手对抗这摧枯拉朽的潮头,于是,她的剑也出鞘了,仅是出鞘,含而不动,等待时机。

  台下先前的喧嚣早止住了,没什么人刻意的要求这些三山五岳的豪杰闭上嘴巴,但是,他们确实是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台上的两个人都未见如何动,但是那雪光一样无处不在的剑影同飘忽到难以琢磨的人影,亦足以让他们眩目到根本合不拢先前因为说话、喝酒吃菜而张开的嘴巴,自然,也没有人想到应该叫一声好,生怕自己的声音一发出,就震碎了眼前这亦真亦幻的场景。

  足足有好半天,才有人想到台上动手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会成为现任武林盟主的女婿,从而无缘明日一战,不免心里冒出些窃喜的感觉。

  按照莫西北的打算,她原想速战速决,早早败阵,但是楚俊风的剑太强劲了,竟然没有一步退路留下,一点退让,非死即伤,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的暗示表错了意思,让楚俊风把自己当成了想争夺慕容连云的敌手,但是几次退让,几次惊险百出之下,莫西北猛然想明白了楚俊风的用意,武林盟主和武林第一美人,原来,在一个男人的心目中,美人的地位也不过如此。有一刻,她的心微微的酸了一下,说不出是为那倾城风姿的慕容连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楚俊风的剑却已如蛟龙一般,矫健的窜到眼前。

  她侧头急忙避让,剑尖堪堪擦着她的耳畔蹭过,她甚至感觉到了那一瞬的凉意,顺着皮肤,猛的阔散开来,完全是处于自保的下意识动作,她的剑撩起,刺向楚俊风肋下的空门。

  身行交错,一切原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莫西北毫发无伤,但是她的剑,却在楚俊风的衣衫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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