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努·几米·绘本·努努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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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短兵相接

  自聚会散场后,宋聿假王司机之手,送潇潇回家。

  一路上,他的脸色都很不善,十分不善,极其不善。

  因为,他终于在散场前一分钟,听到姚远对他略带埋怨的一句话:“宋聿,你太不够意思了,怪不得从不跟我们提家里人情况,从不请我们去你家玩,从不参加我们的卧谈,原来大名鼎鼎的陆师姐,是你亲姐姐啊。”

  一副鄙视他心机太重,深藏不露,护姐心切,怕被抢棒棒糖的小男生心态的神情。

  和寻寻觅觅,蓦然回首,所谓伊人,竟然就在灯火阑珊处的向往。

  宋聿愕然,一秒钟后,随即反应过来。

  老女人!还真敢说,她敢说,他还不屑认呢。

  没想到,本想将她一军,反倒被她狠狠将了一军。

  他哼了一声,对于姚远这种榆木脑袋,无需解释,况且当前色令智昏,陆冰山说什么他都信。

  他眼下,还需要打叠精神,凝聚实力,继续和陆冰山短兵相接。

  一直到陆潇潇下车,二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到家了,陆潇潇心情颇佳地下车,向他挥挥手作别。

  宋聿看也不看她,脸色阴沉,重重关上门。

  车呼啸而去。

  潇潇当然知道他发哪门子神经,只是,她不计较。

  心情好,没办法。

  没过几天,孝庄终于也发现从珊女士的惊天大阴谋了。

  因为,孝庄一向有仔仔细细地,搜集任何单据发票的好习惯。

  于是,有一天,她在从珊女士待干洗的薄羊绒套裙口袋里,搜到一颗沧海遗珠。

  天长地久婚纱影楼的婚纱照领取凭证。

  价值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整,有够豪华。

  再敏感地联想起前一段时间的某一周末,陆潇潇母女二人联手上演了一个下午的失踪记,心中更加有数。

  孝庄亦不是吃素的,当时不动声色地,又放了回去。

  当作从来没有见到过。

  周末,潇潇回家,在吃完晚饭,陆家母女二人争先恐后各自往自己房间窜的时候,孝庄冷静开口:“从珊,潇潇,等一下,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二人愣住。

  孝庄的称呼,口气都迥异于以往。

  平时,一言九鼎的孝庄对陆家母女一视同仁,“珊珊”“潇潇”乱叫一气,仿佛二人是姊妹一般,鉴于其地位尊崇,且一直被这么叫惯了,时间长了,二人也就不以为意。

  而且,凭孝庄的生活阅历,和大智大慧,家里家外,所有的事,无论大小,从来无须和陆家母女商量,她从来也就省略该项。

  因此,从珊女士和潇潇交换一下眼神,二人心头顿生不祥之感。

  从珊女士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果然,孝庄有样学样,轻飘飘地,也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从珊,潇潇,我想回老家。”

  直炸得二人魂飞九天。

  凭着多次参加现场访谈节目历练出的处变不惊,从珊女士在勉强抓回最后一丝理智后,随即大脑开始重新运转:

  问题,出在哪里?

  该藏的,该瞒的,她一向处理得妥妥贴贴。钻戒,贴身藏着,结婚证,锁得紧紧的,婚宴礼单,电脑里放着,因为孝庄一向视高科技产品为毒蛇猛兽,一离三步远。

  原本想先斩后奏,待到结婚前最后一刻,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发挥演技,声泪俱下地说服孝庄。

  如今,显然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那么,问题,到底会出在哪里?

  她苦思冥想中。

  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想到了--

  是的,就是那颗沧海遗珠。

  只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差,待到她想起来的时候,仍然好好地放在套裙口袋里。

  没想到,就这么短短的二十分钟,让她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化为泡影。

  更没想到,孝庄的精细程度竟然如此炉火纯青,几臻化境。

  她继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在两大高手多年熏陶下的陆潇潇自然对两人的内心活动了如指掌。

  于是,逼不得已,出来沉香救母。

  她扑上前:“刘阿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这就是您的家,好好的,说什么回老家呢?”

  边说边向老妈使眼色。

  孝庄等的就是这一句,鼻子里冷哼一声:“是吗,只恐怕有人从来没把我当成过一家人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潇潇无奈,向母亲望去。

  她心里无比清楚,孝庄一准是抓到了老妈辛苦掩饰,万般小心的把柄,所以才如此以逸待劳。

  因此,她退到一边,爱莫能助。

  从珊女士一贯的伶牙俐齿瞬间蜕化成如牙牙学语时期的稚童,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孝庄继续鼻孔里出气。

  十多年来的权威,突然遭受如此巨大撼动,所受打击不可谓不惊人。

  饶是孝庄见惯风风雨雨,心理也难免大大失衡。

  从珊女士挣扎半天,总算吐出一句话:“我本来想过两天告诉你……”

  孝庄面无表情地,又冷哼了一声:“不必了,我当不起。”

  从女士继续挣扎:“我……”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半晌,一委屈,暌违了十多年的泪水居然缓缓而下,“我只不过,想找到,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幸福,有什么”

  一脸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只看得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潇潇讶异,兼赞赏。

  好老妈,不愧文海书山跋涉多年,深谙哀兵之术。

  孝庄心中一惊,表面仍然不动声色:“我也没拦着你啊,你去追求你的幸福啊。”她吹吹茶水,喝了一口铁观音,“既然你要结婚了,自然要搬过去,潇潇一周只回家一次,留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让我回老家,见见多年没见的老姐妹们,对大家,都是好事一桩。”

  以从珊女士的玲珑剔透,再加上多年的相处,自然听得出孝庄口气中的些微松动。她立刻收住眼泪,朝一旁闲闲看戏的潇潇使了个眼色。

  潇潇心领神会,又一下扑到孝庄面前,将头偎进她怀中:“可是,刘阿姨,我吃惯了您烧的菜,看惯了您收拾的房间,用惯了您整理的东西……”一想到孝庄要离她而去,不禁霎那间假戏真做,悲从中来,眼泪水扑簌簌而下,“我怎么舍得……您离开我呢……”

  孝庄也有些酸楚,从潇潇六七岁开始,她来到陆家,和这个小丫头的感情一向不是母女胜似母女,潇潇从来对她也是无话不谈,实在对她比对那个没良心的老妈亲太多太多,谁都舍得,就潇潇,想来都舍不得。

  于是,抚摸着潇潇的头发,她的眼泪水也是一滴一滴往下流。

  从珊女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迅速开口:“大姐,不要说什么见外的话了,我们再好好谈谈。”

  片刻之后,电话往来之间,饭桌之上,从珊女士和孝庄签下了丧权辱国,极端之不平等的城下之盟。

  电话是打给宋致山先生的,在听到从女士大致介绍了一下相关情况之后,宋致山先生对这个一度被他列为可以暂且忽略不计的闲杂人等,刮目相看。

  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深谙不卑不亢,敲山震虎,以退为进的道理。

  若是他手下多一些这样的人,他的事业版图早就扩张一倍不止。

  他经常不在家,有这样的杰出人才守在迷糊的从珊女士旁边,比血统无比纯正的德国黑贝还让他放心百倍,千倍,万倍。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下她。

  条件可以慢慢谈。

  因此,由从女士作传话人,潇潇作证人,孝庄和宋致山开始电波两端的拉锯战。

  最终,总算达成协议,双方皆大欢喜。

  协议是这样的,鉴于宋先生在卸甲归田之前,仍需为革命奔波,从女士的专栏战役也是方兴未艾,二人的见面周期几乎可以固定为半月一次。因此,平时,陆家的生活规律不变,陆家三口仍居住于自己的公寓,每相隔半月的周末,从女士,带上潇潇,还有孝庄,到宋家的二层楼小别墅共享天伦之乐。

  当然,若是宋先生得闲,想带上从女士国内国外转转,休养生息一下,孝庄不得反对。

  而且,在宋先生的公司和平禅让给儿子之后,从此朝夕相处,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孝庄亦不得从中作梗。

  孝庄听到这样的条件,尽管心里已是千肯万肯,脸上仍丝毫不动声色。

  她心里清楚,尽管她对那个宋什么的人没什么好感,但人家的确对从女士一片深情,早请示晚汇报,打电话来踢到她这块铁板无数次,亦没听说有何怨言。从珊女士单身一人,辛苦养大女儿不易,想找到人生第二春,她这个坚持一女不嫁二夫的贞节烈属虽不敢苟同,但可以理解。

  毕竟,按潇潇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知识经济时代了,不比以往。

  而且,过几年,等到潇潇风光出嫁,从珊女士的新生活上了轨道,她再功德圆满地离开,也不枉来人世间走这一遭。

  心里不是没有一丝酸楚。

  于是,她抬头,看到从女士充满期待的眼神,和电话那头几乎听得到的屏息以待,终于,缓缓点头。

  一个半月后,宋致山先生和从珊女士的婚礼隆重举行。

  而且,两个人还很时髦地,假宋氏公司的大厅,举办西式自助餐婚礼。

  潇潇和孝庄亦是盛装出席。

  只不过,在婚礼上,她和宋聿始终相逢只当不相识,眼神从头到尾,几乎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宋聿自然从头到尾一副昂首向天的架势,和一脸旧社会的酷毙表情,他显是觉得,他的出现就够给老爸面子了,况且,婚礼上还有他不想见到的闲杂人等。

  不知为什么,那座冰山一出现,他心里就一沉,情绪颇有些复杂。

  因为,他有几分气恼地发现,那座冰山显然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一点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视若空气。

  陆冰山今天穿的是淡粉色羊绒套裙,和以往不同的是,显见价格不菲。他心中照例冷哼一声,同时,第一次,极为不情不愿地承认,陆冰山对于着装的品位,的确超过一般女子。

  至少,超过他眼光所及的很多女子。

  而且,很明显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因为有无数宋致山先生的世侄们已经蜂拥而上,簇拥于冰山左右。

  没想到宋先生的继女竟是如此绝代佳人,况且气质出众,据说学历也颇为傲人,实实在在是才貌双全,引人遐思,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在大力幻想,和陆潇潇小姐的下一代长得像谁比较合适的私人问题了。

  还有一些人,干脆就围在她左右,寸步不离。

  陆潇潇以不变应万变,一径有礼地敷衍,心里早就百转千回地问候过某些苍蝇的祖宗八代了。

  但是,表面上,她仍然一副文雅矜持的端庄神态。

  尽管眼神从无交流,但她并不是没暗地里不露声色地注意到宋玉先生。

  毕竟,以后可能会是同一屋檐下的,熟悉的陌生人,还是有必要研究一下,并且,还要研究透彻了,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只瞟了一眼,就断下评语,一脸的傲慢不羁,脸色阴沉,白白糟蹋了那一身颇显俊挺的亚曼尼,而且,在这个举家欢庆的重大时刻,这种举止,显然不尊老。

  她不是没看到宋玉先生周围也围了不少妙龄少女,说长道短,言笑晏晏,只是,他的脸色还是像被倒会兼深度破产的样子。

  她再接再厉,继续下评语,不懂得尊重女性,自大的沙文猪。

  这些印象和评语,再加上前几次的亲身体验,对她以后生活中可能会出现的种种状况,有极其极其重要的借鉴作用。

  她暂且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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