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努·几米·绘本·努努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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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育儿经 第196——200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儿子

  “不能要孩子?”胡斐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惊道,“为什么?”

  “当然,并不是绝对不能生,但是,你不会以为在肚子上开一刀,会对嫂子的身体完全没有妨碍吧?而且嫂子生产的次数比较多,身子骨儿也不是特别好,如果这一回动了手术,作为一个大夫,我实话告诉你,我觉得,嫂子以后最好不要再怀孕了——还有,动手术可是要留伤疤的,纵然我手里的金疮药不错,但也不可能把那道伤疤完全消除,嫂子事后看见自个儿的伤,心里肯定难受!”

  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对自己的身体万分爱惜,虽然都说小茹的华佗神技非同凡响,老百姓也对她佩服得很,但真有那个勇气让小茹动刀的,哪一个不是万不得已?胡斐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是对自己的妻子万分看重了。

  听了小茹的话,胡斐皱起眉,苦笑道:“我这儿到无所谓,家里的姑娘已经十五个,不少了,茵茵身上有疤沒疤,反正也只有我看得见,我又不在意——可是,如果这次是儿子还好,要是再生俩闺女,恐怕茵茵不会同意——”

  这话越说越往诡异的方向去了,幸亏在这儿的三个都是大夫,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得会觉得胡斐不像话,哪有当着人面儿,随随便便说自家媳妇的身子什么的——

  看着他在那左右为难,小茹扑哧一声,笑了:“咱们俩在这儿胡乱纠结什么,养好嫂子的身体要紧,她要是身子骨硬朗,哪用得着动手术,要是到时候碰上难产,撑不过去了,想不动也不成啊,现在,咱们讨论来讨论去,能有什么结果?”

  “我这不是就是在为茵茵的身体犯愁啊,她要是能好起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茹眼珠子一转,拉着胡斐,俩人挪动了下椅子,走到角落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话。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胡斐一抬头,迟疑道:“这样行吗?”

  “反正先让嫂子安心,让她心情开朗起来,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胡斐一拍手,咬咬牙道:“成,就按你说的办,先把这几个月撑过去,让茵茵安稳生下孩子再说。”

  “你们俩——商量什么呢?这么神秘?”江依皱着一双秀眉,迷茫地眨着眼睛,郁闷地看着小茹和胡斐凑在一起‘密谈’,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把她给撇一边儿,没办法,这妮子的性子不够稳重,嘴也不严实,而且,因为戚茵茵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不好,这妮子也对茵茵没什么好感,这种事儿,还是别让她掺和得好。

  明亮而温暖的大卧房里,戚茵茵依靠在床上,面上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但是,小茹按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明显能感觉得到,戚茵茵的肌肉在不自觉地紧绷,她很紧张,非常紧张,心跳声急促得,已经很不正常,怪不得胡斐会担心至此。

  心里叹了口气,小茹倒不是不能了解戚氏的心情,她的出身不好,无论在哪个时代,青楼女子总是可悲又可怜的,她急切地想要个儿子,好稳固住她在胡家的地位,这种心理很容易明白,虽然胡斐嘴上一直在说不介意,但没有儿子,戚氏就无法真正踏实下来,所以,小茹没办法轻描淡写地劝说戚氏,说什么女儿没什么不好,女儿养好了比儿子也不差,这些话,小茹虽然觉得没错,说出来也容易,但,对着一个一心求子的女人,绝对不会有什么用。

  心里感慨万千,小茹的脸上却是一派肃穆,她先后在戚氏的两个手上把过脉,又拿出一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听诊器,目前医馆里用的听诊器是小茹请家里的工匠特别制作的,一开始的一批全是简单的竹制听筒儿,现在已经做得比以前好多了,不过,如今小茹用的,可不是自制的简易货,而是前辈留下来的遗产之一,只在外观上面,就显得比一般的听诊器华贵太多。

  她小心翼翼地在戚氏的肚子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了许久。

  也许是小茹的样子太严肃,整个卧房渐渐充斥着一股子紧张的味道,就连知道前因后果的胡斐,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而戚氏,双手死死地搅着衣角儿,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瞪着小茹,嘴唇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怕打扰到小茹,强忍着不敢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氏的额头都开始唰唰地冒汗的时候,小茹终于摘下听诊器,小心地把它搁在身边带的药箱里——

  “——怎么样?是儿子吗?”

  戚氏的声音发颤,就在刚才,小茹过来告诉她,可以提前知道孩子是儿是女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忐忑了好久,想了想,早知道晚知道,反正肚子里的孩子也变不了了,咬了咬牙,终于答应让小茹看看。

  这位胡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小茹的能力,这不得不说,她对小茹的信心实在太重了,这种信任,就连小茹都有些意外,说起中医,小茹的确是行家,祖传的医术,不是江湖骗子一流的人物,可是,她也不可能就比已经七八十岁,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们厉害,连胡老爷子都看不出来,她哪行啊,要是个内行,根本不会相信她,小茹也是有些担心胡夫人不信,这才故意拿出一堆行头,正正经经,严肃认真地来看诊,至少从表面上,能让病人对她有信心。

  听着自家媳妇的声音嘶哑着打颤,胡斐也吓了一跳,急忙给小茹使颜色,他一直知道妻子的压力很大,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妻子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重压了,要不及时纾解,这孩子保不保得住,绝对是个问题——没准儿,连大人都危险!他是大夫,纵然不精通妇科,对这些也是明白的,此时,不由冷汗直冒,后怕不已。

  小茹却是看也不看胡斐一眼,抬起头,一瞬间,整张脸上就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笑意,哈哈一笑,猛地抱了抱戚氏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乐道:“嫂子,恭喜你了,这一回你保准能得偿所愿!”

  她说得斩钉截铁,这一刻,就连胡斐都几乎相信,自家媳妇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儿子,一个一直在一边儿伺候的戚氏的陪嫁丫鬟,一听小茹的话,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高声道:“夫人,夫人——您可算苦尽甘来了——终于,终于——”

  戚氏愣愣地看着小茹,做梦似的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嘴边儿露出一丝恍惚的笑意,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先是抽泣,然后猛地抓住一方绣帕,盖到自己的脸上,放声大哭,像是想把所有的心酸委屈痛苦一下子都哭出来——

  小茹吓了一跳,瞪大了眼,胡斐更是惊得差点儿跳起来,脸色变幻许久,微微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小茹一把抓住,他怔了征,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跟着小茹的脚步,轻轻地离开了卧房。

  按说,戚氏能发泄出来,对她的身体没有坏处,只有好处,但是此时此刻,小茹也好,胡斐也罢,两个人依旧面色凝重。

  怔了良久,小茹才叹了口气:“——失误了——”

  胡斐也深深皱起眉头:“不怪你,我也没想到,本以为茵茵只是太想生个儿子,以至于心里焦虑,所以才答应你这个法子,可是现在看来,茵茵已经不光是想生儿子的问题,而是,她一定要个儿子,你也知道,茵茵从来不哭的,可刚刚——”

  小茹无奈地捂住额头,呻吟道:“现在还好——万一不是儿子——”

  刚才小茹那一场戏,演得空前成功,把戚氏好好地安抚住了,但是,那毕竟是一出戏,生儿子的可能,也只有百分之五十,而且,在胡斐心里,说不定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毕竟,他们可是连生了十五个姑娘了,万一到时候不是儿子,戚氏哪里受得了!

  一想到孩子生出来之后的情形,吓得胡斐又是打了个哆嗦,愣愣地看着小茹道:“——小茹,知不知道哪儿的送子观音比较灵验?不如——我去拜拜吧!”

  小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也好——”呃——貌似的确没别的办法解决,现在也只能拼运气了。

  哎,不知道如果自己生不出儿子,会不会变得和戚氏一样,估计不会,纵然会有点儿小小的遗憾,但是,女儿也不错嘛——小茹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色,刚想跟胡斐说,他们该吃饭了,忽然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面一闪而过,脚步顿时一停,皱眉道,“——不对,这事儿不对——胡老哥——据我所知,你也好,胡老爷子也好,都不是死板的人,就算老爷子比起孙女更喜欢孙子,但也不应该给嫂子这么大的压力,她想要儿子无可厚非,但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吗?嫂子的压力为什么这么大,这事儿有问题!”

  她一开始只往重男轻女方向上想了,没觉得不对劲儿,可刚才亲眼看见戚氏的紧张,听见她的失声痛哭,这才觉得不正常,戚氏又不是无出,虽然女儿比不上儿子,可也没听说哪个当媳妇的,会因为生了个女儿,没生儿子就弄到精神崩溃,何况,她还有开明的丈夫和公公。

  第一百九十七章侠女对名妓

  无论是什么原因使得戚氏求子心切,无论江南湖家有什么内幕纠葛,此时此刻,小茹饿了,江依也饿了,小茹饿了还不要紧,她向来懂得什么是忍耐,但江依是万万不肯委屈自己半分的,饿了就要吃饭,而且,还得吃得好,吃得饱足,当然,有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饭菜也精致,但胡斐还是邀请了小茹和江依,去外面享用一下杭州的特色美食。

  到了杭州,来了西湖水畔,若不吃正宗的西湖醋鱼,小茹也算是白白穿越了这一回,在临江楼里,选了个视野开阔的所在,小茹、江依和胡斐,三个人开一坛上好的陈酿花雕,倚在雕刻着云纹的栏杆上,望着西湖的风景。

  此时天气见寒,冷风吹落了临江楼窗边的几枝海棠,夏日璀璨的花朵,如今已然焦枯,有如晕染的黄色,荡荡悠悠地落了下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周,沾在小茹的酒杯上。

  小茹一怔,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不由好了几分,笑对胡斐道:“胡老哥,今年大会诊,你们胡家的小辈儿们有几个要登台亮相啊?”

  “什么叫登台亮相?说的咱们跟个戏子似的。”胡斐翻了个白眼,心里虽然还挂念着妻子,但大会诊是慈心医会三年一度的盛事,自家老爹也重视得很,他们胡家小字辈儿里,到出了两个能登台接受众位前辈考核的,这一次若是崭露头角,对他们以后行医修习都很有好处,由不得胡斐不重视,此时一听小茹发问,便笑道:“我三哥家的胡军,六弟家的萌萌,去年出师,今年也差不多了,老爷子的意思,让他们去见识见识,认识一下天多高,地多厚,省得整天趾高气昂,总觉得天老大,他老二,浮躁得很。”

  胡斐说的到是谦虚,但显然对他们胡家的几个小辈儿看重得很,骨子里露出来的骄傲,还是让江依撇了撇嘴,心里却是一咯噔,偷眼看了自家姐姐一奶,做出个苦脸来,把小菇给逗得摇头失笑,敲了敲江依的脑袋:“妹子,你今年可要有心理准备了,上一次大会诊,规模不大,你又算是小辈儿,前辈们给你留面子,总算是让你靠着点儿小聪明混过去了,但这一次可不一样,据我所知,今年可有不少年轻人出师,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可卯着劲要在大会诊的时候出一出风头,好给自己添一点儿份量,你也知道,咱们这一行,名声很重要,你要没名气纵使医术再高,病人们也不信任你,这一回,你要是被比下去,啧啧,那可有得瞧了!”

  胡斐闻言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把一杯酒水都喂了衣服,不过,笑完之后,他也不由拍拍江依的脑袋,苦口婆心地道:“江依啊,要是吃不了苦,不求上进,干脆,你别做这行当了,咱们做大夫的,我看,还是回去做你的富商太太,安享荣华算了。”

  江依脸上一恼,张口结舌,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这些年,的确没什么进步,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旦嫁了人,很少能像小茹一样,还对原来的事业抱有热情,尤其是她这样,从来好逸恶劳,又有好相公百般宠爱的女人……

  “咦?那人好眼熟……姐,你看看,那不是郭欣然?”

  “你认识欣然小姐?”胡斐愣了下,一扭头,愕然地看着江依,“欣然小姐一直在北方,今年才到杭州定居,你一直在南方,怎么会认识她?”

  小茹也怔了怔,看看江依,又看看胡斐,眨了眨眼,也转头向楼下看去,果然见一个梳着妇人头饰的清丽女子站在西湖水畔,这一看之下,小茹就惊讶地挑了挑眉:“真是郭欣然?不过……变化很大啊?”

  小茹和郭欣然不熟悉,只能说认识,但是,与她已经亡故的兄长却是至交,说起来,关系到简单,一个是病人,一个是大夫罢了,那时候小茹已经带着婆婆在江湖上走了两年有余,初初有了一点儿小名气。

  当时,小茹积攒的药材不多,加上婆婆的眼疾刚好,需要保养,尚不得不到处采药,因为辽东苦寒之地的药材品质极佳,小茹便一路带着婆婆去了辽东……现在想来,当时做事太浮躁,婆婆身体不好,她还带着她去那苦寒之地,实在有失谨慎。

  多年前,郭岚已经病休支离,但是至少还没到了卧床难起的地步,他虽然病着,却特别好冶游,即使是寒冬腊月天,他还是瞒着家里人,四处游逛,也去了辽东。

  那一天,小茹顶着风雪,背着药篓子,走在山地里,正好看见郭岚身披裘皮衣袍,蹲在一棵大松树下面,瞪着躲在洞里的刺猬出神儿,嘴里还嘀嘀咕咕:“不至于吧,我只是轻轻地踩了你一下而已,可没想害死你,你要是死了,可千万别怪我……”

  小茹当即就笑了,这人,一脚踩在刺猬身上,不去看看自己的脚有没有受伤,居然还关心刺猬的死活,倒是有点儿意思……想也没想,当年还很幼稚不够成熟的小茹,就走过去跟郭岚搭了话儿。如果换了现在,她绝不敢在荒郊野岭随随便便跟陌生人交谈……

  于是,郭大少回家的时候,不但带上一个浑身长刺儿的小东西,说是想看看它是不是果如小茹所言,不是死了,而是在冬眠,还带上了一个所说医术高明的“小”神医(的确是小,当时郭岚三十五岁,小茹才十五)——高小茹和她的婆婆。

  小茹来到郭家在辽东别院的第十二天,就见到了一直被郭岚视如珍宝,十句话里有八句要提到的妹子——郭欣然,只是这个女子却与她心里所想的大有不同,在小茹的心目中,这般温和孱弱的少年的妹妹,郭家的千金小姐,一定是很温柔美丽的。

  可是,那个少女,却绝对和温柔美丽之类的词语挂不上半点儿关系,当时,小茹看到的,是个看形貌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穿了身青色的紧身长袍,腰悬宝剑,外罩红色大袄,脸色苍白,嘴唇青涩,一头青丝散开,随风飞舞,颇有几分潇洒自在。

  乍见这个少女,小茹就皱了皱眉头,不是厌恶,只是觉得这少女身上的气味,让人闻着不太舒服。

  虽然她的周身很干爽,可是却莫名地充斥着一种奇怪的血腥味,小茹甚至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少女宝剑上的鲜血。

  郭岚显然看见了妹妹剑尖上的血迹,他皱眉,叹了口气道:“杀人了?”

  郭欣然摇了摇头,转身坐在青然色的坐垫上,喝了口热茶,才懒洋洋地道:“这个月,戒杀生,茹素。”

  郭岚怔了怔,看向随待在一边的管家郭韶。

  郭韶自然知道他们家少爷的意思,连忙恭敬起身:“回大少,小姐只是收缴了十三狼的作案工具,并没有杀他们。”

  “作案工具?”郭岚好奇地看着妹子,惊讶地道:“什么作案工具?你又不是捕快,再说,现在这种世道,官府哪还顶用啊,你收缴什么作案工具了?”

  郭欣然努努嘴儿,没有回答他,到是小茹想起来前天进城的时候,周大夫特意嘱咐她的话,说是辽东郡最近有一伙儿采花淫贼出没,叫什么十三狼的,让她小心点儿,此时脑子里一转念,不由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郭欣然,大是惊讶,不会是向自己想的那般吧?

  果然,郭韶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又看了同样是小姑娘的小茹一眼,讪讪地道:“咳咳,小姐把他们给阉了……当然,那是伙儿淫贼,小姐做什么,都不为过。”这位管家显然想努力为自家的小姐开脱,但这句话,还是让郭岚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阉……阉了?”

  郭欣然却好像还觉得刺激不够似的,满不在科地摆摆手,说道:“光阉了岂不是便宜了那帮杂碎,本姑娘还碎了他们的四肢,当然,我说他们活着,他们一定会活着,本姑娘可是给他们喂了药,至少十年之内,他们想死也不会太容易。”

  郭岚一下子瘫倒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小茹第一次见到郭欣然,可以说,绝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姐,我没认错,那是郭欣然吧……”

  望着楼下的少妇,小茹怔了怔,过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应该是她……看来,郭岚希望自己的妹妹做个贤妻良母的愿望,貌似实现了。”

  这些年,小茹见过很多江湖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当年的郭欣然,却是她第一次遇见江湖人,而且,这个江湖侠客,还是个女孩儿,小茹心里好奇之余,到有几分戒备,所以,虽然为了帮郭岚治病,在郭家呆了半年有余,但和郭欣然,却一直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所以,这会儿再见,也难免有些犹豫……

  第一百九十八章孤山

  倚着临江楼的栏杆向下望去,烟雾笼罩下,西湖北面的湖中央,有一座山,因为它东连白堤,西接西泠桥,孤立湖中,所以被称为孤山,也叫孤屿,又因着梅花遍地,艳而不妖,也称梅屿。

  当然,此时,山中尚无梅花盛开。

  “都说这孤山上的梅花好,往年总是有许多文人墨客,待梅花盛开的时节,跑这来说几句酸文,念几句酸诗,我在杭州四十几年,也没觉出这地方的梅花比别的地方好来……”

  胡斐看着楼下水边那个凝望着远处孤山出神的少妇,不知怎么的,嘴里就蹦出这么一句话,小茹吓了一跳,猛然转头,恍惚间竟然从胡斐那张圆圆的,憨厚的,老实的脸上,看出几分复杂莫测来,扑鼻而来的酸味儿,大大咧咧的江依没察觉,小茹却是愕然不已。

  虽然胡斐一句话都没有涉及到下面那位郭欣然,但是,他这个一向从容平和,胸怀宽广的男人,忽然因为在西湖里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座岛,而编排上那些斯文读书人,显然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但是,要说这人和郭欣然有什么暧昧,小茹一时间倒是不大相信,谁不知道胡斐一向洁身自好,那么多年别说妾室,连青楼楚馆,都是决不去的……

  江依却没有小茹那么多的心思,听了胡斐的话,她扬了扬眉,嗤笑一下,道:“你知道什么,按姐姐的话说,这就是名人效应,这孤山梅花之所以有名,据传,全是因为那位大诗人林和靖。当年,林和靖曾独居孤山二十年,还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咏梅名句。”

  说着,江依脸上露出几分陶醉的神色:“听说……他爱梅如妻,视鹤如子,一辈子没有成亲爱人,死后就葬在了孤山的梅树下。这才是真的名士,怪不得能吟出脍炙人口的诗篇,你这不懂情趣的男人,怎么能了解孤山梅花的动人所在……”

  小茹脸上僵了僵,古怪地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心里不知道,这丫头是真这么想,还是故意气胡斐来了?梅妻鹤子?倒真是千古佳话,不过,据小茹所知,这也只是个传说故事罢了,那林和靖就算一不小心跟自个儿一样,能与动物交流,也不会把它们真当媳妇儿子来看,无论,他有多么喜欢。

  小茹喝了些酒,有了几分醉意,倚在栏杆上,神思便不觉飘忽,记得当年读书的时候,曾经读过一本叫《绝色杭州》的书,里面的一些关于林和靖的言论,小茹很喜欢,就如书中所言,如果真是因为林和靖终身不娶,方有‘梅妻鹤子’之说,那么,一个终身只爱草木禽羽的人,能写出《长相思》来吗?

  小茹握着酒杯,细细思来,居然能想起当年看过的长相思,“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帝同心结未成,江头潮难平……”

  这些虽然不可考,但是,小茹却觉得,就如书中猜测,那林和靖想来也是有眼泪的,也是有爱情的。梅可爱,鹤可爱,但终究是人最可爱。

  小茹低下头,望着立在水边,望着孤山,已经几个时辰纹丝未动,目光悠远的郭欣然,脑子里不觉想,这位侠女,如此看着孤山,不知道想的是绝人情爱的隐士,还是那增人情爱,有了正常味儿的隐士?要按小茹想,做隐士不要紧,那是种生活态度,纵使不欣赏,也用不着去反对,但真要绝情绝爱,那可就不是人了……

  这时,天上忽然开始飘雨,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地面上,由小到大,不一会儿,就惹得楼下行人四处奔走,那立在湖畔的郭欣然,似乎一时茫然,过了好一会儿,知道衣服湿了,才皱皱眉,迟疑着转过身,欲寻避雨的地处……

  “小二哥,你去取一把雨伞,送去给湖畔的那位夫人……”胡斐怔了片刻,忽然站起来,抓了把碎银子塞进店小二的手里,笑呵呵地说道。

  “好嘞,小的马上就去。”

  看着店小二因为得了横财,一脸欣喜地拿伞下楼,小茹眨了眨眼,大大方方,仔仔细细地盯着胡斐看。

  小茹的目光也未免太灼热,胡斐想装作没有发现都不行,脸上不由渐渐发红,苦笑道:“好小茹,我的好妹子,你别这么看着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想什么了?”小茹板起脸,“我还没开口呢,你这是想不打自招?说说吧,您老人家和我这位旧识是什么关系?看郭欣然的打扮,这些年,她也成亲了吧。”

  看着郭欣然,小茹的脑海里勾勒出郭岚的容貌来,他们兄妹长得不大像,郭岚脸上的线条很柔和,五官温润,而郭欣然,则始终是一副飒爽泼辣的模样,五官带着一股子倔强,小茹再一次把视线搁在已经撑起伞,正举头向临江楼张望的郭欣然来——不过,此时此刻,不说容貌,她到和自己的兄长多了几分相似……

  其实,郭岚不是第一个小茹无法治愈的病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作为大夫,哪怕是所谓的神医,面对病情束手无策的时候也有很多。

  但是,郭岚却是唯一一个让小茹想要去祈求奇迹发生的病人,小茹在给郭岚治病的第二天,就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这个男人得的是一种古怪的早衰症,外面没多大变化,好像很年轻,但体内器官,却不明原因的快速衰竭着,这种病,别说现在的医疗条件,就是换成二十一世纪,那也没有办法……

  小茹尽力了,半年里,她查了许多医书,找了许多同道,连头脑灵活,满脑袋鬼主意的江依,都被她找了过来。一帮大夫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用尽了一切手段,还是无法治愈……要是换了其他病人,小茹既然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哪怕失败,她也只是有些遗憾,但是,面对郭岚,小茹却觉得,这么一个豁达,开朗,善良的人,就此早亡,实在是可惜的很……甚至郭岚去世多年之后,小茹追忆往昔,还是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胡斐脑袋有些疼,欲言又止地看了小茹一眼,才讷讷道,“小茹,咱们遇见欣然小姐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小茹皱了皱眉头,其实她本来只是对胡斐的作为有点儿奇怪,觉得他很可能和郭欣然有些关系,到没别的想法,但此时,被胡斐的模糊言语弄的,倒真有点儿担心了:“胡老哥,咱们认识多年,要是换了其他人,我绝不会多管,不过,我叫你一声胡老哥,你喊我一声儿妹子,我可要提醒你几句,现在嫂子正大着肚子,没多少时间就要生了,你可别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哪儿跟哪儿啊,我的好妹子,你就别胡斯乱想了,其实……”胡斐的话音一顿,咳嗽了声,叹了口气,把后半截儿话又给吞了回去。

  江依眨了眨眼,听了这么半天,到现在,才咂摸出点儿味儿来,惊诧地瞪大了眼,愕然看着胡斐:“肥肥哥哥,难不成,你瞒着家里的母老虎出去偷腥儿?”

  胡斐一瞬间被气得脸色通红,伸手拍了江依一巴掌,还来不及开口斥责,楼下忽然起了一阵喧闹声。

  三个人同时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袍儿的男人,正在大街上纵马狂奔,这地方人流密集,又下着雨,雨声稍稍掩盖了马蹄声,一时间便闹得许多人惊呼连连,鸡飞狗跳,无数货摊儿被撞翻在地……

  眼见那黄马驮着蓝袍男子倏然而至,突地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喊声想起来:“青青,快跑!”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儿站在路中间,手里还攥着个风车,这会儿似是被疾驰的马骇得呆了,连躲也不晓得躲,眼见就要丧生于马蹄之下……

  小茹一来离得比较远,二来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眼瞅着风景如画的杭州就要染了血腥,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马匹狂奔而过,小茹吓得心肝儿一颤,待尘土过去,战战兢兢地睁眼,却见大街上并没有她想象中鲜血淋漓的场面——

  郭欣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搂着那小女孩儿站在道边儿,此时正举目看着停也不停一下,眼见就要飞驰而去的蓝袍人……此时此刻,小茹仿佛从她的眼里,又看到多年前那杀伐决断的目光,想也没想,小茹开声儿道:“莫伤了那马……”

  那为所欲为不知规矩的人伤了也罢,死了也罢,那无所谓,可那蓝袍人骑的那匹黄马,小茹却一眼看出来,那是匹好马,要是伤了,未免可惜。

  郭欣然似乎一怔,却随即一抬手,不知道飞出去个什么,那马上的蓝袍男子却是身体一震,骨碌碌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他一只手里还攥着缰绳,又硬生生让那马匹拉着跑了几步,这才哐当一下,砸在地上,那马也停了步……

  第一百九十九章赠马

  整个大街上一片哗然,那摔下马背的蓝袍男子,看样子有一些身手,居然一个翻身,骨碌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

  这是,因为落马,蓝袍人脑袋上遮雨的斗笠掉了,有人认出了这个敢于在大街上不顾他人死活,纵马狂奔的年轻男子,所有声响消失了片刻,才有人惊呼一声——“呀,这不是林二爷?”

  郭欣然却径自俯下身,将那小女孩儿抱了起来。

  那女孩儿似乎受惊过度,这会儿呆愣愣地看着郭欣然,一双大眼睛里毫无神采,竟像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郭欣然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别怕,已经没事了……”

  小茹远远地在临江楼上看着,她索然听不清郭欣然在说些什么,但是却被她温柔妩媚的神态惊的不轻,江依更是手一抖,把酒杯给扔了,难得居然也没有因为酒渍污了衣服大惊小怪,只是随手拿了方手帕,擦拭了下了事:“姐,我记得上一次见她……她杀人可是如切菜一般……这才几年啊,女魔头变成女菩萨了?”

  “你说谁呢?”胡斐似乎很紧张,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楼下的郭欣然,这会儿一听江依的话,脸上登时一黑,恶狠狠地刺了江依一眼,怒道:“你可别胡说八道,欣然小姐一向仗义疏财,有菩萨心肠,你知道不知道,欣然小姐这些年帮了多少人?索然在南方的名气不大,但是,北方各大城市,哪个地方受过欣然小姐的恩惠?她的岚园里,可是收留了许多孤寡老人和被遗弃的残疾稚子……”

  岚园?原来岚园是她的?以前北方只有一个叫归云庄的类慈善机构,后来又出来个岚园,当初小茹了解到这些,还挺惊讶的,原来这个时代就已经有慈善机构的雏形存在了?

  小茹怔了怔,不由笑了,前些年小茹也弄了个救济社,主要是在南方,北方还没有波及到,也就是收留一些残疾人,稚童和得了重病的病人,不过,是挂在慈心医会的名下。表面上看不出小茹参合,毕竟,这种很得人心的事儿,还是让一帮有名望有资历的神医出马的好。

  当然,做这些,小茹肯定也有一星半点儿做好事的心思,单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想要培养人才,而且,慈心医会很多年轻大夫们出师之前,要进行大量时间,各个致力于研究的神医们研究出新药来也需要人试药,救济社的人天然对慈心医会的大夫们很信任,每一次新药出现,他们都很积极的主动要求参加,根本不用慈心医会的到付们许什么条件,做什么保证,这些年,慈心医会的年轻人进步快,救济社可说是起了很大的积极作用。

  倚着栏杆,看着楼下郭欣然,小茹的眸子闪烁了下,不知道这位昔年杀伐无数,看得人头皮发麻的侠女,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模样?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穿了粗布衣裳,头发凌乱,额头冒汗的妇女,就挤到郭欣然身前,一脸的悲喜交加,惶恐难言,想来是那女孩子的母亲。

  郭欣然一伸手,将孩子送到她面前。

  那妇女满面是泪,一把搂住孩子,紧紧地抱着,一叠声地道?“谢谢夫人!要不是夫人,我家丫丫……我家丫丫……”一句话没玩,就失声痛哭,哭得周围的老百姓们也是心酸不已,全都义愤填膺地瞪着那个罪魁祸首,只是似乎很忌惮那人的身份,倒也无人起哄。

  那位林二少,这时才缓过劲儿,晃晃悠悠地立好,眯着眼睛,拍了拍一身精致的蓝袍,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原来是个小娘子,胆子倒不小!害大爷我摔了一跤,瞅瞅,这衣服都脏了,怎么着,你说该怎么赔偿我吧?”

  “扑哧……”

  小茹失笑摇头:“还真狗血……”小茹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算是是不是地遭遇狗血事件,单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事儿,在乱世结束之后,还真没遇见几回!

  “狗血?什么狗血?姐,难不成谁中邪了,你想要喝狗血……急用吗?急的话,不如用北北的……”江依迷糊地看着小茹,把小茹又给逗的一乐,道:“别胡说,小心北北咬你……”这妮子总是喜欢欺负北北,一点儿没有主人样儿。“我就是觉得,这种桥段不新鲜……”

  不新鲜?难道现在京城治安很差,经常有人在街上纵马狂奔伤人外加调戏良家妇女?没注意啊,江依诧异地挑了挑眉,她那些手下,可是不停地夸赞说——京城乃是首善之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许做不到,但大街上一向秩序不错,很少有人捣乱。

  小茹不在理会江依,看了眼双手握拳,紧张兮兮的胡斐一眼,又扭过头去,关注起下面的情况。

  郭欣然对那蓝袍人是毫不理会,挥挥手,打断了妇人的千恩万谢,让她离去。一张脸冷冷淡淡的,似乎刚刚流露出来的温柔一下子又消失了,不过,她现在这副表情,到稍稍符合一些小茹和江依对她的印象。

  林二少见没人理会自己,又一挑眉,道:“哟,小娘子,难道你是聋的?没听到大爷的话?”

  郭欣然这是才淡淡扫了他一眼,但仍未答话,大大方方地把落在地上的雨伞建起来,转身看了临江楼一眼,点头致谢,又看了看天色,这时的雨已经不大了,不过,还是。

  眼见着郭欣然就要走远,那林二少脸色一变,快步追上去,厉声喝道:“站住!摔了本大爷还想跑?你做梦呢——”华为罗,他便伸手抓向郭欣然的肩头……

  小茹一皱眉,诧异的道:“这人是傻子吗?他明明被人用颗石头子打了下来,居然还敢伸手?”

  “姐……你怎么知道他是被郭欣然用石头子打下来的?”

  小茹一怔,这才想起来,刚才是路过被差点儿波及到的一只野猫告诉自己的。郭欣然动作很快,江依和胡斐可没见到她是怎么动手的,随机打了个哈哈道:“就是听郭岚说,他妹妹从来不带暗器,我就猜测,她可能随手捡了块儿石头……”

  好在,经意也好,胡斐也好,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楼下的好戏上,刚才江依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这会儿已经兴致勃勃地又让小二上了几碟点心,看戏看得不一路虎,倒是胡斐半天一口茶水也不曾喝,整个人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事情跟小茹想的一样,郭欣然当然不可能被抓着。她头一偏,躲了开去,旋即轻巧地上前一步,右臂一震,横肘撞向林二少的胸口,趁着他伸掌相挡的时候,左手一伸,扣住他的右腕,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扭,就听见喀嚓一声……

  小茹一吐舌头,眼见着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林二少已经半跪在地上,头上的冷汗唰唰的往下流,面孔扭曲,显然疼得很厉害……

  不过,他倒是挺有毅力。居然没有呻吟一声,显然,郭欣然也有些惊讶,第一次睁眼看了那人一眼,勾了勾唇角,道:“……你功夫不错……品行不好……”

  那人脸色清白交错,被人一招放倒,这还叫功夫不错?傻了半响,脸上的轻佻这会儿是一丝不见了。他半句话也没说,竟然站起身,一扭头,拉着马就要走,显然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不是一般为非作歹的富家公子哥儿,却不曾想,郭欣然居然一伸手。扣住了那人的肩膀。

  林二少吓了一跳。勉强回头,呐呐道:“你,你还想怎么样?”

  郭欣然抬头看了一眼临江楼,才一本正经地冲着林二少说道:“我陪你过招,这匹马,算我的报酬。”

  “什么?”

  林二少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谁找你过……”眼见他一开口,郭欣然的眸子内闪过一抹冷光。急忙把剩下的话止住,心里大叹倒霉,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马,当报酬?这女人以为自己是金子铸的?眼珠子一转,转了话头,竟变得斯文起来。“夫人看上在下的马,在下也是甚感荣幸,不过,我这匹马野性难除,就是我,喂养了它整整三年,它也不大听我的话,所以嘛……我怕它不肯跟夫人走啊……”

  说着,林二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得色,都说野马难驯,这匹马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难驯,这疯女人眼力不错,可这主意打的却不对了。

  郭欣然眨眨眼,点点头道:“你放心,它肯定会走的。不过,不是跟我走……”说着,一转身,冲着临江楼的方向,高声道:“女神医,欣然今日把此马相赠,以报答神医昔年照顾之情,请女神医不要推辞……”

  小茹听见这忽然而来的清清朗朗的声音,眨眨眼,愕然地看着郭欣然,呐呐道:“郭欣然却是变了很多,她以前可没这么客气……”

  第二百章相似

  小茹见胡斐瞪着一双大眼,惊讶地看着自己,耸耸肩,起身向楼下走去,胡斐似乎也想跟着,只是站起来踟蹰半天,终究不知道在顾忌些什么,还是又坐下了。

  一出临江楼,江依便正了正面上的面纱,撑起雨伞,其实,此时天上飘下来的细雨,已经不足以打湿衣衫。只是,江依这女人,无雨时还想撑一撑西湖绸伞,装一装窈窕淑女。何况是在这细雨如丝的浪漫背景下——

  多少年没见了?三年还是五年?小茹笑了笑,她和郭欣然从来不熟悉,所以也没有特意去记一记上一次见面的时间,只是,时光这种东西,果然是能改变人的,昔年飞扬张狂的女孩子,已经有了稳重成熟的风韵——“好久不见——欣然——”

  视线从郭欣然的发髻上掠过,落在她明媚无双的脸上,小茹不明白,为什么胡斐坚持称她为欣然小姐,很明显,这女孩儿已经嫁人为妇,不再是闺阁里的千金了:“你这份大礼,我可有点儿受不起呢。”

  “怎么受不起?我看你刚刚挺喜爱这匹马的。”郭欣然笑了笑,冲着小茹一扬眉,居然露出几分肆意,“刚刚要不是你开声,我一准儿已经打折了它的腿,助纣为虐的,哪怕是个畜生,我也不会轻饶。”

  林二少见这两个女人都没看他半眼,在那里自顾自地说话,讨论的还是自个儿的马,心里一恼,他何曾被这般轻视过?只是随即想到那女人的身手,满肚子的怒火立即消融,说起来,这也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能嚣张,什么时候得夹着尾巴做人,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小茹一眼,长得很行,挺秀丽,不过,身体柔软无力,一双玉手柔软无骨——这个,想来不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一个弱女子,想把自己的马骑走?

  林二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嘲讽的轻蔑,紧闭了嘴,立在旁边儿,准备看一场热闹。

  “哎,马不错,可是我家里有一头倔驴。若是知道我选了新坐骑,那头驴肯定要发脾气的——”小茹此时却不知道林二少的心思。只皱着眉头,把视线落在那匹土黄色的马上。刚刚虽然也看了,也知道知道这是一匹好马,但毕竟离得远,看不那么清楚。这会儿才注意到,这是一匹瘦马,一身土气的黄,看着不显眼。但脖颈上的鬃毛却是黑的,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珠,似乎有些无神,显出几分呆气,却又分明透着一股子倔强的野性,彰显着,它虽然屈从于人的马鞭,却还没有屈服——

  不知怎么的,似乎已经遥远的记忆再次侵入心头,小茹轻轻向前走了两步,那林二少看了郭欣然一眼,嘀咕了句,“要是被马踢伤了。可莫要再找我麻烦——姑娘,这马是我从草原上带回来的。是匹好马。不过,它的性子是又烈又倔,凶猛得很。连我伺候了它三年,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一个月里,都要被它踢伤几回,旁人更不能骑它,姑娘还是悠着点儿,别靠得太近才好——”

  小茹的神情却有些恍惚,看着这匹马。不觉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她也养过一匹小马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那一年,高小茹十二岁,是本命年。父亲很高兴,他那一帮五湖四海的战友们,也都纷纷为小茹喜欢动物。便特意把一匹小马驹的生活起居,拍成了录像,把录像带邮寄了过来。这份礼物果然得到小茹的欢心,哪怕现在,小茹还隐约记得。那时候看着那匹像精灵一样,浑身雪白的小马驹,到底是怎样的开怀,小茹高兴坏了,渐渐地不再满足于看录像带,一个劲儿地向父亲要求。她想要那匹小马驹,非常非常想要。

  不得不说,小茹的父亲确实疼爱女儿。既然小茹喜欢,他虽然明知道家里根本没办法养马,却还是让自己的战友把那匹小马驹送了过来。

  看到自己喜欢的小马驹,小茹当然开心。几乎每天都要去和那匹小马说话嘻戏,可是,小茹的家是在一座虽然不小但也绝不大的城市里,那里没有马场,哪怕是公园。也没有足够的地方让一匹真正的青藏高原出生的野马尽情飞奔,那时候小茹没有发觉。此时想想,想必那匹不能再奔跑小马驹,也一定生活得很压抑很痛苦。

  到了后来,小马驹越长越大,小区的住户们开始抗议。毕竟把一匹马养在这个都是楼房的小区里面,实在不合适。家里没有办法,不管小茹怎么苦恼,父亲还是狠心把小马驹送回了身在农村的外婆家。

  当小茹再一次见到那匹已经长大了的马的时候。它和农村里的骡子也没有什么不同了,浑浊的眼睛。毛发干枯斑驳,除了偶尔拉拉车外,只有蹉跎在牲口棚里,再也不会因为不能奔跑而发脾气,小茹当时年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养过自己没有能力养的动物,一次都没有。

  “你的眼神儿,到挺像我的小马驹的——”

  小茹缓缓走到那马近前,心里莫名地一软。看来,自己与这匹马真是有缘,要不然,为什么其它的千里宝马没有勾起那么久远的回忆。只有它能呢?罢了,收下它吧,也算是对往日遗憾的补偿。毕竟,这里不再是那个高楼大厦纵横的都市,在这里,无论她的马想怎样奔腾,都没有问题。

  小茹笑眯眯地与那匹马对视良久。才一伸手,摸了摸马背,轻声道:“以后,我叫你飞白好吗?”

  林二少吓了一跳,他可不敢想象。这女人真让马给踢了,另外一个婆娘会不会愤怒出手,忍不住叫道:“哎,姑娘,靠近不得,小心它踢你!”

  不过,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睛募地瞪圆。那匹凶悍的骂竟丝毫没有反抗,轻轻喷着鼻息,任由小茹抚摸。还轻轻地嘶鸣了一声儿,倒像是很喜欢小茹的亲近——

  “怎么可能?”林二少怔怔地看着小茹,就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此时,那匹被命名为飞白的马,安安静静地低下头来,轻轻地舔着小茹的手心儿,像是在吃着什么东西,还时不时地打个响鼻,貌似高兴得很。

  林二少目瞪口呆,到是一直站在小茹身后的江依,不满地撇撇嘴,“姐,那是我的糖——”

  “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一匹马争食儿啊?”小茹心情大好,忍不住开口戏谑道,把江依给气得叉着腰跳脚。偏偏等她身手想摸一摸那匹马的时候,人家一扭头,根本不搭理她。结果,把江依气得恨不得拿把刀宰了这畜生吃肉。

  林二少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他一开始一直没有注意到江依,主要是小茹也好,郭欣然也罢,都是那种气场很强的女人,她们一出现,便很少有人能再注意到其他人,可是,江依一开口,一笑闹。一向自认为风流无双的林二少便忍不住心里酥软,几乎控制不住地向江依看过去,虽然蒙着面,但是那种只属于绝色佳人的风韵,还是让林二少的脑袋嗡嗡作响,心里大叹,哎,要是换了以前,遇上这样的美人,怎么也要上前去勾搭几句,说不定还能——可是,他偷眼看了下郭欣然,如今碰上这么个煞星,他就算心里痒痒,也不敢付诸行动啊。

  “你还不走?怎么?觉得一匹马不太够,还想留下些东西?”郭欣然一了冷厉的眼神儿刺过去,绝对能让任何一个人腿肚发软,再也不敢有什么龌龊心思。

  “呃——在下告辞——”

  林二少自认倒霉,再次看了江依一眼。又看了自家的爱马一眼。终于一狠心,转头走人,小茹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道:“这人以后,说不定能成个人物。”居然看不惯他不顾人命的行为。可是,小茹依旧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性格,挺适合在这个世间生存的。

  郭欣然不置可否地一耸肩,看着小茹道:“你——还是老样子,似乎天生就能得到这些畜生的喜欢,当年我哥的爱马,我靠近一下都不行,却愿意为了你屈膝——”

  小茹笑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女人,当年的黑羽是嫌弃她总是一身血腥味儿,只要她好好泡个热水澡。最好用上一点儿香精儿,保证黑羽愿意让她骑着跑上几圈儿——

  小茹尚来不及开口,就听见一个稚嫩的童音喊:“娘,娘——”

  郭欣然一扭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团团。”

  一个穿着蓝粗布的衣裳,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怀里抱着个肥嘟嘟的小男孩儿。冲着他肉肉的脸蛋就是一阵儿猛亲:“团团,想娘了?”

  “想!”

  郭欣然和自家儿子的互动,看起来很有爱,但是,小茹和江依却是瞪大了眼,差一点儿惊讶地叫出声儿来。小茹本能地回头,看向临江楼的方向,一眼就看到胡斐正坐在二楼,向下张望着,心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念头流转,她惊讶的,当然不是郭欣然有儿子这件事儿本身。郭欣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已经成亲的女人,那么她有孩子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正让人费解的是,这个团团,年纪尚小。模样也没长开,但是甚至用不着太仔细看,也能看的出。他长得和胡斐,竟有五六分的相似,只要胡斐瘦上一圈儿,再小上几十岁。两个人说不定会有八九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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