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相见
事情的发展,当然不像小茹想象中那么狗血,这少年只是貌似个纨绔一般说了几句调笑话,根本不敢动手动脚,楼易也尚且来不及发火儿呢,门里就走出一个须发花白,背也有些驼的老头儿,一把拽住了那少年。
“少爷,夫人吩咐,您三天不许离开房门半步,三天后夫子来考校您的功课,若不能过关,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头似乎极为头痛地拽着少年絮絮叨叨,少年却满脸不甘愿,“老刘头儿,你别多事儿,小爷最近手气很顺,等我赢了钱,回来给你买酒喝。”他毕竟年少,力气比那老头儿大得多,一挣,便脱开了老人的钳制,不顾那老人苦着脸大喊,挥挥手,眨眼就跑远了。
小茹愣了良久,见那驼背老人摇头叹息地向回走,急忙喊了句:“刘管家……”
老人听到叫声,十分惊讶,身体一顿,猛地回首,愕然看着小茹,过了好半晌,才迟迟疑疑地道:“茹儿小娘子?”
“老管家不认得我了?”小茹眨眨眼,笑了,“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吃老管家做得糖葫芦。”
她这么一说,隐约又记起自个儿尚年幼的时候,每一年过年之前,刘管家都做许多美味小吃,尤其是糖葫芦,做的最好,比街上卖的有味道多了,不但自己喜欢,娘也很爱吃,她们母女两个,经常腻在一起抢着吃,最后吃得太多,结果吃不下饭,就免不了被爹数落一顿。
那鲜红的糖葫芦,如今已经成了幼年难得的美好回忆……
“哎呀,真是小娘子回来了。”老人愣愣地瞪大眼,本浑浊的眸子闪烁着一点儿晶莹的泪光,嘴角却挂着抹不去的笑意,呢喃道,“小娘子已经长大了,长得真像夫人……就是这双眼睛,有些像老爷……快,赶紧的,赶紧进来……”
楼易交代江天带着福儿,把马车停好,就携着小茹,和刘管家一起进了院门。
高家的变化很大,还是那座四进的不算小的宅子,可是,昔年繁盛的花木,多不见了,院子显得有些落败,墙壁上石阶儿上染了青苔,以前,高家也有十几口子使唤的下人,如今,院子空荡荡的,已经没多少人气。
小茹心中感慨,以至于在大厅见到张氏的时候,难免有些走神儿,等到张氏冷冷淡淡地开口问了几句,路上平安否?生活可顺意之类的平常话,才猛地回过神来,记起让江天把婆婆准备的礼物抬来,奉上礼单,恭恭敬敬地给张氏见过礼。
不得不说,虽然小茹已经尽量精简,可有婆婆看着,毕竟不敢过分,三大车的东西,还是整整齐齐在院子里堆了小半个院子。
张氏看到这些礼物,尤其是上好的毛皮就有十六箱,狼皮,豹皮,熊皮,虎皮,狐狸皮,甚至还有貂皮,另外陈年好酒,处理好的腊肉,不少珍贵药材,样式别致的小首饰,新衣服,制成动物或者瓜果样儿的金锞子,银锞子,这些东西,要是放在市面上,千把两银子都是有的,一瞬间,眼睛就有些发直,此时才正眼儿看向小茹和她的夫婿。
一开始,张氏觉得小茹过得大约不好,出门穿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丈夫又着短衫,实在不像有什么身份的人,觉得她们小两口儿有可能是回来打秋风的,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一直琢磨怎么尽快把这前面留下的便宜货打发走……
可现在一看,感觉就大不一样了,小茹那身儿衣服,是上粉红,下乳白的琵琶袖儿十二幅袄裙,用细长的皮革束腰,宫绦上缀着羊脂白玉,样式极为新颖,而楼易虽然是一身短衫,可料子却是上好的料子,整个人看来,更是气度不凡,要按小茹的话来说,被国师公孙止调养出来的楼易,绝对能称一句,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张氏眼珠子一转,心里约莫想到什么,立即就显得殷切了三分,拉着小茹的手,大是做了一回慈母状,嘘寒问暖,看着比小茹的亲娘还亲三分的模样。
小茹见她这般,忍不住有些发愣,这张氏……也变了,岁月在她脸上添了痕迹,她还不到四十吧,看起来到有四十大几,快五十岁的模样,只眉宇间,多少还能看见年轻时的风情,其实,张氏以前很漂亮,要不然,也不会迷住自家爹爹。
见到张氏这般市侩的嘴脸,想起七年前,这个人虽然对她不好,可是风华气质还是有的,为人也带着些许天真女儿气,见了那落花,也会伤春悲秋,遇见过路的乞丐,虽是不屑,却也愿意施舍几个铜板,对那高门大户,做不到不卑不亢,最起码也没有卑躬屈膝,可是现在……两种态度,一冷淡一热情,转变得居然这么快,小茹低下头,皱了皱眉头,她难得厌恶个人,却对这个继母连面上的喜欢都很难表现出来。
“小茹姐儿,姑爷,你弟弟现在正在房里温书,准备参加明年的院试,岑夫子说,他的学问是尽够的,哎,娘就指望着誉儿明年能考个秀才,将来也能博一个功名,来,先见见你妹妹吧,刘妈,快去把云姐儿叫过了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湖色袄裙的姑娘走进门,小茹一抬头,第一反应,就忍不住撇嘴,,她记得自己这个妹妹比自己小两岁,今年也十八了,可是长得极为纤细柔弱,个子也过于娇小,虽然这个时代有许多男人喜欢纤细小巧的美女,可那大多都是妾和奴婢,当家主母,还是要大大方方,生得端庄,体态丰满才是……更有甚者,自家这位妹妹,居然还裹着一双只有巴掌一半儿大的小脚。
心里不免有几分讥讽,张氏也是傻的,自己的姑娘怎么能养成这副德性,她是不是和亲生女儿有仇啊!
事实上,夏朝立朝以来,新皇曾下令,严禁妇女裹脚,当时许多自以为是儒学正统的老学究曾大加反对,可是新皇一句话——你们谁反对谁就去裹一裹试试,就全消停了,当时,小茹对新皇帝其它的新政决策都不大懂,为有这一条,心里甚为感激,可是,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有没把脚放开的人家!
高云在张氏的指点下,跟小茹问了好,也略说了几句话,为人很呆板,也透着股子小家子气,小茹的印象里,以前的高云好歹有点儿活泼劲儿,也算是个机灵姑娘,现在,可看不得了。
小茹淡淡地和妹妹继母说话,面上也算过得去,但那股子冷淡,相信张氏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可是,就算如此,她面上也丝毫不变,对小茹表现得甚为亲热,这表面工夫做的,到是很不差,她这种本事若能用在生意上,也许,高家也不会落败得如此之快。
一屋子人,各怀心思地说着话,结果,还没到晚上开饭的时候,刘管家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气喘吁吁地呻吟道:“夫人……夫人不得了了,少爷,少爷他和李家的公子打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救人
小茹一听是自己那个庶出弟弟有事,不大想管,心里多多少少尚有些幸灾乐祸,可是毕竟宗族长辈们还在,整出祸事来,丢的是高家的脸面,楼易还是拉着她起了身。
小茹,楼易和张氏跟着刘管家赶到梅县最大的酒楼——香兰居的时候,场面正闹得厉害。
香兰居临水而建,风景甚好,有不少文人墨客到此吟诗作画,也算是个风雅所在,不过,此刻酒楼里的客人已是四散而出,只有几个喜好看热闹地立在门前指指点点。
小茹曾见过一面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誉,正和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把香兰居的二楼折腾得不轻,许多桌椅茶盏都打坏了,就在张氏吓得面色青白,喊着想冲上去阻拦的时候,高誉一甩胳膊,挥手把凑在身边劝说拉架小伙计给推下楼去。
扑通一声。
一大群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可怜的被殃及的小伙计一头栽进河里,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就不见了踪影。
气氛顿时凝滞,就连高誉和那位公子都停了手,张氏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呆愣愣地咕哝:“死人了,死人了……”
只是,岸上一堆人,没有半个想起要先救人,全呆愣着,还有几个虽然焦虑,凑到河边张望,可全不敢下去。
楼易撇撇嘴,呲了下牙,忽然纵身一跃,一手拽住一把岸边的柳条,深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小茹心里一惊,她记得小楼哥可不会水……不过,她心里的惊忧还没有怎么浓重,不过片刻工夫,小楼哥已经一手拎着那个伙计的衣领,一手拽着柳条,跃上岸来。
楼易啪一声,把小伙计扔到岸上,抹了把脸,吐了口水,冲着小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小茹松了口气,一抬头,就见高誉缩头缩脑地偷偷摸摸下楼,一出溜,就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工夫,溜走了,不由得暗暗皱眉,冷哼了声,这人偷溜的功夫到是不错,只是,这般没有担当,张氏教出来的好儿子啊!
相反,那位和高誉打架的年轻公子,却一下子回神儿,猛地冲下楼,一脸焦虑地凑到那小伙计身边,先是试了试鼻息,不由吓了一跳,脸色煞白,愕然:“没气了……没气了……”
“不是吧,死人了。”
“要不要叫衙门的人过来。”一大堆人围着叽叽喳喳,说得那与高誉打架的公子脸色更是难看,显然,这人还年轻,根本背不起一条人命的重量。
小茹暗暗叹了口气,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她是个大夫,总不能眼瞅着这些人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救人,白白让一条人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吧,举步走过去,冲楼易道:“小楼哥,你看看他的口鼻里有没有水或者泥污,有的话,帮他清理干净。”
楼易点点头,利索地掰开小伙计的嘴,将他口中的泥污都清理出来。
小茹掏出方手帕递过去:“裹着手指,把他的舌头拉出口外,撕开他的前襟……”小楼哥很听话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做完这些,小茹也上去帮忙,推着那个小伙计,把他的腹部搁在小楼哥的腿上,伸出手,在他背部平压……
“吐水了,快看,吐水了……”
一大堆看热闹的人,眼瞅着那小伙计一口接一口地喷水,都是大奇。
“还是没气?”楼易见水都吐出来了,可那小伙计依旧没有呼吸,心里也不由有点儿焦躁。
旁边已经有人叹息着要去找地保,通知衙门的人了。香兰居的另外几个小伙计已从抽泣变得痛哭失声,酒楼的老板也匆匆地赶了过来。
“造孽啊,真是造孽……”那老板一看见伙计面色青白的模样,苦着脸摇头,“这周家的二小子要是死了,我怎么跟老太太交代。”香兰居的伙计们都是本地人,尤其是落水的这一个,跟老板还沾亲带故,周家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带着他一个小孙子,这要是万一出事儿,人家老太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小茹到是始终心平气和,让楼易将人倒过来,她自己亲自动手,开始给那小伙计做胸外心脏按压。
这一回,效果很明显,刚按了十几下,那小伙计就呻吟一声,咳嗽出来。
小茹松了口气,那个跟高誉打架的年轻公子,脸上也露出狂喜之色,重重地给小茹行了一礼,高声道:“谢谢夫人,谢谢夫人了。”
这时,地保已经带着几个衙役赶了过来,小茹看了张氏一眼,对楼易低声道:“事儿不宜闹大,我再不待见张氏他们,高家的脸面还是要顾的,至少,咱们在的时候,不能出事儿。”
楼易点点头,自走过去跟一帮衙役们商量,以他的身份,偷偷出示了大内侍卫的令牌,很快就把人打发走了。
张氏见人醒了,自己儿子也不在这儿,立即就变了脸色,一甩手,转头就想走人,可是,已经回过神儿的李公子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先是帮着把周小二抬进酒楼里休息,一转身,就阴沉着脸,拦住张氏的去路,冷冷道:“你的宝贝儿子毁了我表兄的折扇,你看看,该怎么办吧!”
张氏一怔,脸上大怒道:“你打老娘的儿子,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
小茹一看,楼易刚把衙门的人打发了,这边居然还要纠缠不清,周围又一堆看热闹的,冷笑了一声,凑过去,冲张氏道:“继母,高誉可马上要院试,若是坏了名声,对他的考科举可有大碍,你还想不想要你儿子有出息,好好想想吧。”
小茹的声音冷漠,话也不好听,可一想到儿子,张氏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怯意。小茹冷看了她一眼,转头道:“李公子,我们还是先坐下来慢慢说,若……舍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小妇人代他给您赔礼了。”为了个不知所谓的弟弟给人家赔礼,小茹心里一阵膈应,还不如给自家父母上坟完了就走人呢,何必来见这些无所谓的人,真是自找麻烦。
李公子显然对小茹救了那伙计心存感激,也就叹息着点了头,一行人干脆也不换地方,楼易给老板赔礼道歉,又付了损失费,还有给店小二的药费,就进了香兰居的二楼厢房。只是,楼易掏钱的时候,张氏看着一大把银子流水似的分出去,心疼的不得了,暗自咕哝着,“凭什么李家的那小子不出钱,明明是他的错。”
小茹不由翻了个白眼儿。
第二十三章折扇
楼易一身湿漉漉的,小茹怕他着凉,本来打算让香兰居的掌柜找套衣服给他换上,不过,楼易身上带的琐碎东西太多,实在不方便,只用干净毛巾擦拭了下水渍,也就罢了。
“看看吧,这就是你儿子做的好事儿!他故意找茬,弄坏了我表哥的扇子,你说,怎么办吧。”
众人刚坐稳,小二给上了一壶热茶,只可惜,茶水下肚,并没有消除多少火气,李公子脸上挂着一层浓重的怒色,气冲冲地将一把折扇展开,甩在桌子上,那折扇扇骨上已经有一些细微的裂痕,本平滑光泽的白扇面上,也浮了一层油光污渍。
张氏见李家公子的脸色难看,也板起脸,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一把破扇子,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想要,我赔给你十把都没问题,可你伤了我的誉儿,我跟你没完……”
“你……”那李公子闻言更是大怒,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张氏的鼻子气道,“你,你这人真没见识,这是杭州芳风馆的极品百骨扇,镇店之宝,不是一般的扇子,每年只制作有数的几把进贡御前,民间流传甚少,我表哥纪茂在芳风馆求了两年多,洪老板才勉强答应给他一把白面的,你以为这扇子得来很容易吗?”
张氏被唬得愣了愣,一时居然被吓住,没有开口。
“纪茂?那个有名的川扇大师?”
楼易眨眨眼,勉强从记忆里搜刮出这个人来,以前和同僚们喝酒聊天的时候,他曾经听说过,四川纪茂是个制扇爱扇的疯子,有一次甚至拆了他父亲最喜爱,为他母亲陪嫁的一只玳瑁箱子,选玳瑁扇骨,结果,气得他爹拿藤条怒抽了他一顿……
“楼兄居然也知道我表哥的名字?”李公子怔了怔,随即苦笑,“哎,也怪我,昨天磨着表哥把他求来的这把扇子借给我赏玩,还偏偏跑到香兰居来显摆,才会遭此横祸……”说着,又怒气冲天地瞪了张氏一眼,他现在找不着正主儿,只好把怨气撒在宠坏正主儿的人身上了。
张氏听了这么多,再被李公子一看,多少也有点儿心虚,讷讷地嘀咕:“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我们誉儿最听话……”
小茹皱眉,她虽然不知道折扇到底有多贵重,可眼前这把扇子,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金贵,再加上,这东西在喜欢他的人眼里,根本没法子用金钱来换算,张氏又是这般德行,看来,这一次张氏母子要被李家记恨上了,小茹笑了笑,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等自己走了之后,他们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只别碍着自个儿的眼就好……
楼易的脸色却缓和了许多,笑道:“芳风馆的百骨扇我到有一把,只是,不是白面的,李公子,您看看能不能凑合一下。”说着,他便从腰间取出一个防水的油纸包,先把用彩绸裹着的一打薄薄的飞刀挪到一旁,才拿出一把小巧的百骨扇,打开,平放在桌面上。
李公子一怔,愕然地看着那把扇子,只见那扇子颜色古润苍细,扇骨是檀香的,镂空雕刻,带着浅浅淡淡的馨香,扇骨模仿着燕尾的形状,制作得极为精巧,在看扇面,一面是当今生上的御笔,只有一个大大的智字,另一面儿虽然没有落款,可是山水苍苍,一看就是名家画作,可比自己那把还要珍贵一些。
“这,这……”
“李公子,这把扇子放在我这儿,连附庸风雅都不常用它,实在是糟蹋了,不如请你帮我转赠纪大师,也算是给它寻一个好归处。”
“那怎么行……”李公子吓了一跳,脸上红得发胀,急忙摆手拒绝,“一般的宫廷用扇也至少价值五金……这扇子可是无价之宝……”
楼易一股脑把扇子塞进李公子的手里,吓得他手忙脚乱地拿好,才笑道:“它在李公子和纪大师这样识货的人眼里,才珍贵,在在下的手中,除了束之高阁,任由它发霉之外,可没别的用处,就是夏天赶赶蚊子,我都嫌它太累赘,你就不要推辞了。”
楼易劝说了半天,那李公子就是不肯答应,小茹摇摇头,笑道:“李公子,其实,纪大师制作的扇子,在我们心中,一点儿也不比芳风馆的逊色,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就让小楼哥用这把扇子,换一把纪大师的川扇,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李公子一怔,一想也对,他表哥的制扇技术和芳风馆比,并不逊色,只是他喜欢收藏各家名扇,这才对稀少的贡品十分看重,在别人眼中,或许他制作的扇子还更高一筹也说不定,这么想着,李公子便犹犹豫豫地收下来。
楼易见他收了,这才出了口气,今天这事儿,要不是他刚好有把百骨扇,还真没法解决,几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张氏急着回去看儿子,起身走人。
避开外人,小茹忍不住瞪了楼易一眼,低声道:“就你好心!”
楼易苦笑了下:“怎么说也是你继母,再说,一把扇子而已,反正我也不喜欢。”
小茹挑了挑眉,心道:就是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拿去给那个女人做人情啊,自家婆婆让带来了那么一大堆礼物,她心里都不大乐意给张氏,现在到好,又送了把扇子出去。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小茹一个劲儿地瞪着楼易看,直把楼易看得心惊胆战。
“咳咳,别看了,娘子哎,我真不是喜欢没事儿摇着折扇的雅人,这扇子是老爷子送的,去年端午节的时候,圣上喝多了酒,非拉着老爷子,说他堪比三国诸葛孔明,是自己的智囊军师,所以愣是塞了把羽扇给老爷子,后来酒半醒了,又觉得羽扇不够有文人气质有让人拿了一盒进贡的折扇,命老爷子作画,他题字,酒醒之后,才哑然失笑,心道荒唐,不过,圣上还是把那一盒折扇全给了老爷子。”
楼易说得哭笑不得,“一盒十二把的扇子,老爷子也不想把他们全堆起来任由发霉,就四处分发,给了不少人,我和丁峰也各得了一把,可我们哪是那种喜欢招摇的翩翩公子啊,这扇子到了我手里,根本半点儿用没有,还不如送给识货的呢……”
“扑哧……”听楼易说得无奈,小茹也不由失笑,心道,当前这位皇帝,至少现在,真能算得上一位心性极好的明君,不过,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刚立国的时候,到少有不是明君的,这么一打岔,小茹心里的不忿就淡了,暗自还忍不住嘲笑自个儿,何必呢,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怎么说张氏也是自己父亲的妻子,还为了自家父亲生儿育女,面上也不好给她没脸……
一路上很安静,张氏做另一辆马车,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回家,小茹和楼易就不那么着急,只慢慢走着。
“小楼哥,咱们早点儿回家吧。”
楼易眨了眨眼,苦笑:“哪有刚来就走的,当初上路的时候,娘特意交代,要我陪你在你娘家多住些时日,最好呆个十天半月,好跟兄弟姐妹们处好关系……”
小茹努努嘴,忽然觉得,实在应该告诉自家婆婆,让她和张氏一家子处好关系,不是千难万难,而是绝不可能。
第二十四章做戏
回到高府,张氏就直接去找她的宝贝儿子了,还是刘管家的媳妇给小茹夫妇安排的住宿。就在离后门最近的偏院儿里,按说,小茹应该住回自己的院子,可是,那院子早被张氏折腾得不像样儿,哪里还能住人。
“哎,这偏院儿别看小一点儿,却是最清净的,别的地方少爷经常带些狐PENG狗YOU回来闹腾,太吵了,而且临着后门儿,你们小两口儿出去玩也方便。”
刘婶一边儿给小茹准备新的被褥,换上新的窗纱,一边感叹,“以前老爷夫人在的时候,咱们家在梅县也是大户,现在,败了,败了。”
小茹坐在桌旁,微笑着听刘婶唠叨,除了刘管家一家子,早年自己爹爹发还了*****契的下人之外,其他的下人们,除了几个粗使丫头和跟在高小云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初蕊,大多被张氏找了人牙子,打发出去了,说是要攒些银子,将来给儿子当盘缠,进京赶考,实际上,她那宝贝儿子连个秀才都不是呢,说什么进京高考,未免太急了点儿。
被打发走的下人里,有个刘婶挺喜欢,想讨来给儿子做媳妇的叫冬梅的丫头,所以,刘婶心里对张氏有怨气,嘴上难免不那么恭敬,不过,她心里还是念着高家,毕竟,爹在世的时候,对刘管家这一家子不错,现在这位纨绔少爷,也只是纨绔,并不是个坏人,对真心疼爱他的刘管家和刘婶,都很孝顺,有钱了也记得打点儿酒,弄点儿新鲜吃食,孝敬孝敬。
小茹正听刘婶说话,初蕊来到门外,“姑娘,欣悦坊的周婆子来了,夫人请您过去挑几身新衣服。”
小茹一怔,心里挺纳闷,这张氏怎么想起自己来了,要知道,就是当年她在家的时候,每回做新衣服,她总是被忽略的那一个,除非父亲撞上,否则,什么新衣裳,新首饰,绝对没自己什么事儿,如今,她都是嫁出去的人,张氏居然记得自个儿了,这可新鲜。
因为新鲜,小茹虽然不想多见那些人,还是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去了堂屋。一进门,就见一个穿得花里胡哨,涂脂抹粉,眼瞅着有五十,却做二十岁小姑娘打扮的老女人正坐在椅子上,地上放着个有些发黄的货箱,桌子上还放着一叠画的衣服样子。
张氏见小茹进门,赶紧地招呼她过来,笑道:“快来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首饰玩意儿,姑娘回来一次不容易,为娘的得给你做几套新衣裳,新首饰,要不,让姑娘婆家瞧不起,那可就罪过了。”
周婆子一眼看见小茹,顿时眼前一亮,笑道:“哟,这就是你们大姑娘吧,长得可真俊,快来瞧瞧,咱们欣悦坊的衣服,都是京城的时兴样式,穿出去,绝对称身份,还有这些珠花,瞅瞅,多好啊,戴在年轻媳妇头上,就是好看。”
小茹笑了笑,沉默不语,顺从地拿了样子翻看,打开一看,心里忍不住喷笑,这东西就是放她们武昌,也是旧得不能再旧的样子了,哪怕梅县县城里的姑娘们,估计也没几个人穿,还什么京城的时新样式呢,只是欣悦坊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制衣作坊,在梅县到也有点儿名气,当年她还在家的时候,娘请人做新衣服,大多都找欣悦坊的……不知道是欣悦坊落魄了,还是周婆子是个骗子……
小茹心里虽然乱七八糟,可面上不显,看了看那货箱里的东西,也就零落散乱地放着一些珠花,样子不好看,还比不上自家福儿攒的。
张氏到和周婆子说得兴高采烈,只是,似乎也对那些样子不那么上心,显然,她也并非一点儿见识都没有。
小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张氏道:“周婆子,你这衣服样子真不算好,你看看,我们大姑娘身上穿的这些,也比你的强啊。”
周婆子讪讪地笑了笑:“姑娘大城里出来的,哪是我们小作坊能比,姑娘身上穿的,自然要贵气大方得多……要不这样吧,夫人,云姐儿也到了年纪,该说婆家了,这一阵子陪着你见客,总要有能拿得出手的新衣裳,要是你看不上我们的样子,不如拣一件儿姑娘的衣裳给我们,让我们照着做几套……”
张氏蹙着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小茹一下子明白过来,冷笑了一声,张氏可真够可以的,居然动脑筋动到自个儿头上了……居然连自个儿的衣服都要琢磨!
她这次过来,婆婆给准备的礼物里有不少时新的衣物,若真找样子,用那些就成……心里冷笑,小茹口里也就不大客气,低着眉,看也不看眼前的俩人:“我的衣裳带的不多,都要穿的,可没多余的给别人,继母还是自己找样子吧。”
说完,留下异常尴尬,脸色变来变去的张氏,转身走人。
其实,小茹是不知道,高家现在真是不行了,当年高庭去世之后,高家医馆又开了几年,结果,在第三年上,就有个坐堂大夫开错了药,差点儿药死人,那大夫跑了,可医馆跑不了,衙门罚款,给受害者的赔偿,一下子就把高庭多年的存款折腾了完了,还欠了宗族一些钱。
张氏不是个过日子的,做生意更不会,高誉又只会赌博玩耍,高小云也掌不起家业,渐渐地高家就败了,偏偏,张氏又爱面子,又想给高誉一个好出身,将来娶媳妇容易,科举也容易些,死活不肯把医馆关了,药材行什么的欺她不懂行情,很是骗了不少,所以,高家债款是越欠越多,这一次,小茹回来的挺及时,她带来的礼品,可帮了大忙,正好替张氏把大部分债务偿了。
不过,也正因为尝到甜头,张氏还想着再刮一批油水出来,她到没脸明目张胆地要钱,可当姐姐的给妹妹点儿新衣服,送点儿新首饰,总是应当的。再加上见到楼易在香兰居赔偿人家老板时候的利索,还有那把百骨扇,心里更活泛了,所以,今天就来了这出戏。
第二十五章熊猫
晚饭是一些外表看着漂亮,实际上味道很不正的食物,好在楼易在外面走惯了,虽然偏好美食美酒,却从不挑剔,小茹也是从艰苦日子过来的,至少不至于食不下咽,吃完饭,回到偏院儿里休息,小茹和楼易的房间毗邻,当然,刘婶儿本来只准备了一个房间,还是小茹说小楼哥晚上要看书,这才又收拾出一间书房。
烛光氤氲,听着窗外偶有的蝉鸣,小茹分外想念家里的婆婆,乖乖,还有小猴子多多,甚至大青山上的一草一木,还有狼王大老青,她们娘俩自相遇以来,从不曾分开过片刻,小茹也没有在外面留宿过,路上的时候,因为警醒,小茹到没有想那么多,此时安定了,却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在家的时候,每一次心烦,小茹便会练字,可是出门在外,她又没带着笔墨纸砚,实在不想麻烦张氏,忆起无意间得到一本医书,小茹索性静静心,翻出来细看,一看便入了迷,读到神思困倦,才和衣睡下,一夜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儿,小茹就把自己带的一些新衣和看起来名贵些的首饰塞进箱子里放好,虽然张氏不一定那么没脸没皮,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寻个理由祸害自个儿的东西,小茹可就难受了。
随便吃了一点儿早餐,小茹就把福儿叫来,手把手地开始教她刺绣,那妮子坐不住,丝毫没有定性,半个上午,只绣出一根勉强能看出来的竹子,就闹着要出去玩,小茹担心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不肯放她去,福儿到也听话,不是那些得不到就痴缠不已的孩子,只是免不了嘟着小嘴儿不高兴,弄得小茹也有些心疼。
没过多久,楼易敲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很精巧的玳瑁箱子。
“得,咱们没吃亏,这回还赚了呢。”他的把箱子往桌子上一搁,苦笑道,“一把换一箱,可不是赚了,只是,咱们要这么一大堆折扇干什么。”
小茹怔了怔,心道,那李公子和他那位姓纪的表哥还真守礼客气,好奇地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放着上中下三层折扇,她随便翻了翻,发现第一层是竹木为扇骨,第二层是檀香扇骨,第三层是沉香的扇骨,每层六把。
楼易笑道:“虽然比不上我送出去的那把百骨扇,可是,这玩意儿不比内务府定制的那些一般点儿的扇子差,最少一把五金,咱们以后没钱吃饭,随便卖出去,就尽够了。”
小茹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呵呵,我正想着,等跟你进京之后,那些人情往来,年节礼品,可有的头痛,这下好了,送折扇多风雅,而且不用花钱。”
小两口打趣了几句,小茹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小楼哥,咱们来一次四川不容易,不如进山看看吧,这地方环境不错,山里应该有不少好药材。”
楼易当然从善如流,两个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想到就行动,小茹换上方便的衣服,带着福儿,让江天去找刘婶儿借了一个药篓子,让楼易背上,就出发了。
因为带着个爱热闹的小福儿,小茹想了想,绕了个远路,顺便到集市上看看,没想到,正赶上大集,居然有不少杂耍,有个身材矮小,却满脸胡子的老头,立在街上耍‘变脸’,小茹数了数,一分钟内居然变了七十三个脸谱,看得她都忍不住目瞪口呆,福儿兜里塞得那一点儿散碎银子,更是没一会儿就撒光了。
带着福儿看了变脸,喷火,旋舞,还听了相书,不光是福儿满意,小茹也心满意足,她已经好些年没有看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看到这些,才有了些许踏实的感觉,若非乱世结束,哪里还有人有心情热闹呢。
逛完,又各吃了一份担担面,三个人才向山里进发,准备去做正事儿。
四川的山水果然明秀动人,小茹一进山林,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只是这里的路,比家里的大青山难走多了,而药材却也丰富,刚进山小半个时辰,小茹的药篓子便采集至半满。
楼易这一路,却走得战战兢兢,让小茹忍不住失笑:“我听老爷子说,你们以前也经常走山路的,不应该怕蛇啊,你怎么怕得这么厉害?”
“不是怕,只是那种冷冰冰,黏糊糊的感觉太讨厌……奇怪,以前进山没见过这么多蛇,怎么今儿层出不穷?”
小茹抿着嘴儿,一边偷笑,一边灵巧地把一条细长的青蛇引到草丛里,不叫小楼哥看见,她就靠这些小东西带路采药,怎么可能不多?
“小茹姐儿,你听,前面有山泉。”
此时快到中午,太阳已经有了热力,福儿的精神头也小了不少,小脸儿晒得红扑扑的,小茹拿出薄荷为主药做的清凉油,先涂了一些在福儿的太阳穴上,有给楼易也擦了一点儿。
楼易顿时忘了前面的山泉,笑道:“这是什么,我觉得很清凉,很舒服。”
“防暑的,来,你身上带一罐,夏日可以用来醒神。”小茹拿出一只小瓷瓶儿,塞给楼易,笑道,“走吧,我们喝点儿水,吃些东西。”
三人绕过一片竹林,眼前顿时开阔,扑面而来的水汽将夏日的闷热驱散,山泉喷涌,冰爽宜人,福儿撒花儿一般地冲进盖过脚面的泉水,把整张小脸都凑到山壁上,去承接泉水,小茹挑挑眉,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笑道,“福儿,小心不要摔倒……”
楼易见小茹也是一片向往的表情,嘴角一勾,笑道:“我去弄点儿野味儿,捡些柴火……咦?那是什么?”
“什么?”小茹闻声转头,一开始什么也没看见,不过片刻,旁边不远处的杂草丛一阵蠕动,里面探出个小脑袋,小茹愕然地瞪着那圆圆的脑袋,黑黑的大眼圈,雪白的毛发……
“这是熊吧?要不要逮住?我有点儿想吃熊掌了。”
熊掌?熊掌?小茹被噎得差点儿上不来气,吃熊猫?她不想被枪毙……当然,在这里也不可能被枪毙,可是吃国宝,她还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小茹叹了口气,过了好半天,才送野外遇见熊猫的奇遇里回过神儿,伸出手,低声道:“来,你妈妈呢?怎么一个人啊?”这只熊猫个头还很小,大约断奶不久,小模样憨态可掬,可爱极了,连福儿都屏息凝神,生怕吓跑了它。
那熊猫瞅着小茹,眨眨眼,居然真的连滚带爬地一点点儿凑到小茹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腿,忽闪着大眼睛,差一点儿把小茹给幸福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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