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寻人
福儿丢了?小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哪个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到他们庄子上拐人?再说,乖乖的感觉很敏锐,要是有陌生人混进来,它肯定有反应——“仔细找了没有?你和孟妮儿王顺他们再好好找找。”
“是。”晓燕应了一声,连忙疾步退下去。
只是,早饭却再没人有心情吃。
“媳妇,这……福儿……”楼老夫人急得脸色胀得通红,双手发颤。
小茹吓了一跳,急忙扶着婆婆坐下,小心地帮她顺顺气,安慰道:“没事儿,娘,您放心,福儿丢不了的……”
“快,快,一块儿去找。”呆愣半天,终于回过神儿,楼老夫人的眼睛一湿,眼泪就淌下来了。
福儿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被小茹抱了回来,可以说是她们婆媳给喂大的,福儿刚出生的那两年,还在乱世,而且是乱世中最疯狂的一段日子,根本找不着奶娘,若她们在山上还好,小茹总能隔三差五地找到一些还在哺乳的野兽,让它们帮忙喂喂孩子,可下了山,遍地荒芜,别说野生口了,连跟能吃的草根都没有,上哪儿找奶吃去,为了让福儿这孩子吃饱,她们可花费了老大的心力,有半年多的时间都不顾会碰上土匪强盗乱兵的危险住在山上。最艰难的时候,她们婆媳两个都是咬破了手指头用自个儿的血喂饱了孩子。
千辛万苦地,她们婆媳硬是把一个早产的,出生时双手就能捧起来,指甲跟细线一般的柔弱女婴,养得健康活泼漂亮,多么不容易!
“娘,先别急,也许等一会儿孟妮儿他们就给找回来了。”小茹一边安慰婆婆,一边走到窗户前,打开窗子,向外眺望,这时外面的树丫上落着几只喜鹊,小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喜鹊叽叽喳喳地摇了摇头,小茹皱了皱眉,又低声咕哝了几句,那几只喜鹊就扑棱着翅膀,飞出了院墙。
就这么焦虑沉寂了半刻,孟妮儿满头汗水地冲进门:“少夫人,顺子说,他一早儿看见福儿挎着篮子上山了,当时还特意嘱咐了句,要福儿按点儿回来吃饭……他现在上山去找……我和晓燕再带人出去看看……”
话没说完,孟妮儿又匆匆走了。
此时,公孙止楼易和丁峰,脸上也挂了几分焦虑,小楼哥皱眉道:“福儿一个小孩子孤身上山?我听说大青山上的猛兽很多。”
“猛兽不怕,我现在怕的到是人。”小茹拧紧了眉,福儿以前也经常雨后山上采蘑菇,或是出去采集药草,只是,大多数都是孟妮儿和晓燕跟着,从来没一个人过,这一次怎么一个人就跑出去了?万一出了事儿,这可怎么好!
“人?小茹姐怕有拐子?”公孙止怔了怔,“应该不会吧,前几天老夫和丁峰刚去过衙门,没听说附近有孩子失踪,再说,就算是有拐子,也不会到山脚这样偏僻的地处来啊……”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还是没个结论,又过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晓燕和孟妮儿一脸沮丧忧急地跑回来,楼老夫人一眼看见孟妮儿拎在手里,沾染了泥污的柳条编成的篮子,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歪在了椅子上。
小茹更是心里大惊,急忙让小楼哥扶着婆婆进卧房去,想了想,“孟妮儿,你去王寡妇的豆腐店把虎妞儿带来。晓燕,你带人上山继续找……嗯,把乖乖和多多都带上,它们两个对山上的路熟。”把俩人打发走,小茹先给婆婆把了脉,见她脉象还算平稳,这次昏迷,是急火攻心,连忙开了下火的方子,拿出去让人熬药。
她自己则出去交代了多多和乖乖一声,让这两只一起帮忙搜山。
这会儿,家里算是乱作一团,楼易也吓得脸色苍白,坐在床边,握着母亲枯瘦的手,看着倒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亲娘,心里五味杂陈。
公孙止看他这副样子,有些担心他急坏了身体,旧病复发,“小楼,你别急,我让丁峰去衙门报案,找衙役们帮忙一块儿找,等福儿找回来,老夫人一开心,自然就没事儿了,再说,小茹姐的医术一流,她都说了不要紧,你还不信吗?”
楼易怔然地望着母亲苍老的脸,早就积聚在心底深处许久的愧疚,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老爷子,小楼是不是很不孝……整整十年,不是一年两年啊,我离家在外,丝毫没有照顾到白发苍苍的母亲,我简直不能想象,这些年,要不是有小茹,我的娘亲会变成什么样子……”
公孙止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沉吟了片刻,柔声道:“小楼,人应该向前看,若是总被过去束缚着,那哪天能到头啊,你的生命里,最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过去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好好孝顺母亲,照顾妻子,最要紧的是赶紧和小茹姐拜堂,早点儿生个大胖孙子给你娘,一切就圆满了……”
爷俩儿正说着话,小茹已经换了身粗布衣裳进来:“老爷子,小楼哥,我出去一下,你们……”
“我跟你一起去。”小楼站起身,皱着眉道,“得快点儿把福儿找回来,要是娘醒过来见不着她……”
小茹想了想,这次说不定要进城,楼易跟着也好,她一个女人自个儿出门实在不方便,就点了头。
两个人相携走到屋外,孟妮儿已经等在院子里,她身边站着个大约三十左右的俏丽妇人,脚边还立着只通体黝黑,甚是威猛的狼犬。
小茹从怀里拿出一只拨浪鼓,低头凑到那只狼犬的鼻子前面,低声道:“虎妞儿,你好好闻闻,把人给我找出来。”
她话音一落,叫虎妞的狼犬就真的低头在拨浪鼓上拱了拱,然后一转身,一溜小跑地出了门。
小茹精神一振,“小楼哥,咱们跟上。”
“呃……哦。”小楼神色茫然,不过,还是利索地跟在小茹身后,心里却没多少底气,“小茹姐,这个,这只狗能找到福儿?”
这一次,小茹没有说话,到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少妇,忒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儿,“跟你说,小子,老娘带着我家闺女闯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王家嫂子!”小茹皱了下眉,“这是吵架的时候吗?”
小茹一出声儿,那位俏丽寡妇便一扭头,闭上了嘴,小茹叹了口气,低声对小楼哥解释道:“你别担心,虎妞厉害着呢。”
事实上,王寡妇以前是神偷门的一个分支传人,她们那一脉,就是靠着训练动物,如狗啊,猴子啊之类的,趁人不备偷窃,三年多前,小茹刚到武昌,王寡妇就撞在了她的手上,要是换了其它偷窃的方法,小茹可能发现不了,可用动物偷东西,在小茹面前怎么可能成功?
结果,王寡妇就栽了,被小茹挤兑地只好金盆洗手,不做没本的买卖,改开豆腐店,别说,她手艺不错,人长得又漂亮,买卖好得很,几年下来,居然喜欢上这般安定的日子,和小茹也化敌为友,不过,虽然安定了,虎妞那一身本事可没扔下,鼻子绝对比现代的警犬只强不差。
小茹和小楼一直跟着虎妞上了山,走了没多大工夫,虎妞就在一块儿青石边儿闻了闻,停了下脚步,又转身从另一条小山路上往下走。
“少夫人,篮子就是在这儿找着的。”
小茹点点头,见那青石边上有几个小脚印儿,另外还有杂七杂八的其它几个脚印,有人的也有动物的,心里明白,大概出事儿了。不过,现在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只能跟紧了虎妞,看看能不能找着人再说。
这一个清晨,若有早起的猎人,一定会觉得不对劲儿,因为山上的动物们忽然变得活跃起来,飞鸟走兽,时不时地在草地山壁上飞跃穿梭,若有人认真看,说不定会觉得它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只可惜,大概不会有人注意这些,哪怕注意了,也不可能当回事儿!
虎妞一下山,就开始飞蹿,以至于小茹他们不得不乘坐马车,一溜小跑,才能勉强跟住,跑了大约只有两盏茶的工夫,它忽然在一座破败的城隍庙前停住,冲着那破烂一般的大门,一阵狂吠……
第十二章密语
楼易一皱眉,反射性地把小茹护在身后,王寡妇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虎妞的头,虎妞才停止吼叫。
楼易深吸了口气,飞起一脚把那扇破烂的大门踹开,虽然外面阳光明媚,可是,城隍庙里却是一片昏暗。
“福儿?你在吗?”小楼随手扔进去一把小石子儿,里面依旧悄无声息,他侧耳倾听,除了偶尔风吹的声响,整个庙里都是静寂一片,以他的耳力,若里面真有人,不可能听不见声音的。
喊了几句,没有人搭话,小楼点点头,低声道:“走。”拉着小茹,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庙里太暗,过了好一会儿,小茹才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勉强能视物了。
孟妮儿随手把破窗户上的草帘子通通扯下,大门敞开,庙里这才亮堂起来。
“少夫人,你看!”孟妮儿眼尖,一眼看到灰尘满布的城隍神像旁边,落着条已经变成半灰的红色头绳。“这是福儿今儿早上戴着的那条。”
小茹心里一紧,闭了闭眼,长吐出口气,勉强镇定道:“仔细找找,福儿那孩子精明着呢,看看她留没留下什么信息……”
孟妮儿应了一声,便听话地前前后后开始仔细翻找。
楼易则蹲下身,看了看城隍庙的地中央那一小片儿草木灰烬,叹了口气:“灰还热着,人没走多久……虎妞还能不能追踪到?”
王寡妇摇头苦笑,“我看前面有很多车辙印子,在这附近人迹也多了,要是福儿上了马车,那还真不好追。”
“咦?”孟妮儿忽然一止步,就在捡到红头绳的地方,把案子上的灰尘扫了扫,“呀,少夫人,您果然说得没错,快来看看。”
几个人一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小茹一看那神案,哪怕心中忧虑万分,嘴角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楼易前前后后对着桌案看了半天,对着那一堆竖条儿和扭曲的图案,疑惑地一挑眉:“这是什么?我怎么看着像小孩子的涂鸦?”他记得丁峰奶娘的那个五岁的小孙子就经常胡乱画一些花里胡哨的图案,和这个到差不多……
小茹笑了笑道:“那丫头真是鬼得很,这是福儿经常和我们玩的一个游戏,把想说的话转换成只有自己人知道的‘密语’,其实很简单,这些符号代表数字,都是两个成一对,前一个数字是页数,后一个代表字数,一般用一本常用的书做参照……就是哄小孩子玩罢了……嗯,我想想,福儿身边没什么书,应该是用的她那本识字册子,孟妮儿,你身上带着册子没有?”
孟妮儿点点头,从腰间解下荷包,把里面一本只有巴掌一半儿大小,一指厚的小册子拿出来,这册子是当初小茹教孟妮儿和晓燕识字的时候编写的,做的很精致漂亮,因为方便携带,她们三个女孩儿一般情况下都随身带着。
小茹接过来,看了下桌子,又翻开册子瞅了几眼,笑了:“没错,就是它……”拿着册子,按照桌上的密码翻了几页,“嗯,福儿说她很安全……”看到这句话,小茹这才彻底放松,顿时觉得身子有些发软。
孟妮儿连忙伸手扶住她,笑道:“少夫人,还是我来吧。”
小茹觉得眼前有些花,赶紧点点头,把册子给了孟妮儿,一时间,城隍庙里的几人都紧张万分,楼易的额头上甚至开始冒冷汗,等到楼易觉得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候,孟妮儿才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用石头子写在桌案上的语句——“呃,前面都很正常,拐走福儿的是一对儿夫妻,男的姓林,三十多岁,瘦高个儿,嘴角儿有一道疤痕,穿灰色短衫,头戴青色的四方巾,女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妇,桃红的襦裙,手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后面还说,那对儿夫妇对她极好,男的说自个儿是福儿的亲爹,还买了糖葫芦和糖人儿给她吃……这大概是那两个拐子哄骗福儿的话吧!”
小茹眨眨眼,忽然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劲。
楼易到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咱们马上回去,让府衙封锁城门,既然有了拐子的相貌特征就好说了,一定不难找,有什么话,等找到她再说。”
小茹叹了口气,也只好暂时如此了,蹲下身,揪着虎妞的耳朵嘱咐了句:“到了街上,让你那帮狐PENG狗YOU们都帮我注意点儿,要是谁发现了福儿的下落,别忘了给我报个信儿!”
楼易耳力好,自然听见了自家媳妇的低语,不由扭头看了她几眼,心想,小茹姐挺有童趣的嘛,只是这么紧张的时候还会开玩笑,心态真是不错!
这么一折腾,就快折腾到中午了,小茹惦记着婆婆,楼易也放心不下娘亲,所以俩人对视一眼,干脆回家等消息吧。
小茹他们回到家,楼婆子已经醒了,晓燕她们也早回来了,只是谁也没想着开火做饭,好在这几位心里有事儿,根本感觉不到饿,也就算了。
楼婆子听到福儿平安的消息,总算松了口气,急忙回到静室里一个劲儿地念阿弥陀佛,看样子打算一直念到福儿安全返回来为止了。
小茹,公孙止老爷子,楼易和丁峰,四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孟妮儿给泡了一壶祛火的药茶。
这样宁静安详的午后,小茹却品出一丝忐忑的滋味,衙役们和街上的小动物满城动员,一双特征明显的夫妇,带着个许多人认识的蓝眼睛小姑娘,想必并不难找,可是,让她不安的,却似乎在找到孩子之后才会发生。
小茹在椅子上腻乎了半天,觉得自个儿还是找个人打探下情况为妙:“老爷子,我对咱们大夏朝的律法知道的不详细……我想问一下,比如说一个人从小把一个孩子抚养长大,有一天那孩子的亲身父亲来了,要把孩子带走,那,这个人是不是一定要……把孩子还回去?”
第十三章福儿身世
“呃……别管哪朝哪代,要是确定了是孩子的亲生父亲,那人家就有权力把孩子带走,除非那孩子是签过卖SHEN契,卖给别人家的。”
小茹攒眉,她就是把福儿给了别人,也绝对不能让她入了奴籍啊!叹了口气,想了想,小茹便把当年这一段公案说给公孙止听一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老爷子,五年多以前,我和婆婆路过河南梅县,正好遇上林家老三林川的媳妇早产,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一时找不见稳婆,眼瞅着林家的媳妇就是一尸两命,我一时好心,便进去帮了忙,却没想到,等孩子生出来一看,居然是个蓝眼睛的,想他林家世代都是汉人,老三娶的媳妇虽然只是一个逃难过来的孤女,可,看着也是正正经经的汉人,怎么可能生出个胡人女孩儿……林婆子当时就急昏了,林川也是怒极攻心,就要把那孩子掐死了事儿……”
“哎。”小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当时说,很有可能是夫人的家族长辈有胡人血统,并不一定是夫人不守妇道,再说,想那林夫人眉目清正,实在不像是……可是,人微言轻,林家哪里肯信,不但要把林夫人沉塘,还非掐死孩子不可,没办法,我只好说就算是为家里积阴德,也该少造杀孽,刚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罪过呢,那林婆子也是个吃斋念佛的,一时心软,就由着我把孩子抱了出来,只可惜林夫人本来就身体虚弱,再因为这件事儿,又气又急,没两个时辰就去了……”
“这些年,我担心福儿知道了难过,一直跟福儿说,她父母已经过世了,本以为林家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反过头找这个孩子,何况,当初我只留下个姓名,按说,他们就算想找也找不着才是……没想到今天,哎!”
楼易和丁峰听得简直要傻了眼,他们俩人平日里见福儿活泼可爱,小茹甚是喜爱她,却没想到,这女孩儿的身世如此具有‘传奇’的味道。
楼易咋舌半天,苦笑着问公孙止:“老爷子,这一双黑眼睛的夫妻,真的可能生出蓝眼睛的小孩儿吗?”
公孙止抚了抚胡须,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道:“没错,如果夫妻双方,一方的祖上有胡人血统,他们本身就算长得完全是汉人模样,他们的孩子也有可能继承祖上的血脉,表现出胡人的特征。”
小茹叹了口气,这天底下的人要都像公孙老爷子这么见多识广,估计很少许多人伦惨剧。
这下子,一屋子人都纠结了,要是真是人家亲爹来找孩子,他们还真没理由阻止,可是,不说小茹绝对不愿意自己一手带大,当女儿看待的宝贝儿姑娘不明不白地飞了,看老夫人那副模样,显然也绝对舍不得。
“福儿虽然不叫我师傅,可,她的的确确是我的入室弟子,将来要承袭我衣钵……不是他们随随便便来个人想带走就能带走的……”小茹咬牙切齿了好半天,却依旧没什么太好的法子。
几个人就这么闲坐了一会儿,结果,还没等到天黑,一个府衙的衙役就急匆匆地登门,一见到公孙止,连气都没喘匀实,就禀告道:“国师,小娘子已经找回来了,就在天外天客栈。”
天外天客栈?小茹一怔,这客栈名字叫得很大气,事实上只是个小客栈罢了,而且,就开在府衙旁边,这俩人还真会找地方,大概是打着灯下黑的主意……
小衙役一句话,一屋子人全站了起来,就连老夫人都听了丫头们的报告,一路疾走,冲进屋门,连连道:“找回来了,真找回来了?”
小茹只好暂时按下心思,先安慰好婆婆,也顾不上换衣服,便和小楼哥丁峰乘车出了门,一路马不停蹄,小茹死死地攒着眉,心里七上八下的。
在车上,那个年轻的小衙役居然是个爱热闹的,嘴皮子挺利落,隔着车门跟小楼哥和丁峰神侃起来:“二位,你们是不知道啊,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俩拐子以为躲进客栈不出门就没事儿了,却不知道那个妇人怎么惹到了隔壁果子店里的狼狗,居然被追咬得满客栈大堂乱窜,结果,正好被巡逻的弟兄逮了个正着,你们说说,这不是天意吗?”
楼易和丁峰也就是听个稀奇,觉得这人运气真不咋地,本忧虑头痛的小茹,却听得偷笑了,果子店的那只狼狗是虎妞的相好,显然是听了虎妞的吩咐……嗯,这‘小子’立了大功,事情过了得奖励一下。
一行人直冲到衙门,福儿已经被洗得白白净净,吃得饱饱的,正和几个小丫鬟踢毽子呢。小茹一看到她健健康康的丰润模样,一下子放下心,大松了口气:“福儿……”
“呀?少夫人!”小姑娘一转头,露出个灿烂的笑脸,一头扎进小茹的怀里,腻乎起来。小茹摇摇头,顺手拉着姑娘的手就要回转,至于衙门里的事儿小楼哥出面就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
自己暂时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林家一定要福儿,等他们自己找上门算了,小茹自欺欺人地想,只是,她主意打得不错,事情却没她想得顺利。
小茹还没带着福儿走出大门,知府就过来了。
小茹连忙拉着福儿拜见知府,按说,楼易的官阶比知府要高,小茹是楼易的妻子,本不用拜见的,不过,他们俩还没拜堂,名不正言不顺,小茹自然也不愿意托大。
当然,这位姓刘的知府可是个活泛人,根本不等小茹行礼,就避了开去。
双方絮了几句客气话儿,就分宾主坐下,楼易一见这位刘知府故作迟疑的模样,就知道他有话要说,笑了笑道:“大人请明言吧。”
“呃,是这样的,本官府里的差役刚刚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因为那个挟持小娘子的贼人负隅顽抗,所有动了刀子,贼人被刺伤腹部,这会儿命在旦夕,本官本见他是咎由自取,并不想理会,可跟他在一起那妇人,居然口口声声说福儿小娘子是她官人的女儿,还要状告,状告夫人诱拐……”
第十四章手术
“当然,本官相信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小娘子和夫人的关系,咱们武昌有很多人知道,这只是贼人的狡辩之词,完全不足采信……”
刘知府言笑晏晏,神情和蔼地将楼易和小茹带到了牢房里。
于是,小茹在时隔将近六年之后,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曾经让她无比郁闷且气愤非常的男人——林川。
事实上,小茹对林川的印象从来都是单薄的,她甚至对那人的面貌都记不清了,可是,一眼看到牢房中满面灰尘,肚子上的伤口仅仅被一块脏兮兮的纱布裹着,鲜血扔在喷流的林川时,第一个反应,这人比以前衰老多了,第二个反应,则是医生的本能作祟——这人要是再不尽快救治,估计离死不远。
于是,小茹走过去跟楼易丁峰和刘知府道:“其它的先不说,大人,麻烦整理一间干净的房间,让我给他看一看。”
刘知府有些不以为然,衙门里早请大夫看过,每个人都说伤势太重,回天乏术,这人不过是求生心切,硬拖着口气罢了,眼前不过一个在平头老百姓心中有一点儿名气的郎中,还是个女的,难不成还有和阎王爷抢命的本事,当然,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点儿面子,楼易和丁峰两个四品护卫还是有的,不过片刻,牢房旁边的一个杂院里就空出一间房子,林川也被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挪动了地方。
小茹将林川肚子上的纱布解开,仔细看了看伤口,不由咋舌,好家伙,伤口裂得极大,几乎达到了胸部,肠子都破破烂烂地流了出来,这些衙役们下手可够狠的,想想也是,现在天下初定,盗匪作乱,衙门里的差役们都是经常手上染血的狠角色。不过,林川运气不错,总算没有伤到要害,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了。
“孟妮儿不在……小楼哥,麻烦你帮我把马车底座里的药箱拿过来。”小茹攒着眉头,一边用随身带的金针给林川止血,一边低声道。
楼易点点头,答应一声,身子一纵,一转眼就没了人影,小茹的针还没有下完,那只比较简陋的备用药箱就被楼易带了回来。
“本来应该准备个手术房,只是现在看,大约来不及了。”小茹一边打开药箱,拿出一双白色的胶皮薄手套戴好,一边低声咕哝,“听天由命吧……丁哥儿,想办法找一坛烈酒过来,越快越好。”
“本官酒窖里有烈酒……”刘知府急忙赶在丁峰出去之前,吩咐衙役去取酒。
小茹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飞快地又是几根金针,刺进林川腹部几个穴位,本来喷流的鲜血立即缓慢许多,楼易和丁峰全松了口气,连刘知府见她金针扎得这么利索,都忍不住另眼相看了几分,只是,小茹可一点儿乐观的情绪都没有,她再一次为自己没有想办法把碘酒制作出来而觉得懊恼。
其实,对于青霉素,碘酒,汞溴红之类的常用药物,小茹没少在实验室里试制,那是因为,当初她们研究院的导师是个疯子,整日地逼着学生们做一些在当时看来很没有意义的实验,弄得怨声载道,小茹也是埋怨他的人之一,不过,埋怨归埋怨,还是被迫记了一大堆药物的化学式,像一些简单常用药,要是有个实验室,她分分钟就能弄出来,一点儿不费事儿。
莫名其妙地来到古代,她还挺感激那位疯子导师的,可惜,她脑子的知识再多,在这个落后的古代,她上哪找实验用品去,玻璃都没有,她需要的试管之类的更是连影子都摸不着,她也不是没想过看看能不能用别的东西代替,哪怕制作出来的药品比不上现代,也聊胜于无吧。
只是,一来小茹比较信赖自家的祖传中医,二来,她也是刚开始给人看病,现在治疗过的病人,用中医的手段已经足够了,西医需要的许多基本药物,用中医的办法也能解决,她又从没碰上过这种急症儿,一时便起了几分懒惰的心思,也没有细琢磨,只偶尔给山上的野兽们动手术的时候,怀念一下现代的好条件,过后也就忘了。
不一会儿,衙役气喘吁吁地拎着酒坛跑过来,小茹示意楼易拿好,先从药箱里取出一瓶乳白色的陶瓷瓶儿,将里面的药粉一股脑灌进林川的嘴里,“只剩下这一点儿了,药量可差一些,家里现在也没药,看来,得抽空再采集点儿曼陀罗,天仙子才成。”
“小楼哥,丁哥,你们要不先出去吧,等一会儿场面估计不太好看。”
“小茹,我留下来,也能给你帮把手。”楼易想了想,虽然床上这个已经半死了,终究还是不放心小茹一个人留下,丁峰也是连连点头。
小茹耸耸肩,也无所谓,正好帮着举着酒坛,一边咕哝,一边从药箱里取出一条细长的管状物件儿,像是羊肠做的,一头儿猛地插进酒坛的红纸封口儿中,然后,就用透明的酒液将林川伤口上的污血清洗干净。
见小茹甚是利落地摆弄林川的肠子,轻轻松松地用白棉布把污渍洗走,几个站在一边的大男人都吓了一跳,刘知府更是一缩头,退出门去。
小茹却一时注意不到四周,利索地整理好伤口,穿针引线,开始缝合,楼易瞪大眼,见自家媳妇面容严肃,手指翻飞,缝人的皮肤简直就像在自家卧房里绣花,不由打了个哆嗦,吐了吐舌头,暗道:“貌似自家娘子不像想象中那么柔弱!”
小茹的速度很快,动作也极为优雅有韵律,丁峰却乖乖守在门口,防止别人无意间闯进来,毕竟,要是这副场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时间就在静默中一点一点地过去……
终于,小茹停下手,吐出口气,笑道:“行了,伤口处理完了,现在,把他先搬到干净的卧房里去吧,等一下我开消炎的药给他吃……若是今夜不发烧的话,他这条小命儿就保住了……不过,不发烧的可能性很低啊!”
第十五章变故
这种缝合手术算不上困难,可是,小茹的精神还是有点儿疲惫,喝过一碗楼易递过来的热茶,才觉得身体舒畅了些。
“要回家吗?”楼易看自家媳妇的脸色不大好,急忙拿了小点心给她填肚子。
“不成,这两天我得看着林川,他伤得很重,现在依旧是性命堪忧,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总不能最后功亏一篑吧。”说起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给人动手术呢,小茹暗想,苦笑了声,“对了,让刘大人把他的妻子放出来,咱们分班儿倒换着守夜,我估摸着,今儿晚上他可能会发烧。”
楼易点点头,虽然对那个企图诬告自家媳妇的女人没好印象,可人家丈夫都这样子了,他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林川的媳妇安氏被衙役推推搡搡地走进来的时候,面容憔悴惨淡,身上也带着股子焦虑忧愁,一见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丈夫,眼泪就滚滚而落。
小茹见她容貌端丽,哪怕身穿囚服,一身狼狈,也看得出是个好人家的女儿,细观她的神态,的确是真的伤心入骨,也有些不忍心,皱眉安慰道:“林大嫂不用太担心,你丈夫的求生欲很强,一定会挺过去。”
安氏怔怔地淌了好一阵子泪,乍一听见小茹的声音,却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蓦然抬头,恶狠狠地看向小茹,那眼神儿,简直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小茹吓了一跳,也略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什么事儿啊,她高小茹自认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怎么会被人如此仇视?
楼易更是心中大怒,看那个安氏像是要扑过来的样子,急忙把小茹轻轻地护在身后,幸好,安氏可能是太疲累,刚往前走了一步,便瘫倒在地,却是一边流泪一边厉声哭喊:“你,你不但抢走福儿,还支使人杀了我丈夫……你,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楼易一听这人到现在还诋毁自己的妻子,一下子急了,要不是丁峰见他神色不对,赶紧上前去一把拽住,估计楼易得不顾安氏是个女人,冲上去踹人。
丁峰吓得额上直冒冷汗,抓紧了楼易,苦笑道:“小楼哥,消消火,别忘了,那只是个女人,你要是一脚下去,恐怕得马上到棺材铺定制棺材了。”
“好,你们要杀就杀吧,反正,这天底下从来没有王法……”安氏一闭眼,哀声哭泣,静静地抬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看样子真想慷慨就义……
这下子,楼易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总不能真在知府衙门里杀人,再说,这位也罪不至死!
小茹皱着眉头,此时,她才发现,这事儿不太对,她本也以为林家夫妇是想着诬赖自己,可是现在……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大嫂,你口口声声说我抢了福儿,不知道这话要从何说起?”
安氏睁开眼,冷笑道:“哼,你敢对着满天神佛发誓,福儿不是我丈夫的女儿,不是你五年多前从我们林家抢走的孩子吗?”
小茹怔了怔,哭笑不得:“林大嫂,福儿的确是林川的女儿,这一点儿我不否认,也从没想过要否认,我们家里,除了福儿自己,其他人全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
“啊?”安氏惊讶地瞪眼,她本来以为小茹会百般抵赖,却没想到,小茹居然如此轻轻松松地就承认了,明明相公蹭与她说过,眼前这位楼家少夫人看重福儿习医的天赋,根本不肯承认福儿是林家的,更别说把孩子还给林家了……
小茹的声音一向很清朗温和,坦坦荡荡,让人听了,便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福儿的的确确是林川的女儿,可是,当年林川根本不相信也不肯认,一心认定福儿的母亲不守妇道,不但要把谢氏沉塘,还要掐死才出生没几天的婴儿,我是个大夫,一向认为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大过人命,所以向林家的老太太求肯,希望能把福儿带走,老太太心善,也就同意了,所以说,我是光明正大地带走了福儿,‘诱拐’的名头,我可担当不起!”
小茹这一番话音量并不高,可是掷地有声,砸得安氏脑子一阵迷糊,“不,不可能,你骗人,川哥明明一心想寻回孩子,怎么会,怎么会不认她!”
“他想找回福儿这件事儿,我也很惊讶,事实上,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再次见到林川,其实,你只要想一想就明白我没有说谎了,你应该看过福儿吧,她的眼睛是蓝色的,有胡人血统,而林川和他的前妻谢氏,面貌上绝对没有一丝的胡人特征,所以说,林川当年会有那样的误会,并不奇怪!”小茹摇了摇头,“再说,我当年带走福儿的时候,她刚刚出生,只是个早产的女婴,还不知道养不养得活,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为什么要‘诱拐’个婴儿,无故给自己添麻烦?”
安氏愣愣地看着小茹诚恳的脸,凝思苦想了半天,想起在家的时候,亲朋好友确实没有说过,川哥的前妻长得像胡人,到是去年忽然找上门的那位自称谢氏长兄的男人,高鼻梁,眼睛注意看的话,似乎泛着些许蓝色,像是有胡人的血统的样子……而且,婆婆在世时,也不曾提过她有个孙女被拐走了,越想,安氏便觉得疑点越多,一时心乱如麻起来。
小茹叹了口气,苦笑道:“算了,现在也不必做无谓的争论,等林川清醒了,我不介意跟他当面对质。”
安氏扭头看向床上的林川,倒吸了口气,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丈夫已经被救活了,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她听到是小茹救了林川,心里对这位女大夫,也不由心存感激,神情间就带了几分对刚刚无礼的懊恼。
小茹当然没和她计较,吩咐人打了温水来,让安氏洗把脸,清理一下自己。
大家全都安静下来,只是天刚一擦黑,林川果然开始发起高烧。
小茹又接连开了两副消炎镇痛的药,只是效果不太好,没过多久,林川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
“大夫,这,这可怎么办?”安氏这会儿也顾不得怨恨小茹,一脸惶急无奈。小茹想了想,让楼易去找一坛烈酒过来。
“林大嫂,你拿干净的布巾,蘸上酒,帮林川擦一擦身体,具体怎么样,还要看情形了,我就在隔壁,若他病情有什么变故,叫我一声。”小茹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屋子,毕竟病人是个成年男子,此地又是礼教大防森严的古代,哪怕自己是大夫,也不好在这里久呆。
来到隔壁的屋子,点了灯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此时她已经很累了,只是依旧不敢睡死,生怕万一出事儿,自己无法及时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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