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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敏几步奔到床头,想先问问婆婆,哪知婆婆一听见她的脚步声,身子就转了过去,头也埋在了被子里。
苏晓敏被晾在了那里,她问书槐:“到底啥病?”
“不知道。”瞿书槐说完,到楼道里抽烟去了。
苏晓敏僵在那儿,好不尴尬。蔡小妮见状,走过来悄声道:“要不问问医生?”
苏晓敏点点头,随着蔡小妮的脚步出了病房。
主治大夫姓王,王医生告诉苏晓敏,老太太是急性胃炎,目前炎症已消了下去,关键是血压偏高,一直降不下来。说到这儿,王医生忽然抬起头,瞅了眼苏晓敏和蔡小妮,“你们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病人的大儿媳。”苏晓敏赶忙说。
“大儿媳?”王医生像是不相信地盯着苏晓敏看了一会儿,“你就是东江市市长?”
蔡小妮跟王医生说:“她就是我们苏市长,我是她秘书,我们刚从东江赶过来。”
王医生拍了下脑门,赶忙搬过一把椅子,说:“苏市长,快请坐。”
苏晓敏没坐,她急于想知道情况。
王医生却不急着说,他连着问了几个人,都是东江那边的,两个苏晓敏认识,其他几位,不认识。
见王医生慢条斯理,苏晓敏越发着急,插话道:“王医生,我婆婆的病?”
“这个嘛……”王医生挠了一下头,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有个叫王洪军的,在东江下面一个区工作,不知苏市长知道不?”
苏晓敏摇摇头。王医生接着说:“要说呢,我跟这个王洪军,也不沾亲带故,不过,他姐姐在我们医院,对了,就在楼上的外二科,有机会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的。”王医生兴高采烈,好像介绍王洪军的姐姐跟苏晓敏认识,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
“王医生,我婆婆到底什么病,能不能先讲讲她的病,你知道的,我在下面,平日对她照顾不上,心里……”
“这个我能理解,不过你也用不着着急,有我在,不怕的,真不怕。”
“谢谢王医生。”苏晓敏已经有些耐不住了,她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啰里啰嗦不着边际的医生。
“我说苏市长,那个王洪军,你可要关照一下啊,他在下面一个区当档案馆长,有点屈才,有点屈才啊。”
苏晓敏强忍住内心的不满,又冲王医生问了句:“我婆婆的病……”
王医生似乎不高兴了,苏晓敏怎么能连着问她婆婆的病呢,她应该热情地跟他谈谈王洪军,最好当场就能表个态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到王洪军的姐姐面前好好献一番殷勤。
这个时候,边上站着的蔡小妮不满了,她往前跨了一步,说:“王医生,我们是来询问病人病情的,不是来谈别的事,请你抓紧点时间好不?”
苏晓敏看了蔡小妮一眼,示意她别乱讲话。
王医生听了蔡小妮的话,脸色马上变得难看起来:“谁说我不抓紧时间了,你怎么讲话的?”说着,拿起桌上另一份病历,冲门外叫了一声:“张惠芳的家属来了没?到楼下交钱去!”
苏晓敏算是清楚了,这个王医生,醉翁之意不在酒,新荷把婆婆送到这里,算是送错了地方。
她恨恨地掉头,走出了病房。
蔡小妮又冲王医生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也跟着走出来,不过,她没跟到病房来,而是去了楼下。
苏晓敏发誓,要给瞿书杨一点颜色,关于头发和长筒袜的事,他必须说清楚,否则……
回到病房,瞿书杨来了,一看见苏晓敏,阴阳怪气地说:“大市长来了,妈,你快睁睁眼,你的市长媳妇来了。”
“瞿书杨,你少挖苦我!”
“挖苦?我一个穷教书的,哪敢挖苦你大市长?书槐,你看看,你嫂子这一来,病房立马蓬荜生辉。”
瞿书槐可能也觉得瞿书杨过分了,不满道:“你们回家吵去,别在这里烦人。”
“我哪儿烦人了?”苏晓敏抢白了书槐一句。
病床上躺着的婆婆立刻发出几声呻吟,瞿书杨紧忙奔向母亲,嘘寒问暖起来。
一看这哥俩的态度,苏晓敏知道自己不便在病房久留,她郁闷地走出病房,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去楼下找小蔡。
蔡小妮刚才扔下苏晓敏,是去找她的表叔了,她的表叔在这家医院当副院长。苏晓敏刚下到三楼,蔡小妮的电话就到了,兴冲冲地说:“市长,麻烦解决了。”
“什么麻烦?”
“那个王医生啊,他不是想拿婆婆的病给王洪军要官么,我让院里换了主治医生。”
“你怎么能这样?”苏晓敏一边发火,一边往副院长办公室走去。
蔡小妮的表叔倒是一个很负责任的领导,刚才那么一会儿工夫,他就打电话把病情了解清楚了,他跟苏晓敏说:“实在对不起,对王医生刚才的态度,我向二位道歉。”
“表叔,还是快跟市长讲讲病情吧,到现在市长还不知道婆婆为什么住院呢。”蔡小妮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嘴一下子变甜了。
“其实也不要紧,老人家是长期消化不良,加上心情郁闷,又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引发的病。目前病情已得到控制,再住一段时间的院,估计就能康复。”副院长说。
苏晓敏哦了一声,又问:“她不是生气生的吧?”
副院长摇摇头:“怎么会呢?我不是说了吗,她是吃了霉烂变质的食物,以后一定要对老人家的饮食注意,她这胃,经不起几次折腾。”
苏晓敏郑重地点头,又跟副院长聊了几句,道过谢,告辞出来。
出了医院,苏晓敏忽然不知道该去哪,蔡小妮说:“要不先住宾馆吧,你头晕,不能太累的,先休息一会儿。”
苏晓敏摇头,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和司机先去宾馆,晚上等我电话。”
蔡小妮见苏晓敏心事重重,就知道他们夫妻一定是闹了别扭,这种事她是不敢瞎凑热闹的,忙叫上司机走了。
苏晓敏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感到脚步是那样的沉重。瞿家母子的态度伤了她的心,这次伤得好像还不轻。上次那件事,她还没跟瞿书杨算账呢,她也够息事宁人了吧?结果呢,瞿书杨非但没有一丝歉疚,反而……
苏晓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能饶恕瞿书杨:“瞿书杨,敢跟你妈合起来欺负我,这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苏晓敏发誓,要给瞿书杨一点颜色,关于头发和长筒袜的事,他必须说清楚,否则……
否则能怎么样呢?苏晓敏忽然就没词了,她沮丧地坐在马路边上,无助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新荷也真是,电话也不打一个,明明知道她来了省城,来了医院,竟然不来帮她。
说来也巧,苏晓敏正坐在马路边发闷呢,一辆车嘎地在对面马路边停下,车里跳下一女人,风风火火就往苏晓敏这边跑,到了跟前,苏晓敏见是谢芬芳,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芬芳更是惊讶,她万万没想到,她敬爱的市长大姐会像流浪汉一样坐在马路边。
谢芬芳叫了一声“市长”后,就茫然地盯着苏晓敏,不知道接下去该问什么。
苏晓敏苦笑了下,问:“来开会还是办事?”
“我们有个职工病了,住在二院,我来看她。”
苏晓敏把自己婆婆住院的事跟谢芬芳说了。其实苏晓敏是不必说的,但她实在是忍不住,这时候如果有陌生人走向她,她也一样会说的。女人就是这样,遇到一点挫折,首先想到的就是倾诉,苏晓敏贵为市长,但也不能脱俗。果然,说完她就轻松多了,这才真正地笑了一下:“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谢芬芳哪里肯去,就算苏晓敏的婆婆不住院,今天她也不能走,必须陪着苏晓敏,她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苏晓敏二次来到婆婆的病房时,瞿家两根木头都不在,新荷倒是在里面,不过看样子正跟婆婆怄气呢。婆婆也是,看她两个儿子怎么都顺眼,看她两个儿媳妇,就不是一码事了。苏晓敏甚至怀疑,婆婆这次住院,就是想给她一点厉害。说不定,瞿书杨外面找女人的事,婆婆已经知道了,怕苏晓敏闹,才用这种方式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回我也打定主意了,她要单过就单过,我再也不落这个骂名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新荷见苏晓敏,气鼓鼓说了句。
苏晓敏有点莫名其妙,转念一想,明白了,新荷一定是受了婆婆的气没地方撒,把她当成撒气对象了。
“我回来好久了。”苏晓敏也绷着脸。
“那好,这地方我交给你了,我不讨人爱,我走,免得人家冷鼻子冷脸。”新荷说着就收拾碗筷。
苏晓敏看见,新荷端来的饭,婆婆一嘴未吃,她也有些不高兴,怎么能这样,就算心里不高兴,饭总得吃吧?
“你走我也走,我才不招人家烦呢。”苏晓敏说着,却没动,一双眼偷偷瞅婆婆。
婆婆倒是能装啊,妯娌俩一唱一和,想激她,她偏不上这当,躺在那里,一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新荷气得跺了下脚,把手里的饭盒还有碗筷往床头柜上一搁:“反正我不管,人是你气病的,我交给你好了。”
“我哪儿气她了?新荷,你说话得讲依据,你让婆婆说,我哪点气她了,我在下面忙得要死,别人不给我气受我就谢天谢地了。”
苏晓敏跟新荷唱双簧的时候,谢芬芳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她终于明白,这家人在互相斗心眼呢。
谢芬芳望着婆媳仨,挤眉弄眼笑了声,轻步走到病床前,冲苏晓敏婆婆道:“婆婆,我是小芳,我看您来了。”
苏晓敏婆婆仍然坚持着,没睁眼,谢芬芳回头冲苏晓敏使了个眼色,扭过头又道:“看看,把婆婆气成了啥样,我说你们啊,就不能设身处地为老人家想想,人老了,活得有多艰难,替你们操这个心操那个心,你们倒好,以为老人没事找事,不领情倒也罢了,还非要把老人家气出病来。婆婆,你转过来,跟我说,哪儿不顺心,我帮你解。”
苏晓敏以为谢芬芳这招不灵,哪知谢芬芳的话音刚落,婆婆猛就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谢芬芳的手:“小芳,你可要替我做主。”
谢芬芳扮个鬼脸,又快速收起脸上的表情,转而对婆婆道:“婆婆您说,小芳一定替您做主。”
这句骗人的话居然就打动了婆婆,婆婆紧紧抓住谢芬芳的手,呜咽着嗓子:“小芳,我命苦哇,我不想活了。”
“使不得,婆婆,您咋能说这样的话呢,您两个媳妇虽然惹您生气,但她们一个是市长,一个是……是……”
“社区。”苏晓敏张着嘴,又不敢声音太大,努力着把信息透给了谢芬芳。
“对,一个是社区主任,别人打着灯笼还找不到呢,您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折腾她们,婆婆您说是不是?”
苏晓敏差点就笑出声,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谢芬芳有这等才能,不过谢芬芳还是说错了话,新荷只是在社区干临时工,她早就下岗了,哪是什么主任。
婆婆却没想这么多,很快就把谢芬芳当成了知音,这些日子,她想知音都想疯了,现在终于来了一个,马上就变得精神焕发起来。她抓着谢芬芳的手,左一声小芳右一声闺女,叫得既亲热又感人。
“小芳,这次你可得替婆婆做主,我跟她们谁也不过,一个人过!”
弄了半天,婆婆竟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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