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然后时间一转眼就到了高中。
除了学业变得繁重,高中其实和初中并差不太多,尤其我们三个人还是在同一个班级。
不过开学第二天我和张三都双双迟到了。
这事儿得赖我爸。
老吴同志决定开车送我和张三去上学,结果脑子搭住一脚油门把我俩载到初中校门口。
我和张三面面相觑,随后一起看向老吴同志。
老吴同志油光程亮的脑门子上出了一层白毛汗。
转身再开去高中的时候已经赶上了早高峰,车子在高架上堵得动弹不得,下了高架一看导航依旧是一片红通通的水泄不通。
我和张三索性下了车靠两条腿跑。
最后我俩气喘吁吁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上课钟声已经敲响了将近二十分钟。
保安大叔铁面无私,唤来了罗翔主任对我们俩横眉冷对。
“你们几班的,叫什么名字?”罗翔主任问我们。
张三先开口,“老师我二班的,我叫张三。”
罗翔:?
“法外狂徒的那个张三。”张三垂着脑袋很老实,“张三李四的那个张三。”
罗翔:。
“你不要开玩笑。”罗翔老师说,“你是不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初中生?”
“老师,我真的叫张三。”张三说。
“好好好。”罗翔老师被气笑了,“你最好能一直这样嘴硬下去。”
他转向我,“你呢?”
“吴语。”我说,“老师,我叫吴语。”
罗翔老师看上去表情空白了一秒。
“老师,我真的叫吴语。”我说,“口天吴,无语凝噎的那个语。”
我仿佛听见了罗翔老师血压升高的声音。
于是我们双双被扭送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贴着墙站好。
罗翔打电话去找我们班主任,然而她今天去区里开会不在学校,最后是班长带着花名册过来领人。
穿着蓝白校服的卷发少年含笑过来,证明了我和张三的清白。
罗翔老师有些尴尬。
“名字这件事是老师误会你们了。”他咳嗽了一下,“但是第二天就迟到这件事属实是不该,你们回去好好反思,下不为例。”
我们三个人临走之前,听见罗翔老师的喃喃自语。
“现在小孩起名字真的有意思。”
等走远了,张三绷不住开始笑,我也忍不住笑,两个人抱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李峙手插在衣兜里,也眉眼带笑。
“回去上课吧。”我笑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张三点点头。
李峙却拦住了我们,“不急。”
“没吃早饭吧?”他问我们。
张三点点头。
“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李峙说。
他领着我们七拐八拐,转到了学校的后门围墙那里,一矮身钻进了被人踩出一条隐约小径的树丛。
我和张三跟着钻进去,李峙拿手帮我们撑着头顶的树枝,终于我们到达了铁栅栏边。
“这是干什么呀。”张三咯咯笑着发问。
“你瞧好了。”李峙也笑,地上捡了根小木棍敲了敲铁栏杆,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很快,一个脑袋从铁栏外冒出来,“吃点什么?”
“两个包子,两杯豆浆。”李峙说,“谢谢叔。”
“好嘞。”脑袋乐呵呵缩了回去。
后面对着周边熟悉了我才知道,这是学校后门口某家小吃摊的老板。
很快,热乎乎的包子和豆浆就到了我们手上。
我专心吃包子,张三一边吃早饭一边问李峙,“你怎么知道这个途径的?”
“男生之间口口相传的小秘密。”李峙说,“一代传一代。”
“这才几天啊。”张三感叹。
“神速吧。”李峙一边说,一边玩小木棍,“我也觉得挺快的。”
张三擡头看天,突然惊喜道,“吴语你看,天放晴了。”
我嚼着包子仰头,透过头顶树叶交错的缝隙,看见一轮晴日从云层中迫出。
不远处的操场上传来体育课的嬉闹声,更远一些的教学楼里有班级在念书,身后是隔着一堵校园铁栅栏的车水马龙。
友人在边上交谈,我们本应是坐在教室里好好上课的,结果现在躲在树丛里面偷吃早餐,聊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我莫名生起了一种奇异的,或者说是荒谬的幸福感。
风吹过树叶子,沙沙的。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那时间停止在这一刻也不坏。我心里想。
然而时间不会为我们任何人而停留。
高中的时间不够用,一睁眼就是上学,回到家就是满满的作业,等从书山书海里擡起眼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这段时间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是不再和张三一起回家。
高中的地理位置和初中不同,我家和她家已经不是绕路就能同行的问题了,尤其是我们也没有初中这么多可供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
第二天李峙就骑自行车来上学了。
——说实话我并没有关心过李峙是怎么上学的,但这次很难不注意到他。
毕竟他后座上坐了个张三。
这是可以的吗!!!!
我大惊失色。
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罗翔老师,立马把张爱华女士请来了学校,张三李四老老实实贴着墙壁站着。
不知道张爱华女士是怎么说服罗翔老师的,总觉得她离去之后,罗翔老师脸上多了几分沧桑,撑着额头喃喃自语。
“现在小孩过日子真的有意思。”
张三说得对,她妈妈确实是一个能够改变世界的女人。
有了罗翔老师的默许,李峙每天都载着张三上学放学。
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光明坦荡,除了最开始有些人会好奇打听一两句“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后面居然就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设定。
张三也大大方方的,坐在李峙车后座上,一只手松松环着他的腰,一只手拿着单词本在背。
有一次在上学路上遇到了,正好红灯,李峙停了车,张三坐在后座上和我聊天。
我盯着他们看。
“你看什么?”张三问我。
我挠挠头,“感觉你们特别像父女。”
李峙脸上笑容僵住片刻。
张三笑得前仰后合,被李峙捉住手让她环在他的腰上,“你别掉下去。”
“更像了。”我说。
李峙笑得很温和,“吴语。”
我:“哎。”
“今天早自习你迟到了我一定记你的名字。”他说,随后一蹬脚蹬子,骑走了。
张三咯咯笑着朝我挥手。
我朝他俩无能狂怒地比了个中指。
第二件事是张三不再跳舞。
她喜欢跳舞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我也喜欢画画,但因为学业繁重的原因不再画了。
张三显然比我更执着一些,而且付出的代价更加惨重。她甚至和我说过她要离家出走,像她的偶像林月老师一样,独自去追求舞蹈的巅峰。
但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说自己本身也没有林月的天赋,只是勉强到了吃这口饭的人的及格线罢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老吴同志教我说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不要说,我只能拍拍张三的肩膀,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她放弃得也很干脆利落。
张三说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如果她想要像现在一样想去看舞剧就去看舞剧,她需要挣钱,挣钱显然需要能力和学历的支撑。
最后还是回到了要好好学习这一条路上。
她把自己原本收拾好的离家出走用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放回去,心思收拢回书本上的铅字里。
也从那一天开始,张三的成绩突飞猛进。
我知道的,我的好友一直是很努力的孩子。
我也跟着她一起努力。
李峙会教我们做题目,把好用的练习册分享给我们,还帮我们总结错题。
我没有张三这么拼,更没有李峙这么我说真的,我完全不理解这么拼命三郎的学法是为了什么,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他不怕早死么?
老吴同志一直和我说,差不多就可以了,咱家也不需要你这么拼命,身体的健康高于一切。
毕竟老吴家的文化素养就放在这里,家里祖坟再怎么发力也供不出一个状元郎。
我说我还好,我主要是跟着我两个朋友一起学,沾点车尾气努力一下,就和跑八百米跟在好成绩的人后面会跑得更快一样。
老吴同志说那你可真是有两个好朋友。
我说是啊。
老吴同志拍拍我肩膀说,加油吧小姑娘,你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还有一件事也许不能算一件事,我不知道。
这件事我至今回忆起来也都觉得很虚浮,感觉像是一个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生过的梦境。
大约是到了高中最后一个冬天,李峙的状态突然变得很奇怪。
我说不上来,我总不能去问他,但是我就觉得不对劲。
我问张三你有没有觉得他不太对劲。
张三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俩一起探头去看正在和同学聊天的李峙。李峙感觉到注视后回头,朝我们温和一笑。
“没问题啊。”张三说。
我也有些疑惑。
这笑容和往日一样温厚笃定,给人一种温暖的安心感,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嗯你这么一说,”张三又开口了,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好像比之前要安静一点。”
都不到处说骚话了。
“可能是青春期到了?”张三说。
“哪有都十八岁了还青春期的。”我忍不住笑。
“一般人不太可能,但是放在李四身上就说不准。”张三说,随后捅了捅我的胳膊,“快看,那是隔壁班的班草。”
我探头去看,我对这种长得痞帅的人一向抱有保留意见,兴致缺缺把头缩回来。
余光正好看见李峙也垂着眸看向窗外。
我微微一怔。
李峙发育比较晚,到了高二个子才一下子窜高,现在看见他这个身高总觉得有些陌生。
而他的侧脸居然也是陌生的。
第一次看他露出这种近乎空白的神情。
于是我就去问他了,趁着某天张三放学值日不在的时候,把他堵在楼梯口。
我和他很少这么私下对话,李峙也有些惊讶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他扶了下眼镜笑起来。
“你最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问他。
“没有啊。”李峙回答得很快。
我看着他。
过了半分钟,也许是更长的时间,李峙终于放弃了一样呼出一口气,往墙上一靠。
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李峙发问。
“现在是我在问你。”我说。
李峙笑起来,只不过那个笑不太温暖也不太明亮。
他摘下眼镜,以掌心抹了把脸,脸上残存的笑容像融雪一样消失殆尽。
“张三没发现吧?”他重新把眼镜戴回去。
看见我点头,他松了口气的样子,干脆在台阶上坐下。
“别让她知道。”他和我说,“我已经很累了,拜托。”
我没有拒绝。
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虽然有亲厚程度的不同,但毕竟都是。
我珍视他们。
当然也尊重他们的决定。
“是家里的事情。”李峙和我说,“确实是我现在没有办法解决的,也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我。”
这已经是委婉的拒绝了,叫我不要再插手。
我知道李峙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一直到人家里吃饭,正常家长做不出这种混账事情。
需要同时具有没良心和厚脸皮两个负面因素。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自然不会再坚持,我只是点头,“如果以后有什么能够帮忙的,和我说一声。”
“现在就有一件。”李峙声音很哑,“你帮我一起瞒着她。”
我眨眨眼。
“就这一件。”李峙轻声说,“你就当这是男性脆弱又不值一分钱的自尊心吧,我不想让她知道。”
漆黑的眸子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异样感是什么。
是铺天盖地的疲惫与无能为力。
他已经被压垮了半边,又凭着剩余的骨骼经脉死死支撑着,像是随时会绷断的弦。
这不公平,但是他不能断。
半年之后有着一场足以决定我们命运走向的考试。
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需要这样一场能够逆风翻盘决胜的战斗。
“我答应你。”我说。
“谢谢你。”他说。
又沉默了一会,我擡步往上走,“那我先回教室了。”
李峙没有出声。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李峙说,“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预想到的。”
“我只是不太能接受”他声音低下去,几乎是带着恨意道,“我居然对那个人还抱有期待。”
这不是一句需要回答的话,我从他身侧经过,留他一个人坐在楼梯间里。
片刻,我听见有拳头重重捶打在墙面上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
像是某种困兽的嘶吼。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眶有些发烫。
“吴语,你看见李峙了吗?”张三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脸上神色有些担心的样子,“我这几天看他脸色好像一直有些苍白,他会不会是生病了?刚刚也一直没找到他,不会又是胃病犯了不说吧?”
我啊了一声。
“我刚刚去医务室找过了,他不在。”张三细细的眉头拧在一起,“到底是怎么了”
我心中一跳,随后笑起来走上前。
“你想多啦。”我说,“前面走廊看见他被罗翔老师叫走了,大概是有事情吧。”
“是这样吗?”张三还是有些狐疑。
“你居然怀疑我!”我佯怒,叉着腰道,“他还叫我跟你说,今天别等他了,自己先回去。”
“这样啊。”张三点点头,猜测道,“是推荐名额的事情吗?还是团委?”
“这谁知道。”我笑起来。
“今天难得一起回家吧。”我亲热地挽住张三的胳膊。
1.很喜欢写人和人之间的友情
2.虽然吴语经常受迫害成为play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