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张三看着眼前的戒指,有些傻眼。
她并不是太憧憬婚姻的类型,或者说恰恰相反。
张三小时候的解闷读物是张爱华明令禁止的武侠小说——这种东西往往就是大人越不让看吸引力越强。
小孩子没来得及对现实栖身的世界有一个大致印象,就已经一脚踏入侠气与酒肉齐飞的书中江湖。
武侠小说的主角往往是一位男性,他洒脱,他英俊,他处处留情。
家乡里有守着他回来的邻家女孩,旅途中有活泼爱笑的师妹,拔剑时有潇洒飒气的女侠,亦有清冷如雪的高岭之花。
她们鲜活又各不相同,但难以免俗的是,她们大概率陷入情网从而成为某朵被冠名的鲜花,一颗剑心柔肠百结情丝千转,为伊人红袖添香。
或是对爱人求而不得后从此大红唇黑眼线加身,在黑化道路上一往无前。
年幼的张三从那时候就意识到了。
爱情使人发疯。然而也总有例外。
那个例外就是——寡妇。
武侠小说里的寡妇总是一身黑衣,武功高强或是风情万种,用武力或者手腕操纵着棋局,素手纤纤可破新橙,亦可拨动千里江湖。
神秘又强大。
这种刻板印象在她开始看《武林外传》后又加深了不少,原来寡妇还有钱。
于是小学的张三在作文课上,认认真真写下了: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寡妇。
在一众科学家宇航员医生老师的梦想中脱颖而出,并且成功让张爱华女士被传唤到了学校。
妈妈听了很开心,奖励了我吃我最爱的大耳刮子。
在回家路上,张爱华数落了她一路,中心思想是你想嫁人或是当寡妇都随你的便,但你不能把它当成一个梦想或者是一个身份。
就像是武林外传那风情万种佟湘玉,她的名号也是佟掌柜而不是佟寡妇。
你可以是张三(丧偶),而不是寡妇张三。
然而十分可惜,随着岁月的变迁,当时极其具有时代的先进性的张爱华女士,现在也变成了催促她早点结婚好抱孙子的中国式家长。
生活就是这样一把无情的锉刀,把所有人都磨得血肉模糊,张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话说回来,如果结婚对象是李四的话,他应该就是那种会很风骚地把自己名字改成张三之夫李峙的人。
如果有一天她真去找小白脸了,李四会不会马上穿黑衣服画上大眼线,从此变成灭绝老李头,专挑小情侣判刑,一个关漠河一个关海口。
这种事情不要啊。
“张三?”李峙喊了她一声。
张三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又在开小差了,“啊。”
李峙发出了一声忍不住笑的气声,摇了摇托着戒指盒的手,“能不能先回到这边的世界?”
张三大窘。
“我我想想。”张三朝着桌子上胡乱一指,“你先放那儿吧。”
“好。”李峙也不逼她,把盒子放过去,调笑道,“你之前倒是一口答应了,都不带犹豫的。”
答应什么?答应领证。
张三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
“这很好啊。”李峙直起身,黑眸含笑。
“不如说张三,”李峙轻声道,“我希望你多想。”
李峙去洗澡了,张三去厨房给他做点果腹的东西。
锅都已经架在煤气灶上,正要把鸡蛋在锅边磕破的时候,张三突然反应过来。
刚刚不是一起吃的烤肉吗,怎么可能有肚子再吃一顿。
她当时说给他烧点吃的纯粹是慌乱之下找的托辞,而李峙居然也一口答应了,甚至还要求两颗鸡蛋一根火腿肠。
会不会他那个时候其实也挺慌的?
他慌个泡泡茶壶!张三愤愤不平地想。
等李峙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见餐桌上的白瓷盘时哑然失笑。
“你是想让我蛋白质过量然后趁早丧偶吗?”他指了指盘子里很有存在感层峦叠嶂四只荷包蛋。
张三没说话,李峙干脆用筷子拨弄了一下,感叹道,“哎哟,还有煎糊的——致癌物是魔法攻击啊张三小姐,看出来你作案动机很强烈啊。”
“你给我吃掉。”张三凶巴巴道。
李峙默了默,“那我能不能拿到茶几上吃?”
张三:“哈?”
“我想看球。”李峙很诚恳地说,“比较下饭。”
李峙看球确实不挑,篮球也看,足球也看,乒乓球也看。
端着瓷盘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机荧光映在他镜片上,如果不是窗外明朗的日光,颇有几分吃夜宵熬夜看球的潇洒。
张三开了听小麦果汁,坐到李峙的边上。
“点评一下?”张三说。
“如果不是我刚吃完烤肉。”李峙说,“我会觉得特别好吃。”
“我说乒乓球。”张三也看着电视。
“我哪里看得懂。”李峙说,“你看这男选手都快拉出残影了。”
“要不”张三说。
“现在不看变形金刚。”李峙说,“我脆弱的精神状态受不起任何折磨。”
“好吧。”张三叹口气,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咳卧槽。”李峙非常明显地被呛到了,躬着身子连连咳嗽,额角上鼓起一小根青筋。
张三把啤酒递过去,他飞快地灌了一大口,才勉强缓过来。
“不是,没事吧。”张三有些担心了,拍拍李峙的背。
“没事。”李峙擡手挡开她的手,往沙发里面坐了坐,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啊,我随便问问。”张三托着下巴,“我感觉你小子和我求婚绝对不是想升职,同时还对我有好感。”
“哎喜欢我也是人之常情,”张三宽慰他,“毕竟我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想追我的人可以从打浦桥排到陆家嘴。”
“那中间的人是沉黄浦江底下吗?”李峙忍不住问,“你这么对待你的追求者是否有些残忍。”
“走延安东路隧道。”张三说,随后轻轻踹了李峙小腿一下,“你回答我的问题。”
李峙定定地看着她几秒,突然呵了一声,很大爷式地往沙发深处一瘫,“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要挣钱。”
张三狐疑,“是吗?”
“是。”李峙说,“我们干法律干到最后都是灭绝人性的,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嘴硬,你他妈嘴硬吧。
张三无语地盯着他。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李峙说。
“那你之前嘴上说那些话”张三想复述一下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干脆破罐子破摔啧了一声,“反正没喜欢上我就好。”
“因为我是个风流的男人,”李峙说,“嘴上花花是常规操作。”
张三翻了个白眼。
“那轮到我问你了。”李峙换了个瘫得更舒服的姿势,“你有没有喜欢我?”
张三匪夷所思,“这种问题你怎么说得出口的?好自恋啊你这个人。”
“你发现套子开封了所以在生气是不是?”李峙显然洗了个澡已经把事情的经纬梳理清楚了,“你这是吃醋了。”
“天方夜谭。”张三说,“我只是对于你掩饰自己风流史而产生的嗔怒,做人要诚实。”
“是吗?”李峙学着她的口吻。
张三回答,“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嘴硬嘛,谁不会。
等一下,她必不可能是嘴硬。
李峙笑着拿起啤酒,冰了一下张三的脸颊,“来干一个。”
张三一愣,然后怒道,“这罐是我的!”
李峙把手举高,“我喝了我就是我的。”
“小学生啊你!”张三急眼,扑过去和他抢,“你要喝自己去冰箱拿。”
“不给你。”李峙往后倒,手伸得远了些,努力维持着不倒出来。
幸好沙发大,两个人打闹绰绰有余。
更何况两个人都怀着点说不太清楚的心思,动作都带了点刻意装出来的浑不在意。
像是要用力证明自己对彼此毫无情意,清白得就像是张三的犯罪史。
嬉笑中李峙干脆把啤酒搁到茶几上,张三蹭上来要掐他的脖子。
动作间她卫衣下摆卷上去一点,一小截腰身露出来。
张三还没来得及感到凉意,李峙手很自然地往下一探,帮她撸回去了。
柔软布料的暖意重新覆盖身体,避免了一次在这种情景下十分微妙的走光。
李峙的动作很快,然而也就是因为快,指尖不慎擦过张三腰侧肌肤,两个人都一僵。
随后格外有默契地同时别开眼睛
好像贴得太近了。
停下来张三才意识到,她几乎整个人趴在李峙身上,他的呼吸轻柔地喷在她的脸上,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这是他自己买的吗?张三的思维忍不住跑开去,还挺好闻的味道。
鬼使神差地,张三把脸凑过去又闻了闻。
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一下。
张三猛然反应过来,撑着他的肩往上试图起身,“不是不是”
突然,李峙空闲着的左手擡起来,握住了张三的手腕。张三起身的动作一顿,莫名屏住呼吸,垂眸看着李峙。
李峙眨眨眼睛,眼尾有轻微的笑意。咬字很慢,像是意有所指,“你心跳好快。”
“哈?”你在瞎七搭八什么,张三正准备反驳,却发现他的指尖正按在她腕侧的脉门上。
李峙眼底的笑意染上了点胜利意味。
吾册那。张三怒向胆边生恶从心头起,干脆把手不轻不重按在他的胸口。
青年宽厚的胸膛下,与他镇定的神色不符,一颗心脏正激烈地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
“哼。”张三扬起嘴角,微微挑着下巴。
李峙喉结滚了滚,也没做声,眸色变得沉了些。
贴着她腕侧的指尖轻轻摩挲了几下。
“戒指为什么不戴?”他轻声问。
“我我喜欢浮夸一些的。”张三说,“那种十心十箭。边上围着一堆小碎钻的,粉钻蓝宝石祖母绿什么的”
“周末一起去买。”李峙轻声说,他微微支起了一些身子,张三也跟着他起了点身,像是被搂进怀里一样,“好不好?”
“你这会不会算我以婚姻恋爱名义诈骗男方财物。”张三很警觉,“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还要罚款的。”
李峙忍不住笑,笑出了嘴角一个柔软的小梨涡,“到时候备注我自愿赠与。”
“有多自愿?”张三追着问。
“不好说。”李峙说,“实在不行我给你翻翻法典看看有什么罪可以和这个抵一抵。”
“这话不要瞎讲。”张三急眼,“我和你说,我是S市遵纪守法单身女子组第一名好伐。”
“什么时候可以早日编入已婚女子组?”李峙问。
张三猛得语塞,随后别开眼睛,“一年一届,今年报名窗口还没开,不着急。”
“说的像真的一样。”李峙笑,按在她腰上的手用了点力,“抱一会。”
张三垂着眼睫,正要纠结要不要顺势窝下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轻微的水声,她神色一变。
李峙也听见了,两人齐齐一扭头。
只见张国庆两只前爪搭在茶几上,正在欢快地舔着已经被它弄翻的啤酒。
“张国庆!”李峙喝了一声,后者连忙尾巴一夹,臊眉耷眼往沙发下钻。
张三起身,去收拾残局。李峙去厨房洗了抹布出来,也帮着一起把酒液擦干净。
“噢哟。”张三擦着擦着突然想到,忍不住擡头笑,“你刚刚倒是第一次喊它大名。”
之前都是国庆国庆这么喊,亲热地像是要追求它离婚已久但是风韵犹存的母亲,于是刻意讨好它的某位起码四十五岁出头的爷叔。
“我”李峙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侧头笑道,“说明我还是没有摒弃人类的劣根性,非常地受本能驱使。”
张三笑,起身去洗抹布。
没踏出一步,手被李峙牵住了,张三回头。
李峙轻轻捏捏她的无名指。
“周末说好了哦。”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