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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徐徒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混乱之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估摸着可能是昏迷时又做了个梦;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现在的状态——

    和之前不同。过去的她,每次“登入”,都是站在那条幽深小路上的。然而此刻的她,却浮在空中。

    ……准确来说,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托”着,飞在空中。

    徐徒然后知后觉地摸了摸下方,摸到了一片光滑湿润的东西,还带着一些弧度,表面是一层细密的鱼鳞。

    那是一条鱼。

    现在的她,坐在一条鱼上,浮在“混乱之径”的上空。她的下方,是一点跃动的光芒——徐徒然记得这光芒。她上一次来“混乱之径”时,正是因为触碰到了那点光芒,才成功升上了混乱的“烛”级。

    ……问题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为什么会飘在这儿?她坐着的这个又是什么?她接下去又该干嘛?

    该……前进吗?

    ——仿佛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就在“前进”这个想法出现在徐徒然脑海中的那一刻,她身下的那条鱼忽然动了起来,柔软的胸鳍在黑夜中舒展,长尾一摆,猛然向下一个俯冲——

    紧跟着悬在小径的上方,开始快速朝前游动起来。

    天知道,徐徒然都傻了。

    小径上依旧挤着很多的透明人影,摩肩接踵,碌碌前行。徐徒然骑着鱼从他们头顶擦过,转眼就将大批的人甩在了身后——宛如一个牛气哄哄的氪金玩家。

    ……别说,这感觉是挺牛的。

    最初的错愕过去,徐徒然逐渐适应起来,甚至还有几分乐在其中。虽然心中仍有问号,但——管他呢,来都来了。

    徐徒然就那样放松地坐在鱼背上,看着它一路往前。

    以光点的位置为起点,不知游了多久,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铁艺大门——门后有怪物在虎视眈眈,他们才一靠近,尖锐的爪子立刻从铁门的缝隙间刺了出来,如钩的指甲上满是斑斑的干涸血渍。

    那条大鱼却是毫不畏惧,一声长啸将怪物逼开,撞开大门,直接冲了过去——门在他们通过后又迅速关闭,徐徒然茫然转头,发现那怪物没再管他们,而是继续守在门口,去阻拦下一个靠近的人。

    就像一个忠实的门卫。

    她懵了两秒,又将目光转回前方。眼前的小径变得更为崎岖,与她一起赶路的人影也变得更少。整个氛围给人的感觉却愈发凄冷阴森,两旁的影林间,隐隐有奇怪的呼唤传出。

    徐徒然好奇地四下张望,那条鱼则是片刻不停。又往前游了一阵,又一簇光团出现在徐徒然面前——这簇光团更大、更明亮。光是看着就能感到温暖。鱼载着徐徒然上前,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指尖从光团上擦过。

    ……这是“灯”。

    尽管脑中没有接收到任何提示,她还是自然而然地意识到了这点。

    这条鱼带着她,从“烛”的领域,一直跨越到了“灯”的领域。还帮她触摸到了代表“灯”的光团。

    而它还在往前。徐徒然擡头,看到不远处又一扇铁艺大门影影绰绰的浮现——如果她猜的没错,穿过那扇门,应该就是“炬”的领域……

    就在此时,那鱼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徐徒然:“……?”

    “喂?喂?你没事吧你——诶诶!”

    话音未落,那鱼忽然发狂般斜窜向上空,又摇头摆尾地一阵扑腾。徐徒然原本就是干坐在上面,手上没有任何工具,它一摇晃,徐徒然几乎是瞬间就从那光滑的鱼背上滑落下来,重重往往下摔去——

    在身体落地的瞬间,徐徒然清晰地听到了“喀啦”两声。

    下一秒,她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个熟悉的人。

    “菲菲……”她下意识开口,说完了才感到不对。

    怎么菲菲下面是杨不弃的脸??

    奇奇怪怪的……我这还是在做梦吗?

    “……”杨不弃显然有些无语,但这会儿时间紧急,他也没空多说什么,只不住用手盖着徐徒然额头,紧张道,“你再看看?认得我是谁吗?你脑子还清楚吗?你额头好烫……”

    徐徒然:“……”

    她张口想要说话,脑子却是一片晕晕乎乎,只颠三倒四道:“我刚刚,从上面摔下来……我腿断了……”

    “腿?”杨不弃立刻摸了摸她的膝盖,“没事啊,你腿没事……徐徒然?徐徒然?!”

    话未说完,就见徐徒然脑袋往旁边一耷拉,又睡了过去。

    杨不弃:……!

    他紧张地拍拍徐徒然的脸,怎么也没法把人再度弄醒。房门被推开,蒲晗惨白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

    “什么情况?才到楼梯口就听见你鬼吼鬼叫……”

    “她情况不太对。”杨不弃眼神微沉,“这域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再过二三十秒吧。”蒲晗道,右手举起了那个银色的封印盒,“毕竟正主已经被困住了。接下去,只要等残留的影响散去就行。”

    “怎么还要这么久。”杨不弃闭眼,继续试着唤醒徐徒然。

    他们成功封印鬼屋71号的本体,也才不久之前的事——就像之前计划的一样,在完成封印盒的充能准备后,将鬼屋71号吸引至时间片段中,关门打狗。

    因为徐徒然不在,吸引71号本体的事只能交由蒲晗来操作,还好作为一个辉级,还是一个精神相当脆弱的全知辉级,他对71号的吸引力实际比徐徒然更强,整套流程算是有惊无险。

    在71号本体被压进封印盒的第一时间,地下室的时空片段便层层碎裂。然而整个域的崩塌,却还需一定时间。杨不弃立刻动身,满屋子地找起徐徒然,好不容易摸到书房,一进门就见她血刺呼啦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魂都差点飞出去。

    更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经吃了药,自己还“治疗”了这么久……却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杨不弃越发焦急,门口蒲晗见势不对,也摇晃着进来看了眼,在看到徐徒然画在地面与柜子上的一套符文后,脸色微微一变。

    代表着“压制”的符文上,有一颗干瘪的黄色眼珠。蒲晗盯着看了一会儿,意有所指道:“说起来,我刚才与那大鱼正面刚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杨不弃:?

    “它的力量不完全。似乎在和我们交手前,就已经被削弱了一部分——不过整个过程也不会那么顺利。”

    蒲晗说着,笑了下:“还挺奇怪的,是吧?”

    “……”杨不弃心中一跳,明知徒劳,却还是挪动身体,一手撑在了徐徒然身后的柜子上——正好挡住那枚转换符文。

    “你……‘看到’了什么?”他略一迟疑,低声道。

    “我现在很虚弱,什么都看不到。”蒲晗幽幽道,“而且我‘看到’什么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能不能看到。”

    说完,他疲惫地靠墙坐下,闭眼似在休息。一旁杨不弃思索片刻,下定决心般伸手,将徐徒然从地上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了旁边的干净沙发上,旋即割破了手,沾着血,在徐徒然画过的符文上飞快涂抹起来。

    就像蒲晗说的,没过多久,整个域都开始崩毁——杨不弃将昏迷的徐徒然背在背上,拖着虚软的蒲晗去了二楼,带走了仍在昏睡中的徐家养兄,中途还顺路将徐徒然放在屋内的几个灵异物品全部打包藏好。好不容易,一路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地出了大门,放眼一望,门外正是一片阳光清澈,明日高悬。

    回头一看,正见门牌上的数字自动剥落,露出下方的真实编号——132号。

    ……后来杨不弃才知道,徐徒然住的这套房子,估计早在她入住之前,就已经被鬼屋71号给寄生了。

    它不知为何,悄然降临在这套民居中,将自己的“域”与之重合,并逐渐控制了在房子里活动的徐家哥哥。

    不过它的直接控制仅限于房屋之内,一旦离开房门,被控制者依然是自由的,只是关于房子的记忆会被扭曲与合理化。徐徒然距离被控制,实际只差一点,还好她及时察觉了这怪物的存在,又割断了后颈处的线。

    徐徒然的养兄被送到了医院里。因为杨不弃提前替他处理过,所以没出什么大碍。事后有专人去医院做了善后工作,在确认他没受到污染后,便直接给他做了催眠,以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对——专人。

    抓回鬼屋71号毕竟是大事,还动用了一个高级的封印盒。域在正式运转后,也吸引来了周边能力者的注意。他们出来时,外面还有一队人正在紧张观测。

    这事他们瞒不住,也没法瞒。可无论如何,有些事是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蒲晗知道杨不弃不喜欢撒谎,便包揽了所有的解释工作,只说是菲菲喜欢徐徒然,他便趁着假期带菲菲去找她玩,中途还约了杨不弃——结果到那儿后,意外发现了鬼屋71号的踪迹。徐徒然因为有“白雪公主”的素质,顺利迷倒了71号,削弱了它的攻击性,为他们争取了行动时间。

    按照计划,杨不弃在外引开鬼屋71号,他和徐徒然则趁机进入时间片段,给封印盒完成充能,最后引来71号,完成封印。

    因此,房间里的符文都是杨不弃画下的,且只画了大量的防御符文。横竖慈济院也不会真的去查血迹,能给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就行。

    当然,他还特意抹掉了所有关于召唤邪物的部分,只说那些邪物是自己出现的,他们顺手捡来就用——毕竟召唤邪物这种事,说了肯定会很麻烦。徐徒然还在昏迷中就算了,他本人绝对免不了又是一顿思想道德教育。

    至于徐徒然的那支笔仙之笔,以及一干灵异物品。蒲晗则是提都没提。杨不弃提前将它们转移到了自己住处,又用自己道具覆盖了相关气息,因此也顺利瞒了过去,躲过了事后的现场检查。

    换做以往,杨不弃对这种极度不诚实的表现,绝对不会如此配合,就算要做,起码也得思想斗争一阵子。然而这回,他却是一点抗拒都没有,蒲晗说什么只管闷头照做。事情解决完了就去病房看看徐徒然。

    所有收尾工作其实很快,加起来不到两天。而令杨不弃忧心的是,在这几十个小时里,徐徒然一直没有个真正清醒的时候。

    她被安置在了慈济院内部的病房内。有时会发烧,但热度很快就会退下去。偶尔会醒过来,说两句胡话,很快又闭上眼。

    杨不弃仔细辨认过她说的话。她翻来覆去的,不是在说“腿好痛”,就是说“我要过去”。

    没人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杨不弃心里有猜测,却不敢提,只能时不时过去,用自己的能力给她治疗一下,希望能派上点用场。

    这天探望结束,他离开病房时,正好撞见蒲晗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两人对上目光,蒲晗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色,越过杨不弃往前走去。杨不弃略一迟疑,转身跟上,一直跟到了走廊的深处。

    蒲晗四下张望,确定附近没人也没监控,方道:“还没醒啊?”

    “嗯。”杨不弃抿唇,“你知道这到底什么情况吗?”

    “之前不确定。现在大概明白了。”蒲晗呼出口气,懒洋洋地靠在墙上,“你其实心里也有数吧?当时她那状态,还有那些符文……”

    杨不弃:“……”

    他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他其实也只是有点猜测而已——虽然不太可能,但当时徐徒然人靠在转换符文上,而符文阵中,又有鬼屋71号的部件。在他赶过去时,整个符文阵都在运转中,那颗黄色眼珠都瘪了……

    徐徒然画的是一整套符文组。压制、禁锢、防御、吸收……最后的转换符文,起到的正是能量转换的作用。除了徐徒然“吸收”了那颗眼珠,杨不弃想不出别的解释。

    也因为这点,他对徐徒然昏迷的真相保持了沉默。他很清楚,比起徐徒然的安危,上头人的重点肯定会偏到“她吸收了鬼屋71号的能量”这点上。五年前那次事故的影响犹在,现在组织的风格更偏向保守,这种耸人听闻的事,他们知道了不定会做出怎样的应对。

    更何况,他在生命倾向上,实际已经有炬级。目前这个倾向上比他高的人都不在组织内。蒲晗在全知上更是封顶。既然他俩现在都还没有发现,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他这段时间,不仅是在观察徐徒然的状态,也是在等蒲晗的答复。所幸,这回蒲晗总算没再当谜语人了——

    “她这种事,其实我做过。”他对杨不弃道,“还记得我五年前疯狂跳级的事吗?和她用的差不多是一个办法。”

    杨不弃:……

    虽然我一直希望你说话能够直接点,但你这是不是有些直接过头了?

    杨不弃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你也吸收了那些……某些,可憎物的……”

    “能量。”蒲晗接口,“对。不过我当时用的符文比她要精细很多,吸收和转换的部分全是改良过的,中间还加了好几个净化的步骤……”

    难怪从没找到关于这事的任何资料。杨不弃默默想到,这种升级方法,确实是在高层们的雷点上疯狂蹦迪。

    他又想起来一件事:“那你之后还病了一年……”

    “副作用。”蒲晗道,“还好我们这回将71号弄走得很及时,徐徒然应该没吸收到太多……不过不管怎样,她这会儿多半很不好受就是了。”

    杨不弃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我听到她说,腿疼。可她的腿实际没有任何问题……”

    “她说的不是现实中的腿。”蒲晗好笑地看他一眼,想了想,转而问道,“你还记得,你梦里升级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吗?”

    杨不弃一怔,沉默片刻,道:“一般来说,我是不该记得的。”

    “也就是说,你实际记得。”蒲晗耸肩,“巧了,其实我也是。”

    他转身用手指在玻璃窗上划了起来:“每一个倾向,都有一个独立的‘服务器’。每个服务器,都分为萤烛灯炬辉等若干区域……每个区域中,都有门隔开,也就是说,除了初始的‘萤’外,其他区域,都有前后两扇门。”

    “而每个区域内,又各自有一团光……进入新区域,找到这团光,并触摸它。也就完成了通常意义上所说的‘升级’。”

    “通常意义?”杨不弃蹙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说法其实很片面。”蒲晗不客气道,“你接触过游戏里的段位机制吗?每个大段位里,都还有若干小段位……这里没分那么细,但实际也差不多。”

    “打个比方,我现在处在‘灯’级的领域内,并接触到了光团,升为了‘灯’级。但这实际只是起点——我必须继续往下走,找到那扇通往‘炬’的门,并推开它。才算成为了完整的‘灯’级。才有资格去探索接下去的等级。”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明明是同样的等级,表现出的实力却相差很大。”蒲晗最后总结道,“他们的差距,实际就差在从‘光团’到‘后门’这段路。越靠近门的越强。已经推开门的,比推不开门的强。”

    杨不弃默默消化着这段内容,似是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蒲晗:“那你……”

    “我当时,仿佛氪了金一样,从灯级的区域直接飞到了辉级区域。”蒲晗诚实道,“可就在我触碰到象征辉级的光团后,我摔了下来,摔成了一滩泥。”

    “啊?”杨不弃一愣。“什么?”

    “你没听错,就是一滩泥。而且是还保有意识的泥。”蒲晗耸肩,“你应该也见过我病着的样子吧?实际上,那段时间,我只要一睡着,就会回到那条升级的路上……像滩烂肉一样趴在路边,痛得动都动不了。”

    “现在想想,这应该算是一种惩罚机制吧。对人投机取巧的惩罚。”

    “可我知道,我必须得动——我不能一直趴在那儿。一旦放弃我就真的完了。菲菲也完了。我必须找到那扇门,爬过去,推开它……”

    杨不弃眼神沉了下去,顿了两秒,问道:“那你现在呢?完成了真正的升级没有?”

    “坦白讲,没有。”蒲晗苦笑,“我爬啊爬,爬了快一年,总算是爬到了那扇门前。可我推不开那扇门,怎么都推不开……”

    也因此,在那个关于升级的梦中空间里。他依旧是一团烂糟血肉的凄惨状态。

    好消息是,随着他不断靠近大门,他身体的痛楚在逐渐消去。甚至能很有经验地蠕动,速度与扇贝不相上下。

    在他触碰到那扇门的时候,他也彻底清醒了过来。虽然依旧是个病秧子,但好歹能跑能跳能骂人。

    “说起来,真的得谢谢你。”蒲晗最后道,“你那时候的治疗,其实有效果……起码让我没那么痛了。”

    杨不弃沉吟着点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也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他能猜到,不管是蒲晗升级的真相,还是他在升级梦境中的遭遇,对蒲晗本人来说,都是相当糟糕的回忆。

    按照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愿意对其他人说这些的——然而现在,他全告诉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在担心徐徒然的情况,所以才将这些事又搬出来……虽然老实说,听他说完自己反而更担心了,但不管怎样,蒲晗肯定是好意……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怕你沉不住气,向上头报告徐徒然的事。先给你透个底,好让你心里有数。”似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蒲晗淡漠耸肩,“如果我预估得没错,她这次醒来,得有灯级,还是灯级的顶格——你想想,这升级速度,什么概念?”

    顶格灯级,从等级上已经打败慈济院大半的人了。

    杨不弃本人算是天赋异禀,生命倾向上升到灯实际也用了大半年。更别提预知。而徐徒然,从萤到灯,两个礼拜都没有。

    杨不弃:……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那妹子很特殊,非常特殊——这种特殊,如果是放在五年前,估计还有可放飞的空间。但现在这种氛围,绝对不可能。她会被针对的。”

    蒲晗无所谓地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人呢,就两个准则。第一是不背叛人类,第二是不背叛菲菲。既然菲菲认为应该护住那妹子的秘密,这又与第一点不冲突,那我肯定是站菲菲这边。”

    “杨不弃,那你呢?”

    他认真地看向杨不弃。后者默了片刻,移开目光。

    “你从一开始就试图把我和徐徒然绑在一起。事到如今,我还能有别的回答吗?”

    杨不弃说得不甘不愿。蒲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轻轻笑起来。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配合呢。还特意留了照片……”

    杨不弃:“……?”

    “就你头上顶只手的那张。”蒲晗轻飘飘道,“还好,看来用不上。”

    “……你无不无聊。”杨不弃没好气地瞟他一眼,转身走了。

    此时已是午饭时间。杨不弃脚步不停,逆着人群,径直拐回了徐徒然的房间。

    房间内,徐徒然依旧昏睡着。杨不弃坐在床边,略一思索,试探着将手覆在她的膝盖上方,掌心微微散出白光。

    腿疼……他默默想到,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多疼,但这样,应该会好一些吧?

    同一时间。

    梦境之内。

    徐徒然两只胳膊横着撑在地上,重重呼出口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沿着这条路爬了多久了——她的腿在从鱼背上摔下后就断了,疼得人脑袋都快炸了。偏偏她无论如何,都没法从这空间里出去……

    无法退出。像被困进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附近没有任何可用的工具,断腿也无法接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拖着伤腿往前移动了。

    徐徒然望着尚有十几步远的铁艺大门,咬了咬牙,苍白着脸继续往前移动——说来也怪,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腿上的疼痛消减了些许,这让她稍微感觉轻快了些。

    她也不知自己是疼到麻木了还是怎样,只趁着这股劲头,加快速度往前爬。好不容易,终于硬生生地靠着两只手,爬到了那扇门前。

    徐徒然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软下去,却还是本能地朝前伸出了手。有怪物从铁门空隙间伸出爪子,被她一把打开。

    “——滚!”她难得来了脾气,声音中透出几分严厉。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声低吼,似是野兽的咆哮。

    像是有无形的威压罩下,那怪物居然真得缩回手去,仿佛是被吓到。

    徐徒然也不管它,用尽最后力气推开面前大门,推开的一瞬间,只觉眼前白光闪过——

    【恭喜您,获得四百点作死值。】

    【恭喜您,顺利完成了一次倾向升级。】

    【当前素质:疯兔子】

    【当前等级:混乱:灯/野兽:萤。】

    后面又连着跳出大片文字,一眼扫去,无非是关于相关技能升级后的描述——和之前看到的一样,“扑朔迷离”升到灯级后,除了可以自动影响爟及爟以下的非人存在外,还增加了0.75秒的主动控制效果。而“不幸兔腿”在升到灯级后,则在控制之外,还增加了伤害效果。

    此外,她还看到了自己拿到的“天灾墓园入门券”和“天灾墓园3000步数”。后者很奇怪,说是可以天灾/预知/长夜/野兽通用,搞得徐徒然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俩倾向。

    然而仔细看过,并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步数券的可使用范围,与她实际的能力倾向无关。这本身就是一张可以四倾向通用的步数券——至于为什么偏偏是这四个倾向,徐徒然就不清楚了。

    还有更多的内容涌进脑海,然而她大脑一片嗡嗡的,实在无暇细看。她匆忙将这些统统挥开,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徐徒然茫然眨了眨眼,想要坐起身来。正趴在床边的人一下直起身子,睡眼惺忪:“怎么了?”

    徐徒然:“……”

    她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杨不弃,又看了看他的头顶,呼出口气。

    是个正常的杨不弃。看来自己是真正醒来了。

    腿上传来温暖的感觉。她目光移动,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上是没盖着被子的。杨不弃的手正悬在上方,散出白光。

    另一头,杨不弃也终于缓了过来,刚想说些什么,目光顺着徐徒然的视线看过去,如梦初醒般收回了手。

    “……那什么,隔着被子,效果会不太好。”他略显紧张地解释,“你一直说腿疼,我就想试试这样有没有用……”

    徐徒然:“有用。”

    “嗯?”杨不弃没反应过来。

    “很有用。”徐徒然认真点头,轻轻勾了下唇角,“谢谢你。”

    “……”杨不弃愣了一下,旋即如释重负,“有用就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头有点晕晕的,胸口闷,犯恶心,像是在晕车……”徐徒然仔细感受了一下,描述道。杨不弃点了点头,忽然拿出手机,在上面飞快地敲下了几行字。

    “你哥有发信息问你的事。你看我这样回可以吗?”

    他说着,将手机屏递到徐徒然跟前,却见上面是两行字:【等等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吃多了我给你的药。一个字都不要提符文的事,别人问就说不知道,记住了吗?】

    徐徒然:“……?”

    她诧异地看了杨不弃一眼,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杨不弃收回手机删掉内容。徐徒然经他这么一说,反而想起一事:“那个,我哥他怎么样了?”

    “没事了,已经回去上班了。我们给他催了眠,让他以为是遇到了食物中毒。”杨不弃道,“不过你昏迷得有点久,他其实挺关心你,一直有在问你情况……”

    “啊?”徐徒然一怔,“我昏迷了多久?”

    杨不弃深深看了她一眼:“到现在,快四天了。”

    徐徒然:……

    居然这么久吗?

    徐徒然震惊了。

    杨不弃看她这样,不知该不该告诉她,根据蒲晗的预测,她实际得昏一礼拜……

    “哦对了,再和你说个好消息。”杨不弃看出她的震惊,忙道,“你哥让我告诉你,你的录取结果有了……是A大。金融系。超好的那个。通知书还没到,但网上结果已经出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徐徒然:“……”

    啊?

    金融啊……没记错的话,好像得学数学?

    那什么,我要不还是回去继续爬吧……她默默想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等一下。”她奇怪地看向杨不弃,“你什么时候和我哥关系那么好了?”

    “……”

    杨不弃陷入了沉默。

    要说关系好也算不上,只是徐家哥哥那边得有人负责应付,又正好杨不弃和徐徒然关系比较好,就顺理成章地由他顶上了。

    在徐徒然醒来后不久,果然有人来对她进行了问话。因为事先串过供,又有蒲晗罩着,很轻松就应付了过去,当天下午就搬回了自己家。

    她实际还是不太舒服,走路都觉得脑浆在晃。但她实在不想继续住精神病院。星星公园的那间房子已经被收拾好了,她依旧选择住那儿,不过这回,房子里就她一人了。

    养兄已经飞去了外地。徐徒然又不愿意请看护,杨不弃只能有事没事过去看看。这天又过来,一边帮着扫地,一边问起之前给徐徒然的一本书。

    “哪本?高数还是线代?”徐徒然一边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一边道,“我现在脑子不好使你还给我看这些,居心何在。”

    “只是让你提前熟悉一下……而且我问的不是这本。”杨不弃好笑道,“之前蒲晗托我给了你一本书,说今天可以拿回去了。”

    “哦,是这本讲符文的对吧?”徐徒然这才反应过来,从枕头下拿出一本《高深符文详解》——这书一看就是自印的,封面极其粗糙。

    “我看了,但只看了里面的画。那些小字我一看就头晕。”徐徒然无奈道——她现在头晕是真的头晕,动不动就干呕,脑震荡似的。

    “哦,没事。”杨不弃道,“他说了,这本不是给你看的,是给你的笔看的。”

    徐徒然:“……?”???!

    她侧头看向自己的书桌,上面一排银色包装,还有一个银色笔盒,那支笔仙之笔,正被放在里面。

    自从徐徒然搬回星星公园后,杨不弃就将那些灵异物品都还了回来,包括那支笔仙之笔——说来也怪,不知是在域中时被抽取的能量太多,还是受到了某些更大的刺激,这支笔从回到徐徒然身边后,就一直呈现出一种蔫蔫的状态。哪怕问它问题,都只是给一个简短的回答,半点活力都没有。

    倒是这两天,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闲着没事就往空中写歌词……徐徒然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两天前的晚上,她半夜梦醒,确实曾看见那钢笔竖在翻开的书页中央,沉默伫立,看似非常深沉。

    杨不弃笑了下,翻开书本,指着其中某一行,递到徐徒然跟前。

    徐徒然凝神看了两眼,不自觉地念出声:“勾连封印……解封需以鲜血……且只能以一人鲜血,解封者必须遵循个人意愿……”

    嗯?一人?

    徐徒然忙又看了下旁边的配图,是一组非常繁复的符文阵——和那钢笔身上的一模一样。

    “蒲晗说,你在域里给它解开了一小部分?”杨不弃低声道,“那它现在,算是被你套住了。”

    解封用的是徐徒然自己的血,换言之,之后的解封,也必须用徐徒然的血,而且必须得是她自愿。

    徐徒然:“……”

    我说呢,那天一睁眼就看到那笔在往空中反复写“祝你平安”,我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徐徒然本就有些操心笔仙之笔的事,这会儿算是真正放下心来。擡头刚想说些什么,又见杨不弃转身拿过自己的包:“对了,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徐徒然:“……”

    不要是学习笔记不要是学习笔记不要是学习笔记求求了——

    “喏。”杨不弃将一个天鹅绒小方盒递过来,徐徒然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

    还好还好。

    “这是……”她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颗黑色的珠子。

    “是蒲晗从鬼屋71号的记忆里提取的东西。”杨不弃坐在了她的床边,“他在封印鬼屋71号时,顺便扫了眼它的记忆,发现其中有一部分和你相关,就把这部分摘了出来……”

    “啊?”徐徒然一怔,“我?”

    “嗯。不过他说,他能从中看到的东西也很有限。你作为相关者,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些。”杨不弃道,“似乎是和它的‘等待’有关。”

    “……嗯。”徐徒然垂下眼眸,略一思索,合上了盖子,“我明白了。谢谢你。”

    “没事。”杨不弃摇头,讲了一下这珠子该怎么用,又拿起了自己的包,“哦,差点忘了,我这边还有些东西……”

    徐徒然:“?”

    “我昨天回去,特意找了下我大学时的笔记本……我这边有高数的题集,还有一些大英的讲义……你这几天不舒服,题就先别看了。等你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说该从哪里开始看……”

    徐徒然:……

    让我回去爬吧。

    她面无表情地想到,这日子没法过了。还是让我回去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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