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这些也全拿出去烧了,陛下有令这张床榻也擡出去劈了。”
外面狐貍妖女婢指挥着其他婢女,几乎将寝殿搬空,殊苍云下令将这些全烧了,连帘子也扯了下来。
容卿坐在内室中的温泉池中发呆,她看着自己的右手出神,不知道如今谢和醒了没有?他有没有被殊飞羽夺舍?
外面天已经亮堂起来,过了一夜。
昨天殊苍云的人来得太快,谢和还没有清醒就被带走了,但她知道殊苍云暂时不会伤害谢和,因为殊苍云伤的更重,根本没有能力取出魔髓了。
昨天的赤雷真该直接劈死他。
手被牵了过去,红叶拿着香膏仔仔细细的在替她清理手指和手掌,低垂着眼担忧的问她:“王后不怕吗?”
怕什么?
容卿擡眼看她。
“陛下亲眼看着……”红叶清理着她的手指,慢慢擡起眼:“看着其他男人在您的掌心里……”那个男人还是他的儿子。
“您知道锁结是什么吗?”红叶瞧她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问她,她知道昨天发生的是什么吗?知道为何殊苍云那畜生会这么愤怒,几乎要将整个寝殿拆了烧了。
容卿被热气蒸腾的脸颊发红,耳朵也发红,她点点头,轻轻:“恩。”了一声。
她又不傻,从前不知道,经过昨日傻子也知道了。
她抽回手,脸更红了,是有点可怕,像孩童腕子一样,他仿佛很痛苦,又很失控……
可是,谢和没有伤害她,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没有真的侵||犯她。
红叶看着热气袅袅中的小王后,她脸被蒸的红扑扑,水汪汪的眼睛垂着,自己揉搓着手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白。
昨日她一身斑驳潮湿的衣衫,殊苍云那畜生快要被气疯了,下令让她好好清洗,让人将寝殿中所有东西搬出去烧了。
她就不怕殊苍云拿她泄怒火?折磨她?
“您若是真明白,就要小心些。”红叶伸手又拉过她的手,无奈地嘱咐她:“陛下若怪责到您身上,可怎么办?”
容卿望着她,握住了她长着茧子的手指,笑着说:“那我就哄他两句。”她故意逗红叶才这么说。
殊苍云不会杀了她的,他还要用她做玉鼎疗伤,而他又嫌她的葵水不宜。
如今他重伤得路也不能走,只要谢和不被夺舍有什么好怕的。
红叶到底是被她逗笑了,看着她又无奈又想哎呦,怎么有这么天真的人族。
殿门外,有人禀报道:“王后,陛下请您去西殿。”——
死寂的西殿之中,殊苍云披头散发的静坐在药池中,他身上的血脉爆裂,流出来的血已经将药池染红,一块块冰静静融化在药池中,冰冷的白气袅袅浮动,可殊苍云仍然觉得不够冷。
他的心、他浑身的血脉快要爆炸一般烧着。
这是他当初走火入魔留下的痼疾,这么些年一直不曾爆发过,没想到昨日被殊和重伤,引发痼疾会爆发到这种地步。
真是继承了他和圣女血脉的好儿子。
有人推门进来,低着头朝他跪下行礼:“父王,殊和已经醒了,他应该什么也不记得了,巫医发现他体内存在着两个元丹。”
一个是飞羽的,一个是殊和自己的。
殊苍云满是红血丝的眼盯住他,他的第六子殊阳,这个儿子资质平平,一向少在他跟前,可如今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全死在了殊和的手里。
老二、老三、老四,还有飞羽……
而他却不能杀了殊和。
“他记得他是谁吗?”殊苍云哑声问道。
殊阳低头答道:“依父王的吩咐,巫医在他昏迷时喂了他重生丹清除了他过去的记忆,且洗脑告诉他,他叫殊飞羽,现在他只记得他叫殊飞羽,是您的第五个儿子。”
“别的一概不记得了?”殊苍云再次确定。
“巫医说,重生丹的药效下他会忘记所有记忆。”殊阳谨慎答道:“但他体内的两个元丹,若是其中一个吞噬了另一个,就将恢复元丹内的记忆,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这已是殊苍云能做到,最有利的法子。
他很清楚,凭飞羽的元丹,要想完全吞噬殊和的元丹,夺舍他的身体,太难了。
但也并非没有法子——重生丹,清除殊和的所有记忆,洗脑让他认为他是飞羽,慢慢他就会失去殊和的意识,被飞羽吞噬夺舍。
即便是日后没有夺舍成功,也没什么,他只要争取一点时间,让他这具身体伤口愈合,恢复五成的修为,就能取出殊和的魔髓,移入体内。
他现在伤得太重,若是强行将魔髓移入体内,只会爆裂而亡,根本承受不住魔髓之力。
容卿的月|事还有几日?
他本该已经使用圣灵根这个绝佳玉鼎,疗伤恢复,却偏偏撞上月|事。
而他如何也没想到,殊和入魔会引来赤雷,更没想到兽化也依旧记得容卿。
殊苍云闭上了眼,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在他的寝宫、他的床榻之上,他的好儿子如何将锁结泄|在容卿的掌心里……那是他还不曾碰过的女人。
怒火攻心,他心口的痛感愈发剧烈。
他握住了一块冰“轰然”攥碎了。
“父王息怒。”殊阳慌忙跪着低下头。
殊苍云看着这个怯懦没出息的儿子,更加气结于胸,他所有的儿子老大和飞羽最像他。
而殊和原本该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灵脉,生来便是所有妖魔梦寐以求的魔髓之体。
可惜……他的母亲亲手毁了他,下了那样的诅咒,让殊苍云没有办法留下他。
“陛下,王后已在外等候。”殿门口侍从扬声禀报。
“让她在侧殿等着。”殊苍云回了一句,又对殊阳说:“去将殊和带过来。”又改口,“不,是飞羽。”
殊阳低头应是。
殊苍云从药池中起身,几名哑奴侍从便托着纱布上前,将他的四肢、身体全部用纱布缠裹了住,一直缠裹到脖颈下。
他如今只能用纱布紧绷住血脉,不然会血流不止。
等他缠裹好,披着宽大的衣袍从药阁进了侧殿,就瞧见容卿站在窗户下逗弄着一只灵鸟。
她换了蔷薇色的衣裙,发间只挽了一支翠绿色的簪子,发尖还微微透着湿意,站在窗下被阳光照得花朵一般烂漫。
其实她与拂雪衣有许多许多不同,拂雪衣是冷的,她是暖的。
灵鸟从她手指间惊飞,她才发现了站在身后的殊苍云,往后靠了靠,手指扶着窗棂,琥珀色的眼睛眨动如蝴蝶煽动翅膀,问了一句:“你的伤要紧吗?”
她是在关心他?还是在试探他伤的有多重?
殊苍云没回答,只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的右手手指。
她却看到殊苍云衣襟下透出来的纱布,居然缠到了脖子,伤的这么重呀。
“已经不流血了吗?”容卿瞧着他的纱布问:“疼吗?”
一定很疼,她昨天看到他被雷劈的浑身浴血。
殊苍云看住了她的双眼,那双眼剔透天真,没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仿佛她真的在关心他,疼不疼。
从来没有人向他问出过这么幼稚的问题。
他走到今日这个位置,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疼吗?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很少想到过了。
人族的小公主今年才十七?
十七岁对于他们妖魔来说,就是个奶娃娃。
殊苍云对她伸出了手,她动了动手指,将左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她也知道,他在为什么发怒。
他满腔的怒火,在捏住她柔软的手指后,又渐渐变得无奈,昨日雷声隆隆,他并没有听清她对殊和说了什么。
她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或许她在向殊和求饶,殊和才没有侵|犯她。
殊苍云牵着她坐在殿中的盘龙椅上,他既庆幸殊和没有真的破|了她的完|璧|之身,又想发笑他的儿子对她如此情深义重,舍不得伤她半点。
她坐在他身侧,想将手抽回去。
被他捏了住。
殊苍云看着她,她当真美的楚楚动人,不要紧,用不了几日她就是他的玉鼎,到时候他要当着她的面,抽出殊和的魔髓,杀了他。
“几日了?”他开口问她。
容卿一愣,随后明白过来,他是在问月事吧?
当然才一日啊。
容卿有些无语,刚想答话,殿门外随侍说:五殿下到了。
五殿下?殊飞羽?
容卿的眼皮一跳,是谢和吗?
殊苍云没有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表情说:“让他进来。”
有人从殿门外走进来。
容卿心头跳的厉害,很想扭头去看,可是殊苍云盯着她,在她脸上找破绽。
那人停在了几步外,“父王找我?”
那声音,不就是谢和吗?
她没忍住,扭头看了过去,竟有些发愣,谢和穿着黑色的袍子,脸上的伤口还在,头发变得比从前更白一些,一对银白的耳朵立在发顶,仔细看那对耳朵外圈有一圈灰色的硬毛。
真好看,谢和变得威风凛凛。
只脸上冰冷得没有表情,垂着的眼睛里是幽幽绿色。
——“容卿,别忘了殊苍云以为你不知道夺舍一事。”青铜剑女子提醒她。
容卿这才忙惊慌的说:“谢和……他怎么会是五殿下?殊飞羽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尽量演的吃惊。
谢和惊讶地擡了擡眼,看向她,一脸困惑的模样,令容卿心里咯噔,他不会真的被夺舍了吧?
“你记错了,昨日死的是谢和,飞羽被谢和打伤了。”殊苍云抓住了她的手指,对她笑。
又望向谢和,慢慢说:“昨夜你被逆贼谢和打伤昏迷,我听巫医说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容卿心头发紧,他不是没有被夺舍吗?为什么会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没有被夺舍。”青铜剑女子说:“殊飞羽的元丹被我封在他体内,他应该会一点点吞噬掉那个元丹,不应该什么也不记得。”
是啊,就算被夺舍也是变成“殊飞羽”,而不是什么不记得。
是殊苍云又动了什么手脚?
——“或许,什么也不记得才能安稳的留在殊苍云身边。”青铜剑女子说。
容卿明白她的意思,可谢和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谢和没有情绪的答。
“那你可还记得你的姓名?”殊苍云问他:“我是谁?”
他在几步外擡起了眼,幽碧的眼睛盯住殊苍云,缓缓说:“当然,你是我的父亲殊苍云,即便忘记姓名,我也无法忘记你,父王。”
殊苍云定定的与他对视。
他们的对视令容卿心慌,既担心谢和什么也不记得了,又担心他是在假装,露陷了。
她心跳如雷。
殊苍云侧头看住了她,轻轻笑着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她?”
她就知道叫她来没好事!
原来是要用她试探谢和,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谢和的眼神挪到了她身上。
她紧张地垂下眼,不记得她也没关系,她不在意这些,只要他还是谢和……
“真奇怪。”谢和瞧着她,忽然说:“她身上似乎有我标记的气味。”
容卿惊的擡起眼看住他,只见他重新看向殊苍云问道:“父王,这是怎么回事?”
他唇角似乎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困惑的笑。
容卿掌心里冒汗,去看殊苍云,殊苍云本就不好的脸色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