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凌枢喘不上气!
他想也不想就飞起一腿踢向对方,却忘了自己身上还盖着被子,这一踢就打了折扣。
对方加重力道,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凌枢身上。
那一刻,他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几乎浑身彻底软下。
但脑海深处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当先反应过来。
就像身体本能千百次的反射,这种本能是在许多次生死一线中磨练出来的,也曾无数次救过他的性命。
凌枢食中二指戳向对方心口!
迅猛如电,正中弱点!
不是鬼,而是人。
黑影吃痛,嘶的一声,往后一缩,力道也就跟着松懈。
凌枢趁机挣开他的钳制,从床上跃起,扑向对方。
对方冷不防被他扑倒,两人直接从床上滚至床下。
凌枢确定对方是人非鬼之后,自然也用不着客气,一拳挥下,用上了九分力道。
但拳至中途,突然顿住!
借着微光,凌枢看见一把枪。
枪口正对着他的眉心。
而持枪之人——
“陈文栋?!”
此人原是沈十七派给何幼安的司机,但他不仅仅是司机,还经常帮沈十七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交给何幼安的那份暗杀名单,肯定不是第一件,也不会是最后一件。
凌枢还记得,自己跟岳定唐讨论过,沈十七作为商人,乃至纨绔子弟,看谁不顺眼,喊上帮派分子套麻袋痛殴一顿扔进黄浦江,也就算是最严厉的报复了,出动江河那边的人去暗杀,委实小题大做,说不定这其中,有那位成先生的影子。
钱氏的死是个转折点。
何幼安开始怀疑上陈文栋,她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凌枢他们,随后还发出警告,让凌枢他们小心陈文栋。
事情的发展似乎印证了她的说法,何幼安受伤,差点丧命,而当天横梁砸下来的地方,正好是之前成先生站过的位置。
之后陈文栋人间蒸发,彻底无影无踪。
现在,他又出现了。
不是去见何幼安,而是出现在凌枢的病房里。
“别动,别声张,不然我就开枪了!”
刻意压低了的凶狠在寂静黑夜里分外瘆人,像极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
“我可以不动。”凌枢叹了口气,“但是你我无冤无仇,你杀了我,又有何用?”
“我现在被追杀了!”陈文栋恶狠狠道,“全是你害的!”
“陈老兄,这你就冤枉我了,这件事明明是何小姐委托我追查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又怎能不尽力?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找何小姐,怎么反倒找上我?”
今夜无风,云后有月,窗外有灯。
隔着窗帘,凌枢看见对方持枪的手在颤抖。
不是愤怒,而是紧张。
陈文栋现在很紧张。
因为他的额头微微冒汗,连鼻尖也不例外。
手心肯定也被汗浸湿滑腻。
他在紧张什么?
凌枢想,对方肯定是不想杀自己的,否则他第一时间就应该开枪了。
不想杀人,说明陈文栋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有谈判回旋的余地。
凌枢不想冒险去挑战他的枪法。
陈文栋此时已经逐渐后退,两人之间隔开一个安全距离,足够在凌枢扑上去发难时,被他开枪打死。
从陈文栋握枪的手势来看,对方也是个用枪的行家,刚才身手表现也不错,更加证明他不单纯是司机。
一个电影明星的司机,身手这样利索干净,本身就是古怪的存在。
凌枢最近住院次数频繁了些,他实在不想再看见输液针,闻见消毒味了。
哪怕护士长得再漂亮,也不行。
最可怕的是,姐姐凌遥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他再受个什么伤,势必要面对凌遥哭哭啼啼的抱怨。
“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我能帮你什么?”
凌枢尽量放缓了语气,以免刺激到对方。
“你看,我这还发烧住院,能不能让我先穿个衣服?”
陈文栋一动未动。
凌枢只好道:“那么我们先谈谈,谁在追杀你?何幼安?我想,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沈十七?他已经死了。那就只有成先生,是他派人追杀你,为什么?”
他见陈文栋依旧没有吱声,便又继续说下去。
“我想,你大半夜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拿枪指着我,然后一枪把我嘣掉吧?我贱命一条,无足轻重,但是你心中余怒未平,满腔冤屈,就找不到出路了。”
“成先生是个能耐很大的人,如果是他命人追杀你,这就不太好办了,除非你将误会解释清楚……”
说到这里,凌枢忽然灵光一闪。
“所以你到医院原本不是来找我的?你想找何幼安,还是成先生?何小姐出院了?你找不到她,才找到我这里来?!”
何幼安的名字终于让陈文栋有所反应。
“我今日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全拜何幼安所赐!我没有对成先生不利,也不曾策划那些暗杀,是何幼安,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让成先生相信我就是那个内鬼!”
陈文栋面目狰狞,仿佛在他眼前的正是何幼安。
凌枢注意到,他形容狼狈,仿佛刚刚经过一场盛世逃亡,惊悸未定,魂魄难平。
“这么说,之前想杀我的人也不是你?”
陈文栋一噎。
“是沈十七,他让我干的!”
凌枢:“沈十七为何想杀我?”
陈文栋:“你在宴会上得罪了他,他早就恨你入骨,要不是碍着岳家,他早就将你杀了!”
凌枢紧追不舍:“那陈文华和肖俊呢?这两个人,一个是报社职员,一个是裁缝,跟沈十七八竿子打不着,他为何要杀他们?”
陈文栋喘着粗气,却不说话了。
凌枢:“陈兄,现在成先生的人在四处找你,他不可能再听你解释的,何小姐很快就要跟着他远走高飞了,别说找上门,只怕你连开口都来不及,就会死在成先生派来的人枪下。你现在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身后有岳家,有市局,怎么说也能跟成先生分庭抗议,保你一条命吧。”
凌枢当然没有市局当靠山,他甚至不知道岳定唐会不会出手相助,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能信口胡诌,扯虎皮做大旗,先稳住对方。
谁知陈文栋却半点也不领情。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你们斗不过成先生的!他的能耐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
凌枢狐疑,顺着他的话道:“不可能吧?成先生人脉再广,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商人,顶多跟日本军方有些瓜葛,哪来的通天能耐?你可别说他是蒋先生的小舅子,他又不姓宋!”
陈文栋冷笑:“蒋先生又如何?他压根就不姓成!他姓成田,真名是成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