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到来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我们的小天使。”阿罗从那张夸张华丽的宝座上走下来,他张开双手,笑容亲切地大声说。
对于小天使这个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外号,我真想让他不要这么坦然地宣传出来。
我还没死不需要两只翅膀插在背后出来普度众生。
凯厄斯面容僵硬,手放在椅把上,无动于衷地任由阿罗自己表演去。
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老的男人,我发现并不是他外貌苍老,而是他的表情。那是种凝固到极致,毫无生气,好像公元前被岁月风干的石碑,蔓延开无数的裂痕。
“那是马库斯,克莱尔。”卡莱尔看得出我的疑惑,他轻声在我身后补充。而阿罗已经走到我们面前,目测他的座位与我们进门的距离,他的速度真是如一团乌云转瞬即到。
“你是否想明白了,我的孩子。”阿罗习惯地捂着手,放在腹部上的地方,这个小动作优雅而充满可爱的善意。
不知为何,我对于阿罗还是有那种汗毛竖起的诡异感。卡莱尔一直站在我旁边,这让我鼓起勇气去面对一切。
我对阿罗点头,他脸孔上的白色比凯厄斯还要脆弱透明,这让我担心这个阴险的家伙会不会得皮肤病。
阿罗笑起来,他面容的俊美不同于时下的审美观,而是一种另类品味的精致,这让他很与众不同。他没有用力地双手互握住,倾身接近我,毒蛇的阴冷也随即而来。“亲爱的,是否介意……”他终于伸出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与看似温暖的掌心,只有我清楚他的手多么寒冷。
我反射性地将手藏到背后去,警惕他的动作。
看来阿罗真的得接触才能读到我的想法,像爱德华那么逆天随想随听果然是主角的待遇。
阿罗含着笑意的嘴角不变,只是他眼底的毒辣情绪泛出来,红色眼睛里那层白蒙蒙的雾气,让他看起来特别渗人。
“你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孩子,这么年轻,鲜活而特别。”阿罗一点都没有让自己的尴尬外露,他自然而然地将手重新收回去,口气里都是满满的眷念叹息。
凯厄斯擡眼,他毫无善意,冷冰冰的脸孔跟冰雕的艺术品一样。
他看起来很生气,我奇怪自己竟然能从他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后面,看出他真实的情绪来。
“那好,克莱尔,我与我的兄弟们已经聊过,一致都觉得你非常优秀。现在只要你愿意……”阿罗轻柔地将尾音压抑下去,后面的意思余味未尽,他擡擡眉头,希望我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如果我现在驳他面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阿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大度善良之人。
我犹豫,想知道怎么开口才能将话题引向我需要的方向。我估计阿罗完全不希望举行投票,他巴不得立刻让我转换。
“很抱歉,阿罗……”我刚想问问那条能放我离开沃尔图里的隐性规则,还作数不前,凯厄斯的声音已经硬生生地切进来。
他冷喝一声,“闭嘴,克莱尔。你的决定现在不重要。”
阿罗和蔼的脸立刻变了,他扭曲了表情,仅仅只是一瞬间,又变回原来的笑脸。
这变脸速度,让人自叹不如,估计变脸这门学问是沃尔图里的必学课程。
“弟弟,这必须是这孩子的决定。别忘记了,她已经有了保证人,没有人能剥夺她选择的权利。”阿罗快速转身,我看到他黑色的头发服帖在他的肩膀上,这群非人类的发质都非常优秀,这么细致的发丝却不见任何毛躁。
将自己不怕死的走神给拉回来,我看到凯厄斯阴森地看了我一眼,他浓重的恼怒都变成了一种鬼气的怨恨。
我握紧拳头,面无表情地瞪回去。
“照规矩来。”他也不移开眼神,手很明显地从椅把上拿开,死死攥起来,看着我说。
“什么规矩?我现在就是在按照规矩办事。”阿罗带着笑声的话里面有阴险的嘲弄,接着他又看似悲伤起来,“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我能看到克莱尔的选择,她看起来是如此确定自己的道路,这可不是将死之人的虚弱光芒。”
这个老变态。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看出我的选择的,难道我猜错了?他其实能随想随听,我连最后的挣扎机会都没有。
卡莱尔看出我的不安,他看向阿罗,镇定地建议,“阿罗,还有别的程序能走。”
“不,卡莱尔,你知道没有的。你只有保证人的权利,克莱尔的选择是转换或者,恩,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后一个。”阿罗截断了卡莱尔的任何话语,他对此熟练无比,掌握住自己的话语权力,不容别人轻易插嘴。“当然,如果你希望的是投票,不,那可不是我们的小天使该选择的。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他转向我,笑容善意可亲,对他来说这种表情真是无时不在。
我就知道如果是阿罗的话,我基本没有逃跑的机会,他实在太冷静也太睿智了。
凯厄斯的坐姿有点不自然地前倾,他望向阿罗,犹豫他话里的真实性。我几乎都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近在咫尺,而现实是,阿罗的笑脸可比他的距离近得多。
“如果我的选择不是你预期的呢?”我开始后退,离开阿罗身边,更加接近卡莱尔。
我得确保这个会读心术的非人类,不会随时扑上来抓住我的手,将我脑子里所有秘密挖出来。
短短几句话,更像是博弈间的交锋。在温声细语,笑脸可掬里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不合群。
“选择永生吧,克莱尔。”可惜阿罗的速度永远不是我两条腿能比的,他眨眼已经接近我,手指几乎要接近我的脸颊。“你会发现这没什么困难,这接受起来一点都不难,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卡莱尔不悦地说:“阿罗,这是她的选择。”
“但你不能阻止我在她选择前,替她普及一些美好的事情。”阿罗无辜地翘起小指说,他的手还是没有来得及碰触到我。
因为我很明显地往后退开,藏到卡莱尔身后,这是在违抗阿罗。
阿罗冷漠地压下笑意,他恢复到沃尔图里权力者的真实表情。“看来是我吓到你了,不过你会选择这条路的,我知道。”
我很想知道出自沃尔图里的家伙,是不是都有一个控制他人决定的通病?我都还没说话前,他们就会自顾自先帮你决定好结果。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美好。
“那好吧。”阿罗高声说,他意味深长地看来我一眼后,又面向他的的宝座,上面还有他的兄弟。凯厄斯阴暗地在压抑什么,他还是那么多疑,看似无动于衷的审视。而坐在另外一边的马库斯,他沉沉地看着我,眼睛幽深得像是流出鲜血的河流。
我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却发现凯厄斯的目光,比那位沧桑的非人类还要炽热。他希望我能立刻说出自己的决定,最好是如阿罗所说的那样。
我又后退一步,一想到如果接受转换,就要跟这群脑子不对路三观不在线的家伙打交道,顿时觉得前途无亮。
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我在开口前一定要深呼吸,抑住自己想改口的冲动。
凯厄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他可能是想看出我心里的决定。我冷冷地移开视线,不希望从他身上看到自己麻烦的未来。
阿罗已经走到大厅中央,他迎着耀眼的阳光,斑斓闪烁的光点出现在他的皮肤上。
不得不承认,这个画面唯美得如同梦幻。
他笑着说:“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在卡莱尔的保证下,在沃尔图里的见证中,就让克莱尔-米勒亲自选择……重生或者……”
看来这种主持场面是阿罗来主演的,他特别兴致勃勃。
卡莱尔忧郁地看了我一眼,他眼里没有意外,看来他清楚很可能会出现这种一言堂的场面。
“阿罗,照规矩来。”凯厄斯在本不可能被打断的时候,厉声崩碎了阿罗的表演。他已经捏碎椅子把手,这种破坏足以让人知道,他无动于衷的面具下,忍耐过度的暴躁难熬。
“什么规矩,你不再相信我的判断了吗?太不可思议了,只要你们不同意举行投票,那么克莱尔现在就能立刻转换成功。为什么要节外生枝,我亲爱的弟弟,让她选择,你就能拥有你想要的。”阿罗大声斥责。压根不同意他们投票,他想直接让我二选一,因为他非常确定地清楚我不会选择死亡。
冷静到冷酷的地步,他的眼睛几乎都要代表我的所有真相。
我才发现自己想在阿罗手里讨到便宜,除非他愿意给,不然我没有任何机会。
他一定活很久,我默默地诅咒他。更年期的老妖怪。
凯厄斯明显坐不住,他快速地站起身,垂落的袍子因为他夸张的速度而重垂而下,都能看出衣角的锋利度。
“只要决定了就无法改变。”他的语气更接近质问,不容阿罗任何不确定的话语,他手一挥霎时消失。
我都不清楚他的速度是怎么办到的,因为什么过渡都没有一阵强风已经刮来,凯厄斯忽然间就出现在我身边。
阿罗看到脱离了自己预期的场面,他走出阳光,重归阴暗。“那么,你打算放弃让克莱尔选择的权利,而放她离开吗?凯厄斯。”
“举行投票。”凯厄斯背对着我,浓重的阴影将我劈头盖脸笼罩在他的范围里。
“你确定?”阿罗走过来,越来越快的步伐到最后都是飞跃过来,他猛然就抓住凯厄斯的手,用力到粗鲁的地步。
“你的判断率无法百分之百。”凯厄斯的声音低沉而黑暗,他凑近自己的哥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们看起来是如此亲密。
“你赌不起,是的,在这件事情上,你的勇气与坚定将一文不值。”阿罗轻声地嘲讽他,如果话语是利剑,他巴不得将凯厄斯捅个肉穿心裂。但是下一刻,他的声音又带着难过的颤抖,“为什么不相信我的判断,弟弟。”他紧握住凯厄斯的手,被伤害到痛苦地说。
凯厄斯不吭声,也没有挣开自己被抓住的手。
卡莱尔对我使了一个眼色,让我安静不要打扰他们的交流。
我低下头,无声地承受着站在凯厄斯身后的阴影里的巨大压力。这种庇护,我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保护会这么明显。这种保护,窒息得让我喘不过气。
“如果有一天,你的苏尔庇西娅也要面临二选一的死亡哲学题。然后她告诉你,当法律的审判庭成立,她将没有任何顾忌选择死亡,那么你的决定呢?”凯厄斯的声音温和而柔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在他的阴影下,我歪头就能看到阿罗脸上杀意爆发的愤怒。
“她不可能会离开我,她深爱我。”阿罗迫不及待地反驳,他厌恶这种话题到希望立刻结束。
“而那时候,我判断你的妻子只是虚张声势,只要让她立刻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存活下去。你会相信我吗?哥哥。”凯厄斯根本不管阿罗,他继续说下去,突然就无法自抑地笑起来,笑声里面没有一点关于愉悦或者幽默的成分,更像是忍不住的戏谑嘲弄。
阿罗控制不住地张开上唇,露出牙齿,每当吸血鬼有攻击欲的时候,都会有这个前兆的表情。看来凯厄斯的话,狠狠地重创了他。
“是的,你清楚自己的答案。你不可能让任何人夺走她的生命,在你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就决定了这种命运。”凯厄斯像是一个魔鬼,将自己的家人节节逼退。最后他极度嫉妒地总结,“而你得到了她,真是太好了,你最爱的圆满大结局。”
“你赌不起。”阿罗冷笑,他被凯厄斯气到浑身发抖。“我的战士,你丧失了拿起剑的勇气。”
“彼此彼此。”凯厄斯互不相让,他比起自家兄弟更是毒辣得不相上下。
这吵架的吸血鬼兄弟俩,根本谁都不想退让。
我怀疑他们能一直怒瞪着对方,不给对方任何阶梯,就这样互掐一辈子。
卡莱尔无奈地皱起眉,看来他对这种混乱的场面也是无能为力。
“好吧,可以停止了。”马库斯一直像块苍老到随时会碎掉的石头,坐着沉思。他慢吞吞得根本没有吸血鬼的任何强壮敏捷,连说话也是浑浊而沙哑的。
结果在我眨眼时,他已经出现在阿罗他们中间,他将手放在阿罗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画面,日照的角度恰到好处地来到他们三个人脚下,他们的色调是如此和谐统一。就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有任何战争可以分开双方紧握的手。
“举行投票吧,阿罗。”马库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太熟悉,这种动作谈不上冒犯。
“他说服了你。”阿罗马上恍然大悟,他瞪着凯厄斯,觉得事情脱轨到这种地步都是阴谋。
“是的,凯厄斯说服了我。”马库斯没有否认,他的手还放在阿罗身上,谎言没有任何意义。“你也承认了克莱尔的可塑性,她是优秀的。”
“可是你知道这种可塑性不是作为人类的时候,我期待她更大的潜力。”阿罗激动起来,他感觉到手的鸭子飞了,还是拔了毛下水刚要煮的。
拔了毛的鸭子——我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角力。在卡莱尔的示意下,我最好是什么话都不要说,不然只会越来越糟糕。
这场面,真是精彩极了,如果我是好莱坞导演一定会加上这句台词。
“她的可塑性不是你说了算,你打算对她做什么?”凯厄斯被这话惹怒了,他反抓住阿罗的手逼近,立刻变成了锡耶纳赛马节的斗士。
“我是好意。”阿罗觉得自己被人曲解了,特别的不能忍受。
“那就接受投票,我会感受到你的善心的。”凯厄斯用怪异的口气说,这一点都不像感激的样子。
“真是可惜,但是以后你将为这个决定而日夜后悔。”阿罗惋惜地长叹一声,他也觉得大势已去。
凯厄斯不接受地冷嘲:“你无需操这种心。”
“那么……”阿罗立刻翻转语气,善良而美好的笑容回归到他白皙的脸孔上。他放开自己的兄弟,用力地拍一下手掌心,压低声音里的戾气说:“投票吧,你们是否赞成克莱尔带着秘密,以人类的身份重新回归到阳光下。她将一生不受沃尔图里执法队的打扰,合法地活下去。”
凯厄斯回身,他变成离我最近的人。我擡头看他,这身高差距。
马库斯轻而易举地开口,他没有压力,似乎早已经深思熟虑决定好。“我赞同她离开,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阿罗有点不满地碎碎念抱怨开,“哎,兄弟,就算要圆满的快乐结局,也要给人一些波折以增加戏剧的可看性。”
马库斯用沙哑的声音,轻飘飘地说:“我不看戏剧。”
我不吭声,所有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因为他的眼神,太过黑暗。
凯厄斯没有过激的神态来显示自己的心情,他很明显地停止了呼吸,摒弃我的气息。眼底的红色很深浓,快要接近黑色。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瞳孔的颜色,那么像人类。
阿罗捂着手,不怀好意地笑着看我们。他也觉得我跟凯厄斯的气氛不太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基地份子。
他在等待我的反应,战斗归来的胜利者,阴沉着一张凶巴巴的脸,俯视着受到他保护的人民。
我安静许久,终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吉安娜送的。鼓起勇气说:“谢谢你。”
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就算我还没有解脱,但是能走到这一步都是凯厄斯抢来的。
大厅刹那失声,没有一个人开口。只有阳光缓慢地爬啊爬,从我们旁边滚过去。
“你要离开这里?”凯厄斯终究不是有耐心的人,他低声问。
我刚想回答,他却马上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权利座。随着他的前进,他清晰而迅速地宣布,“我赞同克莱尔米勒离开,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在她的有生之年,沃尔图里将不会以任何理由去打扰她。除非,她泄露了秘密。”
最后一句凯厄斯放慢了说话的节奏,听不出任何温情只余冷静。
卡莱尔已经走前一步,他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看着凯厄斯的背影。“我卡莱尔-卡伦,将自愿承当起克莱尔监视者的任务。如果她违反了不得泄露的法则,我与她共同接受死亡的审判。”
这就是为什么出去的人类都将沉默的原因,因为吸血鬼世界的法律,保守秘密你也将遵守。
我不知道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现在我的存在对于卡伦家来说,比之前更像是炸弹。
“我批准。”阿罗看看我,又看看卡莱尔,他公事公办地说。
凯厄斯的背部特别挺直,当初军事训练的时候他一定很优秀。
“那么,我们将要离开这里了,阿罗。”卡莱尔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友好地对这里的主人说。
“你不多留几天吗?我们这么久没见,你知道我多么怀念你。”阿罗的语气很寂寞,他看起来对于朋友离去很悲伤。
“我的家人都在等待我,还有她的家人。”卡莱尔笑着看向我。我没有他那么洒脱,这场审判明明话最少,但是对我来说几乎接近虚脱。
“真是可惜,那么我欢迎你们的再次到来。克莱尔,你也是,我将永远期待你再次到来。”阿罗舒展开自己因为伤心而紧绷的五官,他一点预兆都没有,以惊人的速度冲到我的面前,卡莱尔也没有反应回来。
凯厄斯警觉地回头,他刚好看到阿罗抓住我的手。我立刻想挣脱他危险的接触,阿罗充满歉意地说:“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是我对于你的决定……”他磨蹭着我的手指,滑凉的温度让我很不舒服。阿罗笑着放开我的手,他很认真地注视我,察觉了所有的秘密。
“你真的很聪明,抓住了所有人的弱点,连我都无法阻止这个结果。”阿罗的眼里的贪婪明显起来,然后他很自觉地收敛这种可怕的表情。“你得到自己想要的,终于可以离开地狱了,小天使。”
我知道自己的目的无所遁形,凯厄斯应该也清楚。
他站在阶梯上,我们离得极远。对于我来说这个距离给我种虚假的安全感。
卡莱尔在我身边,他安慰地搂了一下我的肩膀,就像是长辈那样。“我们走吧。”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我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激烈的欣喜,只有木已成舟的空虚。
我被卡莱尔带出去,我不知道身后凯厄斯是什么表情,我不敢回头。这样就能走了,我还没有真正的实质感,脚步都是踩虚的。
德米特里跟亚历克在走廊上跟我们擦肩而过,他们一开始还有些奇怪。接着德米特里很扭曲地蹦出一句,“真行,这样也能走。”
亚历克感同身受地点头,但是他们说完就面无表情地离开,脚步都不带停一下。
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存在其实不重要,如果我没有用处的话。
在走廊的尽头,我们要离开这个黑暗的地底世界前,我终于敢停慢自己急促的速度。
卡莱尔也跟着停下来,他没有催促我。就算我们的时间如此宝贵,因为还在沃尔图里城堡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你们的爱情……真的很重要吗?”我试着不那么突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常,可也无法阻止胸口处的难受涌上我的眼眶。我知道这种样子一点都不坚强勇敢,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跟着卡莱尔离开这里,而不是停留磨蹭。
“吸血鬼的爱情是永恒的,克莱尔。”卡莱尔轻声说,他脸上残留着疲惫,这让他没那么像完美无缺的非人类。“可是那跟你没有关系,也无需觉得是负担。因为感情是双方的,你没有任何错误。”
“我利用了他。”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这不是什么高尚的行为。我胆小畏死利用了凯厄斯的感情,这是真正的事实。
没有人能为我开脱,这是我犯下的错。
“你别无选择。”卡莱尔很简单地总结,他并没有安慰我这是对的。
“谢谢。”我诚挚地对他道谢。一句道谢,只是个开始,这份厚重的友情我将牢记在心里。
“还有五分钟,爱德华将来接我们。”卡莱尔拢起袖子,一只线条干净的名表出现,少见吸血鬼会带着时间计算器。
我还以为时间对于你们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就原谅我最后一次任性,这可是我的大冒险。”可惜没有十万观众为我喝彩,我快速地跳着脚将靴子脱下来。吉安娜的爱好真是诡异,她的鞋子永远没有防滑措施,我走在地上都要跌倒。
“四分钟。”卡莱尔靠在墙边,故意擡手看表。
“我会回来的。”我视死如归地说,将手里的靴子扔到一边,用力地狂奔起来。顺着原路返回,这条走道我不会迷路。
昏暗的转角,看起来很有历史古韵的油灯。我赤脚踩在平滑的地上,这种凉意让我想起凯厄斯的触碰。
我终于跑到尽头,运动量过剧太要命,我发誓回学校后绝对不敷衍任何一次体育课。
那扇黑色的大门已经紧闭,我没想那么多冲过去就伸手去推,一丝颤动都没有,黑色的门板冷冷地鄙视我这等渺小的凡人。
双手叉腰,我考虑要不要在门外大喊一声。
或者我可以礼貌点,敲敲门,他们应该能听见。
一只手从我身后伸出来,幽灵的无声,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大门。德米特里将手抽回去,冷着脸假装没看到我,朝身边的亚历克说:“最近风太大,门一直关不紧,你什么时候修理。”
“我只会让它更关不紧。”亚历克跟随他走过去,他们消失得特别快。
我站在门口,门里面阿罗站在马库斯身边,正在低声说些什么。凯厄斯坐在椅子上,满脸诡异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我。
“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克莱尔。”阿罗高兴地说。
有时候真想扇他,老妖怪。
我没有迟疑地走进去,脚紧贴着石头的地面,地面的影子看起来就是邋遢的现代人,闯进了异时空的贵族之地。
“凯厄斯。”我可能是第一次这么坦然地面对他。他站起身,对于我的出现很疑惑,一秒后却闪过狂喜。
“我很抱歉,凯厄斯。”我的话打断了他的喜悦,他的脸色阴沉起来。“我忘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利用你对我的感情。”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去伤害任何人。
就像是我从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不同于人类的吸血鬼会喜欢上我。
“你在说什么,什么感情,你也有资格利用我?”凯厄斯简直是铠甲加身,他能快速地反击任何对他不利的东西。
他的高贵地擡起下巴,冷漠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一个会错意的蠢材。
我松了一口气,胸口的沉闷都消散开了。接着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那就好,我很高兴你会这么觉得。”
凯厄斯没有出声,阳光太过茂盛,请原谅我用这个词来形容如此有生命气息的光线。我只看到他被笼罩,近乎透明的身影。
我们离得有点远,他又站得太高,我看不清楚他是用什么表情来注视下面的人。
阿罗跟马库斯倒是停止了私语,阴郁地看着我们。
“以后我可能会继续旅游,不过我将永远不会来到意大利这个国家。我将一生都保守你们的秘密,好好地活下去。我不会再给C信友写信,但是他会成为我珍贵的回忆之一,永远留在我心里。”我继续笑着说,已经太久了,我没有真正地大笑起来。
我偷偷地数了数时间,两分钟,希望卡莱尔对于女士的迟到没有那么严苛。
再也没有理由留下,“那么我要回去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招待。”
我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凯厄斯突然叫了我一声。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止,阿罗哈哈哈大笑起来,我从来无法理解这个老妖怪的想法。
冲出门,我做了一件此生最疯狂的事情。我回头朝门里的人大喊:“对不起,你不是我喜欢的款。凯厄斯,相信你会找到更合适的人。不再见。”
喊完,我立刻拼命跑出去。神啊,请原谅我这么中二吧。
我不知道自己透支了多少体力,卡莱尔看到我披头散发地跑来,一点都不赞同。
我哈哈两声,起岔了。“伤口可能裂开,有点痛。”何止,我腿上的绷带基本废了,血流不止。
“立刻离开这里。”卡莱尔抓住我的手,将我背起来。我知道他担心什么,我的血会引起吸血鬼的剧烈反应。
“我可能惹怒了人。”虽然跑得很快,但是我没有忽视门内传来凯厄斯的怒吼。
“那就快点逃命。”卡莱尔难得幽默了一句。
我们冲出前厅,吉安娜只见过一阵风吹过去。我只来得及喊一声再见,就进入电梯。
出了招待大厅,门外是沃尔泰拉的广场。我们刚刚飞速赶到,一辆特别显眼的宝蓝色跑车唰地冲过来,门打开,爱德华在驾驶座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
沃尔泰拉在灿烂的阳光下,温暖而厚重。
卡莱尔将我塞入后座,我看到爱丽丝戴着墨镜坐在副驾驶上。
“Go!”爱丽丝挥手,跑车立刻夺命狂跑而去。
这个山城看着我们逃命一样地远离它,我转头看去,德普里欧利广场上的钟声响起。
一声又一声。
黄色的沃尔泰拉,渐渐远离。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
甩甩脖子,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