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的江凭阑知道了解药是什么。敢情皇甫弋南是故技重施,像当初在普阳给微生琼解毒时那样来了硬的,强行运功逼毒。
可惜江凭阑这会头昏脑涨的,思维迟钝得很,被他骗得冲开了筋脉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究竟,想拒绝这种“愚蠢”的法子却已来不及,为阻止胳膊上的血毒渗入威胁性命,只好由他劳神费力去了。
翌日清晨,江凭阑在临时铺就的草垛里迷迷糊糊醒来,轻手轻脚把了把皇甫弋南的脉,随即悄悄离开了山洞。
待到确认她走远,皇甫弋南才平静地睁开眼来,后脚跟了出去。
八百骑兵仍在原地待命,看见他出来,杨骋立即上前去,抱拳道:“殿下,如您所料,王妃先走一步了。”
“留了什么话?”
“交代我等原地待命,等一位名号‘狂药’的前辈来此,听从他的指示。还有,”他递来一颗烟火弹,“王妃说,如有紧急情况,可用这个联络她。”
皇甫弋南面无表情点点头。
“殿下……听王妃这意思,似乎是希望我等先行撤出西厥,咱们可要追上去保护她?”
“不。”他低低咳了几声,“记住,你们要服从的第一命令,永远都是她的。”违背她意思的那些事,他来就够了。
杨骋颔首应是,悄悄瞄一眼皇甫弋南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他当然一心誓死追随王妃,会问这话,不过也是相信殿下会作出对王妃最好的抉择罢了。这几年来,殿下一面忙于周旋朝堂,一面还为他们这区区千人的安危劳心劳力,不允许任何一人无故出现闪失,甚至冒着极大的风险暗地里陆陆续续安顿了他们的家人。
他虽不懂官场权谋算计,却也看得出来,若非为了王妃,殿下根本不必做这桩亏本买卖。
良久后,他道:“将士们必不负殿下所托,一路护送王妃平安回到南回,只是殿下也千万保重身子,须知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回去料理。”
皇甫弋南笑了笑,过一会才负手望着江凭阑离去的方向淡淡道:“不碍,来西厥前,我已将甫京诸事都安排了妥当。”
杨骋霍然抬首,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
正午当头,江凭阑孤身一人跋涉在山野,折回了昨夜那个悬崖边,逗留一会后,根据沈纥舟可能的去向制定了三条路线,随即一路摸索追踪了出去。
沈纥舟一介文官,即便因出身江湖名门身手不凡,却也不可能具备领军的本事,加之昨夜又被她所伤,此番最可能便是为自保躲了起来,企图伺机而动。
而若非她单身一人,那个老狐狸决计不会出现。她因此以身相诱,不带一兵一卒,也不联络先前留在西厥王宫垂莲门的下属,誓要将他揪出,新账旧账一起算个干净。只是她的身子状况仍是不佳,为保存体力只得缓步慢行,当沿着最后一条可能的路线走到一处溪涧边时,天已黑了。
江凭阑在黑蒙蒙的夜色里靠近溪涧,伸手掬起一捧溪水,凑到嘴边要喝时忽然嗅到了不对。
水里有血腥味。
她立即松手,看一眼溪水的流向,朝上岸那向追踪而去。待到走出约莫百丈,才远远瞧见什么人似乎匍倒在溪边。
她小心翼翼靠近过去,那人却似有所觉忽然暴起,手中长剑一侧,直向她前心而来。
这凌厉的剑势叫江凭阑立即认出了来人,而对面的人显然也在同一时刻认出了她,一刹间慌忙收剑,只是招式已老,这一剑收回反倒伤了自己。
江凭阑见状立即上前扶稳她,“夕雾?”
她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浑身上下都淌了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江凭阑不确定昨夜的西厥王宫还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她这模样,再联想到皇甫弋南孤身一人赴险时的情形,也能猜到事态不容乐观。
夕雾却没答她的话,反倒蹙着眉看了看她身后,“他呢?”
江凭阑自然晓得她问的是谁,闻言神色淡漠下来,松开了搀着她的手,往后退开一些,默了默才道:“我不知道。”
同样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过了好长一会,夕雾忽然伸手去把她的脉象,随即苦笑一声,反问道:“你不知道?”
她晓得这话的意思。以皇甫弋南昨夜的状况,强行替她运功逼毒后,她的身子好了多少,他就相应地折损了多少,今早替他把脉时,她明显感觉到他内息混乱,倘使再动武,必是死路一条。而夕雾很显然也通过她的脉象猜到了这些。
她笑了笑,“他有手有脚,去到哪里我哪管得着?夫人若想寻他,或者可以往东穆山的方向走,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碰上。”
她的笑意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说谎的迹象,仿佛当真事不关己。
夕雾闻言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切齿道:“你从来都狠心,对自己狠心,也对他狠心。”
她仍旧笑得一脸无所谓,“是吗?狠心好啊,胜过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不是他。”
江凭阑闻言默了默,弯起嘴角,“那么想来他对夫人该是很有心了。既然如此,夫人还是赶紧上路去寻他,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就不跟着瞎掺和了。来日等二位荣登帝后之位,我大乾定送来贺礼恭祝。就此别过,不必相送。”
她说罢毫不犹豫转头就走,却忽听身后那人道:“江凭阑,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何时?”
她步子一顿,笑着回过身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回避了重点,“夫人好歹也得喊我一声‘摄政王’才是。”
夕雾恍若未闻,“你以为,你是怎么能够活到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