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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事不好了 正文 生米煮成熟饭

所属书籍: 陛下,大事不好了

    很多时候,谜团的解开并不须大量佐证,往往只那么一个细节,虽然小却很关键的细节。就像是一把锁遇上契合自己的钥匙,“咔嗒”一声便开了。

    对江凭阑而言,过目不忘之能使得她的记忆永远鲜艳如初,因而一旦遇上了这样的“钥匙”,那些曾经未曾留意的证据便如滔滔洪水,汹涌而来。

    这一瞬,她忽然想起很多事。

    那个“皇甫逸”下军令时,几根手指微微向里蜷曲,僵硬而不自然,打出的手势显得不大利落。这说明,他的右手有问题。

    真正的皇甫逸喜净,可那人的大帐里却点了浓郁的熏香。这说明,他想以这香气掩盖另一种更不宜被人察觉的味道。是他身上经年累月深入骨髓的药香。

    闯营当夜,他被她一刀刺伤,那一刀虽不及要害却也不浅,可他的脸色却从头到尾没有因为失血有一丝丝的改变。这说明,他的易容一直都在。他戴了两张面具。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相同的结论,一个让她大为不解且不愿承认的结论:那个人,真的是皇甫弋南。

    为何偏就是皇甫弋南?

    江凭阑的眼底没了先前的错愕,却似有迷蒙水汽一团团围拢了来,以至旁人看不清了她,她亦看不清了旁人。

    良久后,她忽然起身,“困了,先回大帐,守岁就免了,你们也早点歇着。”

    微生玦和柳瓷望向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对视了一眼。

    江凭阑方才一时惊讶走漏了心思,提及了饮马河,两人不傻,看她这反应,再结合当初粮草被截那桩事,多多少少也猜到了点。

    柳瓷的脸霎时垮下来,“主子,您就不该让她听见这些。”

    微生玦默了默,过一会也站了起来,走出老远才低低道:“阿瓷,该来的,谁都躲不掉。”

    ……

    正月初五,大乾破军帝与摄政王双双班师回朝,自南回城门起,全城百姓一路夹道相迎,拥簇围观,无不被二人风华折腰,言语间皆感恩戴德称颂之词。

    历来民心都是最简单纯粹的东西,不论如何改朝换代,百姓们始终只有安居乐业这一个最普通的愿望。破军帝在自己尚且没有银子造宫殿的时候,却将原先大昭定的税收减免了四成之多,那么,在百姓的眼里,这就是个好国君。

    江凭阑心里有事,脸上神情便淡漠些,又裹了一身极其厚重的盔甲,整个人远看跟煞神似的,反倒是眉开眼笑的微生玦显得十分和蔼亲民。

    大军一路朝里去,簇拥围观的百姓渐渐少了,待到穿了大半座城行至岔路口,兵马分散开去,只留了一支队伍跟着两人。正前方大路上铺了一卷长长的红毯,再往深处就是大乾皇宫的宫门。

    十里红毯迤逦铺陈,江凭阑晃了晃神,忽记起那年甫京盛宴,也是这么一副艳丽的景象,而她顶着一头沉重的珠饰,挽着身旁人的臂弯,苦着脸跟他抱怨这红毯长得走不完。

    其实能有多长。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物是人非了。

    微生玦目不斜视神色如常,似乎未曾瞧见她眼底的恍惚,打马继续上前。一众大臣官员殷勤上前迎圣驾归京,拍了两人好一通马屁。

    “恭迎陛下圣驾,摄政王尊驾,陛下与摄政王舟车劳顿,臣等早早备下接风喜宴,只待陛下开宴。”

    微生玦看了一眼昏黄的天色,“众卿辛苦,依朕瞧,开宴可定在酉正,摄政王以为呢?”

    江凭阑闻言回过神来,垂眼看了看杵在马前的众人,“陛下决定就好。”

    听见她冷淡的声音,一众大臣立即缄默颔首,散开一个口子让道,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似乎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

    江凭阑一看便知这些人在怕什么,偏偏她最近心情不大好,正想找点茬子分散注意力,就没立即跟上微生玦,反倒停下来瞧了一眼宰辅傅明玉,“听闻有不少弹劾本王的奏本尚且积压在傅大人处,呈上来给本王当碟开胃菜吧。”

    她说完便走,身后一众官员竟在这正月时节惊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飕飕的冷。

    江凭阑的开国功绩自是没有话讲的,可摄政王这个位子却未免让人觉得太危险了,说得不好听些,那可就是第二位陛下。一山不容二虎,纵使微生玦再怎么信任江凭阑,也挡不住这些朝臣对她心有芥蒂。功高震主,对江凭阑而言,最安稳最不遭人嫌的法子便是名成身退,稳坐后宫,从此再不踏入金銮殿一步。

    可她偏就放着众望所归的皇后不当,反一掀袍坐上了那个权倾朝野,注定要永远遭受非议的位子。

    江凭阑尚且卧病的时候,朝臣们愿意对她感恩戴德,可当她走出凭栏居,迈进那座巍峨的殿堂,她的劳苦功高也就被无数人的忌惮给掩埋了。此前微生玦被两军围困于月陇关,而她为走战略一连消失二十余日毫无动静,朝臣们自然个个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弹劾的奏章亦是翻了天,莫说一本,许多人可都是连着参了四、五本之多的。说她临阵脱逃都算轻了,更有甚者,说她这是勾结外敌,要致陛下于死地。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因而这些人现在怕得腿脚都站不稳。

    不过,江凭阑的开胃菜没吃成,被柳瓷和商陆逼着去沐浴了。两人见到一身铁锈兵械气的江凭阑俱都一个感想,这女人如今究竟还算不算是个女人?满盔甲的污血臭汗,亏她还能忍,且回宫第一件事竟是找那些朝臣的茬?她是真将自己当男人待了罢!

    江凭阑几乎是被两人拖进浴池的,原本倒还不情不愿,可真泡了热腾腾的池水却又觉浑身都活了过来,舒畅得忍不住在里头多待了一会。候在外头的宫婢眼见摄政王久久不出来,在门口唤了好几声都没听见回应,又碍着她不喜欢人伺候沐浴不敢进去,只得忧心忡忡跑去陛下的书房找柳瓷与商陆。

    正与柳瓷议事的微生玦一听这话就敛了眉,“唰”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旁侧的商陆瞠目望着微生玦远去的方向,忙要跟上阻拦,却被身后柳瓷一把拽住了,“怎么怎么,在皇甫待了两年就改了姓了?不将陛下当主子了?”

    商陆结舌道:“可……可凭阑她……”

    “一丝/不挂?一丝/不挂才好,就主子这小火慢炖的功夫,我看着都心急,赶紧生米煮成熟饭,岂不一个痛快舒爽!”

    商陆“咕咚”一声咽下好大一口口水,耷拉着眉看向了对头的凭栏居。

    不过,理想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是,当微生玦以奔马的速度冲向浴池的时候,因过度劳累睡着了的江凭阑立刻就醒了,以至侍候在外头的宫婢霎时听见一声惊天怒吼:“微生玦你还要不要这双眼睛了!”

    分明被水汽懵得什么也没看清的破军帝十分无辜且狼狈地被一记掌风给掀了出来,苦着脸暗暗叹息当初下了重本将某人培养成了一代巾帼高手,却到头来反倒作茧自缚了。刚一回头就见几名宫婢咬着唇想笑不敢笑,憋得十足辛苦的样子,他登时怒从中来,挥挥手将所有人都给赶了走,“都出去,谁敢往外多说一个字,朕割了她的舌头!”

    一直眼巴巴望着凭栏居的商陆眼见一大串宫婢都被斥退出来,心下一惊就忙离了微生玦的书房,上前去问出了什么岔子。

    领头的那位宫婢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只顾着颔首摇头,“商姑娘,摄政王无碍,您就别问了。”

    商陆心底“咯噔”一下,傻在了原地,脑袋里将可能发生的事想了一百八十来遍,直到吕仲永提着个药箱走到她跟前,朝她晃了晃手,“商姑娘,您杵在这里做什么呢?”

    商陆还未全然回过神来,闻言就喃喃道:“生米好像煮成熟饭了……”

    吕仲永一愣,“什么生米,什么熟饭?你是说一会的宫宴吗?”说罢就四处嗅了嗅,“我怎得没闻着饭香气?”

    “哪是什么宫宴,是陛下与凭阑……”

    吕仲永吓得手一抖药箱都摔在了地上,“你说什么?这生米可是‘那个’生米,熟饭可是‘那个’熟饭?你再说一遍,谁跟谁生米煮成熟饭了?怎得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哪能生米煮成熟饭的?”

    商陆被他这连珠炮似的问题一炸倒是终于回过神来了,只是她年纪虽不小了,却好歹也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反应过来时就禁不住红了脸,懊恼怎得方才一时失神说漏了嘴,只好蒙混道:“吕先生,就是你想的那样,具体情形如何我哪里会晓得,我这不也纳闷着呢吗?”

    吕仲永霎时瞠目结舌,一挽袖子就是一副要冲进凭栏居的模样,“这不行,这如何能行!他们这是刚要煮,还是已经煮了?我得去阻止他们!”

    商陆傻了眼,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忙就拽住了吕仲永,苦着脸道:“吕先生,煮没煮我不晓得,可您怎能这么冲进去呢,万一……!”她说到一半就没往下去,又皱了皱眉,“不对,吕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实则凭阑迟早都是大乾的皇后,陛下要真过了点头……也……也没什么的。”

    “怎么会没什么呢!”吕仲永眼睛都气红了,实在是被这番话和内心的遐想冲昏了头脑,就口不择言起来,“陛下与凭阑这般,可叫殿下怎么办?殿下前头为凭阑忍的辱,负的重,作出的牺牲,难道就全不算数了吗?殿下远在甫京替凭阑万般筹谋,她又如何能够……!”

    商陆一愣再愣,听到最后才算确认了他嘴里的“殿下”是谁,只是确认以后反倒更疑惑了,“吕先生,您说什么呢……?”

    吕仲永这才意识到了自己都说了什么昏话,下意识就捂住了嘴。商陆见他这副模样就愈加不能放过了,皱着眉道:“您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吕仲永好像都能看见皇甫弋南那种淡淡一瞥就要将人置于死地的眼神了,吓得往后大退一步,慌忙去捡地上的药箱,一面道:“商姑娘,你今日什么也没听着,我……我先走了。”

    商陆实则也是个性子烈的,尤其真遇上事的时候,她三两步追上去就拦住了吕仲永,“吕先生,事关重大,您必须与我说清楚。”

    吕仲永真是要哭了,“商姑娘,你就放我一马吧,我若与你说了个清楚,回头小命可就没了!”

    “那行,我这会就去找凭阑,将您那番话原原本本讲了,想来凭阑比我聪明,该能听明白的!”

    她说罢反倒绕过了吕仲永,紧着步子朝凭栏居去了。这下追人的换成了吕仲永,“住手!等等!且慢!商姑娘……”他这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

    酉正开宴,江凭阑倒是不想太惹人注目的,却因前头在浴池里睡着了,梳洗不免晚了些,以至当微生玦入了龙座后,她才姗姗来迟。

    流水席间,没人敢发声责难,却都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微生玦眼见众人这脸色便晓得他们的心思,朝一身蟒袍正服,男子扮相的江凭阑道:“摄政王倒是来得快,这就将朕交代你的事办完了?”

    江凭阑当然晓得微生玦的意思,不动声色笑了笑,也顺着这莫须有的话拱手道:“陛下吩咐,臣自是不敢怠慢。”

    几位老臣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只是眼看她坐在几乎要与龙座齐平的席上,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惶恐与芥蒂。

    江凭阑在甫京与那些人物纵来横去口蜜腹剑腻了,眼下就是少说话多打仗,活像个满身戾气的煞神似的,遇到这般场面一句客套话也不讲,全丢给微生玦去。她旁若无人自顾自吃着,实在早便习惯了底下那些不大友善的目光,毕竟她也可谓如今三国之内最俱非议的女子,倘使真那么在乎旁人的看法,干脆就挖个坑埋了自己,别出来见人得了。

    不过,她这怡然自得没能保持多久,宴行过半的时候,两名侍卫匆匆奔进了大殿,因事态紧急,也顾不得场面不对,跪礼道:“陛下,有贼人擅闯宫门,我等阻拦不及……”

    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后头忽然冒出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你小子说话注意些分寸,谁是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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