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峥将此事牢牢记在了心上,待到三日后先太子妃忌辰,就预备叫院中下人们想法子支走凤嬷嬷,再偷溜出府去。不想却听他们回报,凤嬷嬷天没亮便出了门,压根不在桃华居。
岫玉就与她解释:“凤嬷嬷虽待人严苛一些,却也是疼惜殿下的,身为殿下乳母又岂会不知他对生母的念想,恐怕这是有意装作瞧不见,好叫您安心去顾着殿下呢。”
她点点头,不免心内也是一阵慨叹,上了马车往湛明珩的私苑去。
她去得极早,天蒙蒙亮便启程,到时听私苑的婢子说,太孙昨夜便宿在此处,眼下还未起身。她想了想就去卧房寻他,哪知推门却见里头空无一人。
下人们也俱都一阵奇怪,称并未见太孙出过房门。
于是那院内的婢子们便连着串儿开始寻太孙,却是角角落落寻了一圈都未见着人。纳兰峥担心他,也跟着东奔西走,不想方及出了庑廊,便听一阵“骨碌碌”的响动,随即“砰”地一声巨响,一个酒坛子碎在了她的脚后跟。
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砸得她脑门开花。
纳兰峥吓了一跳,回身瞧见地上酒坛,再朝顶上一望,就见湛明珩竟背对着这向,坐在那屋脊上喝酒。她惊魂未定,噎了半晌,不可置信地朝上头喊:“湛明珩,你这是想砸死我啊!”
湛明珩闻声回头往下一望,却像看不清她似的,晃晃脑袋,再度回头,又举起坛子喝酒去了。
他这是醉了?纳兰峥又气又委屈,继续喊道:“湛明珩,你在那上头做什么,快些下来!”
太孙殿下仍旧恍若未闻,咕噜噜喝酒。
纳兰峥哪能与个醉汉怄气呢,哭笑不得地叫下人去寻几名会功夫的壮实男丁,爬上头将太孙给接回来。却哪知接连翻上去了好几个,都被湛明珩推搡了下来,摔得好一顿人仰马翻。
这还不完,他烦了他们,就头也不回地将那喝空了的酒坛子往后丢,吓得院中一干婢子惊声迭起。
酒坛子一个个地接连砸下来,下头噼里啪啦一片狼藉。亏得这些下人都还记着要护好纳兰峥。
“纳兰小姐,您当心!”
“纳兰小姐,您往这儿躲!”
“纳兰小姐,您快到后边来!”
纳兰峥何曾见过这等撒泼场面,简直服了湛明珩,心道这趟可真是来送命的。她提了裙摆东躲西藏,好歹一路无虞地奔回了庑廊,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半晌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你们给我拿木梯来!”且不说那些个壮汉根本不敢动金尊玉贵的皇太孙,便真与他动起手来,也决计敌不过他那身手,这是逼得她亲自上阵了!
众人吓了一跳,在她跟前齐齐跪了一片,恳请她保重身子,万不可到那上头去。纳兰峥却不信这个邪,非与湛明珩杠上了不可。
下人们拗不过主子,只得顺着她的意取来了结实的梯子,先上去了几人接应,其余的则在底下候着,扶梯的扶梯,还有挽了袖子预备接住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准太孙妃的。
纳兰峥踩着木梯一步步往上爬,待到了上头才觉这屋顶比瞅起来高许多,竟是有些后悔了。可上都上来了,也没有半途退缩的理,她咬咬牙,小心翼翼猫着腰,踩着屋瓦往湛明珩在的屋脊走。
湛明珩听见身后响动,这下连头都懒得回了,预备直接将人甩下去。纳兰峥哪想到他出手这般的快,她还未靠近屋脊呢,就见他长手往后一挥一抓,准确无误地揪着了她……还未长开的胸?
他这毫不留力的一手实在太蛮横了,纳兰峥吃痛之下低呼出声,底下也顿起一片惊叫。
湛明珩揪着人便要提劲给她甩下去,却是丢人一刹察觉手下有异,软软腻腻的似乎哪里不对……
他猛一回头,看清了疼出泪来的纳兰峥,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像被拨了下似的“嗡”一声大响,立刻大惊收手。
却是纳兰峥已被他抓得不稳了身子,整个人都朝后仰了去。底下一群婢子惊叫着慌忙往她将要栽下来的那向跑。
湛明珩瞳仁都放大了,忙是一个伸手,复又将她拽了回来。可不想这一慌使大了力,纳兰峥猛地撞上他,将他也给撞歪了,两人便朝屋脊的另一侧齐齐滚落了下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随即传来皇太孙一声难耐的闷哼。底下的婢子们已不会惊叫了,个个张着小嘴,面如死灰地望着屋脊。
她们……站错边了。
幸好,倘使她们没有记错的话,屋脊的另一侧并非石板地,而是种满了花树的后园。
果不其然地,湛明珩栽在了矮丛里。纳兰峥则栽在他身上。
两人情急跌落一阵忙乱,原本是她被那股劲道冲得更厉害,该先栽地的,只是湛明珩半空一个扭身将两人颠了个倒,将她护在了上头。
可腰板酸疼浑身软绵的纳兰峥觉得,他的身板太硬太硌人了,可能还不如那矮丛舒服。她都爬不起来了。
湛明珩背下铺了大片被砸得七零八落的花叶枝条,似乎是摔傻了,双臂紧紧圈着身上的人,一动不动盯着她,也不爬起来。
反是纳兰峥先苦着脸,有气无力地推搡着他道:“湛明珩,你倒是帮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这炎炎夏日又穿不住几件衣裳,她的手蹭在湛明珩的胸膛,那推搡的动作因了软绵无力反倒像极了撩拨,叫湛明珩的呼吸立刻紧了。
他因此非但没帮她一把,反倒收紧了双臂,头一抬叼住了她的唇瓣。
纳兰峥这下彻底懵了。
湛明珩叼了她的唇瓣就是胡乱一顿啃,像吃果子似的咬一口舔一口,再咬一口再舔一口。纳兰峥挣扎不能,气得呜咽着去推搡他,却是反被他抓了两只手,全然不得抵抗了。
后边匆忙赶来的婢子们见状一口冷气憋在了喉咙底,齐齐背过身去。
湛明珩一手按她在自己身上,一手攥了她的两只手,两条长腿还锢紧了她的脚踝,叫她一丝一毫动弹不得。她脑袋往后仰一分,他便往前追一分,就是叼着她的唇不肯放,却也迟迟不深入,只在外边啃咬,从一处唇角辗转研磨至另一处唇角。
纳兰峥肺都给他气炸了,偏是手脚皆被束缚,毫无挣扎的余地,只一张嘴还活着,只得心一横狠狠咬了他一口。
她这牙尖的,竟叫湛明珩吃痛之下低哼一声,随即挪开了嘴去。
纳兰峥得了喘息就是一通大骂破口:“湛明珩,你这没脸没皮的无赖,街头恶霸都不曾像你这般!”
骂完却觉自个儿身上的力道都松了,定睛一瞧,便见身下人闭着眼歪着脑袋……像是睡着了。她一面觉着不可思议,一面气不打一处来,复又惊叹了一番:他竟是亲她亲得睡着了?
纳兰峥心内凄苦,只觉碰上醉汉实在太倒霉了,便占着理也无处声辩,只得仰起脑袋回过头去,向那些个背上写了“非礼勿视”四字的婢子们哭丧着脸道:“你们主子睡着了……你们倒是来扶我一把啊……”
纳兰峥沾了一头一脸的花叶泥巴,便去沐了浴,好好揉搓了一番自个儿酸疼的腰,酸疼的背,酸疼的胸。又被婢子服侍着往被枝条擦伤的肌肤上涂了药膏。如是这般折腾一番再入湛明珩房中,却见他还睡着。
看来当真是睡沉了,被下人们一路扛回来,拎进澡桶里涮了一遍都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纳兰峥记起来,妤公主前头与她说,他九岁那年醉酒睡了整一日夜。
她眼下可算见识到了。
她踱步过去,真想搬块大石头往湛明珩胸口砸,将他给砸醒了,可他醉得那般厉害,神智不清的,约莫醒来也不记得那些个混账事,她能拿他怎么办呢。
她在榻子边坐下来,忍气吞声地给他捏了捏被角,又将他未干透的鬓发捋了捋,顺到了脸侧,再探探他的脑门,察觉不到异样才停了动作。
湛明珩的脸颊因醉酒几分酡红,那唇竟艳得像在滴血似的。纳兰峥停了动作便注意到他唇上一处破口,因此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那是被她咬的。
她尴尬地望天望地望了一阵,却兴许是起早了,又被折腾太久,累极便睡了过去,再醒来就嗅见一阵尤其浓郁的龙涎香气,里头似乎还混杂了一些醇酒的味道。
她皱了皱鼻子,竟觉有些好闻。
只是她尚且不大清醒,眨了几次眼都未反应过来此刻身在何处,直到听见一个声音:“纳兰峥,你这是来照顾我的,还是叫我来照顾你的?”
她蓦地醒了神,垂眼一瞧,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和衣躺进了湛明珩的被褥。当然,湛明珩并不在里头,他端了杯茶坐在远处,似乎已恢复了人样。
她“唰”一下爬出来,质问他:“我怎会睡在这里的?”
湛明珩觑她一眼,十分冷淡地道:“你别一脸我欺负了你的模样,你得想想,我睡得好端端的,睁眼瞧见你趴我身上得是多可怖的事。”
不,得是多激越的事,以至他眼下故作冷淡地不凑近她,以免那股好不容易克制了的激越复又兴起。
纳兰峥摸摸脑袋,真是一点记不起来了,只心道大约是她一时累极了才会如此,就不与他计较了。毕竟今个儿时辰特殊,她是得好好关切他的。
因是和衣睡的,她便也没大顾忌地掀了被褥爬下床去,猫着腰凑到湛明珩跟前瞅着他的脸道:“你酒醒了,可还有哪不舒服的?”
湛明珩本道她出言便得质问他“发酒疯”的事,却哪知她今日这般的好脾气,竟是原谅许可了他前头的行径。他心底一软,忍不住长手一伸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纳兰峥一愣,随即整个人便跌坐到了他膝上,被他从后边圈住了。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肩窝,手揽着她的腰。他没有笑,声音有些沉闷,很认真地说:“你叫我抱一会儿,就没有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