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夺齐粮草
齐军斥候驰还,来到运粮大军中段,将来者系“米将军手下都尉宋既”报与将军田光。
田光有些诧异地对几名军将官吏道:“上将军竟然派这么多宝贝疙瘩骑兵来接?你们谁认得这个叫宋既的骑兵都尉吗?”
一位军将陪笑:“可见上将军是盼着这批粮草呢。倒是不认得这位宋都尉……”
另一个笑道:“就连米将军咱们也是只闻其名,未曾见过其人。听说很是勇武。”
田光点头。他颇为谦和,让御者驱车去前面,要亲去迎一迎这位宋都尉。军将官吏们自然也相随。
田光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御者抖动缰绳,车子往前行去。
哪知对方突然加速疾驰起来。
田光一怔,随即面色大变,扬手喝道:“列方阵!”
田光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还是晚了,旗兵才挥动旗子,鼓兵刚刚擂响战鼓,那些骑兵已持弓射箭冲了过来。
这些冲在前面的弓弩骑兵一边射箭,一边往两侧包抄,露出后面严整的雁形阵。
雁形阵骑兵手持矛戟,借马之势冲击齐军,如群虎下山般,势不可挡。特别是那为首的大胡子军将,双手不控马缰,一杆矛戟使开,有长河吞日之气魄。
列国骑兵,“军之伺候也”,少有这样能正面冲击者——这样冲击,对单兵的骑术和力量要求太高。
这样的燕骑,便是齐军已然列阵,怕是也禁不住他们这么一冲两冲,更何况此时齐军旗鼓方动、战阵未成。
前方齐军一触既溃。
齐将田光并非无勇无谋之人,一边挥剑打掉两侧射过来的箭矢,一边沉着指挥,趁着对方冲进人群后,其势渐缓,让人击鼓,试图让中后部之军重整战阵。
然而,那大胡子燕将身后鼓车上的鼓点也变了,对方的阵型随之从一个大雁形阵,化成若干箭镞形小阵,极灵活地在齐军中左突右进。
这还怎么重整战阵?看着眼前战局,田光几乎预见到了不祥。
没有战阵的散乱步卒,在这样的骑兵面前,便如牛羊。田光只得再次令人击鼓,勉力一试。
而此时包抄两翼的燕国骑兵已经到了中后方押运粮草的车队旁。齐国运粮赶车者多为民夫徒隶,已不战而散。燕人未携引火之物,他们不是奔着烧粮来的,他们是想劫夺!那些小箭镞阵也已将至齐军中段,两军之将相距不足百步。
齐将、燕将同时拉弓射箭、伏低躲避。箭矢擦着“大胡子”的皮胄、脸侧、肩背、臂膀飞过,箭矢也擦着田光的皮胄、脸侧、肩背飞过——然而却有一支钉在了他的臂膀上。
田光,临淄之善羿者,许多年来在射箭上少有败绩。上次败,还是在临淄城内,以些微之差,败给如今已亡故的燕国令翊。
这次,又是败给了燕将……
田光臂膀一紧,箭勉强射出,却已经失去了准头儿。
田光以为对方会趁机再来一串连珠箭,幸好有齐将舍生忘死举戈朝那大胡子刺去,大胡子闪避,两人战在一起。
另一位军将来到田光身前,看着他臂膀上的伤,焦急地道:“大势已去!再不突出去,恐怕就走不了了。”
田光擡眼四望,燕军所过之处死伤遍地,而那些小箭镞阵越发深入,己方所余之卒士气全无,一片散乱,几乎是在被燕人剿杀。
而刚才攻击大胡子燕将的那个军将,已被大胡子挑杀。
“去找救兵,粮草还能夺回来!将军!速决!”军将边战边催促。
田光咬牙大喝:“走!”
钲声起。侍从、军将、尚存的齐兵紧随田光,且战且走,往外突围。
燕人为劫夺粮草而来,没怎么追赶。
逃出一段后,田光整顿残兵,已只有千余人了。田光带着这些人疾奔文安齐军大营而去。
大将军田啸大惊,一万大军押运粮草,还在齐国境内,竟然被燕人劫夺了去!
田啸略思忖,道:“是新河大营卫池干的!这个老匹夫竟越老越胆大,敢去齐国夺粮……”
田光臂膀上还插着断箭。他脱冠请罪道:“失去大军两个月的粮草,光万死难抵。还请上将军暂留光之残命,让光随同哪位将军,去将粮夺回来。”
对这位相邦爱将,田啸道:“你虽不慎,但罪不至死。降两级,留在我身边将功折罪吧。你受了伤,这次就别去了。”
这时,田啸让人去唤的将军米雷来到营帐——便是燕人打他旗号那位。
米雷是田啸心腹,极为勇猛,听说燕人打着他的旗号劫夺了粮草,须眉怒张。
之前田光禀报劫夺粮草的是三千骑兵,田啸让米雷带两万兵卒去:“咱们有的是人。用数倍于彼的兵力剿杀之!”
米雷道:“定让他们一个也走不脱!”
然而米雷不知,等待他的,除了那三千武骑,还有五千武卒,两千新河兵卒。
新河兵卒押运粮草以为钓饵,武骑武卒隐藏埋伏。米雷之军到后,燕军先是以箭阵射之,随后武骑冲击,再后武卒剿杀。
武骑武卒的这套配合对付草原上的东胡人管用,对付齐军也管用。
当初太傅俞嬴提议组建燕国自己的武卒武骑,并将此重任交给了上将军令旷。
因令翊在练兵上有许多奇思妙想,且其所练之兵战力颇佳,极适合练这支特别的募兵,上将军令旷便将令翊那些五花八门的练兵办法提炼完善,再结合自己的练兵之道,形成一套规整之法。
武骑武卒都经过几重筛选,又操练几载,其单兵战力之强悍,阵型变化之娴熟,已足可与极盛时候的魏武卒相媲美。
这支劲兵,练兵之法是令翊草创,鹰、皓等军将也是令翊手下旧人,他带着很是顺手。
在草原几年,令翊还学了些东胡人的战技,并琢磨了些新的战阵变化,他接掌武卒武骑之后,也试着加了进来。
武骑武卒与东胡实战后,再经他一操练,战力更上层楼——只是比从前显得野了不少。
对上这样一支劲兵,虽多出一半多的兵卒,齐军依旧不敌。领兵之将米雷战亡,军卒死伤大半,得以逃回文安齐军大营者,不过两三千人。
田啸大惊失色。之前还说田光不慎,自己同样中了燕人藏兵之计。燕军并非三千,而是约莫万人。
田啸又诧异,即便是埋伏,即便有万人,这支夺粮之军也太过厉害了些。卫池所将之兵几时有这般战力了,大胡子军将又是谁?
再想到损失,两个月的粮草,两万多兵卒,还有米雷……田啸紧紧地攥着拳头。
此时众将都得了消息,来大帐议事。
田啸道:“粮草必须夺回来!”
齐众军将没人说什么。此时已不止是两个月粮草的问题,而是两战两败,死伤近三万,若是不能扳回这一局,定然会损伤军中士气——想得多的人还会想到,大将军怕是也没法跟君上和相邦交代。
“伯兴,你带四万兵卒,去夺回军粮。一定要多派斥候打探,勿再中敌军埋伏。”田啸道。
粟昌在军中地位仅次于大将军,是一位齐国宿将。田啸派他去,足见对此事的重视,更何况还分出一半兵力。
粟昌领命,却又有些迟疑地问:“昌带走这么多人,大营中所余不足四万,文安城内燕军大约也是这个数目,万一……”
“涞偃老贼会带着城中所有燕军出来与我拼了?”田啸冷笑,“我看他舍不得。”
田啸再次嘱咐:“这支劫粮之军不好对付,万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