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手的护卫
已经能看到后面齐国追兵的烟尘了。犀又看一眼前面新中的方向,急切地对俞嬴道:“让鹰等带着先生骑马走,我等在此挡一挡。”
鹰咬牙:“先生?”
“怎么,这就想着舍生取义了?”俞嬴笑道,旋即正色喝令,“停车!准备迎敌!”
俞嬴令车上的兵卒都下来:“步卒分蹲踞、站立两排,蹲踞居前,站立居后;骑兵居最后;
“所有人各持弓弩,听我鼓令:鼓一,蹲者射箭;鼓二,立者射箭;鼓三,骑者射箭。
“四鼓则变阵:步卒退,骑兵呈雁形阵,居于最前。步卒跟在骑兵后面策应。疾鼓则进,慢鼓则持。注意听鼓令行事,不要陷入敌军中,乱了阵型。”
阵型列开,俞嬴的车居最后的道路中央,车旁是犀持剑护卫。车的后帘撩着,俞嬴安坐车内,手中拿着一个式样朴拙的小鼓——先前在冶城市井中买的,旁边还放着一柄收兵用的钲。
齐人追了过来。
俞嬴手持鼓槌,扬声道:“咱们在冶买了那么些箭,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用箭埋了这些齐人!”说着敲响了第一声鼓。
追兵最前面的几骑有的被射中马,有的被射中人。
“咚咚——”
“咚咚咚——”
护卫们的箭按照鼓点射过去,更多追兵人仰马翻。
因为官道实在算不上宽,前面一乱,后面的追兵也都停下,见燕人的箭射过来,纷纷挥舞手中剑戟相挡——他们是来追袭的,不是来交锋的,故而并没带盾,一时让这箭雨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有齐人取下背着的弓箭,试图还击,但前面有自己人唯恐误伤,骑于马上,终究准头差一些,又要防备燕人的箭雨,射出的箭准头儿就更差了。
齐追兵的统领一边也挥舞着剑打落射过来的箭矢,一边不断吹响骨哨,命令兵卒继续追击。
俞嬴一轮又一轮地战鼓敲下来,齐国追兵死了约莫半数,但箭的射程就这么长,追兵的人数又实在多,到底还是让他们近前了。
那齐人统领耳朵被箭擦了一下,流了半脸血,他抹一把脸,看着车上的俞嬴,狞笑道:“上!”
“咚咚咚咚咚!”鼓点变了。
燕人步卒后退,骑兵居前,呈雁形阵排列迎敌。
“雁”头便是鹰。
鹰与其他同来九人是令翊亲兵,本就随着令翊极擅阵战冲杀,另有二十来人是燕宫护卫,也是弓马娴熟的好手,有鹰等在前引领,又是哀兵求生之战,打得也虎虎生风。
步卒们紧跟其后,斩杀那些突破骑兵雁阵的齐兵,护卫雁阵后方。
鼓点不紧不慢地敲着。齐追兵统领发现竟然往前推进不得半步,且前方对阵的兵卒死伤惨重。
齐追兵统领实在想不到不过几十人的燕国使节护卫竟然这般棘手。弓弩也就罢了,不过二三十人竟然敢列雁形阵,雁形阵本是攻击阵型,此处配合后面的步卒,竟然成了水泼不透的防守之阵。
眼看己方伤亡越来越多,刚才又已经因为箭雨折了许多人马,如此下去,恐怕不止杀不了燕国使者,自己这些人许是都要扔在这里。
齐兵统领不得不放弃速战速决、直接冲上去砍的战略,令兵卒排列方阵。双方相持起来。
哪知那燕国使节的鼓点又变了,“咚咚咚咚咚……”迅疾起来。
鹰精神一振,挥动长矛,将对方一个骑兵挑下马,另一个同伴也将一个齐人捅下去,疾鼓之声响起不久,他们竟硬生生将齐人方阵打开一个口子。
齐人阵型乱了。
齐兵统领看向不远处坐在车内笑吟吟的俞嬴,不由心中大恨,取下背后弓弩,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己方,拉弓朝她射去。
犀一直全神警戒,见有箭矢射来,立刻挥剑打落。
俞嬴似无视无感般,鼓点儿一丝不乱。
那统领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在阵后的另有一些齐兵也持弓搭箭朝俞嬴射来。
箭很乱,有伤了齐人自己的,有伤了燕国护卫的,自然也有实实在在射到俞嬴面前的。
齐人这样伤人伤己,莫不是疯了!犀越发紧密地挥舞手中长剑。
哪知他只顾着护卫俞嬴,肩膀被射了一箭。
犀动作一顿。
恰一箭朝俞嬴前胸射来——
犀瞪大眼睛,挥剑去挡。
到底晚了一步,箭插在了俞嬴胸口。
俞嬴面色苍白,一只手捂着箭伤处,另一手依旧擂鼓不绝。
齐追兵统领大喜,那一箭是他射的,他用的不是平常的弓,而是弩,被弩箭射中前胸,那燕使焉还有命在?
看看所剩已经不很多的人马,齐追兵统领吹响哨子,撤退!
齐国都城临淄相邦田向府第
田向手中拿着帛书,他旁边是从赵国邯郸来的信使,信使风尘仆仆,显是一路风餐露宿疾行而来。
帛书上齐国使节的副贰张方上报了最近邯郸发生的事:先是正使于斯被游侠儿刺死于街头,随后赵侯召见燕使,燕使见恶于赵侯,已逃出邯郸,据闻朝魏国去了。赵侯拟派军与齐一同伐燕。
书信虽简,中间曲折一律没说,田向却也没什么不明白的。
“燕国使臣竟然杀了仲析……这般大胆,都有些不似燕人所为了。会不会是魏人做的?”田向皱眉问,“可有什么实证?”
“未有。”信使再行礼道。
“也罢,既然赵侯都把这事搁在燕人头上了,那就搁在燕人头上吧。”田向放下帛书。
信使小心地看一眼这位齐国权相:“仆以为,或许就是那个燕使做的。那个叫俞嬴的女使节,才到临淄两日,大夫就出了事……”
“你说她叫什么?”田向突然擡眼,盯着信使。
“俞,俞嬴……”
从燕国武阳传来的讯息,说令氏有一女门客,在弱津城北新河之战中出力颇多。
俞嬴,弱津,游侠儿街头行刺……
“那个使节,俞嬴,多大年岁?”田向问。
信使怔一下,不明所以地道:“应该不足双十。”
田向缓缓呼一口气,许是她同族的女子吧。田向在心里嘲笑自己痴傻,瞎想什么呢,多少人都明明白白见她……
“仆经过聊城时,见到守边将军公孙孟梁,公孙闻知此事,很是震怒,怕从临淄再传令回去耽误事,已经先遣人去追这个俞嬴了。此时或许已经将其斩杀了。”
“放肆!”田向顿时面色变得很不好看。
“仆,仆,公孙……”信使赶忙跪伏于地。
“来人!”田向来到案前,取帛书,快笔写了几个字,取出印信加盖其上,递给亲信侍从,“快马去聊城,然后去魏,截下追杀燕使的人。”
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心腹门客王渔有些疑虑:“相邦,这又何必呢?公孙孟梁是君上堂弟,仅次于亲兄弟的血脉至亲,他又一向是这个脾气,况且追杀燕使,这一步也不能算错,相邦就这样硬硬地去截下……”
“无妨。”田向沉着脸,语气淡淡地道,又挥手让侍从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