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当天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院里临时发了个有关假期的通知,要去礼堂听一个和诈骗传销有关的讲座。周围同学纷纷大骂,早不开晚不开,非得在考试周这个紧要关头。
其实是他们院的领导手气太臭,抽到了这个时间。
但也没辙,这个讲座是要点名的,不去的扣分。
一群人如丧考妣地向学校中心的礼堂移动,找了座位后还在临阵抱佛脚,拿着书狂看,能塞进去一点十一点。
314宿舍的几个人复习得都不错,从考场出来也很轻松,不至于那么紧张。
几个人找了位置坐下,孙帆在和陈闲对刚才考试的答案,高一林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虞倦闲的无聊,又打开了学校论坛。
他之前是不看这些。但经过上次的事,担心郭鸣学卷土重来,所以偶尔会看一眼。
期末周的论坛很热闹,郭鸣学开的帖子又有好几个衍生,大概周辉月当时的同学追忆往昔,因为没有胡编乱造周辉月的近况,虞倦看完就算了,也没回复。
手指继续往下滑动,停在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帖子前。
[所以那谁其实恢复得挺好的……吧。]
主楼放了一张照片,是周辉月背起虞倦,拍到了两人的侧脸,以及虞倦的左边眼睛。
几天前,虞倦回复的时候用了自己的账号,他当时没空想别的,所以没卸下称号。
而两人的婚约关系也随之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周辉月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做那个成就,以及id后面挂着仅此一个的绿宝石徽章的理由也显而易见了起来。
可能是为了防止被本人看到,在某些帖子里,周辉月和虞倦的代称就变成了emoji符号的月亮和绿宝石。
虞倦愣了一下,想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张照片是运动会那天拍的。
[这……怎么不能说是恢复得挺好呢,都能背人了。]
[我还以为最多是病历单或者同学口述,没想到这么直观。]
[没记错的话,当时‘绿宝石’是跑了五千米的第一吧,我在现场,也没觉得他有累到,原来是一出操场就被人背起来了吗?]
[未婚夫夫抱抱背背怎么了,爱看。]
[只能说冲击力很大。]
[原来那么冷淡的人也会撒娇,可爱死。]
……明明是为了满足周辉月的恶趣味。
虞倦看到这些猜测,撑着额头,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眼,视线停留在那张照片的两个亲密的人影上,手指顿了顿,自暴自弃地点击了保存。
礼堂里闹哄哄的,关掉论坛后,大约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虞倦和舍友们聊起了天。
高一林问:“卷儿,你有什么计划吗?”
虞倦一怔。
孙帆买好了车票,准备前往女朋友所在的城市,旅游一番再一同回家。陈闲还要留在学生会干活,高一林准备通宵一周打新出的游戏大作。
至于虞倦,他还没想过。
祖父母去世后,他不太愿意折腾,一贯是得过且过,在家里一个待着也没什么不好,无聊就随便找点事打发时间。
幸好他年幼时学过的东西很多,绘画,各类乐器,家里琳琅满目,摆放与他有关的东西房间一个又一个,虞倦也挺自得其乐的。
但现在不同了。
谈了恋爱,偶尔看个电影都变成了两个人。
高一林似乎还在等虞倦的答案。
虞倦不着边际地想了很多:“可能会出去一趟,找个地方玩。”
这本书的作者应该和虞倦是同一个城市的人,故事里的白城很明显是以他们所在地方为蓝本描写出来的,虞倦不太出门,白城和从小长大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他以为自己其实对旅游没太大兴趣,一个人去远方,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不久以前,虞倦去了一次北宁。那里太冷了,周辉月又不在,在下着雪的夜晚,和周辉月躺在海滩上,说那些虚无缥缈,不可能实现的假设时留下的回忆很珍贵,但是太少了。
如果要再挑一个地方去,虞倦想去个温暖的、阳光很好的地方,周辉月要陪在自己身边。
*
听完讲座,虞倦没回宿舍,直接回了租的房子。
时间还早,周辉月不在,估计还在工作,但刚回家十分钟就收到外卖。
备注有三行字。
吃完外卖,虞倦洗了澡,换上睡衣。刚才听讲座的时候实在无聊,他看高一林打一个游戏,有点兴趣,所以现在在听对方给自己介绍这个系列。
明天还有考试,游戏狂热爱好者为了拉人入坑也是拼了。
虞倦复习的很好,加上一门接着一门,考了好几天,有点闷,所以今晚不打算看书了。
门外忽然传来响声,是周辉月回来了。
大约是看到门口的鞋,周辉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虞倦的房门前。
门被推开了。
虞倦随手捞起巨大的玩偶熊,抱了起来,走到门边,仰着头,对周辉月说:“去你房间。”
两人的房间就在隔壁,周辉月按亮等,虞倦把熊放在地毯上,当做靠枕。他经常这么做,好像对于旧的东西有着特殊的眷恋,翡翠吊坠永远随身戴着。
周辉月把包放在一边,里面是他常用的电脑,问:“今天不复习了吗?”
虞倦靠在玩偶熊的肚子上,懒洋洋地说:“明天考的很简单。”
想了想,又说:“对了,你……”
周辉月看着他。
虞倦摇了下头:“没什么。等考完试再说。”
他本来想问周辉月元旦有没有时间,还是算了。周辉月的工作时间并不固定,北宁那边时不时出现意外,有事忙就抽不开身。
寒假很长,总会有空的,没必要急于一时。
周辉月也没继续追问,打开电脑,是编程的页面。
虞倦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很安心似的彻底瘫倒在玩偶上,又忽然被人揉了一下脑袋。
他抬起头,那个人已经收回手,双手搭在键盘上了。
第一次,忍了。
第二次,继续忍了。
第三次,过分了。
虞倦拽住这个人的手腕,语调很危险:“喂,你在玩什么?”
周辉月回过头,镇定自若地说:“工作累了,摸我的小鱼玩偶,不行吗?”
虞倦咬了咬牙,看着周辉月眼睛里的笑意,莫名其妙也笑了。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打破此刻的宁静。
周辉月没回头,拿起桌上的手机,接通电话。
虞倦看周辉月的神情多了些认真,似乎是谈什么很重要的事,但没起身避开。
对方说了很多,虞倦和周辉月靠得不算近,手机的收音很好,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他是投资失败,还是人为?”
“不清楚就继续查。”
周辉月的手还搭在虞倦的脑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蹂.躏小鱼玩偶,低声说:“那个医生有遗孀或是其他亲属吗?”
虞倦的头发被玩的乱糟糟的,但周辉月的动作很温柔,揉着他的脑袋,感觉很舒服。
周辉月半垂着眼,好像玩的也很开心,他思考片刻,回复对面的人:“至于那个投资项目,别人会跟进,你查医生生前的社会关系就行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虞倦听着周辉月的吩咐,想了半天。他看小说的时候不太认真,人命都记不清,除了主角周辉月,对于大多数角色属于看到了知道是谁。所以也没记起来对付谁要查医生的事,好像没哪个反派是以这种方式失败的。
没什么顾忌地问了:“你找谁的医生?”
周辉月很深地看了虞倦一眼:“虞钊的哥哥。”
虞钊是谁来着?
虞倦反应过来,虞钊是原身的叔叔,他的哥哥,就是原身的父亲。
他很疑惑:“?”
在原书里,虞家的覆灭一笔带过,就是公司破产,资不抵债。虞淮嗜赌成性,不能接受现实,路水城和虞钊根本过不了这样贫苦的日子,分崩离析,整个虞家根本没对主角的复仇造成什么阻碍。
所以重生后难度反而提高了?
椅子腿陷在地毯里,转动起来有点困难,周辉月偏过身,对虞倦解释。
这件事是从几个月前,他们还在不愚山的时候,周辉月就开始找人查的。
虞钊的哥哥叫做虞鑫,当年妻子诞下孩子后身心俱疲,所以决定单独出游。
而就在那次出游的路上,虞鑫驾车出现意外,从悬崖坠落,车毁人亡。
白城人大多以为虞鑫夫妇是这么去世的。
但警察那边出具了更详细的报告。因为监控显示车子最后三分钟的行驶轨迹很不寻常,像是忽然失去控制。经过解剖,虞鑫应该是突发心脏病,晕厥昏迷,而虞鑫的妻子又产后抑郁,处于昏睡当中,没来得及挽回这场意外,才会双双坠亡。
同时虞鑫从小就患有家族遗传性心脏病,这样的事故原因找不出问题,加上家属这边希望英年早逝的虞鑫夫妇入土为安,所以结案过后,夫妻俩的尸体火化,葬入陵墓。
线索到这里似乎就中断了。但周辉月没有放弃,回到白城后,还是让人继续追查。
周辉月说:“虞鑫死后,一直为他服务的家庭医生不知为何举家搬到了国外,手头似乎很宽裕,又投资了一个项目。为了监督项目完工,就亲自去了那个偏僻混乱的地方。但没料到投资失败,他就开.枪自杀了。”
所以周辉月问,到底是投资失败自杀,还是人为。
在那种混乱的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但无论是哪个理由,他死的也太凑巧了。就像是杀人灭口。
如果医生的死是为了堵嘴,那原因也呼之欲出了。虞鑫的心脏病突发不是意外,医生一定参与了对他的谋杀。
虞倦问:“周辉月,你这么忙,还有空查这个?”
其实他已经反应过来,周辉月这么做的理由了。
距离结局里虞家的破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虞钊和路水城明面上养大了虞倦,又有权势,闹得太大,或多或少,虞倦都会受到伤害。
虽然他不在意,但周辉月很在乎。
周辉月说:“不忙,找人查就行了。”
对虞淮再多的警告都是治标不治本,顶多是让虞倦暂时远离虞家的威胁,一天又一天,一旦有利可图,虞家像是见了血的狼,会紧咬住虞倦不放的。
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
不过这桩旧事实在太久远了,查了好几个月才初见端倪。
周辉月说:“你讨厌以亲情为名的控制,对不对?”
虞倦被眼前的人看破,也被这个人珍视,他仰起头,看着周辉月的脸:“为什么?在不愚山的时候,不怕被人发现吗?”
周辉月沉默地看着虞倦。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没人教过他,也没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爱,无师自通地学会怎么对待喜欢的人。
留在人间的夏天应该是轻盈的,快乐的,没有任何忧愁和烦恼。
他这么想着,站起身,单膝跪在地毯上,和虞倦平视:“希望你能远离讨厌的人,做喜欢的事,每一天都开心。”
房间里安静极了,虞倦有一瞬的失神,他歪了歪脑袋,整个人都现在玩偶熊里,看起来非常天真,轻声问:“周辉月,你知道吗?”
周辉月的影子笼罩着虞倦,他摇了下头。
虞倦笑了一下:“你对我的要求,和我的祖父母一样。”
他不再提起医生和虞钊,那些不相干的人,反而开始对周辉月展示不为人知的自我:“很长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看你的工作,我觉得自己不喜欢。”
周辉月的手碰了碰虞倦的脸:“慢慢找,想做什么都可以去试,什么时候都不迟。”
他会永远都在虞倦的身后。
童年时期,虞倦对什么产生兴趣就去学,但他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不想学了就丢在一边,这样反复几次,难免有人会觉得他的性格有问题,不够坚持。但祖父母觉得这是他的天性,不必强求结果,只要虞倦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就够了。
虞倦没想过把自己的人生交付给另一个人,但现在这样好像也不错。
他们的人生,他们的命运,是交缠在一起的。
虞倦勾着周辉月的脖子,在他的耳侧说:“周辉月,好喜欢你。”
下一秒,周辉月就把虞倦压在了玩偶熊上。
虞倦偏过脸,眼眸湿漉漉的,像是才淋过雨,有点难堪地说:“换个地方。”
周辉月拦腰抱起了虞倦。
虞倦自觉力气不算小,但周辉月的力气太大,他好像永远没办法抵抗。
晕头转向中,虞倦想,周辉月也没没比自己高太多,几厘米而已,是骨架的缘故吧。
周辉月没去床上,而是靠在了窗户边。虞倦□□,坐在周辉月半曲着的膝盖上,小腿垂在两边的毯子上,就这么被抱着深吻。
玩偶熊的眼睛黑溜溜的,天真无邪,似乎正在凝视两个成年人做着超越尺度,过于亲密的事。
虞倦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熊,眼睛……”
周辉月听到他的话,难得表露出没那么有耐心的一面,他没有收敛力道,把熊拽出来点,对着墙面壁思过。
虞倦的脸埋在周辉月的肩膀,看到他的动作:“太凶了。”
周辉月抱着很轻的虞倦,漫不经心地说:“又不是我的小鱼玩偶。”
所以不需要小心对待。
虞倦才洗过澡,穿了一件无袖球衣,下面是一条短裤。房间里有地暖,温度适宜。
两人缠绵地接着吻,周辉月单手揽住虞倦的腰,另一只手伸进了单薄的衣服里。
粗糙的指腹滑过虞倦的后背,他慢吞吞地喘着气,感觉很热,疑心是房间的温度太高了。
虞倦的唇被吻得很湿,两人靠得太近了,他的睫毛又长,落在周辉月的脸颊上,每一次眨眼,都会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的衣服被往上推了推,球衣变得很乱,从脖颈至腰背都是赤.裸的,能看得清每一根肋骨的形状,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灯光昏暗,落在虞倦纤瘦的后背,他的肤色很白,看起来像奶油一般柔软甜蜜,又多了很多淡粉的痕迹。
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虞倦没想停下来,他们之间从未婚夫的关系开始,却谈一场很纯情的恋爱,虞倦有时候觉得接吻就够了,现在又好像不够了。
在即将褪去球衣,将自己完全赤.裸着展示在周辉月前,周辉月压住了他的后背。
虞倦模模糊糊地咬了周辉月的喉结一下,似乎以此确认这个人的存在。
他没用什么力,咬合很轻,周辉月却浑身都僵住了,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压抑自我。
好一会儿,周辉月说:“明天有考试。”
虞倦如梦初醒,那些隐藏的、消失的害羞像是涨潮时的潮水一般汹涌地灌入心脏,他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实际上完全没办法和周辉月对视。
怕心脏从胸腔中跳出来。
周辉月抱着虞倦,把他放到了床上,而自己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去冲了个冷水澡。回来的时候,虞倦埋在周辉月的枕头里,躺在周辉月的床上,盖着周辉月的被子,像是置身于一个只属于周辉月的世界。
他已经睡着了。
周辉月俯下身,把虞倦抱起来,怕他被枕头闷到。
洗澡的水温不高,周辉月的手指有点冷,虞倦睡着了也有所察觉,很娇气地皱眉。但大约是感觉到很熟悉的气息,也没坏脾气地将人推开,睡得很安稳。
周辉月也躺在了床上,怀里拥着虞倦。
这是一个平静至极的时刻,但怀里的虞倦却令周辉月的心微微颤抖。就像是年幼时,周辉月失去记忆,在一无所知的远方醒来,别人问他的来历,而除了名字和翡翠吊坠,周辉月一无所有。
五岁的周辉月拥有翡翠吊坠,而现在的周辉月抱着佩戴翡翠吊坠的虞倦,拥有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