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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公主 正文 第78章

所属书籍: 大唐第一公主

    李治欲言又止。

    敕书小十七出家为荣国夫人杨氏祈福的书简已经由中书省签名,发往门下省存档、审核了。

    从裴姓改为李姓,又从李姓改为武姓,小十七会不会以为他不再喜爱她而惶恐不安?

    他从宽袖中抽出卷起来的绢帛,递给裴英娘,语气柔和,试图用这种谈笑家常的语气来安抚她,“这只是权宜之计。”

    裴英娘展开绢帛,从头到尾细细浏览一遍,吃了一惊,茫然道:“母亲要我认在武家门下?”

    李治低头看着她,缓缓道:“不是要你改认周国公为祖,而是已经认了。十七,从诏书下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武家人了。”

    裴英娘哑口无言。

    不是出家就好了吗,为什么连姓氏也要改?李治和武皇后虽然苦恼吐蕃使臣的求婚,但还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又不是吐蕃兵临城下,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帝后之所以忙着发嫁李令月,只是懒得寻其他借口,不想打破和平局面、交恶吐蕃罢了。如果吐蕃非要胡搅蛮缠,尚武的文臣武将们不怕和他们打一仗。

    李治踟躇,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李旦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李旦几乎是逼迫着他作出这样的决定。

    他想不出该怎么开口,小十七还小,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激……而且她乖巧顺从,万一糊里糊涂应承了李旦,将来后悔怎么办?

    以李旦的性子,绝不会放手的。

    知子莫若父,何况李治也是曾经经历过情爱的男人,李旦排除万难,一点点解决阻挠他的麻烦,费尽心思才获得武皇后和他的认可,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小十七。

    他希望他们能互相扶持,做一辈子的兄妹,而不是因为感情纠纷变成互相仇视的怨偶。

    裴英娘心中思绪万千,望着庭中百花齐放的妖娆盛景,走了会儿神,轻咳两声,莞尔道:“下旨册封哪有我自己主动上书要求为荣国夫人祈福虔诚,我立刻去信卢雪照,让他为我写一篇上表。”

    以卢雪照的才华和脸皮厚度,肯定能把文章写得情文并茂、感人肺腑,令观者无不潸然泪下,痛哭流涕。吐蕃使臣中懂汉字的译者看完卢雪照的文章后,也得哭着为裴英娘的孝心鼓掌。

    绝对的发人深省——也就是后世说的洗脑。

    骆宾王因为一篇声讨武皇后的檄文而名扬天下,正好卢雪照需要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精妙绝伦,立刻让昭善取来李令月殿中的纸笔墨砚,刷刷几下,伏案写下一封短信,命人送去醴泉坊,“要卢郎君先放下其他事,尽快把这篇文章写出来。”

    宫人连声答应,带着书信离开。

    李治沉默了一会儿,拧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小十七已经长大了,知道怎么做对她自己有利,不需要他再手把手教她怎么应对武皇后和太子。她确实柔顺,但唯独在感情之事上异常坚定。她几乎百依百顺,但得知赐婚的旨意后,立刻和执失云渐划清界限,这样的十七,不会在婚姻大事上委屈她自己。

    其实说与不说,没什么关系。

    让李旦自己做决定吧。

    “阿父……”裴英娘回头看李治,“我以后唤阿父什么呢?”

    武皇后是姑母的话,她得称呼李治为姑父?

    李治笑了一下,“还是叫阿父吧,阿耶也可以,听着顺耳。”

    裴英娘点点头,心里暗暗思量,在李治面前当然可以放肆,武皇后、太子李弘、六王李贤和七王李显那边就不能马虎了。她得时刻提醒自己,免得被他人奚落。

    “对了……”裴英娘想起一事,神情变得郑重严肃。

    李治不由也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着她发问。

    裴英娘眉头轻皱,“阿父,我的道号是什么?”

    李治怔了一下,半晌后才轻声答:“令月的道号是太平,你的自然是永安。”

    裴英娘轻轻吁出一口气,李令月的道号就是她的封号太平,她真怕李治和武皇后心血来潮,为了辈分,给她取一个道号叫“太真”,那她真的会气得呕血的!

    没错,裴英娘最关心的是自己的道号,只要不是太真,叫什么都行。

    至于改姓武氏,和道号比起来无足轻重。她才不会告诉李治,改成武姓根本不算什么,等武皇后称帝,大家都要改,先改后改都一样,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千金大长公主舍弃李姓,自降两辈,哭着求着认武皇后当干妈,改封延安大长公主,可以说是几辈子都洗不清的污点,哪怕没有到遗臭万年的地步,也差不离了。

    她提前改成武姓,到时候可以躲过一劫,谁敢骂她厚颜无耻,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掏出李治的敕书:是圣人让我改的!

    反正又不是头一次改姓。

    而且,从皇室养女摇身一变,成为武家族女,其实并不坏呀!反正她已经以公主的身份刷足了李家宗室的好感,现在又搭上武皇后的关系,以后不管李唐皇室和武家哪个占了上风,她不仅能自保,还可以左右逢源,占尽便宜——当然,前提是她不像武家兄弟那样不停作死。

    武皇后称帝之后,让李令月改嫁给中郎将武攸暨,为的就是确保李令月的安全。李唐公主,武氏宗媳,是李令月可以在武周期间立身的资本之一。

    裴英娘直接成了武士彟的孙女,靠山更稳了!

    不过现在她岂不是成了武皇后的从侄女?武承嗣和武三思的从妹?

    比给曾欺辱过杨氏和武皇后的武家兄弟当女儿要强,但是想到和武承嗣成了从兄妹,裴英娘心里就膈应。

    “我不要管武承嗣叫阿兄。”她撇撇嘴,不满嘀咕。

    李治惊讶地挑了挑眉。他以为小十七可能会伤心,会难过,会不知所措,结果她却一点都不意外,只关心自己的道号好不好听,纠结要不要改口管武承嗣叫从兄?

    他讶然片刻,怀疑小十七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然而裴英娘絮絮叨叨、满不在乎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唇边浮起几点微笑,李治压下心底的疑惑,揉揉裴英娘的头顶,“都随你。你的品阶比武家人高,他们不敢欺负你。”

    裴英娘听了这话,立刻眉开眼笑。

    因为血缘的关系,武皇后很信任武家的人,但是她并没有给武家人太多倚重,武家人是她清除异己、抬高声望的帮手,而非继承人。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给武承嗣找点事情做,让他长长记性。

    李令月不过是醉后打了个盹,前后也就一炷香的工夫,醒来时依旧是炎炎夏日午后,院中盛放的花朵还是那么灿烂夺目,她居然被告知:乖巧贴心的宝贝妹妹没了!从此变成武家的人了!

    她拍案而起,惊怒交加,恶狠狠道:“谁敢抢走英娘!”

    李治和裴英娘怕打扰她午睡,都已经离开了。

    殿中的侍婢们看着李令月咬牙切齿的模样,捂嘴吃吃笑。

    昭善拧干帕子,为李令月擦脸擦手,轻声细语道:“公主,贵主成了武家女儿,以后还是您的妹妹呀!”

    李令月眉头紧皱,烦恼至极,“从妹和表妹哪能一样!谁这么多事,非要让英娘改姓武,出家还不够吗……”

    她忽然愣住了。

    除了李旦,还能有谁?

    看来,八兄是真的认准英娘了……

    李令月沉吟不语,有些发愁,之前她觉得李旦过一段时间可能会转变心意,所以瞒着英娘。现在看李旦这来势汹汹的架势,连姓氏都说改就改,英娘这么听话,哪是八兄的对手啊……

    她心神不定,扯走昭善手里的巾帕,胡乱擦把脸。手指上缠着的丝帛刚刚解开了,十指纤纤,指尖色若胭脂,比花钗间镶嵌的红鸦忽还鲜艳。

    八兄那么强势,英娘还是个懵里懵懂的小娘子呢!

    裴英娘如果知道李令月这会子在想什么,一定会心生警惕。

    但是她不知道。

    她刚送李治回含凉殿,看天色还好,和风阵阵,没有急着回东阁,顺着回环相连的曲廊,一边欣赏池中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一边蹙眉想着心事,慢慢走到太液池西岸。

    池边荷叶繁茂肥润,挤得密不透风。光线落在这里,都是暗沉的。

    半夏让宫人摘几片刚刚舒卷开的嫩荷叶给她,笑着道:“煮黍臛的时候加点莲叶,能清暑气,黍臛太腻了。”

    裴英娘心不在焉,继续往前走。

    回廊空阔,微风时不时拂过,荷叶荷花轻轻摇晃,响声绵密,像春夜细雨,若有若无,时断时续。

    她走到一处飞桥前,木屐踩着摩羯纹阶梯,拾级而上。忽然听到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唤她,“英娘。”

    裴英娘抬起头。

    李旦站在飞桥上,眼眸微微低垂,低头俯视着她。他刚好站在背光的阴影处,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一双眸子异常雪亮,即使隔着一段长长的阶梯,裴英娘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灼人。

    她仰着头,和李旦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道:“阿兄。”

    李旦缓步而下,袍角拂过栏杆,簌簌响。

    他很快走到裴英娘面前。

    成年男子引而不发、暗藏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气势太摄人了,裴英娘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李旦目光微沉。

    裴英娘有点怕,又有点疑惑,看到李旦不高兴,脑子里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往前走两步,这下子和李旦近在咫尺,完全面对面了。

    李旦双眉轻皱,像是在笑,又没见他扬起嘴角。

    裴英娘嗫嚅两声,哼道:“笑什么?”

    她才不怕李旦呢,她只是不想看到李旦不高兴而已!

    李旦抬起手,伸到裴英娘鬓边,摘下一朵粉白芍药,突起的指节轻轻合拢,碾碎花朵,嘴角微微勾起,轻笑道:“怎么戴这么多花?”

    语气婉转柔和,尾音缠绵,有促狭调笑的意味,和他锋利敏锐的眼神截然不同。

    裴英娘仰起脸,“啊?”

    半夏和忍冬连忙上前请罪,小心翼翼道:“贵主,圣人不许我们提醒您……”

    宫人取来一只飞禽花鸟纹金银平脱镜。

    裴英娘接过葵花形状的平脱镜,换个方向,揽镜自照。

    “……”

    镜中的少女绿鬓朱颜,眉清目秀,漂亮是漂亮,但不管是谁,顶着一头姹紫嫣红的鲜花,除了热闹喜气之外,只剩滑稽了。

    就像个移动花架,艳而俗。

    裴英娘恍然大悟,难怪刚醒的时候,李治和李令月笑得那么古怪呢!原来阿父和阿姊趁她睡着的时候,往她的发髻上插满了含苞待放的芍药花……

    不止螺髻上堆叠插满了,两鬓和发尾也没落下,还一朵叠一朵,硬生生堆出一团艳粉。

    刚才她低头喝茶的时候,觉得头顶的金花发钗比平时沉重,以为要么是自己的错觉,要么是睡久了脑壳发晕,哪想到竟然是李治和李令月在捣鬼!

    更可恶的是,她戴着满头花经过大半个寝宫,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到,李治竟然不提醒她!不仅不提醒,还不许宫人们吱声!

    简直冷酷无情!

    她顶着一头花,看起来肯定很搞笑,李治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她商谈正事,果然是经验丰富、深藏不露的大唐皇帝!

    裴英娘哼哼道,以后再也不要喜欢阿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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